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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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狗 靈
仁友客運緩緩的開上了台中新社.
馬士傑與陳錦龍下車後並肩走向基地的方向.
由於兩人並非正常休假.大門口並沒有其他收假的阿兵哥.
兩人在同一個連上服役.
馬是下士.陳則是個一兵.
兩人走到餐廳前的時候.一陣香味撲鼻而來.
陳看了看表.說:時候還早.進去看看能不能跟夥房兵拗一頓好料的.
進了餐廳.空無一人.
陳探頭往夥房看去.卻不是夥房兵.
只見營士官長在小鍋裡不知攪動著什麼東西.
營士官長回頭看著他們兩人:呦.....小夥子鼻子真靈.
要不要跟士官長喝兩杯啊.
馬問:士官長..你煮什麼東西啊...這麼香...
士官長答:這麼香...那當然是香肉囉.
馬一聽是狗肉.有點退縮.
陳這時接口說:哇...吃這麼好..謝謝士官長囉.
馬就這樣也被留下來一起吃那鍋狗肉.
吃完之後.士官長拍拍肚皮說:
你們兩個留下來清一清再走吧.
又領著他倆到夥房的後面.指著地上一堆東西道:
這些把它拿到遠一點的地方埋了吧.
陳低頭一看.是一顆黑狗的頭.四隻腳掌及內臟.
馬注意到地上一條紅色的項圈.
問道:士官長.這狗是有人養的吧.
營士官長:當然是人養的.難道是鬼養的.
馬聽營士官長這麼說.也就不答話了.
陳心想:這一頓果然沒得白吃.還得清理這些噁心的東西.
馬與陳回到連上換了衣服.又到雜物間拿了兩柄大圓鍬跟垃圾袋.
放上推車後.兩人就推著推車又回到夥房來.
兩人先洗了鍋子刀鏟.
接著陳錦龍把地上那堆穢物鏟到垃圾袋裡扔到推車上.
馬士傑則是把地上的血跡用水沖洗乾淨.
兩人把夥房打理好之後.就推著推車沿著環場道路走到基地的尾端.
陳找了一塊軟一點的土.挖了起來.
挖到差不多的時候.馬把推車一掀.垃圾袋滑了下來.
那狗頭卻從袋裡滾了出來.
陳用圓鍬去撥.黑暗中那狗一橙一綠發著光的眼卻眨了兩下.
陳嚇的丟下圓鍬往回沒命的跑.馬士傑不知所以的也跟著跑.
陳一路衝到營士官長的房間.
說道:士官長...士官長...那狗顯靈啊.
營士官長騎著腳踏車慢慢的跟在陳馬兩人後面.
過不多久.就到了兩人挖坑埋狗的地方.
營士官長下車看個究竟.又拿起圓鍬把那狗頭東撥西弄.
弄了一會兒.說道:小王八蛋.叫你們做個事心不甘情不願的.
你們當我很閑的嗎?
兩人不停的向營士官長道歉.營士官長又罵了一陣就走了.
陳一臉的疑惑.說:奇怪.我剛剛明明.......
兩人匆匆埋好之後就回連上睡覺了.
隔天.陳站兩洞兩兩的大門口衛哨.
到了九點多的時候.一個大約六七歲的小女孩遠遠走了過來.
小女孩來到陳的面前.開口說道:
大哥哥.你有沒有看到一隻戴紅圈圈的大黑狗啊?
陳臉一沉:沒有沒有.你快走開.
小女孩用懇求的語氣:可是我找不到牠.牠常常來這裡玩的.
陳不理她.小女孩又說:拜託你啦.大哥哥..幫我找找看好不好?
陳舉起槍拖在她小腦袋上敲了一記.
怒喝:快滾...不然我把你抓去關起來.
小女孩痛得嗚嗚的哭了起來.
陳又大聲的叱喝:快滾快滾.不要再來了.
小女孩被陳嚇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揉著雙眼慢慢走開去了.
另一名衛兵說:幹嘛對一個小女孩這麼凶啊?要她走就好了啊.
陳瞪了他一眼.也不去理他.
心底想:原來這黑狗是她的.他媽的給士官長拖下水了.
不知道她明天還會不會來.嗯...被我凶了一頓.
應該是不敢的了.嘿嘿......
第二天中午.一個二兵對陳說:
學長學長...你昨天晚上站大門有沒有看到一個小女孩啊?
陳回答:幹嘛?
二兵:早上我站哨的時候啊.一堆警察在警衛排問東問西的.
後來我問哨長.哨長說有個小女孩在基地外面的大水溝淹死了.
好像離大門不到三百公尺的樣子.
陳心下一凜.心想:不會是因為被我打哭了才掉下去的吧.
那二兵又說:聽說她父母在921都死了.只有一個種果樹的外公照顧她.
陳根本就無心再聽下去.揮了揮手.說:夠了夠了....別說了.
心裡面卻是七上八下的.想著:這下壞了......
這天晚上.營士官長休完散步假.
酒酣耳熱的正開著車要回營上睡覺.
就在過了中興嶺不久.車子開在空無一人的路上.
營士官長哼著山歌.正轉進一個彎道.
大燈掃過.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個小女孩牽著一條黑狗走在這漆黑無人的路上.
營士官長不以為意.正要從她們身邊經過.
那小女孩跟狗突然都同時回頭望向他.
一個腐爛的狗頭跟一張浮腫的青色人臉.
營士官長一嚇.車子就往路邊的菇寮撞了過去.
一直到天亮.營士官長的車才被人發現.
警察一撬開車門.酒氣沖天.
因此在紀錄上寫上:初步研判為酒後駕車失控.
但勘查小組一來.發現死者僅肋骨折斷兩根.
但臉部表情扭曲.立刻將屍體送法醫室解剖.
法醫驗屍後在報告上寫道:死因.心肌梗塞.
營長在晨操的時候公佈了營士官長意外死亡的消息.
全營的阿兵哥一陣譁然.交頭接耳的討論著.
大家都心想營士官長的體能只怕還贏過全營一半以上的阿兵哥.
死於心肌梗塞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陳與馬聽了也沒什麼特別感覺.
因為他們再怎麼樣也沒辦法把營士官長的死聯想到這件事情上面來.
當晚.馬士傑帶著班兵到夥房打飯.
班兵們在排隊等著打菜.
馬則提了個鐵桶去打湯.
就在馬拿著水瓢要去舀湯的時候.
一顆狗頭浮了上來.馬吃了一驚.
人往後退了三步.水瓢也掉到地上.
這時馬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馬驚訝的回過頭.卻是夥房兵.
:班長.我的湯再難喝.你也別這樣子嘛.
夥房兵把水瓢拾起來在水龍頭下沖洗.
馬道:那....那是什麼湯?
夥房兵:味噌阿....難道是泥巴水不成.
馬又問:你在裡面放了什麼?
夥房兵答:就是豆腐.小魚乾啊.難道會有鮑魚龍蝦嗎?
說著話的同時夥房兵已經把一桶湯都打滿了.
:哪......提走吧.
馬跟班兵一起把飯菜推回連上.
當天晚餐那湯他卻是一口也不敢去喝.
陳在當晚發了一個夢.
夢中他站在大門口對面馬路上對著大門口望.
突然那小女孩渾然不覺地從他的身邊走過.
陳嚇了一跳.但那小女孩卻好像看不見他似的走向大門口.
那小女孩跟著門口的衛兵說起話來.
陳仔細看那衛兵的臉.卻是自己.
一切彷彿是重回現場一般.
陳恍惚了一會.就見到那小女孩被門口的自己凶惡的趕走.
陳不自覺的跟在那小女孩的後面.
小女孩邊走邊抹眼淚.突然腳下一個踉蹌跌到基地外的大溝裡.
陳這時的視角卻一下子從路邊轉到了水底.
他就像躺在水底看著小女孩在水面掙扎.
小女孩拉到了路上垂下來的草.一扯卻連根都掉下水裡.
過了不多久.小女孩就臉朝下一動也不動了.
陳在水底正與小女孩目光相對.
陳心想:她果然是被我害死的.
這時小女孩的七孔冒出血來.雙眼一瞪.
伸手就往陳撲下來.
陳這時自夢中驚醒.身上的冷汗讓枕頭及床墊濕了一大片.
星期天晚上.陳站洞兩洞四的夜哨.
到了凌晨三點.單點哨換班.
一名安官跟兩名衛兵在大門旁交接.
哨長在堡哨裡.陳則站到大門口外警戒.
兩名衛兵正清點槍彈的時候.陳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下.
就在陳回過頭的時候.那小女孩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前.
這回不是在發夢.陳一股寒意從腳底冒了上來.
陳全身都在顫抖.卻一動也不能動.
小女孩突然開口:大哥哥.你有沒有看到一隻大黑狗啊?
陳像是掉到冰窖裡.抖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女孩又問:大哥哥.我找不到我的狗狗.牠戴了一條紅圈圈.
你能不能幫我找牠呀?
小女孩的聲音愈來愈陰沉.
又往前走了幾步.幾乎就要靠到陳錦龍的身上來了.
:大哥哥.你應該看過我的狗狗吧.你幫我找.好不好?
小女孩抬頭望著他.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陳握著65k2的手愈來愈緊.手心不停的冒汗.
小女孩突然裂開嘴大笑.指著陳的後面尖聲大叫.
:找到啦..哈哈哈....找到啦........
陳的手指扣下板機.槍口竟冒出火光.
陳又接連開了五槍.他這時已失去理智.
也不理會何以實彈彈夾會上了槍膛.
小女孩風一般的消失.陳卻被一群人壓倒在地.
陳死命的掙扎.卻哪能掙脫一個警衛牌的壓製.
陳突然不再掙扎.抬頭看著眼前不知何時出現的轎車.
兩個人搶上去開車門.只見車中的副大隊長右頰都是鮮血.
陳被押起身來.這時他才看到副大隊長的車子上五個彈孔.
陳閉上眼.心底想這次完了.
陳被兩個憲兵押著收拾盥洗用具的時候.
馬士傑在旁邊看著.
陳把馬叫到身旁來低聲說了幾句話.
馬聽完後臉色慘白.
無言的看著陳錦龍被憲兵帶走.
三天之後.陳槍擊上級長官的案件開庭.
軍法官根據相關人證物證.當場判處唯一死刑.
陳的父母聽到審判結果.都痛哭失聲.
兩天之後.陳執行槍決.
連長帶著馬士傑及其他三位班長到刑場協助家屬收屍.
當馬見到陳的屍首的時候.臉色蒼白.冷汗直流.
因為陳行刑前雖然被注射了麻醉劑.
但死時兩眼瞪大.嘴巴張開.
好像活活被打死的一樣.
連長這時嘆了一口氣.說道.
:營士官長身亡時的表情.也是這個樣子的.
副大隊長躺在803的個人病房裡.
他的右半邊臉及右手臂纏滿了紗布.
右頰及右耳是被子彈擦過.
右手則是低頭閃躲的時候被擋風玻璃的破片刮傷.
若不是第一發子彈是空包彈.讓他有躲避的機會.
恐怕他現在躺的是太平間了.
為什麼陳錦龍一上來就對他開槍.
他實在想也想不透.
副大隊長的官威再大.也不會去壓一個小兵.
究竟是什麼原因.他想了又想.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這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了.
在睡夢中.他看到空無一人的基地大門.
衛兵.哨長.警衛排.什麼都沒有.
放眼望去.基地裡連一盞燈都沒有.像個死城.
就在他深感奇怪的時候.一個人影從大門口閃了出來.
那人正是今天早上被槍決的陳錦龍.
陳身著犯人服裝.手上腳上都上了鐐銬.
陳鐵青著一張臉.慢慢地沿著基地外的大排水溝走去.
副大隊長在後面緩緩跟著.
陳走到離大門口約三百公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伸出左手指著大溝裡.
副大隊長順著陳指的方向看去.
水裡突然冒出氣泡並涌起水花.
就像是水底有東西要冒上來一樣.
副大隊長這時醒了過來.
他不明白這夢到底什麼意思.也就不去想它了.
馬士傑自從刑場回來.就一直覺得有一團黑影跟在他身旁.
他想起陳被帶走前對他說過的話.
雖然狗不是他殺的.小女孩也不是他害死的.
但是那鍋狗肉卻有他的份.
他直覺那團黑影就是找他報復來著.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入睡就做惡夢.
夢中營士官長拿著劈斧在砍狗.
而陳在旁邊煮著一鍋沸水等著.
馬走近過去看.那鍋蓋卻自己掀了起來.
一個小女孩冒了出來.
馬嚇醒過來.一個晚上卻是不敢再睡了.
馬就這樣煎熬了兩個禮拜.
終於體力不支被送到了醫院.
這樣醫院部隊來來回回了幾次.
最後醫生判定馬士傑精神耗弱.予以退役.
馬離開部隊後被家人送進了一家療養院.
休養了一年後.
院長認為馬士傑已經大致恢復.
決定對馬再作幾次的評估後就簽字讓他出院.
這天馬士傑來到院長的辦公室.
院長:怎麼樣..你現在還會看到幻覺嗎?
馬回答:嗯....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院長又問:那還會對狗恐懼嗎?
馬:不會了.狗其實很可愛.
院長:這樣啊...那如果我讓你出院.
你出去後想幹什麼?
馬:嗯...我想到流浪動物之家當志工.
這社會對這些流浪狗太不公平了.
院長低頭在檔案上寫下了幾個字.
又對馬點點頭:嗯.你可以回房休息了.
馬士傑站起身來.突然皺著鼻子對空氣嗅了一下.
馬獰笑的對著院長說.
:院長.....少吃點士力架吧.你已經夠胖了.哈哈哈.....
院長嚇了一跳.馬也不理他.逕自走出去了.
院長拉開抽屜一看.
裡面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幾條未開封的士力架巧克力.
:院長.....少吃點士力架吧.你已經夠胖了.哈哈哈.....
院長嚇了一跳.馬也不理他.逕自走出去了.
院長拉開抽屜一看.
裡面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幾條未開封的士力架巧克力.
院長的額頭上冒出了幾滴汗.
在幽暗的長廊上.馬士傑慢慢地往病房的方向走.
他的雙眼.發出一橙一綠的光芒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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