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管理版主
 
    
積分 84165
發文 14126
註冊 2005-8-31
來自 竹棧
狀態 離線
|
#1 【短篇】淡色痕跡
我就喜歡你這張白色的脣。
她就是這麼對他說的。他的映象很深。這個女孩的眼睛很明亮，嘴脣很誘人。聲音聽上去是略微嘶啞的，也許是因為音調緩慢的緣故。他的頭髮剪得像狗咬的一樣，亂七八糟。卻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擦著亮粉色的脣彩。她就用這張脣和他說著這麼一句無頭無尾莫名其妙的話，用這亂七八糟的矛盾的打扮站在他面前。
可是他笑了。
笑得莫名其妙。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笑。就像他不明白他的脣為什麼是白色的。
她也笑了。
給我你的郵箱。我想和你說話。
她說。
他告訴她。
然後她消失了。
她的告別：再見，白。
她叫他白。
“今天很冷……白。可是我仍然穿著裙子。……就是你上次看到的那件。
白，你的脣很漂亮。……真的。……我想象它貼著我脖子的感覺。
白……你是我的幻覺，白。你的笑容和我幻想中的一樣……有一顆可愛的白色虎牙……你一定和我一樣喜歡吃冰淇淋。……我們約好，下次一起。“
角落的落款是“白”。
他捧著一杯熱騰騰的牛奶，看著今天的這封E-mail.是她在和他說話。她把自己和他都叫做“白”。
她每天都和他說話，或長或短。
或者是空白。她會在第二天解釋：那一刻一切空白。
屏幕這邊的他漸漸會笑。
“墻壁上的那幅畫……也許是相片……我搞不清楚它是畫還是相片，搞不清楚它上面是男的還是女的……白，它一直盯著我。
它偷聽我和你的每一次對話。
白。
它每一刻都盯著我。看電視，洗澡，睡覺，換衣服，……
白，可是我不認識它。“
落款仍然是“白”。
他有很多很多的疑惑，無從解答。它給他發的E-mail無法回覆。沒有發出的地址。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給他的感覺是迷惑。矛盾著的事物在她的身上得到融合。那一面的她不是這個和他說話的她，她嫵媚而自立。
說話時卻顯得如此無助和嬌弱。
白天。他一如既往的坐著地鐵去上班。
他在地鐵站看著熙攘的人群。人們身上有各種各樣的氣息。乾淨的，青春的，叛逆的，頹廢的，骯髒的，糜爛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屬於哪一種。他想人的表面總是和心底的東西相反。給人感覺乾淨的人的心底，常常會有很多陰暗骯髒的東西，只不過他們習慣性的逃避，漸漸可以忽略那些所想，忽略他們潛意識上的那些本質的願望。並且即使你想知道這些願望的具體是什麼的時候。它們也很難會顯出原形來。他想自己也許是屬於這一種。
然後他想到她。
她是哪一種？
他無法斷定。但他知道她如果在這人群中出現，他一定會一眼就認出她。
她是精靈。希望是他的。
他開始在每天睡覺前想她。
他意識到這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和她應該是毫無關係的。沒有任何牽扯。可是她給他E-mail，可是他和他說話，可是他想她。
他告訴自己那一次的見面是幻覺，她是不存在的。可是她的E-mail不允許。
那是她存在的證據。
“白。今天吃糖的時候不小心咬破了脣。我在鏡子裡看到鮮紅的液體。它有一股腥味。
血液是個奇怪的東西。沒有它我們活不下去。
每次嘗到它的味道都令我感到噁心。要反胃。可是我要自己好好品嘗它，記住它，將它咽下去。我不要身上的任何一樣東西流逝。
它們是我的。是我的。“
“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白。
我在叫你。你聽到了嗎？“
“白。我把頭髮剪掉了。
夏天到了。我聞到夏天的味道。
我們一起去游泳。“
可是電腦這邊他搓搓手呵了口氣，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抬頭去望窗外。現在正是冬天呀！夏天？
“你來。白。
我在淡色咖啡廳靠窗的第一個位置等你。
我會一直等。
你來。“
他連忙披上外套，衝出門。
純白底色的招牌上幾個碩大的字“淡色屋”。完全復古的大門。從外看是模仿製中古世紀的歐式建築。墻上畫著花紋，像是用磚砌成的。拉開門走進去，光線一下子黯淡下來。漸漸適應之後，眼前只有兩種顏色，或紅或黑。極具現代感。整個空間的上半部分是紅色，下半部分是黑色，紅色的燈光，紅色的窗簾。這個咖啡屋的景象和它的名字，它的外面和它的裡面，都讓他聯想著她。她也是這樣矛盾著的。
置身於此的感覺令人迷惑。和她給他的感覺一樣。
他一眼看到她。
角落的位置。她把頭塞到窗簾外面，身體有著一種傾斜的角度。一縷陽光漏進來，照在她身上，使他知道她仍是穿著那件白色的裙子。
拍拍她。
回頭，你來了？她的眼神表示著她的疑問。？
看著他一副理所當然指責她明知故問的表情。她笑。呵呵。
他坐下來。
她把身體縮回位置上。於是窗簾重新合上，不露出一點陽光進來。擋住陽光的窗簾有一種透亮的紅，鮮艷得可愛。
她的白裙子被映成紅色的，臉也紅紅的，眼睛似乎也紅紅的。
一種詭秘而致命的誘惑。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不會冷。她只穿著一件白色長裙。
小姐端著一杯黑咖啡上來。熱騰騰的，冒著熱氣，放在他面前。
謝謝。他微笑。然後看著她。
發現她的咖啡是放著冰塊的。杯壁上結著一滴滴排列細密的水珠。變大的過程中，由於承受不了重力而沿杯壁墜落。
這時才開始注意到她的發。
訝異的是已經披肩。看上去光亮而柔軟，隨著她身體的細微的動作而變幻著光澤。
她有戴假發得習慣嗎？他如是想。他不相信她的頭髮長得如此迅速。上次見面不過在耳旁，一個月，已經披肩？
他看著她。可是沒有說話。
他攪拌著咖啡。不看他。也不說話。
沉默。沉默。沉默。
他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畫面。這種類似幻覺一樣不真實的畫面。
她是真的坐在他的眼前。雖然她的眼神迷離，神情困頓。
雖然她是奇怪的。
……
她站起來，身體越過桌子傾向他。
看著她的臉龐，逐漸放大，在發覺其變形之前，他的脣吻上她的。
黑暗的房間，糾結的身體。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要著彼此。
她走了。
醒來的時候是一個人。他跳起查看每個房間。
沒有沒有沒有。
她走了。這是唯一的念頭。
白黑格相間的屋頂，全套的乳白傢具和黑底的墻。要不是他現在坐在這裡，他會覺得這個房間也不真實。
白色床單凌亂的痕跡證明她昨晚存在的真實性。
他揉揉自己的頭。站起身來。鏡子裡面的他有深深的疲倦感。
看見梳妝檯上有一張字條。上面一排小得不能再小的字：你的白色的脣適合親吻。白。
他笑。把字條折起來放入口袋裡。穿上襯衫。
對著鏡子系領帶的時候，發現頸部有四個兩兩相對的紅印。有血要滴出來的樣子，用手一摸卻又沒有。他想或許是昨夜留下的痕跡。不在意的用領子把它遮住，系上領帶，打理好一切離開。
這天之後他再也沒有收到她的E-mail.他漸漸開始有點恐慌。他想他不知道怎麼聯繫她。
他漸漸消瘦下來。原本深邃的眼睛更是凹陷下去。眉毛越長越粗。下巴處新長的鬍子，他也不理了。
終於再也無法上班。
他想他可以等她。等她的E-mail.或者去“淡色屋”。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那家咖啡屋。
郵箱裡原來她發給他的E-mail不翼而飛。
那張字條也找不到了。
他想說她不是幻覺。可是無法證明。
他整日打開郵箱等她的E-mail.一遍一遍的刷新。
他的房間裡到處都是抽過的煙頭。房間裡煙霧彌漫。
那天他脖子有點癢癢的，低頭看見那四個兩兩相對的印記。它還在，雖然已經退色。
他很興奮。他想他可以證明她的存在。是的。他可以證明。
他也許有了希望。開始整理自己整理房間。鏡子裡刮去鬍子的臉已經凹陷下去。他卻全然不覺。
他坐回電腦前看郵箱。
新郵件1他激動的立即打開。
“白。我將在你的世界中消失。相信我。白。”
他關上它。平靜的。
他穿上西裝準備重新找工作。
站起時，力不從心的倒下。
數月之後。在一家叫“淡色屋”的咖啡屋。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在靠窗的第一個位置出現，然後一位男性走過來。
……
她已經從他的生命消失。而現在對面坐著他的後來人。
這座城市每隔幾個月就有一位男性死去。他們的共同特徵是腐爛的屍體上白色的脣和脖子上的淡色痕跡。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