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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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5-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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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 丁香五瓣
這樣亮麗的陽光，這樣輕和的微風，讓我忍不住誘惑走出了校門，看著藍天白雲和遠處那一抹淺淡的綠，我真要相信，春天來了。
整整一個冬，悶在那一百多人的大教室，聽著老師諄諄教導和語重心長的教誨，看著同學的喧鬧，想著旁人帶著嘲笑的安慰，念著母親不怒卻哀的眼睛，幾乎被自責和慚愧壓垮。然而，我苦心營造的堡壘依然抵不住自然的誘惑，終於，還是拋了書出來，把發黴的心情交給麗日和風。 緩步走著，在風中，總有一種就要飛起來的感覺，許久以來不能平靜的心，一點點靜了下來。
迎面開來一隊靈車。最前面的一輛卡車上，一個神情木然的男子，手中抱著的巨幅照片上的女孩明艷照人。男子的身後，是女孩的棺木。 迎面撲過的風，把男子的頭發吹得很亂，那一張英俊迫人的臉上，只余下極度衣痛後的欲哭無淚欲訴不能。那種麻木與絕望，竟是打入人心裏去。駐足，目送靈車遠去，心竟亂了起來。 捧著沈沈的課本，聽著諄諄的教導時，我漸漸投入到學習中去了。 心靜如止水。
當我疲憊已極的雙眼從書中擡起時，天，已經黑了，而窗外，竟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 等車的人那麽的多，桔黃街燈下，一張張漠然的面孔。刺眼的車燈撲面而來，漫天的雪織成一張翻飛的大網，遂被寂寞網住，遂被空虛網住，表面的驕傲灑脫被網濾去，我擡手擋住燈光，竟是落淚。 在擁擠的車上站著，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是這樣的近，而從未有的空虛與無肋徹徹底底淹沒了我。下車，踏著吱吱作響的雪，我穿向那一片靜靜的墓地。
雪已經停了，月光把雪映得刺眼。走著走著，我的心漸漸恬然。 但要輕松是不能夠！那黑色的日子一天不來，我心上的擔子一日不能放下我只期望有一天能是我拋開負荷而不是這重壓斷我。 月光與雪光交映著，墓地上是一片怪異的亮光。在我必經的道旁，多了一座新墳。一個白衣的人，幾乎消失在月光裏，那濃黑的發，也被雪蓋著，不知跪在這兒有多久了。我漠然前行。很久了，不再知道什麽是感動。在將與白衣人擦肩而過的一剎，發現他就是那靈車上捧著照片的人，那神情間，仍是一片木然。 從來沒有怕過深夜墳場的寂靜與陰森。相反，我真的喜愛這裏刻骨的靜。 每一次，聽著自己輕輕的足音踏碎黑暗又徹底地融入這黑暗，掠過一個個靜靜的墳塋，心中才有了寧靜與安詳。畢竟，這些曾轟轟烈烈或平平淡淡活過的人，現在是靜靜的了，而我的抑郁與傷悲，也只有在這裏，可以不用絲毫的掩飾。跟這些死去的人在一起，我是平和而安然的。我知道，有一天，我也將靜靜地躺在這裏，看著一個個行色匆匆的路人來了，又去了。 而白衣人的出現卻擾亂我心的寧靜，那才被一點點澄清的孤寂與失落又不肯放過我。復讀的日子，這唯一的小小的平靜也被侵占，無所皈依的心情，變成一股怨氣。而那男子的眼睛空空洞洞的，沒有光，映著慘白的雪，竟是嚇人。我踏著雪走了過去。 日復一日的枯燥終於令我麻木，不在意老師的贊揚或成績的好壞，不在意周圍的冷眼或朋友期待，我甚至全然不在意自己，一日日過著，連苦痛都不再感受，連羞辱都不懂拒絕。 每一個夜，特意從墓地那連走。只有在那裏，我可以有稍稍澄明的心境，也只有在那裏，我是安全的，全然不必設防，不必思想。只有在那裏，我是一個卸了妝的小醜，有一點悲哀，有一點落寞，有一點孤寂，卻真真實實地擁有自己。 又一個月亮的夜裏，看見白衣的男子直直地坐著，不再是那種痛到麻木的感覺。 月光下，竟漾著一臉的柔情，癡癡地，望著那一掊新土。空氣，是一種冰冷的透明，我遠遠站著，冷，一絲絲透進骨髓。
我走上前，輕輕說：“你回家吧，天太冷了。”男子緩緩站起，夢遊一般地走了，我卻被釘在墳前，挪不開腳步。碑上那一楨小小的照片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書包的帶子深深地勒著肩膀，我知道，是回去的時候了。 許多個夜晚，看見那個癡癡的男人，英俊的臉上，驀然刻上了太多歲月的風霜。 我輕悄悄地走自己的路，那人，靜靜地坐成一個碑。 就算麻木，滿不在乎的笑也掩不住我對自己的失望。苦讀的結果竟是這樣一個刺眼的49分。離預考也就幾日了，我卻抓起書包去了那片墳，在一個下午，很好的陽光裏。 這是一片很大的墳場，以往，坐車總是要到終點才能擁有那靜靜的20分鐘。今天，提前兩站下來，漫無目的地走，陽光下的墓碑，閃著凝重的青，陽光下的墳丘崐是一個個極美的句號。不知為何，一切於我，竟是有那樣大的誘惑，真想就這樣下來，睡長長的一覺。我實在是倦極了倦極了。 象我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子，在這世上也是多余。從來，我不能帶給別人一絲微笑不能滿足別人一個期望不能學會給自己一丁點快樂輕松，我不知道，這樣活著，究竟有什麽意思。 又到了平時夜裏回家的路，那個白衣人竟已在那兒了。一臉的憔悴，一身的疲憊，陽光下的他是如此的無依無助。遠遠的，我停住了腳步。 從不相信世間有真正的http://www.xingushi.com/aqgs/' target=_blank>愛情，卻不能不相信眼前白衣人的一份癡狂。日日對著一丘黃土枯坐，除了失與痛，還有怎樣的感覺？！ 那人恍恍地在笑著，我不禁走上去勸他回家。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你不知道她有多美，你不知道她有多真，你不知道她有多溫柔，你不知道她有多善良。可我不知道我讓什麽鬼迷了心竅，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傷她的心，我不知道我原來是這麽愛她，我不知道失去了她我會這麽痛啊……”我的手，被攥得很痛，可我，不作聲地站著。 夕陽淺淺映著一大片荒涼，那人說著狂亂的話語漸漸俯倒。我抽出手，站著。 我不知道，這麽孤弱無助一無所有的我，原來也是，可以被當作救命稻草的。 為了那男子毫無條件的依賴，我靜靜地守侯著這被疲憊、傷痛一絲絲抽空的陌生的人。
夜來了。 星光淡淡的。我倦倦地坐在書包上，淹沒在寂靜裏。一股涼涼的風掠過我，崐眼，照片上那美麗的女子，正輕撫著男子蓬亂的發，目光靜靜地、深深地，凝在那張憔悴卻仍英俊的臉上。 許久，女子的目光遊移向我：“替我照顧他，好嗎？” 我搖著頭，渾身顫粟，只覺得冷極了冷極了。 女子的嘆息似一根遊絲，宛轉而飄零，如風吹靜靜的湖面。她倚在碑上，極柔弱的，瞬間，失了影跡。 男子喃喃地說：“她來了，她剛才真的來，我等了她27天，她終於來了，真的來了，是不是？是不是？！”象被魘住一般，他伸手向空氣中亂抓，淒厲的聲音蕩了開來，是一種森森的冷。 我緩緩地說：“她來了，又走了。她說，你也該走了，走得遠遠的去吧。” 拿起書包，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子，墳那邊，我也很少走了。 沈在書海裏，我不敢放棄，我甚至不敢設想，如果沒有這些我還有什麽可以證實我的存在。 拿到成績的那天，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能力，第一次，老師說我是他最有希望的學生。含笑謝了老師，可仍覺空落落的，不知自己真有些什麽。 又到晚上了，我不知為什麽去了那片墳地。 遠遠的，聞到極淡的花香。 月光下，那座新墳鋪滿丁香。 我駐足。 一陣風吹來來，漫天的花雨。 摘下發上的一朵，不用看，我知道是代表祝福的五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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