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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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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選擇最愛的航向 - 生命中的瑣碎時光

生命中的瑣碎時光



人總期待著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像貓眼,永遠在等待捕抓獵物的那一刻;我們的
心中,不知從哪兒學來一種慣性,彷彿,一定得把平靜的空氣搞得沸沸揚揚才有意思。
   
有時我覺得,我的心好像古代大宅院裡住著的一些怕閒著沒事幹的妯娌,由於天下
太平無事,深宅大院陰森森的空氣閒得人發霉,於首想盡了辦法要生風波,東打探西挑
撥,讓自己感到活著還有事做。
   
忙得直喘氣的時候,才會想起,生命中有一些平靜的瑣碎時光,像濁水上的浮萍,
點點青綠,使停滯的水澤多了點呼吸。
   
瑣碎時光,像字字句句中的逗號。
   
從小我習於一種定律:無所事事是不道德的。使我們無法體會無所事事,或者做點
瑣碎小事的美感;不做正經事使我有罪惡感。
   
我想很多人都有類似的經驗,不想做什麼事,卻無法坦坦然然面對寧靜,於是扭開
電視,讓聲光影畫無意識的佔據。你不想看,也不想關。
   
「有聲音總比沒聲音好。」一些保持替單身、獨居生活的朋友這麼解釋回家後隨手
開電視的行為。
   
怕沒聲音,又害怕太會牽扯自己真實情緒的聲音;老公吆喝老婆吵,孩子哭鬧,對
他們而言是會殺死美好人生的高分貝噪音。
   
怕七情六慾的橫流,卻又不能制服七情六慾。
   
滔滔說著國家大事、人生大計、工作鴻圖,卻不知道,在某個沒有應酬太早回家的
夜裡K如何面對一室清幽;在某個太陽狠毒的週日西後,獨自一人如何規劃。
   
這也是我曾經面臨的難題。心遠志大,卻為瑣碎生活而愁容滿面。
   
我曾經是一個工作狂。診斷工作狂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他是否害怕週末週日,是否
在面對下班時,有「不知所之」的榜徨。
   
不只是單身一族有這般苦惱,許多成了家的人,也染上「恐懼週末症候群」和「下
班憂鬱症」。
   
很久以來我並未察覺自己得了這種「病」。我認真工作,從不以加班為苦;即使回
到家中,我也一樣兢兢業業坐在電腦桌前,想要完成些什麼;我會用忙碌的工作表來度
過難以消化的情緒打擊,用「我很忙」來推卻某些「鴻門宴」式的飯局,以「沒有時間
啊對不起,改天吧」來推延某些結果預訂會使我不悅的應酬。為什麼我不敢說不?用
「忙」才有紮實的理由說不!
   
我曾用忙碌作障蔽物遮掩各種真正的癥結。可是,這就好像一個懷疑自己得了糖尿
病的人,在走進醫療檢驗室的時候,還企圖用自來水沖進檢驗杯,希望不要驗出真實的
結果——我會舉這個例子,是一位醫生告訴我的真人實事。
   
忙忙忙,忙是為了自己的理想還是不讓別人失望?有首歌這麼唱進很多城市人的心
裡,我大概可以為它多加一個問句:忙忙忙,忙是為了遮掩痛苦的真相還是不讓自己發
慌?忙,明知貪多嚼不爛。
   
從小我學過很多種技能,企圖變得多才多藝,但並沒有學過如何在獨處時面對自己。
    我們這一代幾乎每個人不是在「食指浩繁」的家中長大,就是從小哭了有人哄,做
錯事了有人罵,很少人學到獨處時不做什麼該怎麼辦。有些人活了幾十年尚未「真正獨
處」過五分鐘——獨自看電視、錄像帶、打電腦玩、看雜誌或書打發時間不算。做以上
請事時,我們的心多半匆匆忙忙,不過是想做些事打發時間、填補空虛而已,沒辦法享
受瑣碎時光中的美麗。
   
關於如何與自己相處,我還在學習。如果把它當一門課,我大概是資質最駕鈍的學生。
   
我太急、太怕浪費時光、怕一事無成,於是好一大段時間,我用「忙」來浪費時光。
   
我開始學習享受寧靜的時光、瑣碎的小事。因為奧修說的一段話:
   
活著,就是如此美妙的禮物,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你要對存在感謝,相反的,每一
個人都不高興,都在抱怨。
   
原來我被制約了。我總覺得現在的樣子是不夠了,有某些東西欠缺了,我應該到某
個地方去,成為某種人……
   
奧修說:我們自然的本能因此被轉向,導入歧途。一朵金盞花急著想開出玫魂花,
除了挫折外只有緊張,稍微做少了點,就有目卑感。
   
我感到「五雷轟頂」一般,這麼多年來,我如此努力,卻不知自己是誰。我匆忙生
活,正如喝咖啡時只想把咖啡喝完,並未享受過它的滋味;我走路時只想達到目的地,
但我並不覺知於:我在走路。
   
我慢慢學習獨處的奧秘。
   
當我發現「一個人的我依然會微笑」時,我才開始領會,生活是如此美妙的禮物。
   
生活是如此美妙的禮物。在四季炎熱的峇裡島。
   
一個仍虔誠信奉萬神教的島嶼。
   
我常常想飛到那個島上去,因峇裡島的空氣中總是瀰漫著平靜而溫情的空氣。我沒
有看過哪一個地方的居民,比這裡的人更懂得享受生活,非關物質的豐饒或貧瘠;樂天
知命、毫不虛偽的笑容,總在他們臉上。
   
他們沒有偶像,每天都在拜神,又不祈求什麼具體物事;他們送死如迎生,興高采
烈地慶祝,除了禮服,似乎與辦婚禮也沒什麼不同;他們懂得生活,殺價不成仍會對你
微笑。大熱天在竹棚子下睡覺,下雨天看荷葉上的露珠、海水退潮後就在沙灘上洗海水
浴,他們把陌生人都當好人。觀光發展了一百年,人心腐化者有限。
   
他們是快樂的。你看他們自家院落總是繁花似錦,他們是渾然天成的園藝家。
   
有一次,有人從峇裡島回來,把我說了一頓,推薦那種「落後」國家幹麼?他說峇
裡島人家無浴室,男男女女在梯田農事過後便在同一條溪中洗澡,女人洗上游,男人洗
下游,「可憐」極了!
   
我這才領悟有些人跟我表面上活在同一個世界,但實際上是活在兩個世界,不可與
言,當他還認為追求文明是唯一正道時,不要對他談「葛天氏之民」。他們哪裡可憐?
我們才可憐!
   
他們一直在教我,生活本身就是美妙的禮物。
   
我在學習,雖然學習不易:寫每一個字時都在享受。
   
喝一杯咖啡是享受,看一本書是享受,無事可做也是享受生活本身就是享受,生命
中的瑣碎時光都是享受。

[ Last edited by ★夢境晨曦★ on 2007-8-5 at 10:08 PM ]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2007-1-10 03: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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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選擇最愛的航向 - 關於逃亡者的背景音樂

關於逃亡者的背景音樂



有一個戲碼,在我的人生中不斷的上演。
   
逃走!
   
直到某一天在書中讀到「私密空間不足症」這個心理「病」時,我才恍然大悟,原
來我天生有這樣的難治之症。
   
我眷戀著安定閒適的生活,但也常常想逃走。我本來以為,我是「不得不」「被迫」
逃走。
   
十四歲開始,我一腳踩進「逃亡」的路線,而我的路線,像風中飄來晃去的蛛絲,
我也不知道,另一頭會接到哪裡?只是像一隻笨蜘蛛一樣,辛勤的吐著絲,希望不斷延
長的絲線,帶我到命運中冥冥注定的某一個地方。
   
在回憶的檔案中尋找吉光片羽時,我常常看見那個羞怯內向的十四歲少女,坐在宜
蘭往台北的平快車上,火車一發動,眼眶中開始掉下不爭氣的眼淚,望著飛逝的家鄉景
物,一路無聲無息的哭,轟隆轟隆,哭過了藍澄澄的大海,哭進了冗長陰暗的山洞,又
哭出了刺目的洞口天光。我不甘毫無依恃的離開故鄉,但我當然也不願意火車調過頭再
駛回熟悉的小鎮。
   
哀哀切切中其實有期盼的欣喜。如今的我已無法測度,當時少女的我為何堅決決定,
就此離開。為什麼?對於過往情事,扮演「事後諸葛亮」是很無聊的。當時何曾想過離
鄉背井的理由,只能說是一種召喚。
   
一個小小的召喚,會讓你的人生完全不同;一個逃走的決定,也許隨意,但會從此
扭轉一生。
   
人生,一念之差而已。
   
我只是一直很勇敢,即使懵懵懂懂,也願意選擇改變,不管巴黎、紐約、東京或蠻
荒地區,處處都有令我心動的空氣,改變環境使我恢復清醒。我相信,這世上有些跟我
相同脾胃的人,太容易在太安定的氛圍中感覺到不安的氣味,常常告訴自己,該吸收新
鮮空氣的時間到了。每一個愛好旅行的人,每一個樂於改變的人,每一個安於獨處的人,
大概都有同樣的癥狀。
   
害怕自己在潮濕的巖壁上長出暗青色的苔薛來,寧願滾石不生苔。或像美國女畫家
Okeefft所說的:「好像我得了一種病,必須遠離人群,方能好轉。」
   
容易患上「私密空間不足症」的人類,罹「病」時,芝麻綠豆不足掛齒的小事,明
知不該煩都會讓他暴躁厭煩,縱使外表看不出,那是一種無可按捺的壓抑。
   
原來我不是「被迫」逃走,我是自發自動的逃走,因為某種內心的蠢動,一支激情
的背景音樂。
   
蛛絲要飄向哪裡去?我並不知道,也許會飄過,你以力怎樣也爬不過的那堵牆,發
現牆外從未見過的世界,也許風力不足,會在牆腳那株玉蘭樹上築窩。
   
也許……
   
因為仍在飄飄晃晃,所以一切都有可能。
   
對喜歡原地紮根的人,飄晃是一種不幸;對習慣逃走的人而言,固定則是死亡,所
以,逃走客逃亡這兩個詞,並沒有很大的分別。
   
「當你想逃,再幸福的環境也會讓你不快樂。就好像,再美味的筵席也留不住一個
打飽嗝的人。」一位朋友曾這麼形容逃走的心情。
   
當我看愛情的眼光不再如夢似幻,我終於能體會如此心情。逃走的人,對於辜負別
人關愛的眼神,雖然會有歉疚感,但卻不能因而否定逃亡之必需。逃亡的「劣根性」潛
伏在血液裡。愛情中亦然。有些人是樹,有些人是鳥。
   
屬性不同,依然能相愛,是愛情最令人著迷的魅力。
   
幾年前,我曾代一位如今已逝的音樂家填過一首歌詞:
    我是一隻鳥 天涯任孤獨
    你是一棵樹 遙在千里路
    天長路遠日將暮
    一夕就你枝頭宿
    我是一隻鳥 不知飛何處
    你是一棵樹 戀戀依故土
    天明霧散將展翅
    問我明朝棲何處
    不知臨風寒意濃
    我心依戀你枝頭
   
我心故然依戀你枝頭,到底還是必須上路。愛情中的呼喚和生命的呼喚,有時未必
一致。我想起Susanna Tamanro所說的:
   
「唯一的大師,唯一真正可信的大師是自己的良知。要找到它,得獨自一人。」
   
這些年來我一直享受著「逃亡」的感覺。曾經,我也把寫作當成瑣碎人生的一種逃
亡。後來我發現,喜歡逃走,與人生是否瑣碎無關。
   
總有人享受著逃亡。
   
雖然明知,天地間無處可逃。最難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就讓我們來享受,愛情中可能的逃亡,像聆聽一首流浪者的音樂,也許你會嗅到,
牆腳玉蘭花樹的氣味或對牆外的天空藍匆匆一瞥。

[ Last edited by ★夢境晨曦★ on 2007-8-5 at 10:08 PM ]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2007-1-10 03: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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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選擇最愛的航向 - 屬於我的私密時間

屬於我的私密時間



我一直做著各種奇怪的夢,現實生活中的我真的很難想像「怎麼會這樣」的夢,夢
讓我看見我不願承認的自己。
   
不願承認現實中的我有這樣的根性。
   
原來,我也還是很焦慮。
   
我還常常夢見自己和一大堆人坐在高中教室裡,老師叫到我的名字,要我默書,我
怎樣也記不得,張口結舌,像個啞巴。或是,別人拿著筆,沙沙沙沙的寫著考卷,而我
一題都不會,只想告訴監考老師,我不該在這一班的。
   
夢見趕不上火車,撥不通電話,錯過了搭機日期。到了與朋友約定的地點,等無人,
踱來踱去。迷路問路,路人嬉皮笑臉,根本沒聽見我說的是什麼。
   
這樣的夢,出自於內心的焦急。我原是個怕份內的事做不好的人,雖然喜歡自以為
瀟灑的說,這,簡單,隨便混吧,其實,一點兒也沒有那麼輕鬆如意。這種夢提醒我,
我的日程表又排得太重,需要空當休息。
   
有時是做了自己不願做的事、待在不願待的環境中、或勉強了自己。有一大段時間,
真是人生最慘澹的時期,我一直看見自己在一個不容轉身的電梯,像一個棺材盒子的電
梯快速往下掉,週遭一片黑暗,身體不由自己;又夢到痘知怎的被刺紮了滿手,一根一
根拔不盡,夢裡清清楚楚的傳達了那種痛,與驚恐。
   
當時並不曉得,為什麼會作這種自虐的夢。後來雨過天晴,才明白當時,是因強迫
自己和不愛的人繼續磨蹭日子,天地一片黑暗。喘過氣來之後,才明白過去的苦。夢其
實是觀音手上的楊柳露,在一滴一滴提醒:你不愛這人;這個工作不適合你;這環境令
你窒息。那是來自潛意識的訊息,可是醒來後的人未必是比較清醒的,全心以為,這樣
下去沒什麼不好,撐下去吧。
   
夢總是比我的理性思考先知道。
   
夢也比我明白我的真實情緒。我必須坦誠,當一個文明的現代人,想要證明自己的
EQ滿高,又要P眾人應對進退,又還有些「面子」問題,情緒上通常是很壓抑的。壓抑
過頭,我便在夢中看到自己潑婦罵街、大聲斥駁那些我以為我已經原諒的人。
   
好情人、爛情人,雖然結局都是分了手,但夢中我的反應絕對判若兩極。我想,現
實中我大概會一視同仁的對分手的人說:祝你過得比我好,謝謝你曾經愛我……嘿,虛
偽至極!我在夢中並沒這麼好涵養。夢見捨不得分手,或日後認為辜負了大錯特錯的那
個人,夢醒仍想閉著眼回憶:他夢中的眼睛可還對我有情意?夢見其實沒打從心裡愛過,
或送給我不愉快回憶的人,夢中的我如老鼠閃躲,死也不見,不然就是見面也不願相認,
想踹他一腳……我應該沒有暴力狂,還沒夢見自己砍他兩刀。總之,咬牙切齒。
   
已經沒有再出現在回憶中的人,竟常神不知鬼不覺踏進夢中來,是美夢是噩夢很分
明。我想,如果我們對自己夢中的情緒多一點信任,當即明白,這段感情值不值得再存
活。如果有那人出現的夢,百份之百都非美夢,這樣的感情,也許該當一口痰吐掉算了,
還自己清爽。
   
有時我會夢見自己在一個奇幻的樂園,現實中沒看過的玩具層出不窮,醒來感覺自
己吃了一夜棉花糖,那是夢的犒賞。
   
我也在夢中發現自己的仁慈。我想救那些從碎水族箱中隨水流出的魚,想醫一隻沒
了氣息的鳥或貓。記得有一次朋友約我釣魚(當然在夢中),走到水塘前,發現水塘很
小,釣餌放下去,魚根本跑不掉,我握住他的釣竿說,算了吧,欺負人家,勝之不武!
   
夢,美夢噩夢白日夢,都是我獨享的私密時間。
   
記得有一次在同學會中遇到一個老同學,我隨口問她,最近在做什麼?她說她在上
某種補習班,也許是練瑜伽吧,因為她想睡少一點。她振振有辭的告訴我:「喏,如果
你一天睡八個小時,一輩子就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床上,如果你活七十歲,你就睡了二
十三年以上!多可怕啊?」
   
乍聽之下,覺得睡二十三年的「感覺」真的很可怕。可是,如果我們每天多了三分
之一的時間,該用來做什麼?有比睡覺更好的事嗎?如果我每天有二十個小時,或二十
四個小時清醒,那麼,即使我把從睡覺扣掉的時間拿來玩樂,我也只會把自己想成一隻
在轉籠裡跑來跑去、疲累不堪的松鼠。
   
和朋友們一起旅行時,我常婉拒夜生活,因為我的生理時鐘告訴我,我很累了寧願
夢周公。有個朋友看不過去,丟給我一句很幽默的話,他說:
   
生前何必多睡?死後必定長眠!
   
管他以後?我寧享受當下片刻。失眠過的人,方知那種昏昏欲睡、世間繁華一切部
不要的感覺真棒!
   
曾有個樂癡問鋼琴家魯賓斯但(A.Rubinstein):你如何將鋼琴的音色處理得這麼
超凡入聖?
   
魯賓斯坦只是笑了笑說:
   
我的彈奏技巧並不比別人好。不過,「停頓」,是藝術的精華所在。
   
生活畢竟需要停頓。睡眠與夢,是停頓,是尋常難得的私密時間,縱有潛意識的七
情六欲來紛擾,也無人瞧見。

[ Last edited by ★夢境晨曦★ on 2007-8-5 at 10:09 PM ]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2007-1-10 03: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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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選擇最愛的航向 - 寫在沙灘上的名字

寫在沙灘上的名字



我喜歡到海島上旅行,因為海浪的聲音。
   
搜集靈感啊?自以為知情的人總是這樣問我。還是尋找寫作題材?
   
是啊,我的微笑似乎這樣回應著。其實不是的,只是,有時說不,就要解釋很多。
解釋之後,你可能會看見「勉強同意」的眼神,「不能理解」的笑容,或「強作解人」
的詮釋,或者一連串的問題:你喜歡哪個國家,為什麼?
   
國家及國界對我的旅行並無太大意義。島嶼和旅館是旅行中唯一有生命意義的疆界。
而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麼」不能理直氣壯,為什麼要問為什麼?
   
至於我的出走,只是想忘記,不是為了尋找。忘記「曾經」的我,也許,並不能忘記。
   
我喜歡坐在沙灘上看浪花襲來,退去的潮水在我身邊織出魚鱗狀的波紋與光影,我
如同沙灘上那些靜靜的貝殼,什麼也不想,盡量不讓腦袋轉動,只是無聲的笑著,等待
下一次浪花來襲。
   
有時太開心,我就像個瘋子一樣咯咯笑了起來。十公尺方圓內,通常沒有人,一千
公尺範圍內,大概也沒有跟我說同一國話的人,誰也聽不到我的笑聲。沙灘溫柔的吸收
了我微弱的聲音,如同它們幾億年來做的一樣。
   
如果你願意把眼睛從「有價範圍」移開一下,你就會發現,珍貴珠寶的定義不只是
世上稀何的礦石,沙灘上的水花晶瑩璀璨,不只這些!抓起一把沙子,我看見沙中隱藏
著無可數計的貝殼珠子——它們可能來自幾千萬個不同的貝殼。死去的貝殼把身體貢獻
給沙灘,千萬年來琢唇出直徑比一厘米還小的貝殼珠。
   
在有價的眼光看來,數大並不是美,不能販售就不值錢。還好不值錢,所以它們留
在海邊,繼續傾聽海的聲音。
   
除了腳印,什麼也不該留下;除了記憶,什麼也不該帶走。我信仰這麼素樸的旅行
觀。我花了許多天,坐在海邊,住在海邊,盡量享受無事可幹的感覺。我不搜集也不尋
找,太陽太大時則回房寫稿——我並不想這麼努力,只是習慣,在旅行時,寫稿變成一
種壞習慣。一個從「曾經」的世界帶去的包袱。
   
這次在峇裡島,我忍痛租了一間有史以來我住過最貴的地方飯店,非常大而光亮的
房間(在台北大概會被隔成四房二廳),只因有十五公憤長的大陽台,坐在可以看見海
的書桌前寫稿,時時可以聽見海浪的聲音,入夜時還有另一邊的田野迢遞過來的蟲叫蛙
鳴。
   
啪啦啪啦,母性的海浪聲音,有時我昏昏然睡著了,醒來,喝幾口冰涼的啤酒,我
覺得自己身處於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這幾天,我做了一些非常值得紀念的事情,比如:
   
在沙灘上來回行走時發現一「馱」東西被衝上岸,走進一看,是只死掉的有刺河豚。
它足有五十公分長,大概是壽終正寢吧。我蹲下來看它,幾個當地人不久也湊過來看,
說了些我不懂的話,探頭走開了——可能是看我太有興趣的樣子,怕我把它吃掉,告誡
我不能吃吧!
   
在大清早和漁民出去看野生的瓶鼻海豚,海豚迎著剛剛升起的太陽向東方游泳,有
只「人來瘋」的還興奮的表演了空中旋跳。
   
某一天早上有只受傷的偽虎鯨(它長得太像鯊魚)游上岸來,企圖擱淺等死,好心
的當地人拚命把它送進海裡,幾番奮戰,它終於游進海中。下午那人告訴我,偽虎鯨沒
有活下來,傷得太重。看他們知其不可而為了,我的眼淚感激得掉下來,唉,在台灣,
大家早已拿刀來割肉了,不是嗎?地方新聞曾這麼說。
   
浮潛,看小丑魚和鸚鵡魚在珊瑚礁群中穿梭,喝進幾口海水,鹹得可以把我醃成魚
干。
   
游泳,皮膚已經曬成小麥色。
   
在沙灘上看兩隻很會享受的狗在弄潮並舔來舔去。
   
向灘販買了一隻烤玉米,在落日時邊走在沙灘上邊吃。
   
在吧台邊喝很嗆的愛爾蘭威土忌,一邊看著潛水攝影家David Doubilet的「海洋之
光」圖片,對海中的怪東西們嘖嘖稱奇,發誓將來一定要去大溪地,然後帛琉群島、新
幾內亞和埃及的海邊。
   
對照我平常密集的「工作狂」日誌來看,這大概叫做「混吃等死」。
   
我獨自玩得開心。
   
我想到日子正當少女時曾經做的「傻」事:喜歡一個人,於是騎了兩個鐘頭的腳踏
車到海邊,把他的名字寫在沙灘上。
   
保守的小鎮不許在讀書時談戀愛。多嘴的手帕交會洩漏我的秘密,於是我只好把名
字寫在沙灘上,讓海浪沖去,不留一點痕跡。「重大」的秘密說了,死無對證。
   
寫了哪一個名字?當初的重大秘密,我如今並不記得,是A是B還是C,還是ABC都有?
   
寫在沙灘上的名字是誰,並不重要,就好像沙中的貝殼珠屬於哪一種貝殼,名字,
都不代表什麼。那一刻和大海的聲音心靈相通的感動,仍然非常美妙。
   
我們的名字,再怎麼特殊,再怎麼輝煌光燦,都只是寫在沙灘上的名字。最後會被
潮水磨平,沒有一點痕跡。對於藍天碧海,我們不如一個貝殼。
   
當我每次聽到久違的海浪聲音時,它也這般提醒我。
   
當我每次坐在沙灘上微笑或大笑,我也提醒自己,只有當下的開心與歡喜,是真正
屬於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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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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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選擇最愛的航向 - 上天自有打算

上天自有打算



這些日子,我在種花。
   
提起種花嘛,很多古人喜歡用「蒔花植卉」這種文縐縐的話,接下來那一句就是以
「冶情養性」說明其功能。
   
我種花,不是為了怡情養性,那麼說,就太假死了。人的性情大抵已經固定,自己
若不願洗心革面,借茶啊花啊念佛啊打坐啊,改的不過是一些皮相。剛開始是誤打誤撞,
抱著學習的精神,主持一個有線電台的花卉節目,我告訴自己:雖然我算是半個花癡
(花的白癡),但學些常識也好,況且,不必交補習費,還有主持費。天底下哪有這麼
好的事:你補習,還有人給你錢,啊,太棒了!
   
我的腦袋說簡單很簡單。就是:事情還沒開始時一定樂觀得不得了。
   
……反省一下,過去每次談戀愛時也一樣,剛開始時,對方都是我認為打著燈籠沒
處找的天作之合,我總是感覺自己無比的幸運。有一次我不小心發現多年前的一本隨身
札記,愕然發現我曾寫過如下的句子:
   
感謝上帝!像我這樣一個溺水的人,其實是會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的,現在我只祈求
有個舢船漂過來,而他竟送給我一艘豪華郵輪……
   
對照日期,現在我已看清,當時我所謂的豪華郵輪,其實……唉,是艘處處漏水的
破船……噢,我或許不該如此坦白的陳述人生中曾經發生之事實。不過,一段不適合的
感情確會讓人感覺,回首當時一片灰暗,額手稱慶劫難已過。唯有好情人使人回顧時仙
樂飄飄,一片光明。
   
不,不談感情。
   
話說當時自以為補習又不必繳學費的我,從此風塵僕僕在台灣各地奔波,常常在清
晨五點給鬧鐘嚇醒,心不甘情不願的出外景,烈日艷陽當頭沒話說,萬一花農住在高海
拔地區,冰霜雪雨也不是沒淋過。
   
太辛苦了,太辛苦了!過程之中我不斷自言自語。不過我是個很「扭」(四聲)的
人,不告一段落,絕不打退堂鼓。「太辛苦了所以我不做」「太難了所以我不玩」這種
話我是說不出來的。看我能在法律系念完四年才決定「畢業後絕對不再翻六法全書」,
就不難想到我的「韌性」何等堅強。我的朋友曾說:因為頑固和死愛面子,做什麼事我
很難不成功,戀愛俘外。
   
兩季節目做完大功告成,心想總算可以揮一揮衣袖了吧。我卻在陽台上種起花來,
同時,如有朋友想綠化環境,我又毛遂自薦當起免費的園藝顧問。
   
只因回首當時仙樂飄飄,一片光明。
   
陽台上的合果芋和白玉萬年青已經蔚然成為三代同堂的家族,當初小小的一株幼苗,
已迅速變成七、八盆健康可愛的植株。(專家們也許會說,這兩種植物有什麼好誇口,
不難種嘛,但我還是很頑固的堅持,我種的更加青翠欲滴。如今我明白,老王種瓜,是
一定會自種自誇的,因為有了感情的成分。)
   
樟樹、楓樹、夜來香、樹蘭、仙人掌各得其所。
   
影響植物生長最大的因素,是陽光與土壤。有些喜陽,有些喜陰。喜歡陽光的草花,
你偏把它端入室內,它當然會死於非命,別怪花市的人給花打特效藥,埋怨它到你家就
死翹翹。
   
「土」字也沒那麼好寫,有的要保水,有的需透氣,有的很容易被淹死,有的不能
太干,砂土、培養土、發泡煉石、蛭石、珍珠石、蛇木各司其職。
   
慢慢覺得千樹萬花靜觀皆自得,多長出一片葉子也值得我開心。
   
我體認到植物有它們的季節,你人力不能回天運。彩葉芋入冬必得冬眠,土上光禿
無葉,春夏之交,自然鑽出土來競艷;楓樹也得挨過飄零的冬天。季節不到,你有心栽
花,花必不發。
   
人是不是也有他的季節?如果有,那必是算命的人所說的運勢了。
   
看著植物時,不論再怎麼仔細,看不到它們的成長過程,但日復一日,不知不覺之
間,綠葉像把小傘,新芽已冒出土地。在這處處求效率的時代,一草一木在面對它們的
生命時,依然有十足耐心。
   
我猜所謂「格物致知」大概就是我在看草木時所做的、差不多的事。望著葉子發呆
時,常有熟悉的音律流進我心中的耳朵:
   
靜靜的,什麼都不做
   
當春天來時,草木就開始生長……
   
靜靜的,什麼都不做,指的是心,不是手。否則草木再怎麼耐命一定會完蛋。
   
可是,我們的人為可以「做」到什麼地步呢?
   
春未,我播了蔦蘿的種子。天氣相當懊熱,我播種已有些遲了,但蔦蘿不負我望,
一株、兩株、三株……接連挺起嬌弱的嫩莖,羽狀的葉於冉冉向上增生,一葉、兩葉、
三葉……
   
正當我在編織一幅「嬌美纖弱的紅花隨風搖擺」的圖畫時,某天早上醒來,哇,顯
然有可惡的入侵者,把葛蘿當成美味大餐,吃掉三分之一的蔦蘿。
   
此後就是我與不知名敵人的大戰。
   
我不斷遷徙蔦蘿的幼苗,甚至把它們藏到一堆仙人掌之中,奈何那個敵人可能是
「有翅膀」的,而且有耐心與我捉迷藏。沒過幾天,它總會很機靈地發現蔦蘿種子的藏
身之處,卡卡卡(我想像中的聲音),把「我的」蔦蘿當「它的」大餐吃掉。(加引號
的原因,是因我後來發現,我和那只蟲的佔有心態沒啥不同。)
   
一個月下來,所有的蔦蘿都陣亡了。播種季節已過,這場戰爭我是輸了。
   
不過戰事並未罷休,這只(批)隱形蟲大概抱著「沒魚蝦也好」的心態把「我的」
楓樹樹葉咬成不規則狀,夜來香也遭到毒手,最可怕的是,對昆蟲們向來一向是「爹不
疼娘不愛」的黃金葛也被咬了好幾口。
   
哼,我我我,再也忍不下去了,非給你瞧瞧厲害不可!
   
某個星期六,我帶著報復性的笑容,到花市買了一瓶「巴拉刈」。不把元兇扯出來,
誓不為人!在閱讀說明書時,我幾乎可以看到那只貪吃無饜的蟲「橫死街頭」的模樣,
真是大快人心。哈!
   
我原本打算第二天下手,為蔦蘿們報仇。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可是,那瓶巴拉刈到現在還沒開封。
   
為什麼?
   
那天晚上,望著楓樹難看的葉子發呆的我,忽然把自己想成一隻蟲。
   
是的,如果我是蟲,千辛萬苦發現一株「美味的」蔦蘿,我一定非常非常的興奮。
卡滋卡滋,多美味啊,彷彿我看到肥美多汁的烤雞大餐……然後,那只蟲在我的腦海裡
活動了起來——我想像到——那只蟲,吃了灑上巴拉刈的楓葉,痛苦的在地上打滾,掉
著眼淚委屈的說:
   
嗚……我只是吃了幾片葉子而已嘛。
   
只是吃了幾片葉子,罪不至死吧。它它它……畢竟也要活命……
   
於是至今我尚未有足夠勇氣打開巴拉刈的蓋子。
   
最近我看了生態學家瑞秋﹒卡森出版的一本反農藥的書籍《寂靜的春天》
(silentSpring)。她說人類用農藥防治病蟲害的結果,只會使生命力更堅強的昆蟲留
下來,產生抗藥性的昆蟲,會製造更大的植物病蟲害,也會製造生物鍊上無可估計的損
失,一經巴拉松處理過的地區,對人類、家畜己構成潛在的危險,濫用農藥將使未來的
春天永遠歸於寂靜……
   
端秋﹒卡森在出版此書時受到化工界的打擊,被抹黑成「只想把地球拱手讓給昆蟲
的女人」。但她至少讓一些人明白:我們都是大自然「生命網」的一部分。蟲也是,自
然界是牽一髮而動全局。
   
我已經決定不打開巴拉刈了。
   
梅雨過後,我發現,竟然有些「聰明」的蔦蘿種子,此時才探出頭來,沒趕上昔日
的「昆蟲大餐」。原來,生命自有出處安排。我不知道「聰明」的蟲於是否又會發現它
的烤雞大餐。至少,新的蔦蘿們在一片「落地生根」的「嬰兒淚」的包圍下,目前已安
然活了十天。
   
啊,上天自有打算。
   
偶爾的機緣使我得以親近泥土一些,體會一個「鄉下孩子」的樂趣。雖然,當我是
個鄉下孩子的時候,我積極嚮往的是文明的,無塵無土,坐臥書城,出入皆雅彥的生活。
府花植卉使我聽到心中一直被壓抑的一種聲音。
   
亨利﹒梭羅在壯年時搬到華爾騰湖湖畔,因為「觀察任何一草一本的生長,都令人
格外愉悅」,在播下種子的時候,我也擁有了觀察者沾沾自喜的心情,看著苗圃中細小
如砂的種子慢慢的挺出柔弱的根莖、長出子葉和葉片,有時一場陣雨就會摧毀種子們多
日的努力,可是生命的呼喚使某些堅韌的芽堅持存活下來。
   
在空氣污濁的都市,我開始留心週遭的環境,對於人家門口「買而不養」的植物,
總帶著看流浪貓流浪狗的悲憫。令人驚歎的是,在惡劣的環境下,很多植物仍然以死而
復生、萌生新芽的耐力來迎接旱日中偶爾的天降甘霖。
   
我們人生中微薄的努力,在大自然面前不值得誇耀什麼。梭羅在《種子的信仰》一
書中說:「有人為文報導那些『自當成功』的人的一生,歌頌在困境中追求知識的偉大。
我建議這些新手應該到樹林裡,去挖起一打橡樹或山核桃的幼苗,研究一下它們的生命
史,方知天外有天!」
   
知道天外有天,是成長的喜悅。
   
上天自有打算,所有已發生(包括談得很爛的戀愛)和未發生的,沒有不可能的未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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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選擇最愛的航向 - 這樣就對了

這樣就對了



如果要我描繪出一個我理想中的「家」,它的氣氛必然很像「蝙蝠俠」電影裡的蝙
蝠洞。
   
它必須在雜亂的大都會中。是的,我非常喜歡隱於市的感覺。一打開門,走進街頭,
就可以看見紅男綠女的浮世繪。關起門來,就剩下我自得其樂。
   
就剩下我,一個安於寂靜的我。藏在一個可以嗅到所有訊息的地方,卻有權接受及
拒絕所有訊息的我。高興出現時才出現,像蝙蝠俠。
   
因為這種很自私的癖好,所以我在家不接任何電話。
   
電話是備急用的,非到SOS不使用。
   
我還需要安靜而廣大的空間,各種科技化用品。最好還有一個不跟我住在一起的管
家。因為我滿孤僻,但我也很懶,不太願意洗衣擦地板,有時心血來潮做家事,副作用
也使我感覺得不償失,比如:為了燙衣服卻在左腕燙出三公分長的疤,煎牛排時差點把
自己的指頭炸熟,擦窗戶時險些把自己丟出窗外,因為專心寫稿而忘了正在放洗澡水,
第二天醒來才發現客廳燈火一夜通明……
   
最近我才搬進一個離我的理想並不遠的家。
   
從來我就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型」的作家,在我的書中,我一直強調現實很重要、
錢很重要。因為理想是要靠一步一步踩在現實的階梯上達成,而有足夠的錢才可以不讓
現實限制你的自由。不可否認,充分的金餞才足以讓人擁有一個理想的殼,一個「家」
的硬體條件。
   
我離所謂的家很遙遠,但是我已有一個滿理想的「蝙蝠洞」。
   
我的家,每間房間都有兩面采光,可以邀請陽光與風進來,總共有四房一廳,空間
還算充足。雖然偶有朋友來訪時會問:「你一個人住?不害怕?不寂寞?要這麼多房間
來養蚊子?」可是我覺得四個房間剛剛好,喜歡活在都市中,但我卻是個不喜歡都市計
劃的人,我的生存方式頂浪費都市空間。
   
我只在上班時間接聽電話,回家彷彿走入與@隔絕的桃花源,我喜歡倒掛在沙發上
看書,讓喬治﹒溫斯頓的音樂當背景音樂,完全不說話。
   
好心的媽媽桑每星期來一次,幫我擦地板及維持窗明几淨。
   
傢俱不多,裝飾很少,滿屋子都是書。前幾個月小偷侵入本棟大樓(目前我還沒有
高科技組合的電腦智慧門,真遺憾),整個屋子翻得亂七八糟,就是沒有遺失任何東西,
因為房子裡完全沒有任何值錢的金銀財寶。我想他離開時一定很沮喪,只有自認倒媚埋
怨道:「這窮鬼住這麼大房子幹嗎?」
   
老實說,從我付得起這樣的「家」,我才有「這樣就對了」的感覺。
   
有些人適合群居,愛享天倫之樂,愛門庭若市,但我確實適合當作家——沒事就坐
在家,獨居是我安全感的來源。
   
生活在都會中,我可以接收人們的聲音,但在獨佔性的家中,我才能聽見自己心中
的聲音。
   
可以沉思、可以冥想、可以聽見自己心中的聲音,對我很重要,那屬於我生存的自
由權。
   
終於我恍然大悟,感覺「這樣就對了」,那表示:That's my way!
   
「我的家庭真可愛,幸福美滿又安康。」小時候,當這樣的音樂從老風琴的音箱中
咿咿呀呀的擠出來,全班同學以充滿感動的聲音唱出和諧的音調時,我心底的那根弦,
總是會發出一種尷尬的聲音。為什麼?當時我不知道。
   
十四歲,我離家到了台北,開始一段冗長的宿舍生涯。小小的房間、雙人鐵床、蒼
白冷清的日光燈、沉重的功課,僅容轉身的沐浴間。使我多年來都夢到自已被囚禁在小
小格子中,動彈不得。
   
我想,我「掙扎」了很久才明白,我對人生的期望和對家的期望,和百份之九十九
的人督不一樣。原來我不愛群居,也不愛以「密切往來」、前胸貼後背的方式表達關心。
   
現在這樣就對了。

[ Last edited by ★夢境晨曦★ on 2007-8-5 at 10:11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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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選擇最愛的航向 - 靈感不是天打雷劈

靈感不是天打雷劈



靈感哪裡來?這是我最常被問到的問題。
   
古今中外,文學家、藝術家似乎都被歸類為散漫過一生的類型,說好聽點是浪漫、
是隨性,說難聽點是瘋狂。你的腦海中可能立即會飄過一些代表性的例子:比如李白喝
酒一斗詩百篇,還不是落魄一生,糊里糊塗抓月而死;梵谷割下自己的耳朵也沒人要,
死前幾乎一幅畫也沒賣出去,自己貧病一身,徒然肥了後代收藏家……
   
這些「天才」,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生涯智慧」。以上赫赫有名的例子似乎告訴
我們,在藝術文學上有成就的人,被所謂「繆思女神」鍾愛的人,都是遠離現實的虛妄
之徒。人們也總以為,創作者靠的是靈感。有靈感,下筆如泉湧;沒靈感,江郎才盡,
坐以待瘋狂。
   
而靈感又是什麼呢?它似乎又被形容成和幽靈一樣的東西,來無影,去無蹤,天生
天成,像天打雷劈——照中國古人的說法,如果你媽生你之前夢見仙人賜彩筆,你就會
理所當然成為文學泰斗。
   
像杜甫那種講究「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詩人,很容易就被凡人看作「沒什
麼了不起」的酸學究,講出這麼苦兮兮的話,就不是天才。
   
中國人尊天才若神明,「沒天才」在多年之後的現代還是被當作自暴自棄、打退堂
鼓的好借口。
   
我們實在應該來看看外國的「天才」作家是怎麼變成萬人傳頌一時的「天才」的。
在浪漫的表皮下,不少大作家可還真是工於心計。從功成名就的文學作家和失敗潦倒的
作家身上,我們都可以看出一些有趣的通則。

[ Last edited by ★夢境晨曦★ on 2007-8-5 at 10:11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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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選擇最愛的航向 - 有些人的成功是因為找到好配偶

有些人的成功是因為找到好配偶



   
美國有一本著名的生涯定位暢銷書,叫做《馬上成功》,作者是著名的行銷策略學
家賴茲和屈特,他們致力宣揚「成功的關鍵,在於騎上一匹好馬」(英文書名:Horse
Sense:The Key to Success Is Finding a Horse toRide)他們分析各大老闆的成功
秘訣,將各種「馬」(馬=機會)的成功機會作一排比,到底還是發現了一個令大多數
人跺腳的事實:找到好配偶,你有二分之一的成功機率,僅次於生於豪富之家。他們舉
的例子是國家地理雜誌的總裁格羅斯維諾(Gibert Grosvenor),他固然非常優秀,使
該雜誌訂戶從不到一千增為兩百萬淹,但最重要的是,他娶了原總裁的女兒,才有握住
大權的機會。
   
「攀龍附鳳」的成功法則不只是企業界才運用,從文學家軼事看來,因好配偶而有
成名機會的也不少。
   
寫《最後一課》的法國名作家都德,就是靠好妻子成名的範例。他的妻子茱麗葉文
學造詣甚高,但一結婚後就竭力幫助丈夫寫作,都德的成就和美滿的婚姻完全分不開,
他曾說:「假如沒有我的妻子,我一定會因任性而疏忽於寫作……我作品的每一頁她都
細心斟酌、修改過。」的確,他在婚前只寫了一些動人的小故事,婚後才有大部頭著作
出現。寫《環遊世界八十天》的科幻作家凡爾納在三十五歲前還常遭退稿,每次拿到退
稿,他都發誓不寫,想把稿件扔進壁爐,還好他的妻子每次都會阻止他:「親愛的,不
要灰心,再試一次!」後來他交上好運,部部暢銷,被譯為各種文字,至今魅力不減。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作者勞倫斯,筆下任性又浪漫的女子處處有妻子芙麗黛的影子,
如果他的文學是烈火,那麼她就是乾柴。蕭伯納中年娶了富婆夏綠蒂,才得以安心創作,
在她細心且嚴格呵護他的起居之下,他雖常抱怨失去自由,但也活到九十四歲名利雙
收……成為英國僅次於莎士比亞的名劇作家。瑪麗﹒雪萊因為嫁了雪萊,跟丈夫打賭才
寫出《科學怪人》。維音尼亞﹒吳爾芙如無丈夫輔助,可能只會住進精神病院……這些
都是找到好配偶的例子。


化危機為轉機
德國文學家歌德是一個永遠在談戀愛的男人,雖然他每次愛到最高潮時,常自己從
女人身邊逃走,但一愛上不能愛上的人,他竟也會絕望得想自殺。歌德二十三歲時愛上
朋友的未婚妻夏綠蒂,不被接納就算了,夏綠蒂還把歌德的求愛,原原本本說給未婚夫
聽。挨了一記悶拳的歌德在聽到夏綠蒂舉行婚禮後,竟想以利刃了卻殘生,到底還是沒
勇氣死,只好用四個星期的時間,一古腦兒把這個悲哀的愛情故事寫成《少年維特的煩
惱》,讓小說中的維特替他自殺,結果這部小說卻在歐洲掀起了維特熱,青少年們爭相
穿著藍上衣,黃背心、馬褲加馬靴的維特裝,甚至有人模仿維特為情自盡,連不可一世
的拿破侖也把此書讀了七遍。歌德因此一舉成名,三十歲就當上貴族,一生殊榮享盡。
   
另一個少年得志的作家小仲馬,也是化悲劇為人生轉機的最佳範例,他愛上妓女,
父親大仲馬堅決反對,把他送往西班牙,等他回來時,意中人已因肺病復發而死。為了
紀念這段純摯的愛情,二十四歲的他寫出了膾炙人口的《茶花女》,從此奠定名劇作家
及小說家的江山。此外,《唐吉訶德》也是斷臂的塞萬提斯在獄中苦寫而成的。
   
近年來最會利用厄運的作家,首推朗﹒科維克(Ron Kovic),他打完越戰回美國
時,是坐在輪椅上的殘障者,然後他選擇以抗議越戰重新展開人生,他寫的自傳《七月
四日誕生》經導演奧利佛﹒史東搬上銀幕,立即成為成功的影片。

   
你不必太早放棄自己
巨作《戰爭與和平》的作者托爾斯泰念大學時,因成績太差而被退學,老師認為他
既無頭腦,又缺乏學習意願;美國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的劇作過去連參加大學班際比
賽都落選;理查﹒巴哈據說曾找過十八家出版商發行他的《天地一沙鷗》,全吃了閉門
羹。
   
一九七○年出版,五年內美國一地的銷售量就已經超過七萬冊。
   
不必太早放棄,在應用創意的各行各業都有「反敗為勝」的例子,比如創立迪土尼
樂園的華德﹒迪士尼在報社工作時曾以「缺乏創意」被開除;歌劇演員卡羅素的老師曾
說他嗓子奇破不能唱歌;雕塑家羅丹考藝術學院考了三次還落榜,他的父親還曾罵他是
白癡。

   
眾人不看好,你還是得堅持
你有權利走自己的路,但是每一條路都靠長久的努力,如果堅持得夠久,你不一定
會失敗。左拉經常失業,必須靠捉麻雀和撿人家丟掉的魚頭魚尾充飢,但仍不放棄任何
跟人聊天、觀察社會的機會,勤於觀察和思考使他完成六百多萬字的巨著。福樓拜的一
生,有二十多年的時間夜以繼日地在書房裡寫作,五年才出一本書,他一點也不相信靈
感,堅持「天才即耐心」——在別人看來,這種苦行僧的寫作方式看來毫不天才,但他
用耐心磨出自己的天才。其他如傑克﹒倫敦、莫泊桑、狄更斯都是一生從不倦勤的苦寫
者。
   
我一直很喜歡詩人惠特曼的說法。有人問他,怎樣才可以成為詩人,他答道:如果
每天早上你一起床就想到要寫詩,你就會成為詩人!「永續經營」的企業精神,引用在
創造性事業中,似乎也可如此類椎。「天才」只是寫作歷程中第一股推動力,持久的人
才能創造文學的奇跡;不相信靈感的「天才」所在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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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選擇最愛的航向 - 鄉願之旅

鄉願之旅


   
久未返鄉,忽然發現小鎮上竟然也有屈臣氏。我如同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大聲驚呼,
這裡「文明」多了。
   
同行的朋友用「少大驚小怪」的眼睛瞪著我:「你沒看過屈臣氏,不可能吧!現在
台灣除了山裡的猴子之外,都知道……」
「哇,還有麥當勞,嘿,轉角那邊,有家7-ELEVEN便利商店!」
「我不想再跟你走在一起了,」朋友說,「你這樣嚷嚷,好像土包子!真是……鄉
願……唉!」
「你不瞭解的,我……」
   
不是故鄉人,不會瞭解我的驚歎,我驚歎的不是連鎖企業在小鎮生根,是因我油然
想起,匆匆從指間溜走的時光,還有,在沒有屈臣氏和便利商店時,每一次令人臉紅脖
子粗的藥房之旅,還有昔日的我,那個臉皮曾經薄如蟬翼的少女。
   
青春期,買生理衛生用品真是我人生最感困窘的時刻。那時根本沒有開架式陳列的
商店,只有由兇兇老闆娘看守的西藥房。兇兇的老闆娘看守,算是最美好的時刻,至少
我還敢壯著膽走進去說:我要一包那個……
   
最怕的是中年老闆看守著,或者,還有他的幾個朋友一起來「開講」,那我總會再
三的在門口徘徊,遲遲不敢踏進一步。我相信,我如果開口說,我要一包衛生棉,他的
眼睛肯定會變成一隻隻追逐可憐兔子的獵狗。
   
生理期一到,我就像霍桑筆下貼著猩紅A字的女人,在藥房面前,感到一種一切都
被窺伺的無奈。
   
小鎮如此保守。當時的我甚至不曾跟同齡朋友討論過:你們怎麼解決的問題。彷彿
世上只有我有這樣的「瘤疾」,日子慢慢過去,生理期則度日如年。
   
甚至不肯跟母親說,用完了,你去買好嗎?奇妙的叛逆期,凡屬於自我秘密範疇的,
一概不與任何人討論。
   
我想,母親買生理用品的心態未必比我健全多少。她總會叫老闆娘用報紙,把衛生
棉當禮物一樣層層包好,才會放在腳踏車的籃子前面帶回來。
   
大人們總會告訴步入青春期的女孩,現在你們得特別小心,否則,萬一給人家怎樣,
你就完了。
   
跟男同學在學校說話,會被視為行為不檢點。一起出去玩,記警告,還要上訓導處。
總得行止合宜,深怕「一生名節毀於旦夕」。
   
我不知道,是環境讓我異常,還是我特別異常。由於到女生廁所,要經過男生教室,
能少去幾次,就少去幾次,好像做了虧心事般,怕被人猜。
   
初三,有一位同班同學得了腎炎住院,不知道是否是這個「上廁所的不潔感」所導
致的後遺症。
   
健康教育課本,我都熟讀了,可是,用的還是不太健康的心態,在看待自己的身體。
   
不可能跟師長、母親、同學商量,又沒有姊妹,少女的我、孤僻的,淪為一座孤島,
對自己的身體,竟時時慌張失措。
   
後來到了台北讀書,發現台北有開架式商店時,簡直是欣喜若狂。
   
回想起來,我第一次感覺自己愛上台北,竟是因為衛生棉。
   
「台北同學」也教我大開眼界。有天早自習,全班每個人都在抽屜裡發現一包衛生
棉。原來是某公司為了推銷產品所送的樣品,不知怎麼潛入學校裡散發的。
   
我不動聲色的收進書包裡,有一種「好運從天而降」的芳心竊喜。後座的同學,則
很高興的拿出來揮舞,對另一位同學說,喂,有五片呢。你要不要,我的份用市價的半
價賣給你,反正我家都是我媽買的,不花我的錢!
   
我以侏羅紀公園裡遊客看著暴龍的眼光看著她。她的話讓我忽然明白兩件事:一是,
免費的樣品也可以很大方的拿來做生意賺零用錢;二是,「秘密」用品也可以大聲嚷嚷。
   
台北讓我卸除某個繡在胸前的A字。我看見城市的可愛之處,雖然那時,我住在一
間只有十坪大,八個女孩必須共用的宿舍裡,洗澡洗衣都要排隊,燈光嚴重不足,使我
的近視突飛猛進,八十歲仍鞠躬盡瘁的女舍監喜怒無常,不時對人破口大罵,一旦不精
打細算就會在月底呈饑饉狀態的生活費,非常沉重的課業,還有每次都覺得我們「本省
籍」同學沒那麼聰明的東北籍老師。
   
我忍不住閃進小鎮新開的屈臣氏,像做市調一樣東看看西看看,想知道小鎮的商品
和台北有何不同,當然沒有不同。「真無聊,這種全台灣到處都是的店也要逛,」同行
的朋友說。「而且,你的眼神看來……比貓抓蟑螂時還認真!」
   
忽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的小名。
   
很久很久以來,除了我祖母外,已經沒有人叫我的小名。
   
我一回頭,看見至少有十年沒碰過面的玩伴,在收銀台那兒笑著看我。身邊有個女
孩,比離開家鄉,獨自到台北讀書的我還小一些。但己亭亭玉立了。
   
「叫阿姨!」
   
女孩恭恭敬敬的叫了。你知道,現在我聽到有人叫我阿嫂,我一點也不開心,只會
感覺「歲月催人老」,何況她媽和我同齡,是我兒時玩伴,我總不能像對一般朋友的孩
子耍賴道:「叫姊姊就有賞。」
   
「這……這麼大了!」我結結巴巴的說。
   
「你可不可以幫她簽名?」我的童年玩伴說。「她一直不相信你是我同學。」
   
我很虛榮的答應了。我在猶豫,該寫什麼話祝福她。「未成年吧?」我問她媽。她
媽點了點頭,「那我可能不能寫:愛情順利……」我喃喃自話,看了兒時玩伴一眼,她
忽然變成張牙舞爪的老虎:「你敢寫愛情順利,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你沒變,」我笑了。「還是跟以前一樣粗魯!」
   
她猛猛捶了我一下。我只好寫:學業進步。
   
她走後,我的「台北友人」問我:「你是不是一直在隱瞞年紀?你同學的小孩,唉
呀,我的媽,已經像是個少女!」
   
我沒有回話。我的這位兒時玩伴,也是我的國小同學、國中同學,只是她留在小鎮
念完高中,十八歲就當了母親。在她重考的那年,她奉女兒之命結了婚,她沒請我參加
婚禮。
   
我想,她是跟我受同樣教育,在同樣的氣氛中長大的。「大人們」教我們很多,但
沒教我們,怎樣面對自己的身體,怎樣處理男人和女人的問題,我們同在「不可說」的
某種白色恐怖中長大。她的愛情從某個角度來說很順利,初戀情人成了丈夫、孩子的
爹……她在我這年紀,女兒已經快要變成少女。但她並不希望,女兒如她這般愛情順利。
   
有人期望愛得順利;太順利的人,又感覺有些不甘,像搭上速度太快的子彈列車,
早早到達目的地,但卻得犧牲窗外的視野,惋惜那些如幽浮飄過的韶光,感歎著,自己
一定錯過了這些那些。
   
我們永遠會憑弔已經變成不可能的可能,只能是曾經的曾經,還有獨一無二的記憶,
永遠不可能重來一次的擁抱,不會再擾亂自己心神的他的影子。光陰的酵母菌使記憶釀
成了酒,美酒醉人,苦酒一樣使人醉。
   
……即使是那些誠惶誠恐的,在藥房門口等待兇兇的老闆娘看店的日子,即使是因
為功課趕不上而流下的苦澀的淚,老是吵架打架的童年玩伴,即使是通不過真情考驗的
壞情人第一次說「我喜歡你」。
   
我們再怎麼精明,竟也寧願,在記憶裡鄉願著。

[ Last edited by ★夢境晨曦★ on 2007-8-5 at 10:12 PM ]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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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選擇最愛的航向 - 犬驢哲學

犬驢哲學



「我討厭上體育課,因為……」體育課!從幼兒園的唱遊,國小的團體活動課開始,
到大學的選修課,都是我的噩夢!我四肢健全,沒錯,可是一上體育課,我立刻變成肢
體殘障。
   
「因為我討厭和一群人跑在一起!」
   
我擺出很孤僻的表情說。
「和一群人跑在一起真的讓你這麼難過嗎?」如果你繼續問下去的話,我只好說實話了:
真正讓我感到難過的事是,我討厭跑在一大群人的後面!被「孤立」的感覺不算什
麼,被「拋弄」卻還要跟著別人的感受非常教人沮喪。
   
本來我就是運動神經不太發達的人,後來在遭逢「變故」後更慘。
   
手腳不能像腦袋一樣動得快似乎是天生的。(這就是我腦袋動得快的地方,說自己
四體不勤的同時,還順便讚美了自己的腦袋)記得五、六歲的時候,我媽很「望女成鳳」
的想送我進蘭陽舞蹈團,先讓我在舞蹈班學跳舞。
   
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手腳不靈活。我在舞蹈班待了三年,三年之閻,年紀比
我小的在演出時都可以擔任台柱了,只有我「安於」跑龍套的腳色。像我這種從小好勝
心堅強的人,竟然在這方面一點進取心都沒有。
   
其他小朋友們一到班上來就興高采烈的活動筋骨,我則用死魚眼睛看著大時鐘,喃
喃自語:時間趕快過去吧,過去吧……後來老師準備了一枝籐條專門來對付我:你再不
學會直立翻觔斗,我就打死你!
   
威武不能屈、吃軟不吃硬大概也是天生的。三年後,腳上傷痕斑斑,我始終只能做
「烏龜翻」,不能做「猴子翻」,更不要提後空翻,我堅持我的腦袋離地翻觔斗一定會
腦震盪!
   
我當然也不會劈腿功。
   
唯一從舞蹈班學來的,至今仍未曾磨滅的「影響」,是右腳的外八字,忘情時走路
就像鴨子,據說那是因為學習舞蹈時用力錯誤的結果。
   
舞蹈老師懷孕,打算暫停授課時,我比中了獎還高興。心想,從此不必再受苦刑了。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多久,我坐在表哥的腳踏車後座(唉!連搭別人的車也有
事!),一邊打瞌睡一邊把左腳放進腳踏車急速轉動的後輪裡,幾秒鐘之內,血肉模糊
一片。一群大人把我送進外科醫院縫了幾十針,從此我有一年沒法走路。昏庸的醫生竟
還說,腳筋受傷、動脈受損,可能會一輩子變成跛子。我說他昏庸,絕對有道理,因為
他縫的針亂七八糟,至今仍留下非常難看的蟹爪疤,傷口處理不當,不斷因感染潰爛發
炎。我媽後來才告訴我,她一直擔心跛子女兒嫁不出去得養一輩子。
   
傷好了就忘了痛。現在想想,那段日子好像也滿舒服——每天有人背我上學,有人
送蘋果給我吃,沒事就懶洋洋的躺在床上看電視,沒人喝止,沒有人要求我要考第幾名。
圍在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像一個慈善機構,當然更不必上舞蹈課和體育課……我體會到
「自甘墮落」其實是滿舒服的一件事。
   
那段時間,我開始投稿國語日報,我第一篇鉛字稿寫的就是「我最難忘的一件事」,
寫我當跛子的來由始未。我看了很多書,像《柳林中的風聲》、《獅子、女巫、魔衣
櫥》、《柳景盤》、《魯濱遜漂流記》……有一扇窗緩緩的打開了。大概從那個時候起,
我每天都在幻想自己是「全能天才兒童作家」,我幫自己的書設計了封面,幫我準備開
拍的感天動地文藝愛情片設計了海報,每天都在作我的千秋大夢。
   
每一本課本的空白頁上,都有我寫的小說。
   
傷癒之後,體育課變成更大的麻煩。我的「不良於行」已深入骨髓。仰臥起坐,零
下;一百公尺,二十三秒的全校「紀錄保持人」,跳高的紀錄是五十公分,低欄……當
然是停下來發呆,雙腳發抖;四百公尺——和跑完第二圈的人同時抵達,只是我是跑完
第一圈……我恨,非常恨體育課。有一陣子我還打聽過,怎妖才會自然而然的暈倒。
   
上了國中之後,成績再好我都領不到獎學金,體育老師都是在感歎三聲無奈之後勉
強給我及格。有一位新來的體育老師「相」上我的體型請我加入體操校隊,我看了體操
校隊「玩」平衡木之後,差點失聲痛哭。
   
體能低等的人只好證明自己智能中等以上。我考上北一女以後,最大的悲劇揭幕了。
為了表示該校四育並重,當時沒游過十五公尺者可績再好都不許畢業。
   
我誠勤誠懇的把兩個暑假的時間泡在游泳池裡,請來各方高手當教練。我真的很努
力,基本動作也很正確,換氣也好像學會了,可惜,就是爬不了十五公尺。「你恨水!
你上輩子是淹死的!」各方高手的結論都不出如上範圍。
   
無論如何,都爬不過十五公尺。最後有個聰明人幫我出了狠招:跳水!沒天分總有
膽量吧!閉著眼睛,假裝很優美的往水裡一跳,不是就多出幾公尺了?
   
我的游泳成績六十分就是這樣來的。我因為跳水,順利畢了業。念了台大之後,竟
然還有體啐課!當時法學院顯然受到歧視,學生不能選修,光看被派到該班的老師有什
麼專長,整個學期都得上那門課!
   
當老師宣佈,這學期上排球時,我心知不妙。上了幾次課。每每看著比我腦袋還大
的球當空砸下我本能的拔腿就逃走,班上沒有任何同學有同情心,沒有人願意和我編人
同一隊。
   
為了捨己救人,我只好托人情,求一位醫生為我開「殘障及重大疾病證明」,編入
殘障班上課。殘障班上課輕鬆,只要每次準時到,保證及格。我的同「班」同學們有的
得了紅斑性狼瘡,有的是先天性心臟病,有的是靠輪椅代步……我呢,只能說自己得了
「不可告人」的病。我魚目混殊,只求不要因體育被當掉多念一年。
   
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郭強生是我體育殘障班的同班同學,他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至今我沒有問他。不過我想,大概都是心因性的體育殘障病。
   
準備考研究所前,我還特別打聽:研究所要不要上體育課啊?不要,太好了,不然
本人鐵定不念。
   
我為我的心因性體育殘障,找到一個狡猾的辯解:如果是狗,就不能把自己當驢子,
如果是驢子,就不要把自己當狗。
   
有個寓言是這樣的:驢於看主人喜歡狗就一直偷偷地學著狗的樣——它什麼也不做,
只會舔人,就得到那麼好的對待!當他確定自己已經有狗的本事之後,有天,主人回家,
它迫不及待跳到主人身上舔得他滿身口水,結果,被毒打了一頓。
   
我常用這種犬驢哲學來安慰自己。
   
要趕走自己某方面的自卑感,最好的方式,除了停止自卑之外無他。停止自卑,幫
自己找些開心的事做。
   
如是在關一扇窗的同時,另一扇門打開了。
   
我很難強迫自己去喜歡比別人努力還做不來的事情,也很難不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的,誰能勉強自己?
   
固然,很多哲學,很多道理,只不過是某些自以為聰明的人為了讓自己好好生活找
辯解的借口罷了。
   
近來我為了想圓潛水夢,自願的嘗試再度浸在游泳池之中,下水二三十次後,不知
不覺間,我竟然發現,原來我也可以「連續」游完二十五公尺!
   
對任何人而言,這個進步聽來實在緩慢——平均嚦年進步不到一公尺啊。可是在我
發現我終於能從這頭游到那頭的那一剎那,大概只有「驚天地泣鬼神」六個字,足以說
明我摸到游泳池另一邊時的心情震動了。我對自己說:你其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白癡嘛。
   
一扇關上很久的窗子,忽然被重新打開一條縫,陽光重新照進來的感覺,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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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選擇最愛的航向 - 逃年

逃年



我一直有很嚴重的潛逃傾向。好聽一點說是天生流浪性格,其實是不耐在人情循環
中走別人要我走的方向,企圖逃避所有善意與惡意的影響。
   
每年的逃年行為就是一例。我記得,有一年新年在尼泊爾,有一年在法國……有一
年在香港,有一年在峇裡島,今年我己打算到日本洗溫泉去。還好,這個地球並不小,
總有地方去,雖然遇到農曆年,機票總是貴,而且很難買——這證明和我一樣喜歡逃年
的大有人在,嘿,吾道並不孤,由此可證。
   
我為什麼不喜歡留在台灣過年?很科學的分析起來,大致是因為,我並不喜歡熱鬧,
尤其是家族性的熱鬧。如果留在家過年,我大概可以想見我必須回答的問題。「最近在
做什麼?」「還在寫作嗎?」「怎麼都不送書給我?」這些問題,來客幾乎每到必問—
—因為也找不到其他好牽扯,這還算是容易回答的,更有甚者,和你帶點血緣關係的長
輩,多半覺得他們有權利關心你的私生活,有義務矩細靡遺的詢問,並且很積極且正面
的提出他們中肯的建議。中國人的家族字典裡沒有Privacy。我一向很怕這種聊天。平
常對此類無所事事的聊天都怕,何況過年,沒有借口說,對不起,現在我很忙,唉呀,
快要遲到了……
   
還有一種問話方式,我稱它做「以疏探親」唯心式的質詢,也很可怕。
「怎樣,你過得快樂嗎?」(這種問法其實是想發掘你的不快樂,這才有天可聊。
大抵人類有志一同,不快樂比較會和他人分享。)
   
「很好啊!」我總是這麼說。我很少想到自己過得不好的地方,不好的事縱然有,
死記著它不是自找麻煩嗎?可是,如果你回答,我很快樂,問話的人會覺得你有點不誠
懇,甚表失望。人生不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嗎?啊?你怎麼可以開心?
   
「你不要死鴨子嘴硬,強顏歡笑!」
「怎麼可能快樂?人家說作家都是多愁善感呀。」
「很快樂?不會吧,我聽你的聲音滿無奈的。」(殊不知我是因為這問題的千篇一
律而無奈)「你看你,皺紋又比去年多了幾條,我看你每天要寫那麼多字,一定很無奈
吧」。寫作者似乎被公認一定要兩袖清風、多愁善感,沒有每天快樂寫稿的權利。
   
更可怕的是那些會問你「×××好嗎?」的人,他們可能不知道男女朋友是會分手
的,那人在日記簿裡早已不留痕跡,他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記得在我從法律系畢業後的第七年,這期間我已念完中文研究所,已寫了幾本書,
已在新聞界做了幾年事,還有親戚到我們家正義凜然的指責我辜負了他們的期望,為什
麼不去考律師?我支吾其詞,只說人生貴適志,我並不喜歡從事那一行,結果被訓了一
頓人生大道理,雖然這問話的人到四十歲年年換工作,偏還來教訓你。對長輩不像對記
者,不可以說:「這個問題,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是的,我很難偽裝自己是個溫情主義者,一點也不喜歡這種質詢,非常怕那些決定
不了自己卻喜歡決定別人的人,更不喜歡別人對我的自由心證,尤其是在忙了一年過後,
好不容易可以偷閒喘息幾天。年,中國人的團圓日,在我過去的經驗中,常常變成一個
鬥爭大會。不只是我,很多家族氣氛比較「怪異」(或較傳統)的朋友也有相同的經驗。
   
瀕臨三十歲而未嫁的女人,必須應付親友以關愛的眼神詢問:「你為什麼還不結婚?
到老沒人陪會很寂寞。」「啊啊,眼光別這麼高啦,女孩子太能幹不會幸福的……」當
事人本身也許還好,當事人的母親常常因此覺得沒有面子。難怪趕著過年前結婚伙頤。
我有一個朋友逃年的理由如是。還有一種苦惱——必須回鄉,陪丈夫家人過年,我有一
個服裝設計師朋友。平時不需操持家務,一切有傭人打理,但過年期間一回到婆家中,
則須以長媳身份料理三餐,洗數十口人的碗盤,讓丈夫有面子一下。雖難得盡一下「義
務」,但一想到過年,眉毛全皺起來。聰明的女人懂得不抱怨,但誰真心喜歡過年?男
人也很難不皺眉頭,特別是那些深明年終獎金不夠發壓歲錢的。新婚夫妻或頂客族看親
友帶著一群小蘿蔔頭來拜年,很少不暗暗咋舌說:這下本可虧得大。
   
我想,一到農曆年,出國人數激增,而機票總要漲價的理由,大家心知肚明。難怪
小時候大人說,只有小孩喜歡過年。發現過年不太可愛,是成長的象徵。
   
我的父親一向開明,他非常瞭解我不喜歡過年的心態,總以體諒的口吻說:去吧。
我的禮到人不到原則,他並不反對。有時候會以羨慕的口氣說:像你這樣,真好。
   
我的潛逃傾向是遺傳性的——其實父親並不喜歡過年。(有群心理學家說,你會用
父親對你的態度處理人際關係;用母親對你的態度對待愛情。)我記得他總在除夕飯開
始後才珊珊從書房走下來,安靜拿起筷子吃飯。偶爾說一句,這道菜好吃。壓歲錢由母
親發落,也不經他的手。吃完飯,他又匆匆回書房去,房間緊閾,硬生生把過年的氣氛
關在外頭。在我的記憶裡,沒有一年不是如此。父親並不喜歡應對親友,也訥於言辭,
過年對他而言,一定是一件苦差事。有親友來訪,叫他,他頂多微笑下樓來寒暄,也說
不上幾句話。我其實很明白,話不投機半句多,所有家族親友中,僅他一個人是讀書人,
他雖從不孤傲,但,該跟別人說什麼?父親沒有兄弟,人口簡單,過年時只有姻親來時
會熱鬧些。過年時他們總愛一起擲骰子賭錢,父親雖管不著他們,卻嚴令不許我們家兒
女加入,更不准觀賞。不管過不過年,令未稍寬。
   
小時候總覺得他不近人情,直到我越來越發現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是人生樂趣後,漸
懂他「雖過年不改其樂」的苦心。為人父母,身教第一,我每次看到愛打麻將,日日只
嗜吃喝,一輩子沒買過書的父母還希望孩子愛讀書,都暗暗好笑。
   
父親偶有驚人之語,某年除夕,他就曾告誡我們家的少壯派:「你們不要急著結婚
生子,因為我一點也不想當祖父。」
   
細細思量他的玩笑話,其實大有文章。他是單傳獨子,人生中沒有可逃的空間,處
處是人生責任,從年輕扛到老,有老的,還有我們這幾個小的,哪裡能喘口氣。撫老育
兒,第一要錢,第二要錢,第三還是要錢。記得有一年,他和人做生意,被倒了百來萬,
頭髮數夜之間落盡,那一年,他始終戴著油亮假髮,年終獎金全用來還債,但發給我們
的壓歲錢卻也沒少。我知他生性愛好孤獨與自由,但何處可逃。
   
所以他從不反對我逃年。家裡若平時相處貼心,不必過年來家族聚賭表情意,他給
別人思,從不覺得別人應該道謝,別人欠他,不還也無所謂,如今過年接到我奉上的壓
歲錢時,他總是客氣的說謝謝,那種客氣,總使我十分不好意思。
   
其實我逃走的年,也並沒有什麼與平常日子不同之處。某一年我和一位同是寫作的
朋友到了香港——因為別處都訂不到機票。過年前我們兩個人住在凱悅飯店裡,吃飯店
的自助餐當年夜飯,到了元旦,因為處處放假,無處可去,便在咖啡座裡寫稿,兩人各
據幾張稿紙,面對面,視對方為不存在,振筆疾書;寫累了,才外出散步。「還好,香
港這邊不許放鞭炮。」我這位對鞭炮深惡痛絕的朋友,對我們這種無聊的元旦竟還深表
滿意。
   
美國作家包威爾(Powell)說:「寫作是一種孤獨的行業,家庭、朋友以及社會全
都是作家的敵人。因為,作家必須獨處,不受干擾,而且多少有點蠻勁——如果他想撐
完一部作品的話。」他的話雖言重了,但也不無真理。至少我已經習慣了我的孤獨,面
對稿紙總比面對諸親友的關切容易,所以我繼續以各種莫須有的理由逃年。我感激父親
的體諒,因為,他一定明白,孤獨是一件美麗的事。
   
「我曾經立志當作家的,可是,在你們出世後,我就沒寫過文章啦……」父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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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選擇最愛的航向 - 辭職去旅行

辭職去旅行



工作若到困境,應該怎麼辦才好?
   
一般人會有以下的反應:
一、對抗——和困境繼續搏鬥,贏了,更上一層樓;輸了,有些人默默忍受,有些
           人免不了義憤填膺。
二、放棄——放棄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自暴自棄,另一種是尋找出口,看還有沒
         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三、沉溺——這是最要不得的東西。彷彿苦酒滿懷,一杯又一杯,越喝越難以自拔。
        人人都知膠著困境中並沒有好處,但捨不得脫離苦海的人所在多有,徒然落得滿腔怨忽
         過日子。就像李伯大夢,一夢二十年,醒來時即使人事已非,怨言仍在,連夢也作得不
         甚愉快。
   
世界上最沒有建設性,最不會有進度的就是怨言。
   
你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考慮,一段時間休息,在還餓不死的情況下,一年期限旅行,
但別依賴著不快樂生活。
   
我一直很慶幸自己當年的選擇。
   
那年我擁有一個福利不錯、收入比一般人多一倍(甚至比現在薪水多一倍)的工作。
那是一個很多人擠破頭想進的公司,卻也是一個同事們怨言滿天飛的公司,每個人的嘴
角都不自覺的往下垂。
   
某一日我比正常時間早踏入公司,一位公司的元老職員,抓住我叼叨絮絮,投訴了
一些公司對不起他的事;誰能力不好只會拍馬屁,卻抱著老闆的大腿一路往上爬;誰做
過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誰只會討好大老闆罔顧同仁權q……
   
他鄣得義憤填膺,我聽得膽戰心驚,不免冒出一把冷汗。
   
我不是怕聽這公司的重重黑幕,其實這些事我老早就知道了。只是我心裡忽然有一
個聲音問自己:如果你在這裡像他一樣做上十多年之後,會不會也像眼前這位「白頭宮
女」一樣,苦水滿腔?對著一隻剛進來的菜鳥,嗜裡嗜蘇?
   
答案竟是肯定的。
   
天哪,我不要變成那個樣子!
   
做了兩年,有一天我恍然明白,在這裡我只是在重複舊東西,不會再學到新東西了,
再做下去,只是在走情緒的下坡賂,我毅然辭職。
   
我給自己一年時間休息,好好想想我的人生困境,還有我這一輩子要做的事到底孰
重孰輕的問題。我決定先到英國一嘗我的異鄉夢。
   
「你不會擔心回來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你不害怕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你
不擔心這一年間處處有人卡位,回來後無處容身?」別人的質疑如潮水湧來。
   
在面臨人生重大決定時,我通常有莫名其妙的勇氣,雖千萬人吾往矣。
   
我只知,其實我的任何選擇,影響最大的是我自己,別人再怎麼關心,我不過是他
們茶餘方後的話題。
   
我如果繼續留在那個情況下,只會瘋掉而已:感情不順利、工作環境充滿鬥爭怨聲
載道(奇怪的是,公司的元老們都不快樂,只有在互相傾軋折磨時,才會有會心的笑
容),寫的書既不叫好也不叫座……
   
雖然我滿喜歡當上班族,但是我知道我需要休息,再下去絕對會因「內外失調」變
成瘋子。
   
我很迅速的辦好手續到英國遊學。到異國去讀一小段書,是我長久的渴望。我的家
庭難免重男輕女,老早聲明「讀書基金」是給男孩用的,絕不必想從家中得到任何經濟
來源去喝洋水。這時我已經存了一筆可以在國外生活一年的錢,不必向人伸手,自可以
決定自己的去留。
   
我們這一代的孩子,從小被告誡不要變成「拜金主義」,但卻不得不承認,有時金
錢會給你自由,也許我應該說得更精確一點:有一筆自己賺的錢和花光那筆錢的勇氣,
會給你自由。
   
我第一口自由的空氣是在英格蘭呼吸到的。在劍橋,我報名參加一所秘書學院的語
言學校,辦了一張學生證,租了一部腳踏車,找到一個寄宿家庭,也變成一個完全沒人
認識的人。
   
英國人難免有種族歧視,願意收容東方學生的家庭離學校很遠,每天我須騎三十分
鐘到一個鐘頭(端看我這個迷糊鬼有沒有迷路)的車,上坡下坡的上學,途中還要經過
墳墓區,以及一段可以了望和梵谷畫中一模一樣的麥田,但全無路燈的公路,如果參加
學校活動較晚歸來,那真的很希區考克。
   
我認識了一群比我年輕一些(為此我只好將年齡謊報,減了五歲)的同學,他們來
自德意法瑞日,各種腔調的英文都有——當然,我們的腔調也是彼此嘲笑並自我安慰:
「哦!比起他來我的英文還不差!」的最好話題。
   
正是秋天,劍橋的楓樹漸漸轉紅,人們眷戀陽光的最後季節。我們撐篙在劍河上大
唱Donna Donna和倫敦大橋倒下來。我租來的腳踏車二度失竊,因而賠了不少錢。老房
東教我,睡前喝白蘭地加奶茶可延年益壽,而白蘭地和Port酒混合則可治胃痛(對不起,
請不要相信!)德籍英俊男同學在「畢業」當天送給我一個吻,意藉男同學則不甘示弱
一下給我三個。
   
念黻一段課程後,我打算前往法國,最慘的事發生了。
   
為了表示我是個藝術狂熱份子,我住進大英博物館對面的YWCA旅館,準備把大英博
物館看個夠。住了兩夜之後,我搭乘地鐵準備前往一位朋友家。不過坐了三站,我就發
現身上的皮夾不見了。
   
啊哈,裡頭有我兩張信用卡、一張提款卡,還有五十元英鎊。現鈔被偷是小事,但
「無以為繼」是大事。
   
我急得滿頭大汗,返回YWCA尋找(這根本是困獸之鬥!我明明記得自己把皮夾帶出
來);鼓起勇氣詢問旅館櫃檯小姐,卻換來一個冰冷的回答:「你的錢既不是在本店丟
的,我們就無義務替你報警!」
   
還好我身上還有五塊英鎊的零錢,否則連電話都沒得打。我打電話給地鐵的警察局,
他們說,由於我不能百份之百確定錢是在地鐵丟的,所以請我打給A分局;我好不容易
對A分局解釋完來龍去脈之後,他們又叫我打電話給原先的地鐵警察局。兩頭落空,沒
人願意承辦此案,反正在倫敦,失竊一定是無頭公案。
   
我只好自力救濟報失信用卡,幸好有一家信用卡,答應在第二天補卡給我。基於氣
憤,我決定要麻煩英國警方來一趟,於是我又打了電話給A分局,告訴他們:我是一名
因在英國失竊而身無分文的學生,現在孤苦伶仃,應該怎麼辦?
   
沒多久果然來了一名英俊的警察,溫柔的問我一些問題,做了筆錄之後,皺皺眉頭
表示,他也愛莫能助,總不能帶我回警察局吃免費飯,只好很有紳土風度的對我說:請
自珍重。
   
我坐在大英博物館前的長板凳上,拚命掉眼淚,我的胃和那一大群鴿子一樣,發出
咕嚕咕嚕的聲音時,夕陽正好落在尖型的屋頂上,奢華絢目的橘子色佔滿我的視線,忽
然之間我的心裡又出現一個聲音:
   
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你不是一直期待著「返樸歸真」嗎?
   
我對著那群以天地為屋宇的鴿子嘿嘿嘿嘿笑了起來,不知情的流浪漢以為遇到瘋子,
嚇得逃開。
   
哈,有錢時還怕小偷強盜,沒錢時誰怕誰?一無所有的感覺並沒有那麼壞,至少人
身還在!
   
我越想越開心。
   
忽然了悟到《紅樓夢》裡說的「無為有處有還無」的意思。世間事還不是如此?女
人有男朋友時處處受限,為他一句話,一根腸子百轉千回,沒男友時想得開則是機會無
限,海闊天空任鳥飛……
   
不管有還是無,都值得用心體會!
   
我對自己說:讓我們理性的來分析這件事吧!你可以因為丟了錢而悲傷,也可以因
為丟了樁而快樂,無論如何,錢是丟了(也讓小偷很快樂),聰明的你,選擇悲傷還是
快樂?
   
我自問自答:像個這麼自作聰明的人,一定知道怎麼選擇囉!
   
我拿最後一個銅板打電話給朋友,請她的先生來接我,運氣不錯,電話打通了,他
們也義不容辭的來了。
   
「你不是在惡作劇吧?到底有沒有丟東西呀?我看你很開心嘛。」他們大惑不解的問。
   
當然第二天拿到嶄新信用卡時,我快樂得像中到樂透彩券一樣。
   
沒有經過失去,也體會不到這種飄飄然的樂趣呀。從那個失竊事件之後,我真正開
始懂得一點點快樂的哲學。
   
我感謝那個小偷讓我明白這件事,雖然,我一點也不想再失竊第二次。我也感激自
己給予自己一個出走的機會,不以金錢做唯一衡量標準的話,我得到的絕對比失去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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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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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 04: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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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選擇最愛的航向 - 故鄉月圓不圓

故鄉月圓不圓



要我來寫宜蘭,我很樂意,可是你得先明醋呀,我不是「標準」的宜蘭人。
   
我百份之百肯定,宜蘭的美麗與清新值得流連,我也慶幸擁有宜蘭清淨水質養出來
的好皮膚,更未忘記宜蘭人臉上「古意」的微笑,但我絕不是個懷舊的人,也不是一個
希望在衣錦之後還鄉的人,在我人生「向前走」的路程中,我從不曾強調自己的鄉土特
質。我那麼愛城市。
   
即使在一群來自宜蘭的文人之中,我想我也是個異類。我的風格不鄉土也不清高,
更非纖柔婉約纖毫必寫,我熱愛觀察城市繁複而華麗的眾生相,雖不致五穀不分,但絕
對四體不勤,我對都會環境充滿認同感——我眷戀紐約、巴黎、東京,以及台北,且篤
信王爾德為都會的辯護:
   
「都會生活滋養人類文明並使文明更完美——莎士比亞到倫敦之前,不過只能寫出
一些拙劣而譏諷嘲罵的文章。」
   
我十四歲隻身離開宜蘭,情願住在一間連洗澡也要排長隊的破宿舍裡。當時似乎冥
冥中已有一個聲音在叮嚀我:「走吧,走出小圈圈,你活著不是為了要沉浸在說長道短
與柴米油鹽的人生中,像他們(指我從小到大的鄰居們)的日子,你過下去鐵定會發
瘋!」我還記得年幼的自己踏入平快火車的那一剎那,看著清淨無塵的遠方山嵐,淚水
不斷落下,但嘴角仍堅硬的抿成一條直線。那年我十四歲,老習慣被我媽罵「跟人都未
親像哩」,也明白跟別人都不像並不是一件壞事。
   
我從小最喜歡的一句話,是「燕雀焉知鴻鵠之志」,所以當時自命不凡得令人討厭,
也據順理成章了。小鎮女兒必須溫柔敦厚、言行合儀,是當地女性最大的要求——我想
現在也差不多。因為以前我們念的「女子國小」(全省唯一只有女生的小學,現改名為
宜蘭國小),「中山國小」(全省唯一只有男生的小學)至今似仍屹立不倒,家長們依
舊主張「嚴男女之防」,你從這兒可以看見,宜蘭市人(據我統計,民風保守仍以宣蘭
市最嚴重)的道德標準有多高呀。
   
由於道德標準太高,所以人言可畏,宜蘭的女人一離婚就「死」定了,而丈夫打老
婆則沒什麼了不起,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勸合而不勸離;小鎮女兒只要帶了任何一個男
同學回家,左鄰右舍一定會問佳期,若和任一男子在鬧區並肩走,二十分鐘後鐵定有人
向你家中報告,三十歲若還嫁不出去,每個人都會自告奮勇為你做媒婆;若只生女不生
男,九族同感遺憾——我非胡言亂語,這都是我身旁發生的事。有一位親戚,她的媳婦
已近四十歲,生了三個女兒,翁姑日日自責無顏面對祖先,於是趨簽問神回來,要兒子
每日上三次香,往東方三大拜。一年後果真一舉得男,一家四口抱頭痛哭,好像得了奧
運金牌,我啼笑皆非的看著這幕戲,到底沒法像諸親朋好友一樣發出「有志者事竟成」
的賀喜。
   
我的親友們都有堅強的政治狂熱,每逢選舉必去開票所當義務查票員,但深愛民主
的人未必支持個人意志的自由。
   
小鎮父母只希望兒女成為公務員,因公務人員乃最高尚的職業。我初中畢業後拒考
師專,被家人視為大逆不道——「一個女人怎麼可以放棄當小學老師的機會呢?」我弟
弟大學畢業,被一大群親友押著報名高普考,懦弱的他不敢明白拒絕,只好陽奉陰違拿
了錢而沒報名,然後根本不敢回家,他們不敢告訴我,因為怕我為他撐腰,我不知道,
為什麼人們可以理所當然把自己的希望架在兒女身上,他明明可以恣意長成林中的紅檜,
而你偏偏要他變成小小的盆景,只因如此較好擺佈。
   
人情味有時意味著人情糾葛與世俗壓力,加人飲水冷暖自知,你也許懷念夜不閉戶
的年代,但我,敬而遠之。
   
我大部分的國中同學在二十五歲前已生了兩三個孩子,在宜蘭享天倫之樂,而我感
覺蹈蹈獨行也很不錯。我知道我不是壞孩子,只是我不願隨家鄉父老一起走老路。十四
歲以前,我看過大多為爭一點家財而閱牆的兄弟,以及打打鬧鬧互丟菜刀仍長相「撕」
守的小鎮夫妻,我願保持真誠待人,平實過日的小鎮人優良傳統,但不認為一切「Good
Old Time」都無懈可擊。
   
我那麼愛瘋狂得華麗的都市,並可以從都市的疏離感中體會個人主義的甜美滋味,
我也那麼愛我的出生地,愛那天光雲影,愛落在我家庭院中的椰子葉,那是我小時看天
空最好的枕席,雨聲蛙聲蟬聲與陽光則是想像力的溫床,落在田畝中的山嵐使人煩憂消
散,我愛無聲勝有聲的宜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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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2007-1-10 04: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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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選擇最愛的航向 - 凡走過的都不是冤枉路

凡走過的都不是冤枉路



回頭,搜尋所謂「生涯規劃」的痕跡,我在每一個生命轉彎的地方,在時光流逝中
匆匆,都看見一本書。
   
我在打開那本書的時候,無意間發現扉頁中抖落的地圖:
   
一張隱形的地圖。只有我用幻想的眼睛看得見的地圖。地圖上描繪著用想像力當柏
油舖成的道路。那些路隨著時間化成實相,交給我的足跡,一步一腳印,我走時有時千
辛萬苦,有時以為自己迷了路,有時覺得自己離了「正道」很遠。
   
但都不是冤枉路。
   
因生命中並無冤枉路。如果,心,並不想喊冤。
   
我看了朱天心的知《北一女三年記》後,燃燒起一種雄心壯志,我想,念一個高中
如果就可以寫一本書,如果三年生活值得用雕欄玉砌的文字來描述,那一定是個值得念
的學校。
   
幻想我用憲兵般昂揚的步履踏進瓊樓玉宇般的第一學府,然後到荷花池邊談戀愛,
一起數荷葉上掉落的露珠,幻想自己是纖弱優雅的少女,有人在黃昏日落時吟誦著我的
名字。
   
想起從前的幻想,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牯嶺街的破落宿舍和群體生活首先擊碎了我的幌想花瓶,當時嚴苛的校規、競爭的
壓力和教官像招帚一樣,隨著把我的碎玻璃掃進垃圾筒裡。
   
想想當初確有很多「生命中不能忍受的情事」,當我看了楊照的《迷路的詩》,看
他寫高中生活也寫成一本書,被我封鎖已久的過往,又血脈活絡了起來。
   
我怕憶舊,因為我以為,會說當年勇的人一定老了。
   
我怕的是老。怕白頭宮女在、閒話說玄宗,總有一種花落葉調的淒涼。
   
怕的或者不是老,是淒涼。
   
《迷路的詩》中,楊照說他們建中校刊社學生曾模仿莊子的筆調寫了一篇短文,把
「北一女的新書包沒水準」:藏在文章裡,引發校史上空前絕後的校刊回收事件。
   
我覺得很好笑,因為我也看過那篇文章,因為那年我背的就是那個空前絕後被嘲笑
為沒水準的新書包。
   
哈哈,因為我也覺得很沒水準。而且覺得寫文章罵我們書包的人真有水準。
   
我的北一女三年記寫不成一本書,當時呆頭呆腦的我,根本不是叱吒風雲的學生,
我要適應的問題多如麻:
   
英文老師在課堂上講解全用英文,百份之九十的時間我都在鴨子聽雷。上高中前我
根本沒使用過英文字典,你相信嗎?我只是能「看」英文,對於講和聽,一竅不通,簡
直是聾子。後來鼓起勇氣問同學:「你們沒有英文聽力方面的問題嗎?」「怎麼會!」
我的同學說:「老師講得那麼慢……」
   
數學課,比鴨子聽雷還慘。我根本像只天生就盲眼的地鼠,在潮濕的沼澤中載浮載
沉的爬行。老師問懂不懂啊?我只能呆呆看著前後左右的同學在猛點頭。
   
要學習完全照料自己,自己洗衣、覓食,在宿舍裡一被八十二歲的女舍監看不順眼,
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還好她鄉音甚重,搞不清楚坤在罵什麼。
   
我們被統稱為「外地主」。這個名詞本身並沒有特別意義,不過,同學講什麼你聽
不懂會被視為理所當然。因為你比別人上。我在高一時,我第一次知道有「空中英語教
室」和1CRT電台;我很驚訝為什麼同學們會唱英文歌。
   
就連拿手的國文課,也上得很難過,國文老師老是語帶譏笑的認為本省籍同學發音
不標準、文章寫得不好。家教一定不如外省籍同學得天獨厚。她總不叫我的名字,只叫
號碼,彷彿我是囚犯,書背不出來就罰站。體育課是絕對頭痛時間,留著一頭斑白直長
發的體育老師天天說,哪個項目不及格就別想畢業。
   
根本沒有娛樂,沒有時間也沒有錢娛樂。有一種最無聊的娛樂叫「排字」,就是國
慶日或重大節慶時全部同學都奉命當人牆,旗子一揮就把手上的色板換顏色。排奮鬥。
艱苦樸素啦、努力學習啦。在學校大門口的我們,一到國慶節特別忙,我記得有一年還
戴著綠帽子(綠色的傘帽)到學校門前排圖形,一站站三個小時,昏的昏,倒的倒,元
旦還要參加清晨的升旗典禮,大家都很激動的歡呼,人群興奮的大叫。那時還有一段特
別精彩的演講節目,說了什麼,我忘了,但那時學生彷彿沸騰著一種情緒,我們要好好
學習。努力奮鬥、爭取第一。
   
不適應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全適應了,但一種寄人籬下的蒼涼很難試去,只是隨著
成長的軌跡變淡了。
   
畢業很多年後遇到同是「外地生」的朋友,說起當時經歷。老實說,想來還是很苦。
「教我再重來一次,打死我算了,」朋友說,我會心的笑了。「可是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對不對?」
   
對。這樣的北一女三年,給我一些獨特的經驗。
   
使我比同年齡的一般女孩懂得靠自己克服困難。
   
獨立,變成理所當然應該具備的生活能力。
   
量入為出,絕不寅吃卯糧。
   
我會告訴自己說,新環境,一下子你就會適應。
   
瞭解生命中有許多瑣碎情事要處理,除了讀書;與「生活低能症」絕緣。
   
明白成功是最好的報復。只叫我號碼認為本省人語文能力不佳的國文老師,現在,
如果還記得我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承認她這樣對待過?我知道,當別人看不起你時,
「賭爛」是中了計的下下策。由於我的「不服輸」,她也成為一個給我隱形地圖的人—
—她用的是激將法吧?但無論如何,使我往前走。
   
這位國文老師兼任當時的班導。那年,美麗島事件發生了。她對我們曉以大義之後,
在作文課要我們就此事件發表觀感。
   
還是戒嚴時期,作文課題目常是愛國八股,令人煩厭。
   
我決定寫點不一樣的。我記得我寫的大概是如下的意思:如果蔣公對日本人都可以
「以德報怨」,為什麼對自己人要這麼嚴苛呢?只不過是上街遊行,民主政治就應該包
容異己……
   
老師用紅筆把我的作文全篇打叉,寫了大大的零分。馬上打電話給我爸爸,請她到
學校來,跟他說,他女兒思想有問題,而且不合群。
   
我爸走後,她叫我進辦公室,對我說:「給你零分算對你客氣,我沒把你的作文交
給警備總部,你應該感激我!」
   
我一直很感激我爸採取的態度。他對我的那篇作文,一句話也沒說。當然也沒有照
老師的話指責我。他把他到學校的事當作完全沒發生過。
   
升高二時我感覺自己開始在談戀愛,現在想想,其實離戀愛很遠。如果戀愛應該是
一碗雞湯,當時的戀愛感覺,不過是加了一點點味素的清水。
   
在暑期活動時,我認識了一個建中校刊社的。他第一次寫「清書」給我時,我一連
三天都像躁鬱症患者。翻遍陸小曼與徐志摩的情書,慎重的回了信,然後我就感覺,我
終於有男朋友了。男朋友這三個字,對於「民智未開」的我來說,簡直是終身大事。
   
我們很少見面,他一兩個月才會打電話到牯嶺街宿舍給我。每次見面他總是一副害
羞的樣子,告訴我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尼采如是說、叔本華如是說、佛洛依德、柏拉
圖如是說,希臘古巴如何,惠特曼如何。
   
以上這些人是誰,我那時根本從沒聽過。我對他的博學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後來
發憤啃書的熱烈情況,只能以「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形容之。
   
他對我影響深遠,雖然他不是故意的。只因我到底有一口氣在,不願被他看成小白
癡。
   
我記得有一次他興致勃勃的拿了一本建中青年來給我「拜讀」,上頭有一篇他的萬
言小說,一篇愛情小說。他說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在重考高中時,和「女朋友」愛得
如火如荼。
   
女朋友?那我,又是什麼?
   
這個問題我沒問出口,只是優雅一笑,一背過臉,感覺中已「肝腸寸斷」了一萬次。
   
我躺在搖搖晃晃的鐵板床上層,藉著微弱的燈光看完他的小說,不只看一遍……基
於自尊,我認為那篇小說爛透了,有什麼難?我也會寫。我含著滿眶的眼淚很爭氣的對
自己說。
   
有什麼難?我也會寫……當我開始寫第一篇小說時,我全無新手上路的羞澀徬徨。
   
像小小的火星點燃一整片雜草茂密的莽原;藏在心靈某處未開發的荒原被火光照亮。
火光滅後灰燼殘留,正是播撒種子的沃土。
   
升高三時他拿了一本《丹諾自傳》給我,對我說,有為者亦若是。但他並沒有告訴
我,英美法系跟大陸法系是不一樣的,在我們沒有陪審團的法庭中,律師能為當事人多
講幾句話就該偷笑,哪有可能以滔滔不絕的口水翻雲覆雨?
   
我因《丹諾自傳》,跟他約台大法律系見。我們共同的第一志願。從此,不到放榜
不見面,他說。他高三下學期因曠課太多辦了退學,在家中自修。放榜後我在另一所國
立大學的法律繫上看到他的名字。他說他已心滿意足。上大學後我們更沒有聯絡,我忙
著當新鮮人,迎接「苦盡甘來」的生活,好逑者處處都是。我懷疑我根本沒談過真正的
戀愛,和他。他把所有的信還給我。
   
聽說他大學只念了一學期,因為每天只打麻將不上課,被學校勒令退學,當兵去了。
三年,音無訊息。在我的記憶裡幾乎已不再現身。
   
一個人的歷史中,若有一個沒有什麼血淚交集,卻改變了你一生道路的朋友,總是
幸福的。有時我會懷疑。這樣的人,是上天指派來送給你隱形地圖的天使。或者,有些
天使藏在書中。有些天使,有時也會惡作劇,給你一個錯的指示,但卻是必經之路。
   
他看過我的小說嗎?有時我會在想像的棋盤裡做著各種假設。
   
他快樂嗎?
   
還以狂狷自許嗎?到底曾經愛戀過我嗎?
   
有白頭髮了嗎?還在看些什麼書?他結婚了吧?有孩子了吧?他,還活著吧?在我
們有限的人生中,是否還能相見呢?
   
他酷看到這篇文章嗎?
   
有什麼難?我也會寫——他會這樣說嗎?
   
答案並不重要。
有沒有愛過也不重要。
凡走過的都不是冤枉路,如果我仍能微笑。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Last edited by ★夢境晨曦★ on 2007-8-5 at 10:17 PM ]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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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 04: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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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女人總向男人要浪漫

女人總向男人要浪漫



浪漫之舉要牛刀小試才迷人,絕不地誇張,
在這個講來實際的年代,太過浪漫的人常常會使人得「心靈糖尿病」。
   
我想,浪漫大概是男人和女人之間最難達成共識的一件事。
   
大部分的女人總像嗜食浪漫的獸,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的男人,說,求求你多給我一
點浪漫吧,否則我會在無聊的人生中枯萎死亡。
   
男人覺得所謂浪漫真是重大負擔。他們搞不懂女人,為什麼要他們像壞掉的唱針一
樣無意義的重複:啊……我愛你……愛你……愛你也不懂為什麼情人節送花得送到辦公
室,而不是送到沒人看見的家裡;更不懂女人為什麼把一起看電影叫作浪漫,而看錄影
帶則不是。還有,為什麼花大錢買華而不實的東西,如鑽石珠寶送給她們叫浪漫,吃不
飽的法國菜叫浪漫,而寫情書(明明可以用電話講得很清楚嘛)才浪漫?不聽她們嗜嚕
蘇蘇講些小事叫作不浪漫?
   
「正常」男人認為,初戀最浪漫;婚前比婚後浪漫;對情婦比對老婆浪漫;當然他
們對待老婆,也比對自己的老媽浪漫——由這個邏輯可以推出以下結論:男人對越容易
跑掉、越新鮮的東西越浪漫。
   
女人希望浪漫是天長地久的,男人則覺得浪漫相當耗力氣,到手之後怎麼可能不喊
停,計他休息一下?
   
「怎麼可能每天都過年!」——這是一般成年男子對浪漫的想法。
   
我無意對男人大聲撻伐,批評他們對浪漫的惰性(事實上,女人對情夫也比對先生
浪漫吧!?)因為絕大多數男人並不瞭解,他的女人需要的浪漫是有什麼構成要素?
   
女人最大的浪漫「病」,就是過分期待「心有靈犀一點通」,以為男人一定要變成
她肚子裡的蛔蟲,知道她的願望、她的需要。殊不知大多數的男人,如果不是身經百戰
的花花公子,通常他們都不知道身邊人或枕邊人到底在想什麼,因為他們從小沒練習過
察言觀色:
   
女人如果希望男人(已經跑不太掉的男人)溫柔一點,應該學會溫柔的開口說,讓
呆頭鵝有些線索可尋。他們才會豁然開朗。他們才不會像十八相送的梁山伯一樣,走了
一輩子還不知道你為什麼葉他不滿意,有何大事值得悶悶不樂。
   
說話的句型絕不可以是:「你都不怎樣,像×××的×××都怎樣……」(男人恨
透這種比較,尤其當×××的×××確實讓他自卑的話,他很容易翻臉)。最有技巧的
要求是,訓練自己帶著微笑溫言軟語池說出:「如果你能夠像×××的話,我會覺得很
快樂(或:那就太好了)!」(當然,這個×××要不逾越他的能力範圍,否則他們會
視為諷刺)
   
女人向男人要浪漫,滿辛苦的,可是如果能達成目的,稍委屈一點有何關係?趾高
氣昂的人是要不到浪漫的。
   
但不要期待他時時刻刻都浪漫,浪漫之舉要牛刀小試才迷人,絕不能誇張,在這個
講求精確的時代,太過浪漫的人常使人得了「心靈上的糖尿病」有些女人要的未必是驚
天動地的浪漫,只是關心,希望她的男人讓她明白,她在他心中很重要,也還是愛她的
   
男人其實應該知道,給身邊的女人一點浪漫感覺,是「小投資、零風險、獲利無
窮」,沒有比此事投資報酬率更大的。
   
浪漫需要男女妥協一下,也需要自我溝通。我心存疑惑的是:女人,你知道你要的
浪漫是什麼嗎?(尚未想清楚前,別責怪男人不懂浪漫)還有,為什麼你不能給自己浪
漫?不對自己浪漫一點?每個人要的浪漫不一樣,像電影《木材一家人》(或譯《搶錢
家族》)中的夫妻,他們的浪漫就是錢,沒錢賺,連做愛都提不起勁。
   
據我觀察,浪漫是錦上添花,絕非雪中送炭。只有浪漫的女人,才會引發更多的浪
漫,沒有人會拿珍珠餵豬的,不是嗎?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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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 05: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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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有些男人只適合一夜風流

有些男人只適合一夜風流



把握生命中可能永遠的美感是浪漫劇,但若苦苦相隨生命就會變成悲劇。

確實有些男人適合女人和他一夜風流,我的直覺:基努李維比湯姆克魯斯適合一夜風流。
布萊德彼特又比墓努李維適合一夜風流。伍迪艾倫一點也不適合一夜風流。
   
為什麼?標準很難說清,但適合一夜風流的男人大抵必須具備如下特質:一、女人
和他天長地久是自找麻煩;二、完全放過他又終生遺憾;三、和他有點關係會讓人芳心
竊喜;四、他不會大嘴巴到處亂說;五、他不太乖巧但懂事又可愛;六、表面很純潔,
骨子裡壞得有點瀟灑;七、他的外形上必須有讓其他女人覬覦的地方;八、他不會死纏
爛打;九、他肯在很快的時間中「不由自主」地說出甜言蜜語;十、彼此的好感在初相
見時電光石火地發生,還有自然而然的場景搭配;十、就是被女人「霸王硬上弓」也不
會介意的。
   
以上特質最好全部具備。
   
所以《麥迪遜之橋》裡的梅莉史翠普和克林伊斯威特只適合一夜風流(雖然他們共
同擁有了三夜,那也算,這兒的一夜風流指的是天數不多的戀情)。
   
把握生命中可能永遠的美感是浪漫劇,但若苦苦相隨生命就會變成悲劇兩個只適合
曾經擁有的人堅持天長地久,有時很像一鍋被煮得太久的向蒿菜——美味不見了,只剩
下令人作惡的腐朽。
   
我對愛情不悲觀,但我知道,相愛的人未必都能朝夕相隨。有些人酷愛安全感,有
些人注定要流浪;有些人像身經百戰的刺謂,再聰明的狐狸都會被扎傷;有些愛人像你
的兩隻手掌,指爪相符,但只有在猛然相遇的那一剎,才會發出「啪」的激烈響聲,不
拍不響,一直拍卻痛累了手掌。
   
這一種理論很容易被「從一而終道德重整的愛的純潔運動委員會」批判。但老實說,
剛談戀愛的女人都是盲目的,她們不自覺地Fall in愛之中,萬一愛上的只是一個適合
一夜風流的男人,而她們又癡情死賴著向他要天長地久的話,悲劇就發生了。
   
對那些不想因一夜風流就終生定下來的男人來說,愛情不過是一時心情,他愛你是
真的,至少他說他愛你的那一分鐘是真的;他永遠愛你也是真的,但不保證他不會愛別
人。他的一時心情,你不要太早生死相許。
   
對不值得期望的男人期望太多,可能是你對自己期望太少。
女人對自己常期望的太少。
以為薄薄的一片處女膜,可以決定自己的終生幸福。
以為有男人在乎自己的生命才有意義。
以為自己不可能再面對沒有他的孤獨,不管他曾帶來多少痛苦。
為自己愛了一次全身都是創傷,不再純潔可愛,不會有好男人在意你。
   
所以你想一直擁有歡樂時光,雖然心知不可能,心知他是一隻隨時會飛走的烏,除
非你剪斷他的翅膀,不然不可能將他留在身邊。
   
如果你的男人只適合一夜風流,不適合長期擁有,為什麼不看開點?
   
我不是在鼓勵女人勇於嘗試一夜風流。只是,如果你愛上的男人是以上「只適合一
夜風流」者,得自己學會,不要因為掌握不住愛情而自責,不要像狗血連續劇那樣,恨
得咬牙切齒說你欺騙我的感情,誤我一生,或許電影《愛在黎明破曉時》朱莉蝶兒和男
主角那種美麗的一夜風流可做借鏡(但你得確定對方是否有艾滋病)因為愛情總會隨相
聚的時光變長而變老,所以,再捨不得,每年只要相約一次,因為那個男人只適合一夜
風流。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在愛情上,可能有些道理,雖然在面對婚姻時,女性會發揮她們天生的「巢穴本
能」,反過來要求一個有責任感、靠得住的男人。
   
可是在愛情中,無可置疑的,有點「壞」——這裡的意思應該解釋為捉摸不定的男人。
   
特別有吸引力,對很多人都有吸引力。對某些男子而言,一個捉摸不定的女人,也
特別能讓人領略霧裡看花、雲中望月的美感,一個每根肋骨都讓你摸得清楚的情人,可
以提供你安全感,但不大有這樣的美感。
   
現代人,在無聊的都會生活中,喜歡新鮮的遊戲。因此,一個不那麼容易被「擺平」
的情人,令人好奇。
   
很多女人明知對方是有一大疊前科的花花公子,還是義不容辭地栽進去,這真應了
一位文豪所說的話:「女人,總是希望自己是男人的最後一個情人。」當然這後面還跟
著一句對照的名言:「男人,總是希望自己是女人的第一個情人。」
   
這一點,男女大不同,愛上花花公子,被他深情的眼眸一注視,虛榮感升起了,競
賽感也加速了,女人開始鼓勵自己征服。
   
但能征服多久呢?
   
花花公子不一定英俊,也未必一直很溫柔,但有個共通點是:他們對愛情並不死忠,
當一個關係變得太固定,他們就開始厭倦了。
   
他們喜歡的是愛情遊戲以及愛情的感覺,但不是一個永恆的戀人,而他們也太容易
跟有某種優點的女人一見鐘情。
   
愛上花花公子,未必倒楣,這些愛情高手說不定會為你製造一生最值得回憶的經驗,
可是對待這樣的情人,能捨得一定得捨,死纏爛打喚不回他的愛。在他們不夠老、不覺
倦之前,他們追逐的腳步不會停下來。多老他們會覺得倦?恐怕你得等到他六十五歲退
休那年。
    只有玩得起的女人能面對花花分子。當花花公子不再愛你,別以為是你不好。只是
他對這樣的愛情感厭倦了,你只能「心懷不軌」祝福他的下一位戀人「永浴愛河」——
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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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愛上根本不會愛你的人

愛上根本不會愛你的人



很多問題,比面子問題來得重要。
    你的幸福,比你的愛情幻想重要,也比一廂情願重要。
   
有一位護上,愛上和她一起工作的醫生。他常在上班時對她噓寒問暖,下班後也會
帶她回家,讓她跟他的寡母聊聊天。當小護士己無法自拔地愛上這個男醫生時,男醫生
忽有一次不告而別,跟一位「男性友人」到日本度假。小護士知道他帶的不是女人,轉
憂為喜。沒想到,她正想做進一步表白時,發現了醫生的秘密。
   
她發現他在發一封E-MAIL,收信人為一位男子,信末,他署名愛你的×××。信是
簡單的日文寫的,醫生以為沒人看懂,可惜小護士修過幾年日文。
   
小護士終於明白,她愛的男人已「名草有主」,和她交往只是為了告訴自己的母親,
他的「性」向是「正常」的。
   
可是,「感情的事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抹殺」的,年輕的護士說,同時陷入痛苦的深淵。
   
我相信,世界上迷人的人很多,我們總有不少機會,會「不由自主」地愛上一個人。
   
可是,那叫單戀。單戀對你而言,沒錯,是最純潔的心事,但也是幻想中的愛情。
我必須說,那只是一種一廂情願的愛。幻想中的愛情不是真愛,由於我們的腦袋可以無
限制地為它增加各種燦爛的色澤,所以它的美麗可能誇張得近乎悲壯。
   
愛上一個不會愛你的人,一定是個悲劇。你付出再多的愛,他還是不會感受到你熱
切的訊息。你自覺犧牲再多也沒用,因為他絲毫不覺得受益。
   
愛上一個不會愛上女人的人,則等於是跟上帝宣戰,跟藏在他心中的本性宣戰,你
會贏嗎?
   
感情的事雖然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抹殺,但你只能稍稍收拾你的傷心,讓時間使你
慢慢寬心。一個不能繼續愛下去的人,最好收進記憶的名片簿中,偶爾拿出來發出會心
微笑就可以了。
   
這個故事,是一個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故事。
   
這樣的故事我聽過一些,因為多年來有很多同性戀者,會在社會壓力下壓抑自己的
同勝戀傾向,甚至還會在結婚生子後才看見自己的本性。他們只能和愛過他們的女人
(或男人)說聲對不起。他們也需要曾是親密伴侶街或自己親人的體諒,才能喘息。
   
愛上根本不會愛上你的人,只能當機立斷,如果真愛他,就當普通朋友吧!
   
最近美國名影星麗莎明妮珊,曾向一本美國的同性戀雜誌表示,她的亡夫彼德艾倫
是個「除了我之外,大家都知道」的同性戀者,直到她在婚後三周,當場逮到老公和另
一個光溜溜的男人,她不知道他的習性。後來「為了瞭解我要嫁的男人,我一定和他在
婚前同居兩年,才能瞭解他。」
   
後來彼德艾倫死於艾滋病。麗莎應該慶幸的是,她至少沒有因為一個婚姻送掉一條
命。一夜風流愛上不會愛你的人,越早知道,越好。
   
選擇所愛,多少需要一點傻勁和勇氣。
懂得在該撒手不愛時掉過頭,是明智的抉擇。  
很多問題,比面子問題來得重要。  
你的幸福,比你的愛情幻想重要,也比一廂情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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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在施與受之間

在施與受之間



施與愛,別忘了別人的感受與需要,同時亦不能忘記自己的退路。
   
一個朋友最近和她母親大吵一架。   
因為有天母親上菜市場時,忽然發現女兒好友阿珍的母親,穿著她數年前「所費不
貲」、忍痛買高貴衣料、請裁縫做給女兒的衣服。母親當下氣急攻心,打電話質問女兒:
「我自己都捨不得穿這麼貴的衣服,你竟然拿去送給別人?」
   
女兒淡淡地說:「變胖了,穿不下了,放著可惜,送給阿珍免得浪費。」其實,那
件衣服自放進衣櫃後,她從來沒穿過,樣式太舊了,一穿上身老了十歲。放了幾年,索
性送給好友。
   
「你知不知道她送給她媽,今天她媽穿去買菜,正好給我看到。你知道我心裡有什
麼感覺嗎?」
   
想法與母親迥異:「我送給阿珍,管她送給誰?她媽能穿,再好不過。」
   
這場爭執最後換來母親的感歎:「我白養了你,因為你根本不重視我!」而女兒的
EQ也因一時火大而降低,「你平常老給我一些用不著的東西,我不好意思不收,如果你
真想給我東西,不如折現給我算了!」
   
兩人行都義正詞嚴。似乎都沒錯,其實也都有錯。在我們的習性上,常會覺得「把
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最捨不得自己用的東西送給親愛的人」,是無上的美德。事實上,
你愛的可能是他恨的一廂情願的給予,常使他人礙於情面不得不領受,嫌個出口,但心
裡確實不開心。
   
理論上,每個人都知道「施比受更有福。」這句話對信仰每種宗教的人來說,似乎
都是真理,可是,也有深究的必要。錯誤的施予吃力不討好。比如有個太太在母親節收
到一個吸塵器(其實她想要的是玫瑰花或小鑽戒),大發雷霆,先生卻不懂,平時她說
人是得買,為什麼我送她她還生氣。太太心裡想的完全不一樣:「你想叫我每天做抹地
的老媽子,還是嫌我掃得不乾淨?」
   
《男女大不同》這本書說,每個人都把自己想要的給心愛的人,常常一廂情願地制
造溝通上的謬誤。比如先生失業時,太太拚命幫他寄履歷表,只使他壓力更大(男人失
意時,無言的信任對他來說最重要);剛當社會新鮮人的女孩在公司中遭遇挫折,向男
友傾吐鬱悶,男友則絞盡有腦汁想辦法「糾正」女孩的問題,告訴她一大堆How TO,一
片好心最後只換得女友翻臉的下場(有時女人只是需要關愛)。
   
在施與受間,我們常像拿胃腸樂來治頭痛,或像拿指甲油當口紅,或讓性喜陰濕的
蕨類大曬太陽一樣,哎!
   
你還想養兒防老嗎?在施與受之間,「技巧」上還是得多斟酌。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觀點,也有點「勢利」,但它卻是事實。
   
有一位近七十歲的歐巴桑對我說,他至今能夠享受「天倫之樂」的理由如下:一是
身體健康,不需人照顧;二是精神獨立,不與兒孫同住一屋簾下;三是理財得體,除非
進棺村,否則絕不分家財。
   
「我不是以小人之心來對待兒女,我只是順著人之常情啊!」
   
老先生有一位表弟,與他正是「對照組」。老表弟身體不壞,具備第一原則,但心
情可壞透了。因為老表弟在六十大壽時提早把家產分給四個兒子,每人分一間大房子,
然後在四個兒子家輪流住,剛開始大家還挺熱絡,過沒幾年,老人處處感覺到寄人籬下
的辛酸,好像不時得被人掃地出門。老人脾氣也不好。四個兒子和媳婦都與他慪過氣,
老人不想住兒子家,卻無路可去。雖然還有兩個女兒,可是因為當初重男輕女,財產都
沒分她們,心虛的他也不好開口要求女兒支援。
   
「來進棺材,不分家財」,聽來現實,但就人情世故來說,不無幾分道理。尤其在
台灣社會,失去老伴的未亡人常常以為自己沒有財產繼承權,自動把家產在老伴一走後
就散給兒子,自己沒留分毫,住在兒子家受了氣,根本無力「離家出走」。
   
雖然連續劇裡演的都是轟轟烈烈的婆媳問題,可是現代生活中,婆媳問題恐怕還不
是老人受虐中最重大的問題。根據台北市老人基金會「受虐老人防護專案」統計顯示,
在老人投訴的受虐問題中,遭兒子施虐的高達百份之六十三,女兒佔百份之九,媳婦和
配偶各佔百份之五,女婿佔百份之三。其中有百份之十四的老人真正的問題是「自虐」,
以厭世和自我封閉的方式,來對待夕陽餘暉之後的人生。
   
看來,最需要謹慎做生涯規劃的,是老人。養兒防老並不是最好的生涯規劃方式—
—從現存數據看來,這一點是百份之百可以確定的。
   
施與受,別忘了別人的感受與需要,同時亦不能完全忘記自己的後路,這是人生的
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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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 05: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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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他是愛情金光黨

他是愛情金光黨



說愛的時候百般真心,但面對未來可得千般小心。
女性主義不會敗在愛情和買衣服上,但會敗在借錢給男人這件事上。
   
時代進步了,女人也在進化,但是有些東西是不該太進化的,借錢給男友就是其中
一項。
   
無論如何,在婚前,任何一個女人都不該當「火山孝女」。
   
剛出社會的年輕女子最容易犯這個錯。在「愛情比麵包重要」的推理下,愛上一個
男人,直覺上會以為:凡我的都是你的才能水乳交融。她們很容易像莎劇《威尼斯商人》
的包西雅那樣,對愛人說:「我自己和我所有的一切,現在都成為你的了。」基於正義
感與同情心,當男人向她開口借一筆令她瞠目結舌的大數目時,她有時也會焦頭爛額地
奔走,拿自己的名譽當保證,只為了換一句「我愛你」。
   
每一年都會有同樣的社會新聞,出現在不為人知的報紙角落,女會計某某為了替男
友周轉,最後人財兩失,不是身系囹圄,就是走上絕路。老掉牙的故事一再播放,但不
少女人在情路上仍此伏彼起地遇上「愛情金光黨」,在把錢送出門前,好像被施了蟲一
樣,一點也沒察覺對方看你的眼神充滿¥號,是含金脈脈,而不是含情脈脈。

有個女人為幫男友周轉,欠下了千萬債款。男人說得好聽:「你幫我度過難關,將
來我一定會讓你錦衣玉食一輩子。」女人只好拿出所有積蓄,又標下巨額的欠款,把錢
全部投資給未來的幸福保障。奈何男友的生意還是垮了,男友也跑了,獨留她面對天文
數字的欠款發呆。
   
古語說「親兄弟,明算賬」,我認為「親愛的,明算帳。」也刻列為現代愛情辭典,
奉不至理名言。凡是「超出生活費用之所需」的款項,情人間並沒有通財之義。
   
其實女人借錢給男人,不會完全不要求回饋的。作家毛姆就曾說過:「女人要的問
題總是比她們付的多。」她們要的可能是無形的關愛——呵護、體貼,如果男人拿了錢
又沒相對地付出這些無形的資產,女人因愛生恨的可能性太大了,之後兩人的相處也會
蒙上相當的壓力,女人難免會想:「我對你付出這麼多,你怎麼那麼沒良心!」
   
另一位朋友拿自己出社會後的半年薪水借男友付車款,付完之後,兩人困難以相處
而分手,女人勇敢地拉下臉來要錢,男人竟然對她說:「當初不是你給我的嗎?車子你
也有坐啊!」後來還算嶄新的車子栽的是不同的美女,氣得這位前任女友一看到同牌車
子,就想拿石頭上去劃幾道……」
   
說愛的時候百般真心,但面對未來可得千般小心。女性主義不會敗在愛情和買衣服
上,但會敗在借錢給男人這件事上。我的一位法官同學說:「借錢給朋友只有以下下場:
一是丟了錢,一是丟了朋友。不過,常常是兩個都丟。」借錢給男友,亦然。
   
別借錢給男友,給,如果你心甘情願且經濟條件過得去,那沒問題。
   
我曾看過對一位成功企業家的母親做的報導,俗話說「皇帝也有幾門窮親戚」,有
人問她借錢,她如何能兩全其美呢?
   
這位阿媽肯定地說:
「我會送他一筆款項,一筆他不還我也不會覺得難過的錢。」
   
多年來,她和親友們都能維持「不卑不亢」的親戚關係。
   
愛人之間的關係也一樣,日常生活中未必要處處計較、處處明算賬,但超乎負擔
(他不還你一定會吐血)的大筆金額,最好不要輕易承諾。
   
除非你預先完全理解到:「如果錢跑了,人也沒了,我也九死而不悔。」
   
夫妻據說有「通財之義」,但那財應是小財。有個做妻子的在丈夫急調現金周轉時,
寧願讓丈夫向銀行抵押借款,也不肯領出放在銀行的私房定存。她的閨中密友們馬上懷
疑:「你們到底是不是夫妻?」
   
她其實想的很周到。丈夫一定以為「你的就是我的」,不付利息不打緊,可能一輩
子都不會認為該還她這筆錢。如果他們真能在一起一輩子的話。
萬一,萬一丈夫生意失敗,那身為家屬的她與孩子們要靠誰吃飯?
這不是計較,這是計劃。
   
結婚時,爭吵常是為了愛;分手時,上法庭多半為了錢。
   
金錢不只是現實,它會影響到愛情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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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 05: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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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當愛已成往事

當愛已成往事



當愛已成往事,報復無瀏於事。保護自己比以牙還牙來得重要。
   
愛情與婚姻不是遵守「不能對不起」就一定對得起的。

剛從法國回來,在飛機上看到一則「三姑六婆」式的新聞:某體育選手的「現役」
妻子「捉姦成雙」,堅決告發其夫之前妻妨害家庭。
   
這個小故事當然不是第一樁,我知道,只是當事人不夠有名,就沒法上報和大家打
招呼。妻子告第三者妨害家庭很常見,第二任讓丈夫前妻套上通姦罪也容易得很。從前
我的一位老師,大學畢業,就糊里糊塗被冠上這個罪:她的丈夫有外遇,在得到她的寬
大「宥恕」後離婚,從此過著「二屋二妻」的生活。為顧及「面子」,前妻與他仍藕斷
絲連,住在原來的房子裡帶孩子,一個老婆一、三、五,一個二,四、六。有一天,這
位「前妻」好不容易盼到「前夫」來了,入夜之後,忽地「另一個女人」帶著警察衝進
房裡,人贓俱獲,硬要告她通姦。原來「前夫」已經秘密和「另一個女人」結婚了,反
過來有恃無恐地告她,這位為了顧全大局而忍辱負重的前妻,因此身系囹圄,感歎天理
何在也沒用。
   
法律是用來保護懂得法律的人,這句法律書籍的廣告話說得挺有道理。以上這些故
事,絕對在警惕現代女性,婚姻關係消失之後,千萬不可有婦人之仁。
   
除此之外,我覺得更值得討論的是「通姦罪」這條法律,世界文明國家中,還有這
項名目的,大概只剩台灣了,數年前有人提倡廢止,據說遭到某些婦女團體反對,理由
是:元配如果再失去這個權柄,那就太沒有保障了。問題是,有它就有保障嗎?
   
她痘過是一個「損人而不利己」的報複式控告。控告者心裡固然滿「爽」的,但它
也意味著愛已成往事,婚姻關係一定撕得屍骨難全。當婚姻關係出現愉情行為,告與不
告間,妾身千萬難,有人恨你恨得牙癢癢,不告,你恨得牙癢癢。
   
到法國正是該國「舉國大度假」的季節,一位法國友人笑說,他帶著公司女秘書到
坎城海灘度假,竟巧遇謊報出差而與年輕男友在上空海灘享受日光浴的妻子,嘿嘿嘿……
你猜結果如何?
   
「大家假裝沒看到。」法國佬聳聳肩說。
   
我絕非鼓勵大家亂搞男女關係,但老實說,我覺得台灣人看待男女情事,有時太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如多分析利弊得失,要散,就好聚好散,要聚,大家總得
有些技巧。當愛已成往事,處理善後比發洩情緒重要,那種鬧得「家破人亡」的,就更
不足取了。
   
孟加拉灣的某些島嶼規定,有外遇的人與第三者,必須各罰三隻豬,給全島居民打
牙祭,因為這種行為破壞了全島人民的生活規範——這個原始的罰法,似乎還比把人送
進牢裡,有建設性的多啊!
   
當愛已成往事,報復無濟於事。保護自己比以牙還牙來得重要。
   
從小,台灣女孩受的教育多半是「一生只愛一個人」,長大後也以清白剛烈自詡。
她們理所當然會覺得「我榜樣對得起你,你為什麼可以對不起我?」
   
愛情與婚姻不是遵守「不能對不起」就一定對得起的。
   
你不能把愛人放在愛的監獄,除了你,他還要別的空氣,還要工作,還要其他的成
就,還有你無法干涉的生活空間,也許他會有感情的走火。
   
很多貞烈的人在走入愛情與婚姻時對自己說:「倒霉的一定不准發生在我身上。」
事到臨頭,慌了手腳,自虐虐人。
   
不如,在剛開始就有這樣的心理建設:擦槍可能會走火,真愛可能會生風波。
   
不要像我所遇過的一位中年小學教師:她因懷疑先生有外遇,以喝農藥表示抗議,
後來終其一生,因嘴唇與喉嚨嚴重燒傷,戴著口罩到學校,瘖啞的聲音無法教學,學校
校長又因怕斷絕她的生路,不敢叫她不要來。
   
每天,戴口罩的老師默默上下課,眼睛低垂,永遠看著自己的鞋,如果愛情得留下
印記才值得——這樣的印記並不值得。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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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 05: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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