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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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吻 和 淚
我原不知道，有些東西，會在一瞬間失去！要不然，我也不會那樣的不懂得珍惜！有些東西總是要在失去以後才知道珍貴，我已失去了好久，關於愛，關於一切。
我死的時候原不知道我會死去，死前的那一陣子真的很痛苦，不，應該說是很那一瞬間，那一剎那……那時，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如果有來生，我將會怎樣，怎樣去對待愛，怎樣去對待恨，怎樣去補嘗那些為我的離去淚眼朦朧的親人們。
因為我的病，已經沒有了救。所以我死了，白血病，象一朵鬼域盛開得花，伴我走過人間最後的雨季，我的大學我的夢，一切都結束了。就跟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想是被母親給哭醒的，我醒來時，母親正坐在我的亡靈前無語的坐著，一次次無語流著淚。
“媽媽、媽媽~！”我一下子衝出來，緊跪在母親的面前，想抓住她的手，給她一點寬慰~！
“媽媽、媽媽，我真的很愛你們，我……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們！”忽然，語聲嘎然而止，我發現我什麼也抓不住，我無語，凝噎~！
我看著媽媽哭腫的眼睛，再也忍不住，不管我已經是二十歲，我放聲號陶大哭，然而，然而我發現我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在空氣裡，我怔住，我起身，這時候有兩個高大的黑色人影站在我身後，他們緊緊挾住了我的身軀，我只有跟著他們走，三條影子在踏出我家門檻時匯合成了一條斜長而空靈的線，這條線又化為一條飄浮的路，這路隱隱通向了幽冥，我走了，我強忍著淚，深深呼吸一口氣，一低頭，走進了一個審問我的地獄…………
哪種拷打，就是讓良心不停的受到各種回憶的煎熬，我想起她，想起他，想他們的因我的種種不快樂與不幸~！我不停的後悔，我良心所有的遣責都成了流血的淚~！
“我受不了了，饒了我吧，”我緊跪在閻王面前，想抓住他的雙腿，一個鬼吏從身後把我冷冷的揪開，我只剩下了虛空和癱瘓~！我頹然的癱瘓在地上，成了空空的一堆衣服。
我哭，只是哭，嬰嬰的哭，從沒有白天沒有黑夜的世界裡哭起，哭聲傳到了天堂的某一角落，驚動了某一位神仙~！他向閻王說了句什麼。
“唉，算了，我受不了你，給你十五天的時間，你去還願吧~！”閻王把黑色骷髏頭的大筆重新一揮，我獲得了意外的永生~！瞬間即是永恆~！我還能把握我的瞬間嗎？？
城市的空氣是混濁的，梅梅低著頭走著路，梅梅長得很象一朵梅花。梅花怎麼會形容為象一種人，或是一個人呢？不，不是這個意思，主要是梅梅具有梅花的性格，哪種遇冷盛開的堅強與孤傲~！冷漠與孤獨，狂妄與脆弱……許多人欣賞梅梅，可是梅梅知道自己已經槓不住了，她就要誇了~！她得整個的身心都已被學校與醫院這兩個地方給折磨殆盡~！強者的堅強就是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憔悴成風~，成淚，成水，成雲，成海~！
梅梅是誰？她是個好學生，是個驕傲的女生，可是誰也不知她驕傲的外表下掩藏的淚水和深沉的痛，眼看著她的父親一天天在醫院裡與病魔的鬥爭中老去，她不懈的努力就要成空。她不想再活了。她無力撫養起這相家，家裡還有癱瘓的母親，還有年幼的弟弟。她真的無力承受了。她的腳步在接到醫院發得關於父親的病危通知書後而凌亂起來。她再也受不下了。長久以來的壓力將使她在瞬間崩潰。
明天就要高考了，怎麼辦？梅梅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默默背著單詞，給爸爸煎著藥。由於付不起昂貴的西藥費針水費，她爸爸早在半年前就接回了家，每天靠喝中藥度日，她的爸爸是個退休老工人，現在這家工廠早已瀕臨破產，沒人會再管他。誰都很苦，在這個世界，誰不需要別人的一點溫暖。
中藥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起作用，但是至少給她們家一種安慰，至少她們沒有放棄，沒有坐以待斃。黑色的、紅色的、紫色的，許多種藥水混在一起，成一種暗淡的顏色，也許這就是生命最真的顏色。
梅梅默默看著它們是怎樣一點一點流入父親蒼老得說不出話來的嘴中，然後有少許浸透到嘴角，她慢慢把它擦乾淨。
“梅梅，你不是明天就要考試了嗎，不用管我了，你，你去學習吧。”這一種聲音象是來自幽冥，非常的虛弱與幽遠，他父親眼角含著淚水說，他曾不止一次說過，讓我死了算了，這樣拖累你們，可是梅梅總是對他說，不，爸爸，我們一定會把你的病治好，到時你帶著我和弟，象以前一樣，我們去放風箏……
梅梅的父親做得一手好風箏。可是他的生命就要殞落。梅梅的話一直支撐著他，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想看到梅梅考上大學，他緊緊咬著牙關死撐著。
七月七日。
一個平常的日子，如果你要認為它平常，它就很平常，其實所有的日子都很平常。細雨在這個小縣城的清晨裡飄飛。八點半，在木立著肅靜，迴避！全國高考統一考試的大寫字板下。一些神群緊張的大人們，在緊張的門外等著，轉著。每個人都想知道自己家孩子考得怎麼樣？自己的未來接班人怎麼樣…………一個女孩默默來到學校門口又離開，她象是滿腹的心事，離去時又象是下定了所有的決心，她的腳步很沉，她抬首望向眼方時的眉宇間，透露著一種梅花一樣的寒香。
在一個小城的一角，一個小屋裡，梅梅把所有的紅色的黑白相間的紙和照片都撕毀放進了爐子，繼續給爸爸煨中藥，煨一種暗青色希望，那些准考證，考場通知等等全部都被她放入了爐子裡面，火焰在擁抱著它的翻滾和狂笑…………
此刻，在千軍萬馬的無聲嘶殺中，我正變成梅梅的樣子，替她衝殺過一道道關，向一座獨木橋逼近，我看到哪兒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搶著過去，遍地血流成河，一會兒就屍積如山，尤其哪些傷者被砍中者的號叫，一次一次揪動的我心，但是我忍住咬著牙，不去救他們，甚至踩著他們的傷口掠過，雖則我的眼淚在模糊，但冷風直撲我面，要我清醒，我只能求一個人，為梅梅，為她的一家……
十一點半鐘，這個縣城小學的鐘聲響起，我輕鬆的面帶微笑走下考場，我就是梅梅，梅梅就是我，憑我死前全省理科第一名的狀元身份，我相信這次梅梅也是狀元。當然沒人知道坐在考場裡的是我不是她，除了我，除了以後的梅梅。
當鐘聲傳來時，梅梅正把一碗暗青色的中藥湊近爸爸嘴邊，鐘聲一震盪，梅梅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就歸於了平靜，她很冷靜的給父親喝著藥。
下午過去了，我身上粘滿了別人的鮮血，走到了橋的三分之一處。這是七月七日的下午。
這下下午很平靜，梅梅一家在靜靜中吃著飯，菜只有一個，是一碗湯，上面漂著幾片綠葉。唯一有肉的一碗飯端到了父親床前。他一口沒吃，直到梅梅再三催促，他才說，今天你考試，明天還要考，你吃，多補點營營養，好好考，梅梅面色一變，為了不讓父親知道真相，只好吃了幾口，最後才喂給了父親。
七月八日。又是一個平常的日子。梅梅今天放鬆了許多。她依然假裝到外面轉了兩個小時，最後又回去煨藥，父親問：怎麼樣？面對虛弱的聲音，她強迫自己笑出聲來：考得太好了，想不到我全碰對了。是嗎？那就好，父親聽了才閉上眼睛休息。
這一天是最難的一天，我衝殺得時候遇到幾股不小的阻力，但是我依然冷酷得殺了過去，我站到了橋的三分之二處。身前已經沒有一個人。只有幾道陷井待我越過就行。身後依然有人在哭喊著嘶咬著，追殺著………
七月九日。今天我終於站到了橋的最末端，我勝利了，我第一個到達終點。梅梅將會是這屆的高考理科狀元了。我舒了口氣。回首身後，一片血霧迷濛，幾多人馬聲隱隱在其中。
“今天考得怎麼樣？這是最後一天……”梅梅低著頭幾乎不敢回答父親質問的眼睛。我從門口一步跨了進去，我從小鬼哪兒打聽到消息，今天是梅梅父親在人間的最後天，一定要讓他帶著笑意走。這樣才能避開惡靈的糾纏，升不到天堂也可以回到人間，不至於下地獄受苦。
“叔叔你放心，梅梅今天考得很好，她已經肯定是今年的高考狀元了~！我是梅梅的同學”我跨進了她的家門，最後這句話我是對著梅梅說，也是對著她爸爸說得。梅梅眼中閃爍著奇怪而迷惘的燈火，不知道我從何而來。我輕輕靠近床頭，握住她的手。用心語對她說：什麼也不用說。
她明白了，她向我點點頭，她是個多麼聰明的姑娘，她一定會有美好的明天。
梅梅的父親在聽到這句話以後，象是明白了什麼，又象是放下了什麼沉重的包袱。終於安祥的眼睛。
“爸，爸……”梅梅忍不住傷心痛哭，她的母親，跟著她的弟弟都聞聲衝了進來，伏在她爸爸的身上痛哭。這樣的情景在人間很多。不會是開始，也不會是結束。
梅梅跟我輕輕走到屋外，她的眼睛紅紅的，輕輕的，她說：“謝謝你，不管怎麼說，至少你讓他走得不會太痛苦。”
該怎麼說呢？我沉吟了一下，決定告訴她真象，“其實，我是來接你爸爸走得，我來自非人間。你真的是今年本省的高考狀元。因為當年我是狀元，所以你也會是的”我很有信心的對她一笑，“希望你好好把握你的明天，在人間，你還有許多痛苦要經歷。明天這一切你就會感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我會將我自己從你的夢裡抹去，如果還有來生，我們也許會是夫妻，我相信上天的某一種安排~！”
我仰望天際，幽幽的天際。明天，就在明天，梅梅就會感覺這一切不過就象做了一場夢，然後她就會身處在夢寐以求的大學~！
聽首歌吧？我說，為了我們的來生……就這樣，我輕輕按下生命的弦音，飄灑天際的微雨，從記憶裡傳來一首歌，這時我唯一能留給梅梅的唯一，但她將始終想不起我是誰——又在什麼時候，曾掠過了她的生命：
——整個我的人，整顆我的心，交給你的時候，有白色的夢，有紅色的情，單純而又執著，輕輕挑著我的黑髮，你是這樣溫柔，給我，最深情的吻，吻和淚……熊熊火中我是一隻飛蛾，永遠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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