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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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玖 瑰 劫
小召五歲生日的那天，媽媽帶她到街上去買蛋糕。小召開心得不得了，一個人在媽媽前面跑啊跑的，只聽到媽媽在後面喚到：“小召，別走那麼快啊，小心跌跤的哦！”小召頑皮地飛奔著，皮鞋在地上“噠噠噠”地揚起一陣灰塵。
不知不覺來到了一片玫瑰叢裡。那是多麼美麗的玫瑰花叢啊，小召從來沒有看到過那麼多的嬌姿欲滴的玫瑰，就像一片玫瑰紅的海洋。是時斜陽將落，四周又寂無一人，只有陣陣花香撲鼻。也許，這在成人看來美的有點詭異，可是一個小孩子哪裡會覺得，對她來說，只是興奮和新奇而已。小召看著一枝枝和她人等高的玫瑰，伸手去摘，想在自己的衣襟上別一朵，送給媽媽一朵。
血，鮮紅的血，小召的手被玫瑰尖利的刺扎破了，她哭了起來。
“誰？”一個男子從花叢裡探了出來，高大瘦削，蒼白的皮膚，幽邃的眼睛，而他的瞳孔，竟然是紅色的，不知是被夕陽染紅的，還是，原本就是這種奇怪的顏色？
小召嗚咽道：“我的手………………我的手流血了…………”
男子看了看她，從襯衫上扯下一條布條，溫柔地幫她包好。小召好奇地打量他：“哥哥，你是大學生嗎？”
“不是的，我，是這個花園的主人。”
“哥哥好厲害哦，能種出那麼漂亮的花來，可是，這個花園那麼大，只有你一個人嗎？”
“是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麼，你不寂寞嗎？”
男子身體震了一下。抬起頭，面前的小不點天真無邪，玉雪可愛，就像一個給人送去幸福的小天使。
小召見他不回答，也不追問，只是拍拍他的肩膀：“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我叫小召，”她邊說邊用手在空中比劃，“你呢？”
“我？叫夕真。”
“恩，我們初次見面，你看，”小召在口袋裡掏了掏，拿出幾粒巧克力，放在夕真的掌心上，“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哦。”
夕真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小召，既然我們是朋友，你願意留下來陪我嗎？”
“應該先和媽媽去說一下，她不答應，我就不能留下來啦！”小召無奈地想夕真扮了個鬼臉。
不知哪裡傳來了急切的呼喚聲“小召~~~~~小召~~~~~”小召側耳一聽，是媽媽在叫她啊，她回答到：“媽媽，小召在這裡~~~~~~~.”轉身對夕真告別說：“夕真，我要走了，我媽媽在找我了呢。”
夕真原本充滿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來，說：“好吧，那你走吧，不過，你願不願意再來看看我？”
“當然咯，我們是好朋友嘛，來，勾勾指頭。”小召匆匆完成了她和一個陌生人的約定，而約定永遠是約定，不能反悔的。然後便憑著直覺衝出了玫瑰叢，一眼就看到媽媽拎著個大蛋糕在路口找她。她一下子撲到媽媽的懷裡面，把焦急的媽媽嚇了一跳。
“小召啊，你剛才跑到哪裡去了啊？也不告訴我一下，你想要把我急死啊？”
“媽媽，你別生氣了啦，是小召不好。可是，我剛剛碰到了一個很好看的哥哥哦。”
“邊走邊說吧，你爸爸一定也等得很著急了，以後不許亂跑了，知不知道啊？”
於是，小召描述剛才發生的事情，媽媽聽著笑了，這小丫頭的想象裡還真是豐富呢。
第二天，小召取了塊生日蛋糕，偷偷地從家裡溜了出來。她照原路跑到了昨天遇見夕真的地方，卻再也沒有看到那片美麗的玫瑰花叢，只是一塊荒蕪的棄地而已。無論她再怎麼找，也看不到那個和藹的大哥哥了。
十五年以後。
仍舊是一個夕陽將落的黃昏，一個長髮的女孩子急急忙忙地趕路，“唉，學校今天又拖堂了，爸爸媽媽還在家裡等我過生日呢，真是糟糕。”她就是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召了。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了一片玫瑰花叢。“啊，玫瑰也，我最喜歡的花，怎麼會有那麼多呢？”小召向花叢深處邁了進去，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心底裡慢慢得浮起來，“我大概……大概來過這裡吧。”
“是啊，你來過這裡，難道你不記得了嗎？小召，我想念了你十五年啊。”很有磁力的男性的聲音。
小召回過頭，背著夕陽而立的瘦削的身影，記憶的閘門打開了，“你…………你是夕真？”
不錯，那的確是夕真，他凝視著眼前的小召，已經不再是十五年前那個玉雪可愛的小不點了，斜陽之下明艷不可方物。他伸出手掌，裡面是幾粒小召當年送給他的巧克力，“還記得嗎？”
小召啞然失笑，問：“你一直都留著？一定已經變質了吧？”她接過，拆開包裝紙，裡面的巧克力依然很新鮮。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更令她不可思議的是，面前的夕真就好象沒有改變過，還是十幾年前的穿著，甚至，都沒有變老過，十幾年的歲月，一定會是在臉上留下一點滄桑的痕跡的。
夕真牽起小召的手，冰涼冰涼的。他說：“來，我帶你去我的家。”
小召覺得開始有些虛幻了，因為她已經長大了，不會再對這些美得詭異的景色不提出一點點的質疑了，可是卻身不由己地跟著夕真前去。
他們來到一座很大的宅子前面，它的樣式看上去已經很古老了。夕真打開門，請小召進去。裡面很大，有好多個房間，小召一個個參觀過去，卻找不到一點點有時代標誌性的東西，最後，他們來到了客廳，坐在了壁爐前。夕真給小召泡了一杯咖啡，然後取出了小提琴，拉著舒伯特的小夜曲。
小召看著夕真深情款款演奏的樣子，心想，他是一個很帥的男孩子，溫柔，緘默，深沉，對她很好，拉得很好的琴，擁有一座她常常夢到的玫瑰花園，可是，總是覺得缺少了什麼啊，缺少了什麼呢？她想不出來，便側過頭去，那裡是一面鏡子，照出她那張動人的臉，卻沒有照出擋在她前頭的夕真。
杯子從小召的手裡落下，掉在地毯上，卻沒有打碎，只是發出了很大的響聲，中斷了小提琴的旋律。
夕真平靜地說：“小召，我是故意在那裡放上鏡子的。”
“你…………你不是普通人嗎？”
“我是吸血鬼。很久很久以前吧，我得了一場很嚴重的病，那是一種不治之疾。在所有大夫都無能為力的情況下，愛我的父母只好請來了一個附近很有名的巫醫，他說，想要保住我的性命，只有讓他的那隻吸血蝙蝠吸我的血，讓我變成吸血鬼，重新獲得魔鬼給我的生命，原本對我有害的東西全都無效了，你看，”他把杯子砸碎，用銳利的瓷片在手腕上劃出了一道傷口，燃而，傷口馬上就愈合了，“但是，除了有一樣致命的東西…………”
“陽光？”
“沒錯，是清晨的陽光。所以，只有每當夕陽西下的時候，我才去料理料理我的玫瑰花園。後來，我的父母，僕人，朋友，都老去，又死去了。年復一年，這座玫瑰園也被人忘記，幾乎沒有人再能用眼睛看到了。可是，令我驚奇的是，那時，你竟然看的到，並且能夠看到我。你知道嗎，那個約定，就是讓你今日再來到這裡的原因。”
“可是，現在我想回家了…………”
“那你以後就再也不會到這裡來了。”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來這裡看你的…………”
夕真走過去，攬住了小召纖細的腰，封住了她的雙脣，他的嘴脣和他的手一樣，也是冰涼的，這個甜蜜的時刻延續了很久很久。
“小召，你長大了，我可以告訴你，我愛你。”
“你是不會衰老的，而我，會漸漸地老去，再後來，就會老得和你的媽媽，你的外婆一樣，你還會愛我嗎？”
“我不會讓你老去的，”夕真的脣慢慢往下移，停在了小召的脖子上，“只要你不掙扎，讓我的血和你的結合在一起，放心，不會痛的，這樣，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了…………”
夕真握緊了小召的手，小召覺得脖子有點痛，一定是皮膚被劃開了，只要夕真把他的血注進來，一切就結束了，她就再也離不開這個玫瑰園，也再離不開夕真了，就再也看不到她的爸爸媽媽，還有那個老是和她吵吵鬧鬧的男朋友阿蒙了。
忽然，小召掙扎起來，用力推開夕真，叫道：“不行，不行，我不能這樣啊，畢竟我有我的世界，我是一個生活在現實中的人！”
“你放棄了嗎？我，有什麼讓你不開心的呢？”
“沒有，夕真，你在我的眼睛裡是完美無缺的，可是，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只是把你當成哥哥一樣，這是我剛剛才發現的。你的生活是孤獨的，我很想幫你，可是並不代表為此我就要永遠守侯在這裡啊，對不起，對不起…………”小召哭著衝了出去。
她像從前一樣繞出了花叢，黎明快要到了。她沿著街一路跑著，覺得自己對夕真是不是太粗暴了一點，就折回去，暗想或許看到的又是一塊荒地吧。然而，她卻看到夕真站在那裡，火紅的眼睛凝視著自己。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向了這片土地。
“啊，陽光，”小召忽然想到，夕真是不能遇到朝陽的，“夕真，你快離開這裡啊，已經是清晨了啊！”
夕真沒有離開，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就像一座臘像。
“夕真，你快走，我求求你了，剛才是我太激動了，你有什麼怨恨就發泄到我身上吧，不要折磨自己了！”
“不，小召，你的話沒有錯，讓我看到了自己的自私，小召，我仍然愛你的。”
太陽漸漸地升高了，小召看著夕真和那片玫瑰化作了點點的灰燼，就好象翩翩起舞的黑蝴蝶，飄落到地上就消失了，眼前又是一塊荒蕪的棄地。
“小召~~~~~小召~~~~~~”小召看到爸爸媽媽，還有阿蒙來找徹夜未歸的自己了。
小召走過去，撲在阿蒙的懷裡，對阿蒙說：“我愛你。”阿蒙呆掉，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麼，只是把她摟得很緊。
幾年以後，他們結婚了，小召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嬰。一出生，就對小召笑，那溫柔的眼神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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