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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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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冊 2005-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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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第十五章 塵歸塵,土歸土


  阮瞻悄悄撤掉結界,親眼看到罩在何富貴頭上的青紅之氣瞬間消散,知道所謂的賭神再也不存在了。手心中,那對耳環蠕動著,讓他一陣噁心,連忙把她們放入背包中的黑漆木盒內。


      何富貴呆呆地看著他,這時候腦筋清醒了,開始覺得這一切可能是個陷阱,這個姓阮的竟然連放東西的盒子都預備好了。可是他要那對耳環幹什麼?難道知道賭神的秘密,想從他手裡搶走嗎?那他剛才怎麼贏的他?算計好大仙不在,出千了嗎?


  無論如何,他不能放手自己歷盡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那從童子墳一直跟隨到家的恐怖場景,是他一個人背過來的,怎麼能放手?


  「跟著他。」對著那扇關緊的門,何富貴吩咐保鏢,「都去。他看來不好對付,不要驚動他,只盯著他去哪裡了。」  


  「您一個人行嗎?」一個保鏢擔心地問。


  「有什麼不行?!」何富貴極度不安,好運來得太快時只有驚喜,而去得太快了,簡直難以接受,心裡有個念頭拼命的在告誡他,要拿回來!要拿回來!


  「在金石鎮沒有人敢把我怎麼樣!快去吧,別讓他甩了!」


  保鏢們應了一聲,迅速消失。


  何富貴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中,感覺渾身不對。房間裡太涼了,雖然已經是冬季,寒冷的感覺是應該有的,但這種涼意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好像穿多少衣服,烤多少火爐也不管用,除非在自己的身上點燃一把大火!


  一瞥眼,看見桌上那張百元大鈔,心裡一動。


  是這個姓阮的忘了帶走嗎?這錢可是一進門就從他的背包裡掉出來的啊!這可不是好兆頭,意味著姓阮的會破財,就算有財也留不住。想到這兒,何富貴有了點報復的小小快感,忍不住站起身來,輕輕拿起那張嶄新的票子。不知怎麼,他今天覺得這錢特別可愛,以前看到一張大票捨不得花,後來見到成綑的錢也不放在心上,現在才突然有機會仔細地翻來覆去地端詳。


  『噌』地一下,嶄新紙鈔的邊緣在他手臂上滑過。竟然畫出一道細細的口子,一絲鮮血滲了出來。


  何富貴呆了一呆,沒有感覺疼痛卻覺得那紙鈔的粉紅色有些異常,似被他手上的血染了一樣,顏色漸深。紙質也異常柔軟,像絲綢一樣軟垂著,拿在手裡像會動一樣。


  不是假鈔吧!肯定是假鈔,不然怎麼會這樣!他想著,把鈔票舉起來看。


  「富貴。」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


  何富貴嚇了一大跳,驚恐令他全身的血一瞬間全湧入了心臟。擠得心臟連跳動都停了幾拍,雙手僵舉在半空,回頭左右看看。沒有人,房門和窗子也沒有動,只是,房間靜得異常,連他的呼吸聲也放大了很多倍,聽起來又粗又急促,像垂死前的抽氣聲。


  「富貴。」那女人又叫他。那聲音,那聲音明明是--他的老婆。難道她聽說他富了,跑回來找他嗎?可是他聽說,她死了啊!買她的那家人還跑來要他退錢來著。那麼現在--


  「富貴,還我命來!」老婆的聲音突然變得惡狠狠的。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他哆嗦著喊,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還保持著扭曲的身子,雙手舉著那張鈔票的樣子。


  沒人回答他,但是他的雙手卻抖動了起來,一陣陣冷笑也從他的手邊傳來。下意識地,何富貴望了過去。


  剛才拿到手裡的明明是一張紙鈔,可此刻卻變成了一個繩套。繩套的邊緣有一些乾涸了的血跡,還有一縷長髮,隨著何富貴哆嗦的手飄來蕩去,似乎是向他招手一樣。


  繩套後面,一個虛幻的影子懸浮在半空,腦袋正好套在繩套中間,對著他笑。


  「富貴!」她叫了一聲。


  「老婆。」他機械地回答,冷汗瞬間溼透了衣服。


  「結婚那天你對我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女人幽幽地說,語意溫柔但聲音令人寒到死,「我死了五個月了,你為什麼不來陪我,我一直等你呢。」


  「老婆,我很--對不起你,可是,我也很--想你,你原諒我吧!」


  「對不起我?你是說你把我賣給那個外鄉人,還幫他強暴我吧?」低低的笑聲伴著嗚咽,「想我,正好,我來找你了,你就隨我去吧!」


  「不行!」何富貴慘叫一聲,轉身想跑,可那繩套似乎有生命一樣,如影隨形一般的跟著他,他在房間裡抱頭鼠竄卻根本逃不開。


  躲無可躲,逃無可逃,何富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婆,我對不起你,我也--我也不想的,我本想贏了錢就贖你回來,和你一起過好日子的!真的,老婆!沒想到你想不開,我也很傷心!我一直--我一直沒有任何女人,我保證這輩子不會有其他女人了。只有你!求你放過我吧!老婆!念在我們夫妻一場,你放過我吧,老婆!求你了,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他哀求著,叩頭如搗蒜。


  「夫妻一場?」女人悽慘地笑著,「你把我賣了時,念過夫妻的情分嗎?你把我迷昏時,哪裡想過我是你老婆?!」


  「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我給你多燒紙錢--你要什麼,我燒給你--不然,風光大葬!」


  「我一個人好冷啊,我要你來陪我,就像剛結婚的時候,我要你給我暖被窩。來吧,勒死也不那麼難受,只要一憋氣,也就過去了。」


  「不行不行不行!求你放過我吧!」


  「留下你在人間幹什麼,繼續賭?」


  「不賭了!我發誓!絕對不賭了,我發誓!」


  這一次,女人沒有說話,而是細聲細氣地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何富貴很滑稽。


  何富貴心裡一凜,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說過很多次這種話,可是從沒有一次兌現,最後還把老婆賣了。現在聽著這笑聲,他感到毛骨悚然。一種說不清的恐懼席捲了他的全身,只覺得周圍的空間每一寸都帶著說不清的寒意,也不敢抬頭看,只覺得手背上有些癢,忍不住一抓,卻似乎有東西咬了他一下。低頭一看,發現剛才被鈔票劃破的傷口正撕裂開,也不怎麼疼,傷口卻漸漸變成一個人嘴的形狀,對他咧開來笑,「富貴,還我命來!」血紅的嘴說著。


  何富貴嚇得大叫一聲,瘋了一樣跳起來跑,一路喊著救命,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在迎接賭運的恐怖儀式中,他雖然怕,但也沒有這樣被嚇破膽的感覺,因為畢竟他對那些糾纏他的東西並沒有虧欠,而且知道那些東西只是嚇他,不會傷他性命。可是這次不同,他的老婆來報仇了,要的正是他的命!


  眼前一閃,他老婆的原相顯現了出來。清秀美麗的臉上,七孔流血,一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他駭然停住,不住的向後退。後面是黑暗的走廊,長得不見盡頭;左邊是堅實的牆壁,前面,老婆還在步步逼近,只有右方有一點光亮!


  何富貴慌不擇路,拼盡了全力向右邊衝去!只覺得身體被什麼阻擋了一下,然後是玻璃的碎裂聲和重物的落地聲,最後滿天的星光突然直逼入他的眼簾!


  當他意識到撞碎玻璃和跌落在地的人都是自己時,大睜的雙眼中,他老婆嫁給他那天的妝容出現在他的眼睛裡,「來吧,富貴,欠的,總是要還的!」


  他說不出話,熱流從腦袋中間和嘴裡湧了出來。他很怕,不敢看那張淒美可佈的臉,可是他的眼睛一直也沒閉上,瞳孔中永遠是那個抹不掉的形象!


  遠處,他的爹娘站在角落裡,似乎要落淚了,和那天他請回賭運的時候也曾見過父母的遺像有這副表情,怎麼他現在才覺得爹娘的眼中是憐憫和傷心而不是欣慰呢?為什麼現在才明白?!


  當夜,金石鎮暴富的傳奇,逢賭必勝的何富貴跳樓身亡。雖然旅店只有五層,但他頭部著地,當場不治。







  同一時刻的鐵頭山上,一個人走在光禿禿的山梁上,因為知道明天不會有人上山採石,所以不慌不忙的一點一點布下絕殺的陣法。那只是石子,符咒和小旗子組成的而已,卻令周圍路過的生靈全部自動迴避。


  做完這一切,阮瞻站在當地,似乎有什麼難以決定之事,但過了半晌,他還是把黑盒子中的兩只耳環扔到了地面上的陣法中,隨後伸手一指。


  彷彿是水瓶裡的妖怪一樣,兩個穿著大紅旗袍的女人瞬間出現在碎石空地上。一顯身,她們就像商量好了一樣向後疾退,但沒出數米就似撞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兩個人形的東西被撞成了兩片紅影。但這兩片紅影並不甘心,在陣中左衝右突,遠遠看來,好像空蕩漆黑的半山中在上演一齣皮影戲,淒厲而詭異。


  「姓阮的,你玩陰的!」看衝不出這個陣,天足憤怒地喊。


  「這是向你們學來的。」阮瞻微抬著下巴,坐在陣外的一塊大石上,看來慵懶悠閒,彷彿面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他只是看戲而已,可偏偏他正是導演這場戲的人,掌握著生殺大權。


  「至少我們還和你大鬥了一場,別找藉口了,是男人就放我們出來決一勝負!」三寸金蓮也說。


  阮瞻微笑,「鬥法嗎?兩個多月前我們已經鬥過了,勝負已分,為什麼還要白費力氣。實話說,今天的我比兩個月前只強不弱,還要鬥?何苦呢?」


  「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天足差點暴跳如雷。


  「除非你們還變成我父親的模樣,但你們猜,我還會上當嗎?」阮瞻斜了一眼陣內,眼神裡都是輕蔑。


  「可是你想逼問我們,我們也是不會說的。」三寸金蓮道。


  「你倒聰明,知道我要幹什麼。」阮瞻一片雲淡風清,似乎根本就不急,「我不急,我們耗著吧!可惜我能等到日出天亮,你們能嗎?」


  「了不起灰飛煙滅,怕你嗎?」天足好像脾氣比較急,也比較激烈,當即想也不想的回答,三寸金蓮卻打了個寒戰。她們是靈體,就算修煉了些法力,被曝曬在日光下,還是迎接日出的方向,這相當於人間極殘酷的刑罰。


  她偷瞄了下阮瞻,見他的臉色淡然,可目光深邃而堅定,當即明白他問不出想知道的東西是絕不會罷手,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的。


  「告訴了你,你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吧?」想到這兒,她不禁衝口而出。


  「至少我會給你們個痛快。死?死後還能直接灰飛煙滅,也是一種福氣啊,假如你們不說,你們很快就會知道其中的滋味。每個人心裡都有殘忍的一面,今天我還真想好好放縱一下自己,要試試嗎?」


  他說得直率又認真,讓兩個惡煞把下面的話都咽了回去。她們想過阮瞻會來找她們,也知道以她們的能力對付不了他。阮氏父子一個比一個厲害,以前她們對付不了父親,今天對兒子也依然只有逃跑的份。


  但是她們想要做的事不能耽誤,而那件事是她們在暗處觀察了很久才抓住的機會,不能放棄,所以只好小心提防著。而且她們以為阮瞻很快就會來尋晦氣,可沒想到他竟然能忍耐兩個多月,在她們防範之心才一鬆懈,他就突然殺了出來。事先沒有一點徵兆,上來先困住了她們,剪除了她們的爪牙何富貴,然後又把她們困在這個殺氣騰騰,又堅固得衝不出去的怪陣裡。


  至於那件事,告訴阮瞻也沒什麼不好。相反,讓他知道了,對阮天意可能是更大的打擊,不僅可以報復這個阻礙了她們的臭道士,還傷害了他的兒子。這對阮天意而言,恐怕更痛苦吧!


  只是,最好的時機還沒到,利用何富貴要辦的事也沒有完全辦妥,現在泄了底,能達到她們預期的效果嗎?再晚些就好了,阮瞻只要晚來兩個星期,她們的計策就能一箭雙鵰了。


  變成飛灰?為了報仇她們早有這個覺悟!怕的是,不能讓阮天意受到最痛苦的懲罰!


  現在能說出來當年的事嗎?能說出阮天意身上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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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4-19 07: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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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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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第十六章  當年


      為了報復,她們多年來一直隱藏在暗處偷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阮天意要把兒子送走,但當他把兒子接回來時,她們還是可以看出這死道士對兒子愛得不得了。當年她們也曾想找到這個孩子殺掉以報仇,可惜阮天意把自己的兒子藏到了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容易盼到五歲的阮瞻回來,她們又不敢太過接近。


      別人也許不知道,可她們太明白了,這死道士對兒子在意的很,時刻提防著周圍的異動,就連鎮上古屋中的母子三個意外的找麻煩,阮天意也能迅速趕回來。


  在這種情況下,她們怎麼敢下手?後來他們父子再度分離,她們盯著老的已經很費力,哪有心思再找小的?可是無意中,或許是天意使然,她們通過岳小夏見到了阮瞻,一眼就認出了,他是當年的孩子。


  可是,他變得太厲害了,遠遠超出她們的抗衡能力!而她們太魯莽了,當時不該為了急於脫身就透露阮天意的消息,應該佯做不知,等一切佈置好,再通知阮瞻來。那時,坐在一邊看戲的就是她們了,或許她們還可以不付出魂魄的代價就能報仇,不必像現在一樣成為阮瞻手中的魚肉。


  說還是不說?她們有選擇的餘地嗎?


  惡煞對望了一眼,見阮瞻還是一副篤定的態度,對她們理也不理,互相使了個眼色。她們多年來一直在一起,彼此間有著無法形容的默契,只這一眼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同時身形暴起,化為兩股黑煙,在半空中閃展騰挪。


  碎石場的空地上方,彷彿存在著幾股不同方向的狂風一樣,捲著那兩道黑煙四處亂竄,眼看著那帶著妖異紅絲的黑煙就要衝上天空了,卻又被活活壓了下來,就好像在上面遇到了不可逆的氣流!


  前後左右都是一樣,甚至那黑煙擊向地面,發出打雷一樣的『轟隆』聲,還是照例折返了回來!


  阮瞻冷冷的看著,完全無動於衷。為了以防萬一,父親留下的法寶他都帶在了身上,可是這兩個惡煞的實力比之前遇到的邪靈相差很多,只能比得上他首次介入靈異事件中的秀才。而以他目前急速提升的功力而言,對付她們是不必用上法寶的,何況還有龍大師留下的這個殺氣十足但又堅固異常的陣法。


  這陣法不是結界,假如他不撤掉陣眼上的符咒,這兩個惡煞就算拼到油盡燈枯也不能破陣而出,用不著他出手。可是,他心裡也有些猶豫,假如這兩個惡煞就是不肯說出父親的秘密,他真的任她們灰飛煙滅嗎?


  她們的結局如何,他此刻冷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心毫不為之所動,這兩個惡煞壞事做盡,這從她們身上盤繞的黑氣就能看得出來,完全死有餘辜。他擔心的是那個秘密會隨著這兩個惡煞的消失而消失。


  現在比的就是誰能夠鎮得住對方,提前揭盅的一定會輸了這場非法術,而是心智的較量!


  「沒有用的,省省力氣吧!」看著折騰了一陣,漸漸緩下來的兩股黑煙,見她們重新幻化的女人身影有些透明了,阮瞻輕輕的說,聽來就像朋友間的規勸,哪像是敵對雙方,「這樣,一會見了陽光會更難受的。」


  「姓阮的!你們父子都不得好死!」天足氣喘吁吁,氣憤地罵。


  她們已經盡了全力了,到這時候終於死心。無論如何,硬拼,她們是逃不出去的!


  「我們父子招惹你什麼了?」阮瞻藉機問。


  三寸金蓮眼神一閃,知道這些問題並不是秘密,所以也不攔著天足,任她說。


  「你們父子是假道學,沒一個好東西!」


  「哦,倒要請教?」阮瞻一點也不生氣,「可是如果你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我保證你會死得更難受,想嘗嘗被煉成魂精的滋味也可以,讓你知道我是假道學還是真惡人!」


  「我還誣賴你那死鬼爹嗎?」天足冷哼一聲,「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我有必要知道你們是誰嗎?」


  天足又哼了一聲,因為法力耗損過大,調息了一下才講出了她們的來歷。


  原來在民國時期,她本是一個走江湖的小戲班的旦角,有一次到阮瞻家鄉的小鎮唱戲時,和當地青樓的一個頭牌名妓相識,因為這個名妓酷愛戲曲,兩個人成為了好友,那個名妓就是三寸金蓮。


  因為有了這個神通廣大的青樓朋友幫忙,也因為比較受歡迎,戲班子在當地呆了一陣子,結果有一天被臨鎮的一位富商看中,雙雙被收了做妾。


  以後的日子倒也輕鬆愜意,反正青樓名妓也好,走江湖的戲子也好,能嫁給大戶人家做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用在風塵飄蕩,對她們來說也是一種歸宿。可這種日子不長,當全國解放的時候,富商帶著正妻和兒女們跑了,把這兩個無所出的小妾留在了鎮上,陪伴這兩個女人驚惶不安的內心的,只有一座很大的宅子和相當一大筆錢。


  日子勉強的過,好在,兩個愛好戲曲的人相依相伴,也可以慢慢熬下去,一年、五年、十幾年--想那麼平安的度過殘生。可是,兩個被世人鄙視的女人,身邊藏著巨大的財富,就會引起無數心懷叵測的壞人覬覦。終於在文化大革命才一開始的時候,她們避不過了,鎮上太多道貌岸然的人惦記上了那筆財富,他們用了諸多的藉口,逼迫她們把錢交出來,侮辱、毆打、戲弄、殘害--


  對於什麼都沒有了的女人,對於有著不安定感的年老女人,錢就是唯一的依靠,所以她們對這傍身之物有著過分的執著,一直堅持著不肯說,直到那些打著正義旗號的人威脅殺了她們中的一個,另一個才說出藏匿財富的地方。而結局就是--為了怕洩密,那幾個人勒死了這兩個半老的可憐女人,對外宣稱她們是『畏罪自殺』。


  兩張草蓆,兩個土坑,結束了她們的一生,這讓她們怎麼能甘心,怎麼能離開,怎麼能放過?!於是,凶死的靈魂開始報復,瘋狂的尋找害死她們的人,鬧得整個鎮雞犬不寧。可是當她們好不容易借助一個販茶的小販追到兩個跑到鄰鎮的兇手時,卻發現一個叫阮天意的人給予了兩個兇手保護。


  她們滿腔的仇和怨,可是阮天意卻一直勸她們放下仇恨,讓那兩個人得到人間的律法制裁。說什麼與其冤冤相報,不如海闊天空!先不說當年那種混亂的社會秩序讓她們無法信服惡有惡報,就算是現在這樣的法治社會,她們又如何放得下呢?


  所以,雙方爭執的結果就是鬥起法來。她們當年還只是陰魂而已,根本沒有法力,只憑著念力和咒力行事。當然連一招也沒過,就被阮天意給強行拘了起來。而這個時候,那兩個殺人奪財的混蛋卻跑了,阮天意只好把她們囚在一個金鈴中,帶著她們去追。但也許是命運的捉弄,在半路上,一個小偷誤以為金鈴是純金的,竟然趁阮天意不備而偷走了金鈴,然後遠遠的逃走。


  當年,她們也是時間緊迫,生怕在禁制失效前,阮天意會重新找到她們,那時她們就逃不掉了。可是那次她們贏了,不知道阮天意何時找到的她們,反正當他找到時,只會看到那小偷嚇得心膽俱裂的屍體,她們兩個早已遠走高飛。


  只是這一次,她們沒有拼得過時間,阮天意的兒子沒給她們佈置好一切的機會。可恨的是,她們從陰魂修煉成了煞,可還是打不過阮天意厲害的兒子。最重要的是,阮瞻看來不像他的父親,是個心腸軟、甚至有些迂腐、總講究天道仁慈的濫好人。他意志堅定,對敵的時候冷酷無情,狠起來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聽來,我父親沒做錯什麼。」阮瞻聽到父親的過去,心裡很不平靜,但強逼自己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異常,慢慢的說,「這就是你們說的仇怨嗎?你們這兩個女人還真是小氣,執於一念而不息,活該不得善終。」


  「你說什麼?」天足大怒,暴露出掩藏在京劇臉譜下醜惡的表象,「他不問青紅皂白,不辨善惡,把我們兩個受害者置於死地,難道還不是罪大惡極?!難道殺我們的人就情有可原,我們就活該被殺,就因為我們是戲子和婊子?!」


  阮瞻不想解釋,因為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面前的這對惡煞根本不理智。但是話說回來,當年父親的做法也實在天真,這種怨仇怎麼能輕易化解?那兩個殺人奪財之徒一定想辦法騙了父親,而這對惡煞追殺其他仇人時分明使用了非常手段,搞得小鎮上人人自危,這也從側面為那兩個人的謊言加了註腳,所以父親才上當了吧!


  回想起父親對那對妖童的心慈手軟,他才開始了解到,他心目中嚴肅、穩重、高高在上的父親在那副滄桑、威嚴的面具下,竟然這樣心軟、易騙、抱著讓這個繁華骯髒的世界變得清明祥和的天真夢想。


  父子相對了十幾年,在這一刻才似乎有些了解了!


  「並不是因為你們的出身,他才那樣對你們的,他常說眾生平等,一個人不比一條蟲高貴。他不是想把你們煉化,只是想關住你們強行化解仇怨。」阮瞻還是忍不住解釋了,「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這話。可是你們現在做這些事,又是為了什麼呢?」


  兩個惡煞對望一眼,同時閉嘴,似乎還在考慮是否說出來。


  「不說也好,我們就一起看日出吧。」阮瞻向這對惡煞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穿透了幻象,飄向了她們身後的山縫中。


  從這對惡煞的語氣中,阮瞻聽得出來,她們把對仇人的恨轉移到了父親的身上,因為他阻攔了她們報仇。再綜合其他的線索,就不難看出她們找到何富貴,幫他弄錢,然後開發這座根本什麼礦物也沒有的荒山都是為了對付父親的。難道父親在這座山裡,或者她們要佈局引他來?


  那麼,他要殺了她們除害,還是以她們引父親來?父親知道這對惡煞的行為嗎?為什麼惡煞說起這件事來好像很鄙視的樣子,除了當年因為仁慈犯下的錯誤,父親還做過什麼?


  他不想見父親,可是內心卻又有一種說不清的渴望,而且他要問清楚逢三之難的事,因為他現在不想屈從於命運了,想掙扎了,想掙脫天命的擺佈,和小夏在一起。


  但無論他的決定是什麼,他都必須擺出強硬的態度,不然他得不到任何信息,說不定會在這場心與力的較量中敗下陣來。她們說過:小子,你也有代價要付,說不定會更大呢!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要如何面對你爹呢?不知道你看到你爹的報應會不會這麼說!


  想到這裡,他貌似閒適的調整了一下坐著的角度,然後半躺下來,面對著東邊的山頭,似乎真是要看日出了。


  那兩個惡煞也繃著勁,站在困陣之中不動,但心裡卻分外不安。她們明白阮瞻是想逼問她們在鐵頭山幹什麼?可是現在說出來,只怕達不到她們所要的傷害效果。如果在這個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被阮瞻發現了真相,那麼他們父子說不定還有挽回局面的可能!


  本來,她們只想對付阮天意而已,後來發現阮瞻後就期望讓他們父子再最關鍵的時候見面,想見到阮天意在兒子面前暴露出『惡』會是什麼模樣?這假道學心裡會更難受吧,說不定會在控制不住時殺了自己的兒子。他那麼愛他的兒子,清醒過後會怎麼樣呢?讓他們父子相殘,是多麼美妙的報復啊!


  阮天意一意阻止她們報仇,還想煉化她們,所以,他應該受到最大的懲罰!


  說出來,阮瞻可能幫助父親解決困厄,毀了她們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可是如果不說,她們將馬上受到魂魄最害怕的酷刑--直面陽光。那時,她們就沒有機會看到阮天意遭到報應的一幕了!


  要怎麼辦?


  雙方的沉默中,天色漸漸地亮了。阮瞻心裡卻焦慮極了,可表面上卻如睡著了一樣安靜。他感覺得到那對惡煞的猶豫、不甘和恐懼,很擔心她們頑抗到底,那時自己真的任由她們灰飛煙滅,連同秘密一起帶走嗎?


  「我們什麼都不會說的。」三寸金蓮試探了一句。


  天邊的魚肚白上,已經染上了一縷美麗的紅,似有一道金光就要升起來了。

  
  「好得很,我自己慢慢查,不過費點力而已!」雖然他差點跳起,想把這兩個惡煞收起來待以後審問,但他還是成功地忍耐住了,語氣還保持著雲淡風輕的味道,給對方以強大的壓迫感。


  沒有回答的聲音,只傳來一陣嗡嗡的、不是人類發出的細語。阮瞻手心都出了汗,卻堅持不轉頭看一眼,眼見那金光越來越長,越來越燦爛,從山頭上慢慢爬升,然後像威武的金箭一樣穿透清晨的薄霧,直射向人間,天地間登時明亮了起來!


  「啊--」兩個惡煞同時發出驚恐的尖叫,在最後的時刻還是沒有堅持住,「他是世上最惡之人,他跑來這裡想泄了全身的惡氣,我們填山是為了讓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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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4-19 07: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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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  

第十七章 惡氣


      這話如驚雷一樣讓阮瞻騰身而起。


  上次在對付妖童時,血木劍曾經在靠近父親的一瞬爆發出耀目的紅光,當時他心中隱有不安,因為那意味著父親身上有極強的惡氣。可是他不願意相信這些,父親可以拋棄他、可以背叛他,但絕對不能是個大惡之人,那會讓他內心的精神世界全部崩塌,他所有依賴的和信仰的將全部消失!


  小時候,他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而不肯學習道術,父親卻從不逼他,只強行讓他記下了許多法術的門道,讓他長大後慢慢修習。父親曾說:道法自然,要以善揚惡。


  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冷漠對待世界,也明白這世上的事太過複雜,不是簡單的善惡就能區分,但心中卻一直有著清楚的界限,而假如父親就是大惡之人,他要如何自處?!


  血木劍是不會說謊的!


  一伸手把殘裂幡拿了出來,心裡好像被滾油煎著,臉上還假作沒有表情,收那兩個惡煞進入幡內。他不能讓她們看出一點端倪,否則不知又要生多少事端。可細一想,父親當年因仁慈而誤事,前些日子對那對妖童還極力想要給他們自新的機會,怎麼會是大惡之人?


  「我父親在哪兒?告訴我。」他冷冷地問。


  殘裂幡一陣顫動,但是沒有回答。


  「何苦逼我動手施刑呢?最重要的你們都說了,還在乎這點小細節嗎?假若非要我自己來找,我找多久,你們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否則,我可能會考慮給你們一個痛快。放過你們是不可能的,你們身上有多少血債,自己清楚。」阮瞻不想以放過她們來換取情報,因為雖然是敵對雙方,他也不願意採用欺騙的手段。


  「他在左邊山坳下的一個祕洞裡,洞口不遠有一棵死槐樹的。」過了半天,三寸金蓮的聲音才傳出,「你確定要見他嗎?說不定你會受不了的。阿姨疼你,好心提醒過了哦!」說罷,她嘻笑起來。


  「多謝關心。」阮瞻不帶情緒的聲音讓幡內的兩個惡煞有些失望,但她們沒有機會再說話,因為阮瞻已經把幡封起、收好,腳步不遲疑的向山下走去。


  那個祕洞的位置很好找,因為這山光禿禿的,那棵死槐看來格外突出。但位置雖然找到了,洞口卻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阮瞻翻遍了一堆堆的亂石,一蓬蓬在何處都能生存的野草,還是沒有線索。


  難道父親在洞口外設置結界了嗎?可是為什麼可以暢行無阻呢?難道是以他的功力也無法發現的隱形結界?


  想到這兒,阮瞻拿出了破滅印。那是可以打破一切結界的東西,他帶著以防萬一的,沒想到竟然用得上。


  念動咒語,破滅印出。空氣中傳來清脆的聲音,不同於以往的玻璃碎裂聲,這聲音竟然如鳥鳴,發出聲音的時候讓人的心也跟著跳了起來。之後,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在一蓬長草下淡淡的散發了出來,阮瞻知道那後面就是洞口所在,只是才一發現洞口就有了惡氣現出,讓阮瞻本已扭在一起的心更加不能釋懷。


  洞很黑,一只光明符咒放著冷光,在半空中指引著阮瞻的腳步;洞也很深,竟然九曲十八彎的,似乎貫穿了整個山腹。這在洞外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洞還很乾淨,證明這裡不僅人煙罕至,就連動物也很少來。這是真正隱祕的所在,感覺神秘之極。


  『啪』的一聲,光明符突然自燃,而後熄滅,洞內陷入一片暗。


  阮瞻站著不洞,感覺到了異常,心立即揪痛了起來。


  「我都來了,何必不見。」


  半響,黑暗中長嘆一聲,「你--都知道了?」


  「那兩個惡煞只說了一點,我來,就是要問明白。」阮瞻知道父親不想讓他靠近,所以也不上前,乾脆站在那裡實話實說。


  又是半晌無語,之後幾道光明符升到半空中,比阮瞻施出的要亮出許多,把這山洞最裡側的角落全部照亮了。亮光下,一個老人盤膝坐在地上,乍看上去,和那些呆坐在路邊的和公園裡的老人一樣,寂寞、悽涼,似沒人要的破布一樣被丟棄在那裡。


  阮瞻幾乎從不哭的,可這一刻,竟然心酸的想落淚。他責怪父親沒有給他父愛,可是他又何時給過父親子愛呢?就算他真的是自己的養父,他也應該盡孝啊!那時的自己太年輕、太倔強、憎恨這世上的一切,如今卻無力挽回了。


  今天他才明白,子欲養而親不在,人生的大痛!


  「為什麼?」他問,因為他看清父親身上纏繞的黑氣了,那是作了大惡才會有的氣場。初一看,他驚訝得差點失神,那惡氣太強大,他化解不了,也壓制不了!


  「不要問,你終有一天會明白。但是這確是我的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怨不得別人。」阮父緩緩地說,眼神圍著阮瞻轉,眼神中透出慈愛的神色。


  這個孩子,他很愛的,可是為了那個註定的一天,他不能愛,否則一切都無可挽回。


  「不行,我得知道為了什麼?」阮瞻執拗地說了一句,從小到大,第一次那麼激動,「你不管我,可我不能不管你。」


  「我們父子原來是誰也不管誰的,不要多事了。」阮父眼神一轉,化為冷漠。


  「既然作惡,為什麼要散了惡氣?」父親的拒人千里讓他心痛,但他堅信父親有難言之隱。如果他真的是惡人,為什麼要散去自己的惡氣?待在洞裡才一刻,他就感到渾身不適,父親為什麼要獨自在這裡受煎熬?從他周身的惡氣來看,沒有人能攔得住他,他又何必自討苦吃?!


  「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嗎?知道鐵頭山為什麼那麼荒蕪嗎?」阮父答非所問地說,「可惜你小時候,我沒教過你風水之學。可是那時候你什麼都抵觸,教你,你也不會學的,你要知道有靈山寶地,有天生靈氣充沛或者天生聚氣之處,就會有氣場相反的地方。這個鐵頭山就是大地山川上奇怪的一處,它沒有靈氣,也不能聚氣,而是泄氣之地。現在你明白為什麼這座山那麼光禿禿的了吧?萬物和野獸都喜歡在靈氣充沛的地方生長,此處沒有這樣的好處就罷了,還會外泄,你想這裡還能有什麼山珍異獸?連山形也長得壞了。當然,窮山惡水處也有靈地,但那是處在某些大環境之中,而此處應該四季如春的,卻不能讓山綠水美,就不是環境,而是靈氣使然了。」他慢慢地說著,好像一個老人教兒子學問一樣,突然讓阮瞻想起來了小時候,但他馬上又回到現實中來。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阮父無奈,只得點頭道,「沒錯,我在泄我的惡氣。」


  「你修煉時走火入魔了?或者中了什麼妖邪的奸計?」


  「都不是。」阮父搖了搖頭,突然向阮瞻一伸手。阮瞻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背上的背包一動,一道金屬的光芒閃過,殘裂幡已經到了阮父的手裡。


  手捧著這小小的金屬幡,阮父輕輕的撫摸著,好像對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法寶分外不捨,這更讓阮瞻疑惑--他對一件東西都這樣愛憐,為什麼就不能對自己施捨一點父愛呢?這是為什麼?有原因嗎?


  「這兩個真是異數。」阮父說著,伸手一捻,輕輕鬆鬆就從阮瞻加了禁制的殘裂幡中拘出了兩個惡煞。此刻她們不是本相,而是兩個淡白色的光球,被阮父隨手一壓就陷入了石壁中。


  「沒想到她們一直暗中盯著我,我竟然沒有發覺,最後讓她們知道了我的秘密,還把你引到這裡來。」他微嘆一聲,「我已死,陰陽相隔,還是不見的好。」


  「你不要避重就輕,告訴我實情!」


  「這兩個留給我吧。我做的錯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解決,你走吧。」阮父還是自說自話,根本不回答阮瞻的問題。


  「你不能不說,因為這關係到我。即使你不想要我這個兒子,也要告訴我逢三之難是怎麼回事?」阮瞻心裡五味雜陳,一時不知道怎麼打探內情,也不知道怎麼勸服固執的父親,只好轉移話題,「我有了很心愛的人,我不能死,我要和她在一起!」


  話說出口,不僅阮天意,就連阮瞻自己也愣住了,這一番話在他的心裡許久,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卻還是第一次。


  阮天意看了阮瞻一會兒,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那麼對待兒子,就是想讓他冷情冷意的,因為他生下來的使命就是如此,不能陷入與他人之間的感情糾葛。萬里已經是一個例外了,是他心軟之際給兒子留下的一絲人間溫暖,可他沒想到兒子還是逃不出『情』之一字。愛上倒還罷了,竟然深陷進去,這對他是沒有好處的,只能徒增痛苦,難道這孩子的命運就真的那麼沉重嗎?


  「是那個姓岳的姑娘嗎?」他瞇著眼睛仔細回憶那匆匆的一見,「是很可愛的。可惜--你逃不過逢三之難,這是註定的,除非出現奇蹟。可是,你是不能指望奇蹟的。」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和她在一起,只會害了她。放手吧!假如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就該為她著想,或者,真的出現了奇蹟後再去找她。那時候一切還可以挽回,勝於前途茫茫。那個姑娘一看就是個激烈的性子,真急起來,是個什麼都做得出的,不是嗎?」


  阮瞻的心顫抖了,因為他知道父親說得對。他壓抑過對小夏的愛,可是如果感情可以控制,那就不是真正的感情了。所以他想要度過逢三之難,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夏而已。現在父親親口斷絕了他的希望,他還要抗爭嗎?還是就此放棄?父親說得對,小夏那種野火一樣的個性,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事到如今,你不要隱瞞了。」他慢慢地說,眼睛不敢看向父親,「告訴我實情,我自己判斷是否放棄她。別和我說什麼天機不可洩漏,也別說是為了我好、這是天命什麼的,該我承受的,我跑不了,至少我有權知道這為什麼是我的命運。」他說完坐了下來,一副父親不說,就絕不離開的模樣。


  阮天意從未見過阮瞻如此,他故意培養兒子的冷漠個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很成功的。從小時候起,他對一切就表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漠然,對任何事情絕不強求。是什麼讓他變成今天這個模樣,或許這孩子本就是個熱血的性子,只不過被他親手折磨得把自己隱藏起來了?!


  好吧,既然為了那件事他已經毀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何妨再由他的嘴告訴兒子那個殘酷的事實。這是他一直避免的,怕在那天來臨之前增加兒子的痛苦,增加對他的折磨,可是意外頻生,所有的事情迫得他不得不如此。


  「你的逢三之難是註定的,因為我反覆推算過,那一天有奇異的天象。這不是人們常說的天文現象,所以是世人感覺不到的,只有修道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知道。在這一天,你要做一件事情,這件事百分百會要了你的命--你,還要聽下去嗎?」阮天意問。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阮瞻臉色蒼白,點了點頭,聽到自己註定的命運,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一天就在自己眼前顯現。隨著父親緩慢的語音,他一點一點看到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原來,他生命的意義竟然如此可笑;原來,他始終逃不脫!


  「這件事如果我不做呢?」他問。


  可是父親還沒有回答,他就自我否決了。這件事他必須做,因為他生出來就是為了這個。再說,他怎麼忍心放手不管?那樣,既對不起父親,而且最終也會使小夏和萬里、乃至包大同也都會面臨危險。


  不如,由他一個人承擔吧!


  知道父親不會離開這裡,也知道因為山縫沒有填平,不會阻止父親泄惡氣的舉動,阮瞻獨自離開了。沒有道別,因為父子會在那一天相見,只是那種情況下還算相見嗎?


  他在金石鎮徘徊了幾天,最終還是回去了。雖然他仍然要冷漠地對待小夏,傷她的心,可是在這最後的日子裡,他要看著她,呼吸著她,感覺著她,他捨不得和她最後的相處,那將是他這一生最痛苦,但也最幸福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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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4-19 07: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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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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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妒忌


    小夏明顯地感覺到阮瞻又退縮了。


    本來在他那場極重的傷病中,她感覺他在慢慢接納她,至少不那麼排斥了。他允許她待在他身邊,允許兩人間有那麼一點曖昧,讓她覺得只要有耐心,終會融化他內心的堅冰。


  然而金石鎮一行後,這大好形勢急轉直下,阮瞻又擺出他那副冷漠疏離的面孔,讓所有試圖接近他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絲拒絕的氣息。這讓小夏有理由相信在金石鎮發生了什麼事,使阮瞻又鎖死了內心。


  其實現在的她不再為他是否對她有情而煩惱,因為從種種跡象上她看得出,他即使愛她愛的不明確,至少也深深的喜歡。


  而喜歡是淡淡的愛,愛就是深深的喜歡。


  是什麼讓他在她面前止住了腳步呢?這個外表溫文的男人,實則有著強悍的個性,很難被打倒,所以現在阻礙他的一定是個很大的、很難以逾越的理由。


  可無論什麼理由,小夏相信以阮瞻那種什麼都悶在心裡,不肯讓人觸碰的個性,也是不會說出來的,因此她乾脆不問。她本想慢慢找尋答案,可是經過幾週的努力,她開始有些生氣了。


  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是妒忌吧!


  現在她雖然住在自己家裡,可是每天都泡在酒吧裡。她親眼看到阮瞻刻意和她保持著距離,但卻對其他女人溫柔的笑著,儘管那看似溫柔的笑容後面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小夏還是有點受不了,真的受不了,特別是他最近和一個名叫傅雪的女人聊得特別投機。


  那女人是新近到附近的寫字樓工作的,漂亮時尚得讓小夏妒忌,讓她覺得自己像個鄉巴佬。雖然知道阮瞻喜歡的是她,對那女人只是殷勤應酬而已,但還是覺得他們互相對視著,輕聲談笑的一幕,格外刺她的眼。


  腳下一空,小夏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還好只有幾階就到底了,所以她摔得並不重。也許她的姿勢有些滑稽,所以當她慌忙爬起來時,就看到一酒吧的人都臉含笑意,就連衝過來扶她的萬里也微笑了一下,「你這冒失的個性什麼時候能改掉啊!」


  真是丟人啊!現在雖然不是客人最多的時候,可是也有好多人看到她出糗,特別是她這副嘴啃泥的模樣是在傅雪的面前出現。而可恨的包大同,見她沒有摔傷,竟然哈哈大笑,「小夏喝多了,摔跤的模樣真像兔子拜年呢。」


  他一笑,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劉鐵和倪陽兩個小子笑得尤為帶勁,恨得小夏想要把他們踢出去。她下午和萬里去一個紅酒展示會上逛了一圈,看萬里品得津津有味的,忍不住也學做了一回品酒人,可惜她從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是這樣小的,只喝了一點就會雙腿發軟。萬里本想送她回家,可她偏要來夜歸人,所以只好先帶她來,但是先讓她上樓睡了一會兒。哪想到她一下樓就給大家表演了一齣獅子滾繡球的絕技,娛樂了一下大眾。


  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小夏偷瞄了一眼阮瞻。見整間酒吧只有他一個人彷彿沒有看到一樣,低著頭擦杯子。她鬧出那麼大聲響,如果不是瞎子和聾子就能注意到,他這樣不聞不問,明顯做作得過了頭、欲蓋彌彰嘛!而且他的眉頭緊皺著,似乎很心疼一樣。


  她見狀施施然地走了過去,開口找他要一杯酒,故意把因為撞在桌角而有些紅腫的手腕擺在阮瞻面前。他還是沉默著,卻沒有給她酒,而是給了一杯橙汁。


  不理不睬是吧?好,倒要看他能忍多久!小夏在心裡發狠地想。她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為了愛他,她患得患失好久了,在這個愛情速成的年代,她的愛卻是古董級的。此刻既然明白他是愛她的,她也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以前她不敢行動,只是因為怕而已,怕太冒失就會連朋友也沒得做,怕連待在他身邊的機會也沒有。現在對於這份感情,改變態度的不只有阮瞻,她的態度也變了,心裡有了底,自然積極熱情了起來。


  小夏坐在吧台邊上,既不理包大同,也不理萬里,只是安靜地聆聽阮瞻和傅雪說話。有她這樣的電燈泡杵在那兒,傅雪就不能安心勾引這位帥哥老闆,阮瞻則更是不自在。他們說了一會兒就向旁邊挪一點,可她們一挪地方,小夏就跟過去,那隻手受了點小傷的手腕一直擺在台子上,方便阮瞻能看得到。


  到最後,傅雪已經挪到了吧台盡頭的位置,背對著大門了,小夏仍然緊跟著他們,這時酒吧中的每一個人都注意到了小夏是故意這樣做的。


  「岳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傅雪忍無可忍。


  整個酒吧的人誰不知道,能長期待在帥哥老闆身邊的只有這位不入流的岳小夏律師。可在她看來,既然阮瞻對跟在自己身邊那麼長時間的女人還沒有表示,就證明他根本不喜歡她,也就是永遠不會有表示了。在這種情況下,這女人還痴纏,實在不明智。但從另一方面講,她現在正在釣這個有型有款的男人,有岳小夏這樣一號人物在,始終是個絆腳石。


  「我在聽你們說話啊,不能聽嗎?」小夏明顯是挑釁的語氣。


  「偷聽很沒有禮貌!」


  「我沒偷聽啊,我是光明正大的聽。」


  「你這人很奇怪啊,哪有追著別人聽人家私下聊天的。」


  「這是公眾場合,要私聊去別的地方啊。」小夏強辭奪理,一點不退讓。


  辯著辯著,雙方都有點動真氣,誰也不肯認輸,繼續爭論不休。好在她們都顧忌著這裡的氣氛,沒有大聲吵嚷就是了。


  一邊的包大同看到這一幕,想上前滅火,卻被萬里一把拉住。


  「妒忌有益身心健康。」他了然地笑了一下,笑容中隱含著一點苦澀。「他們走上死路了,需要一點外界的刺激。」


  包大同當然明白『他們』是指誰,不禁有些同情那個自以為是的傅雪,在阮瞻和小夏的感情戰爭中,被誤傷的可不止一個人哪!


  他也感覺出阮瞻從金石鎮回來後有些變了,而他斷定這一定是與阮伯父有關的。事情明擺著的,阮瞻表面上是去找那兩個傷他的惡煞報仇,但實際上肯定是因為那對惡煞透露了阮伯父的消息,他才走這一趟。看來,阮瞻是遇到難解的事了,他很想幫他,可是父親在雲遊之前告訴過他,要幫助阮瞻,但不要逼迫他,一切要依他的意思走。現在阮瞻的意思很明顯,不想提起他父親的事。


  「活該傅小姐倒霉,竟然和律師辯論。」他輕嘆一聲,就算小夏不太合格,可是鬥嘴卻從來沒輸過。


  萬里無奈地搖了搖頭,沒說話。他注意阮瞻好久了,知道雖然他的眼睛沒有看小夏,可心卻一直牢牢地放在她身上。阮瞻最近總是如此,離小夏遠遠的,但又待在能看得到她的地方。就像現在,他似乎是和傅雪說話,但總會有意無意地瞄一下小夏的手臂。


  小夏這丫頭學壞了,竟然懂得利用自己的一點小傷去折磨那個全心都繫在她身上的男人。看阮瞻的樣子好像心疼得不得了了,只怕早晚繃不住勁。


  剛想到這裡,就見一直無奈觀戲的阮瞻突然伸手抓起了小夏的手,差不多是拎著小夏上樓去了,留下可憐的傅雪尷尬地站在那裡。


  「我去發揮人道主義精神。」包大同說,起身去找傅雪。


  萬里沒和他搶做紳士,獨酌著一杯有點烈的酒,壓制住心中的酸楚,考慮要怎麼才能幫一下這對彆扭的情人。


  很多人在這一生中,都遇不到能讓自己傾心相愛的人,只是互相喜歡、甚至只是因為條件相當就會走在一起,結婚生子,相守一輩子。有多少人能深深地愛一個人並且被一個人深深的愛?那是上天給的禮物,哪怕愛過後是灰燼也是值得的,哪怕是愛得刻骨銘心而後又痛得刻骨銘心也是幸運的。


  阮瞻就是不明白這一點,或許他是太愛小夏了,愛到可以放棄自己的幸福。可是,無論阮瞻將要面對的死亡有多麼可怕,但只要小夏願意,他就幫她。


  萬里無意識地瞄了一眼頭頂上的天花板。而在二樓,阮瞻正在給小夏擦跌打藥酒。


  小夏的皮膚白,所以紅腫就顯得格外厲害。當她手腕上的傷一直擺在阮瞻面前時,他的心就疼痛地扭在一起,最後終於毀了多日建立起來的遠離政策。


  看著阮瞻低垂著頭,一隻手小心地握著她的手腕,一隻手的中指蘸著藥酒輕輕地塗抹在她的手臂上,小夏的心悸一陣一陣襲來。原來他溫柔起來的時候竟然是這樣讓人心醉的,那平常看來顯得有些寂寞和剛硬的臉龐在此刻卻線條柔和,濃重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下了一層曖昧的陰影,讓小夏忍不住想去撫摸。而這念頭才一形成,她的手就先於理智的考量,提前一步撫在了阮瞻的臉上。


  可是溫熱的小手才一觸到那冰冷的臉龐,阮瞻就好像觸電一樣,一下閃開了。小夏先是嚇了一跳,之後又是尷尬又是傷心。


  「我並沒有毒。」


  「對不起。」


  「可是你為什麼要排斥我呢?」


  「小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不習慣和人接觸。」阮瞻艱難地解釋,「如果你覺得受傷害,那麼對不起,可是現在我要下樓了,還有工作要做。」


  他說著就轉身離開,好像要逃跑一樣,但小夏情緒激動的一下跳過去,一把從背後抱住他。


  「我愛你。」她急急地說,也不知道是因為和傅雪吵架的緣故,還是酒意沒有過去,反正她說出了一直憋在心裡的話,「我想讓你做我的男朋友!」反正,她算準他是愛她的,那麼她有什麼好怕的。而且,那只是三個字而已,說出來並不艱難。


  阮瞻的身子僵住了。


  他當然知道她愛他,可她一直含蓄的把愛意留在心裡,讓他有躲閃的機會,但是她今天說出了口!第一次面對她的表白,他要怎麼辦?他多麼想答應她,可是不得不拒絕,問題是要怎麼說才能不傷害她?!


  「傻丫頭,言情小說看多了吧。快別鬧了,樓下還有客人呢。」他試圖蒙混過關。


  「不,既然話已經說出來了,我們今天乾脆就說個明白。」小夏執拗地說,「告訴我為什麼不能接受我,如果有什麼難解的事,我們可以一同面對。我早說過了,我不是你的累贅,是你的伙伴。告訴我,有什麼事讓你為難?!」


  她知道了嗎?阮瞻有一瞬的緊張,但隨即明白小夏是根本不可能知道這麼複雜的內情的。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感覺小夏柔軟的身體伏在他的背上,刺激得他快情緒崩潰了。


  他試圖去扳她的手腕,但正好碰到她撞傷的地方,她吃疼地叫了一聲,讓他慌忙把手放開。


  「小夏,真的別鬧了,好不好?你這樣,我很尷尬!」


  「我在向你表白,你聽不出來嗎?」阮瞻一再的逃避讓小夏氣不打一處來,可是她沒有好辦法,只能死抱著他,但卻感覺手指上突然一麻,不自禁地放開了手。


  「你竟然對我用法術!」小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上次你讓我失去記憶,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現在竟然用法術電我!」


  「只是一點點,不會疼的。」阮瞻解釋著,看來有些手足無措,「別纏我了,我們不合適。這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你面前就有,萬里、包大同,你別來纏我,大家都輕鬆,除非你是想逼我走,那樣--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他說完,趁著小夏還在發愣,急忙跑到了樓下去。站在吧台裡,無視萬里和包大同好奇的目光,他覺得自己渾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連站著都很累,不得不半伏在吧台上。


  「剛才忘了和你說一件事。」傅雪還沒走,看阮瞻一言不發的回來,把他痛楚的神色誤看為厭煩,以為他和小夏發生了爭執,不死心的又來繼續『泡男大業』,「這個周六是我生日,朋友們幫我辦了個聚會,有榮幸請你做我的男伴嗎?」


  阮瞻的心思不在這兒,因此只『嗯』了一聲。傅雪以為阮瞻答應了,非常高興,連忙告訴阮瞻聚會的時間和地點。這時,小夏走下樓來了,正好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不請我嗎?」


  「又『聽』到啦?」傅雪揚了揚漂亮的下巴,「朋友一場,你也來吧。不過,要帶男伴的。」


  「我帶他去。」小夏回手一指萬里。


  阮瞻本想拒絕邀請,但一想到應該讓小夏死心,就來了個默認。


  而小夏的心裡則想:好好和你表白,你不老實投降,非要我用上『賴』字訣,那就如他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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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難耐的激情


    「怎麼,怕了嗎?」萬里凝望著小夏,他從不知道她穿禮服是這樣好看的。


  紅色的細吊帶長裙並不太暴露,但卻使她白皙的皮膚、漂亮的肩窩和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暴露無遺,呈現著美妙之極的曲線。烏黑的短髮下,臉上的妝容精緻淡雅,這是她在美容院泡了一個下午創造出來的,現在看來花這麼多時間真是值得,不僅美麗,還襯得她神態緊張的臉格外可愛。


  「放心,一定會迷倒在場的所有男人。」他接著說,「不過現在是冬天呀,穿這個會不會太冷?我比較關心你的健康,而不是你的胸部。」


  他說得那麼直白,小夏狠狠白了他一眼,不禁向上拉了一下衣服。她不希罕『所有的男人』,只要迷倒其中的一個就行了。


  「我會穿大衣的,而且出了門就坐車。」小夏舉舉手中的請束,「這麼豪華的地方,暖氣會熱死你。真難為她,還特地送了請束來,弄得這麼正式。」


  「她在示威。」


  「我知道,我也在示威。」


  萬里攤開了手,表示無奈。女人的戰爭,又可笑又好玩,還帶點不可理喻。


  他決定幫小夏是因為他知道,小夏已經了解到阮瞻是愛她的,所以決定死賴到底了。在這份感情中,他始終是個過客,對此他雖然有些傷感,心裡也有著不為人知的疼痛,但他想,一個看客還是要有點看客的態度。那就是--關鍵的時候要為雙方鼓掌加油。對他這種資深看客而言,最後還要參與一下。


  妒忌,是不健康的情緒,不過有時候卻有很了不起的作用。現在他就要幫小夏和阮瞻製造一點這種負面情緒,讓這力量把他們推到一起。


  今夜,他會失去他所愛的人。可是只要她覺得幸福,他也有安慰,何況他早已經決定成全這兩個朋友了。


  當他和小夏到達的時候,前來祝賀傅雪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到了,大廳內熱鬧之極。他猜為傅雪辦聚會的朋友一定很有錢而且洋化,竟然包下一間超豪華酒店的一個會議廳為她舉辦了這個西式的生日聚會。


  看著小夏和前來迎接的傅雪客套的寒喧,但彼此卻暗含敵意,萬里急忙找尋阮瞻的蹤影。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好友的所在。阮瞻太好找了,他的氣質如此鶴立雞群,在那麼多人中只一眼就能找到他。何況他一進門就感受到了阮瞻的目光,小夏在,他的眼睛還能看到別處嗎?!


  他決定不和阿瞻一起來這裡是對的,這樣小夏的出現才有驚艷的效果。小夏絕對有資本讓男人頭腦發熱,他相信他的好友也不例外。巨大的衝擊才能打破一切的壁壘,他的心理學可不是白學的,雖然阿瞻也一樣是心理學的高材生,可是他現在身在局中,早已亂了方寸。


  「要去和阿瞻打個招呼嗎?」小夏擺脫了傅雪,也看到了阿瞻的存在,問道。


  「不去。讓他心裡發急去吧!你要表現得親熱點,我敢打包票,他會氣得發瘋。」萬里攬住小夏的腰,把她帶進自己的懷裡,「你要的不就是這個效果嗎?本場的男主角失控,而女主角丟臉。最好阿瞻能帶你去私奔,這樣就浪漫而完美了。」


  「我說過心理醫生有時很討厭嗎?」小夏打了萬里一下,又瞄了一眼阮瞻,發現他根本沒看她,這讓她有些沮喪,並不知道阮瞻除了眼睛,其他所有的感覺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說過了。」萬里溫柔地微笑著,「我們先吃點東西,不然你買了這麼貴的禮物就吃虧了。然後你要施展全部魅力,今天這裡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你都要迷倒了才算!」


  「我不要別的男人,我要他!」


  「他已經是你的了,就差蓋個章了。」萬里牽著小夏的手,穿過了人群,直奔向餐桌,感覺一道殺人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們。


  




  這一夜對傅雪來講幾乎算是完美的。說是『幾乎』,是因為她損失了大部分的領地,但卻收穫了最大的禮物。


  她明白這個岳小夏是存心讓她不痛快來的,而且她做到了這一點。岳小夏打扮得美美的出現,雖然很妒忌,但她不得不承認,這死女人今晚是如此出色,把超過半數的男人都吸引住了,而且還和他們每一個人跳了一支舞。


  她的舞跳得實在不怎麼樣,可是她談吐風趣,身上有股自然的天真,很快成為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好像這個生日聚會是她的。


  傅雪對此非常生氣,幸好阮瞻一直在她身邊,而且相當溫柔,誰邀請跳舞也不走,一直陪著她,讓她在失落之中有了欣喜,這叫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再靠近些,她差不多掛在了阮瞻的身上,感覺著他堅強有力的身體,聞著他身上特有的、好聞的酒甜味,不禁有些醺然,問道,「今晚到我家看看吧,我想換一下裝修風格,你幫我參謀一下?」她拋下誘餌。


  阮瞻點了點頭,似乎一口吞下了,放在她腰肢上的手還把她向懷裡拉了一下。


  傅雪高興極了,這個沒人得到過的夜歸人老闆,終於向她低下了高貴的頭。這是她最好的生日禮物!


  瞄了遠處一眼,見岳小夏和幾個男人談笑風生之餘,正偷偷看她這邊,連忙攀住阮瞻的肩膀,在那夢寐以求的嘴唇上深深一吻。她想吻阮瞻很久了,他的嘴唇厚薄適中,嘴角常常緊抿著,看來矜持又性感,此刻吻來,感覺不錯。只是他似乎沒什麼熱情,雖然沒有推開她,但也沒有什麼溫度。


  一邊的小夏看到這一幕,氣得火冒三丈。互相演戲給對方看沒有關係,她本就是想讓阮瞻妒忌,相信他也是為了讓自己死心。不過演戲也要差不多一點,用不著這麼奉獻!


  看到傅雪親吻著本該屬於她的人,她差點直接衝過去搶人,可當她控制住自己的行動,發現眼淚都落下來了,心裡的痛一直逼得她連氣也透不過來。


  他怎麼能這樣!不接受她就罷了,為什麼要做出那個樣子來氣她!她就那麼讓他苦惱嗎?她就那麼讓他急於擺脫嗎?不惜應付其他的女人,就為了讓她別纏他?!


  太過分了!


  這齣戲她再也演不下去了,顧不得那幾個和她攀談的男人殷勤地詢問起她為什麼落淚,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小夏轉身跑出了大廳。因為跑得太急,猛得拉開大門時撞到了自己的額角,但她也顧不得了,拼命跑了出去。


  她的眼淚和撞傷灼痛了阮瞻的心,這一晚上看到的場景也讓他備受煎熬。他有些生萬里的氣,怪他不該讓打扮得如此性感迷人的小夏出現在其他男人面前,怪他把她帶來,卻不守著她,自己跑到一邊去進行社交活動。每當看到一個人的眼睛在小夏身上打轉,他要用盡力氣才能克制自己沒用法術把他們的眼珠子挖出來。最好把腦子也挖乾淨,免得他們記得看到小夏的一幕。


  他的心裡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小夏死心,一方面又想跑過去,把她抱在懷裡,讓她只屬於他一個人。整個晚上他都被這兩種願望撕扯著,外表雖然保持著平靜,甚至對傅雪還有一些親暱,但內心早就開了鍋一樣。


  如果感情能理智的處理就不是真正的感情,而他則早就被刺激得站在了失控的邊緣,見到小夏流著淚離開,他再也無法保持虛偽的平靜,迅速追了出去。


  「阮瞻!」傅雪下意識地扯住阮瞻的衣角,但他走得那樣義無反顧,就連一片衣角也留不住。


  她愕然站在那兒,求助一樣地看了一下萬里。在她心裡,被岳小夏拋棄的男伴也應該憤怒,可是卻見萬里悠然地站在那兒,彷彿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似的,立即明白了,原來她是被利用的,那個她惦記了許久的男人和岳小夏是有情的,她今晚失去的不只是她的社交領地,還有她所期盼的東西,那是她永遠也得不到的!


  「多麼強大的忌妒力量,有時候停滯不前的愛情需要一點強烈的刺激。」萬里心中則這樣想著。


  




  小夏無意識地亂跑,氣憤、難堪和妒忌讓她頭腦混亂,根本分辨不出路徑,而這家酒店很大,她不知怎麼就一路跑到了地下停車場去。


  她知道阮瞻在追她,但在他追上來的一刻,電梯門擋在了前面。她也知道他還在追,所以到了停車場後,還是拼命跑,可是高跟鞋卻跟她作對,讓她直跌到地上。抬頭一看,竟然趴在阮瞻的車前。


  真是冤家路窄!


  她暗罵一句,想從車底爬過去,但卻被拎了起來,然後被抱在一個溫暖的懷中。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因為跑出來時忘記穿大衣了,身上僅有的那件禮服根本不能禦寒,雖然開始因氣憤沒有覺得冷,可一到這停車場,她差點被凍死。


  瞬間傳遞過來的他的溫暖讓小夏舒服地嘆了口氣,但隨即又讓她意識到了什麼,開始掙扎。他剛抱過、吻過那個女人了,現在她討厭他,不願意讓他碰!


  她掙扎得如此激烈,像垂死的小動物一樣,又是哭又是踢,阮瞻用盡力氣也沒讓她安靜下來。


  「小夏!」


  「放開我!」


  「我也愛你!」阮瞻衝口而出,隨著他的話音,小夏驀然停止了掙扎。這句話,她等了好久啊!可是,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阮瞻也被自己的話嚇到了,感覺懷中的小夏不動了,慢慢放開緊擁著她的手臂,看著她清秀的臉,一副吃驚不已的表情。


  「小夏--」那是失誤,剛才的話是失誤。他想解釋,可是他的話被她用唇堵住了,但她似乎並不是吻他,而是用力擦他的嘴唇。


  「我要把她的氣味去掉!」她的眼睛亮閃閃的,嘟著嘴賭氣,之後又攀著阮瞻做『清潔』。


  她不是無知的小姑娘,不會不明白這動作對男人有多刺激,可是她冒失起來就什麼也顧不得。阮瞻雖然竭力在躲,最後的理智催促著他推開她,可是她好像強吻一樣死抓著他不放,到後來演變成兩個人緊擁著熱吻,難捨難分。


  不知怎麼上的車,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麼寒冷的日子裡卻渾身發燙,也不知道他不停地纏吻著她,是怎麼能把車安全地開回到停業一天的酒吧的,更不知道兩人是如何倒在床上的。小夏是完全的迷糊,阮瞻則覺得心中的火山一下子噴發出炙熱的岩漿!


  他感到血脈賁張,風暴在體內升起。先前苦苦的忍耐,讓他現在想不顧一切地投身到即將到來的風暴中去,理智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一點蹤影也找不到了。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特別他還是個男人,愛極了懷中女人的男人,他已經把自己逼到了死角,假如她肯放開,他還有一條活路,可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最原始和最真誠的感情主宰了他的一切。


  他低下頭吻她,她的唇有如甘泉般甜美,讓他體內悶燒的慾火在這一吻中突然爆發。他抱緊她,拼命讓她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


  這一刻,他突然很怕她會後悔,因為他已經被發自內心最黑暗冰冷深處的慾望所吞噬,屍骨無存,而她是他唯一的救贖。他愛她,他要她,不只身體,他的心也要她。即使前途是黑暗的渾沌,可他還是失控了,無法駕馭,只一頭扎進那最甜蜜也最可怕的夢境之中。


  原來自己是那麼感情脆弱的一個人,那麼容易就被攻佔心靈。是她太厲害還是他太軟弱,她為什麼那麼輕易就打破他心中的堅冰,一舉掌握了他的心,直到他已經深陷她的真摯與熱情中才深深地明白。


  他放開她的唇,凝望著她的眼睛。她溫柔的看著他,眼睛裡充滿的堅定的許諾,這讓他如釋重負,知道前方有兩個人一起攜手面對。於是他再度吻向她,她熱情的反應幾乎令他透不過氣來,周圍一切的聲響都變得好遙遠,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你好美。」他呢喃。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這是他開啟的,可是他能拯救她和自己嗎?


  纏綿  綣。


  最後,他們在界於痛苦和狂喜的顫抖中得到解放。他們氣喘吁吁地緊緊擁抱著,汗水淋漓、精疲力竭卻又異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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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4-19 07: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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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  

  第二十章  內心的秘密


      天才濛濛亮,小夏就驀然驚醒,因為她突然感到空虛,似乎阮瞻又離開了。


  張開眼睛一看,果然見身邊是空的,除了凌亂的床單,他的體溫和氣味也沒有殘留。小夏瞬間落淚,胡亂套了一件衣服就跑到樓下去看,但還沒走到樓梯最底層,就看到整個酒吧空蕩蕩的,連一個影子也沒有。


  他又走了嗎?又要放棄她了嗎?她只是暗示他的時候,他就躲得遠遠的,現在她和他有了如此親密的關係,是不是就永遠失去他了?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小夏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卡嚓--


  可是,心碎的聲音這樣大嗎?這太誇張了!


  小夏意識模糊地循聲望去,卻正好見到酒吧的大門大開,那個在她意識中已經永遠離開的男人出現在那裡,愕然地看著她。


  「小夏,在這兒站著幹什麼?快上樓去,你會著涼的!」阮瞻急忙把門關好,擋住門外的寒風,三步併作兩步的走到樓梯口,把她橫抱在臂彎裡。他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可是見她只穿著他的襯衣,光著腳和腿,這樣下去非凍壞了不可。


  「我以為你又消失了。」鑽進了溫暖的被子,小夏心中的恐懼和不安不減,雖然鬆開了阮瞻的脖子,但改為扯住他的衣服不放,扯得阮瞻只好坐在床邊。他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氣,可擁著他卻讓她暖到心裡。


  看著她隱含的淚光,他的心裡漫上了說不清的柔情,「我不會消失了,只是,你一定會後悔。」


  「我不後悔。」


  阮瞻沒說話,只苦笑了一下。昨晚他不該的,可是他控制不住,心裡的火燒得他瘋了,到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只有想辦法解開那個註定的死局。不為別的,只為了她!


  「我去買了個東西。」他拿出了衣袋裡的小盒子,「現在我不能給你一個婚禮,可是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哦,他竟然求婚!


  小夏心裡一陣迷糊,繼而一陣狂喜,根本沒有去想,這麼早阮瞻能到哪裡去買戒指,根本沒想到,他是用道術硬闖入首飾店中,放下錢,自己拿了戒指就走的。


  她毫不掩飾心中的快樂,連忙放開一直抓著阮瞻衣服的雙手,把十根手指都舉到他面前,「我答應,我答應。快戴戒指吧!」


  她焦急又認真的神態把阮瞻逗笑了,心中鬱結的情緒舒緩了一下。和她在一起,他總是很開心、很滿足、還有一點平安的感覺,好像她就是他的家一樣。


  吻了吻她的手心,但卻並沒有把戒指戴在她手上。


  「小夏,我要對你說一些我的事,然後你再來決定是不是接受我的求婚。」他強迫自己從纏綿矠e的情緒中走出來,面對現實的殘酷,「我很抱歉不能給你一個確定的未來,因為我有很不得已的苦衷,這就是我一直不能接受你的原因。並不是你不好,很早以前--我就愛你。」


  小夏看著他帶有一點痛楚感覺的臉,對他說的話在腦海中自動過濾和選擇性接收,『苦衷』一事完全無視,兩隻耳|只聽到他說很早前就愛她,快樂得忘卻了一切。他愛她!他愛她!很早以前就愛!在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心裡,只要心上人愛她,還有什麼困難是解決不了的?有情飲水飽嘛!


  笑咪咪地想著,小夏自己動手拿過戒指,放入阮瞻的手中,然後在阮瞻還沒明白她要幹什麼的時候,手把手的讓他為自己戴上了戒指。


  「我正式宣布,你現在是我的了!來,蓋個章!」她響亮的在阮瞻的唇上印下一個吻,然後就開始欣賞手中的戒指,連阮瞻的存在也一起無視了。


  阮瞻對她的孩子氣早有領教,知道如果不阻止她就沒辦法談話了。經過了昨夜,他再不可能放棄她,問題是他有沒有能力要她,所以他必須把所有的一切都對她坦白。


  「小夏,你認真聽我說。」他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眼睛對著他的眼睛。但就是這樣對著她,都讓他的心靈差一點失守,連忙收斂心神,正色道,「我在說正經事,在說我們的未來,你說過我們要一起面對,所以你要明白我顧慮的是什麼。」


  「什麼事這麼嚴重?」看阮瞻嚴肅的樣子,小夏問道,陶醉不已的心忽然有點緊張。


  阮瞻張了張口,但一時沒有說出話來。他把內心世界封閉得太久,如今要伸臂把她抱在懷裡,才有力量說出來。


  「我--可能不久後,會做一件危及到生命的事。」他的話從小夏的髮間傳出,這句話本身和他痛楚的聲音讓小夏僵住了,可是阮瞻抱著她不放,不讓她看他的臉。


  「這件事是從我一出生就註定要做的,我沒辦法逃避,也不可能不去做。這是我的宿命,就算我可以反抗,我也不能允許自己那麼做。因為,那關係到我的父親。」


  他忽然又說不下去了,小夏環在他腰上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背安慰道,「是什麼事?告訴我吧,是什麼給你那麼大的壓力,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分擔,真的,我能分擔。」


  「我的命運三十三年前就已經註定了,我的出生就是為了死亡的那一天。」


  「廢話,人一出生當然就是走向死亡啊。」小夏拍了阮瞻一下,盡量顯得輕鬆點。


  「說得對,可那是自然而然的事。不像我,要我怎麼說呢?只能說,我不是為生而生,我是為死亡而生,假如不是為了逢三之難的那一天,不是為了那一天奇怪的天象,我是不可能被生出來的。」


  阮瞻想說得平靜些,可是做不到,而他如繞口令一樣的話,也讓小夏一時迷茫了。可是她不打斷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父親--阮天意,是修道的人。而且他的心念很誠,對道術和道學都很尊崇和癡迷,也就是說,他是不近女色的。以前,當他以養父的身分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可以理解他對我的扶養是一念之慈。可是當我知道他是我親生的父親時,我就一直很納悶,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娶妻生子?他不可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找女人,如果他有女人,就一定是因為動了真情。那麼我的母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他動情讓他愛到可以讓她生下孩子?我母親又去了哪裡?死了?還是受不了他的冷漠走掉了?從小到大,我沒發現他身邊有任何女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這是不符合邏輯的。因為動了真情的男人絕不可能忍耐得了相思之苦,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可是我仔細回憶我和他生活的十幾年,真的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說不定他把感情放在了心裡,並沒有表現出來呢?」


  「不。我很清楚,在感覺上,他絕對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可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會出生?還有,為什麼他明明是我親生的父親,卻一直冒充我的養父?為什麼他死得那樣離奇?這些事一直壓在我心上,直到這次我去金石鎮見他,才弄明白一切。」說到這裡,阮瞻放開小夏,「看看我,小夏,現在在你面前的人,其實從出生的那一刻,不是被當作人來看待的,而是一個工具,一個阻止災難的工具。你明白嗎?我不是因為父母相愛而生出來的,我甚至不是一時衝動的產物,我只是個工具!」


  「慢著,慢著!你說的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小夏有些愕然,看著阮瞻自我否定和自我厭棄的神色又格外心疼。


  阮瞻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似要抒發出心中的鬱悶,「我的親生父親--阮天意,三十三年前做了一件事,這件事造成了嚴重的後果,非常嚴重,嚴重到他自己無法解決和承擔,而這種惡果出現後,會傷害到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很多人,其危害甚至是無法想像的。」


  「他老人家做了什麼?」


  「就這件事他不肯告訴我!」阮瞻搖搖頭,「可是我看得出來,正是他所做的這件事才造成了他身上惡氣纏繞不息,而這惡氣會慢慢侵蝕到人的身體和魂魄中。這樣一想,當年他離奇的死亡也可能解釋了,一定是他的肉身已經無法控制惡氣,如果不辟谷閉關,惡氣就會混亂了他的神志,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傷害別人,甚至禍害整個鎮子。他是修道的人,修為還很深,魂魄遠比肉身強悍有力,所以他假死十幾年躺在棺材中,藉那柄晶刀泄去惡氣。顯然,他做得不成功,於是他在一個神秘人的幫助下破棺而出。問題是那個神秘人是誰?還有,他說當時他並不知道我在司馬南的指點下去找他,而是因為即使在假死閉關狀態,他也一樣無法自控了。」


  「這麼厲害嗎?」小夏不太懂道術一說,但看阮瞻的神色就知道阮伯父做的那件事造成的惡果確實相當嚴重,還沒有發作出來就已經害得自己這副模樣了,如果壓制不住,那會非常可怕。


  「在他真正的死亡中,我們錯怪了那對妖童。我父親--從地下出來後想悄悄來看看我,結果發現我們正在為妖童的事煩惱,所以他也去西安看了一下。可是他在假死時都控制不住惡氣了,哪禁得住長途奔波和陽氣的蒸騰?在那裡,他惡氣發作,只好真的棄肉身而去,從一個人成為了魂魄之體。而他之所以到金石鎮的鐵頭山去,也是為了泄掉這困擾了半生的邪惡之氣。」


  「還是不行嗎?」


  阮瞻苦笑著搖頭,「根本沒有好轉,事實上每一天都在加劇。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可是那惡氣就像癌,他用過各種方法治療了,但還是不斷的在擴散。直到--我三十三歲生日那一天,那天過了午夜就是他修煉的一種功法的最後關頭。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對惡氣的控制會降到最低,而且那天是月全食,沒有月色精華的壓制,人間所有的邪惡、所有的陰暗都會爆發出最強的力量。兩下相對,他在那一天會成為惡魔,再也不認得親朋好友,再也分不出善惡正邪。假如--之前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什麼方法?不會是和你有關吧?」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小夏臉色驟變,雙手緊緊抓住阮瞻的衣袖,由於用力過大,指節都發白了。


  阮瞻看著她的臉,心中有萬般的柔情、萬般的不捨,可是卻沒有一個選擇,「就是我,我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就是為阻止這件事而出生的。」


  「這很危險嗎?」小夏小聲地問,似乎聲音大一點,阮瞻的危險就會大一點,「你剛才說會危及生命--」


  「這就是我的逢三之難,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難會要了我的命,只是今天我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我要在那天阻止我父親成魔,完全消除纏繞著他不去的惡氣,完成我生就背負的使命。假如必須幫助的是別人,我根本不會理會,只要守著你就好。可那是我的父親,不管他生我是為了什麼,畢竟他給了我生命,還養育了我。至少,我要還他,哪怕用生命去還!」阮瞻輕撫著小夏的臉,眼神溫柔地似滴出水來,隱藏著深深的眷戀和不捨,「萬里和包大同都知道這個劫,只有你不知道,所以我才會躲避你。不是不愛你,是我愛不起。我並不是個擁有自己生命的男人,我,我只是個除魔衛道的工具而已。」


  小夏猛地撲到阮瞻的懷裡,「不要這樣說自己!」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抱著他,「不管你的以前如何,你的現在和你的將來是屬於我的。只要我在乎你,你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你不明白嗎?你對我是比生命還要重要、比一切都珍貴!」


  「我知道!我知道!有你,我這一生就夠了。就算是我真的命喪於此也沒什麼遺憾。可是你怎麼辦?假如我真的度不過這個死劫,小夏,你要怎麼辦?」阮瞻心痛地說。


  「我是不會自殺殉情的,那樣我爸媽會傷心死,我不會做那麼不負責的事。」小夏放開手,眼睛對著阮瞻的眼睛說,「可是我也不許你死,因為你已經是我的了,我才蓋過章,你必須和我在一起。假如你敢死,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追你回來,也要你活著回來不可!」


  小夏發狠似的說著,而且她也真是那麼想的。既然他們相愛,他們就要彼此捍衛!而在這種心情裡,還夾雜著對阮瞻的心疼。原來,他一個人背負了那麼多;原來,他一直想要給她幸福,才會拒絕她;原來,所有的苦,他都想一個人承擔!所以,今後她要更愛他,讓他做這世界上最輕鬆快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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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同居生活


  阮瞻抱著小夏,聽她說出那麼激烈但又那麼真摯的話,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胸中漲滿著,希望這一刻永遠停止才好。只是,現實的問題擺在那兒,不解決是不行的,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和父親對戰。


    父親當初把自己的所學傾囊相授,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被他打敗嗎?


  「為了你,我會努力活著。」他承諾。


  「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我是說,才能幫到伯父呢?」小夏小心地斟酌著詞句,「一定要你才能完成嗎?」


  「我想,他一定找不到其他的方法才出此下策的。他雖然對我冷淡,但是應該還不至於喜歡陷害親子。或許我不該怪他,因為從他的角度來看,我並不能算個兒子,只是他為了幫助自己而製造出來的東西。」


  「阮瞻!」


  「放心,我不是自怨自艾,我只是照實了說。因為我父親也是有天生良能的,這就好像一種奇異的特異功能,能夠在父子間遺傳。我父親身上的惡氣似乎要同種同源的能力才能化解,他沒有一個親人,因而只能製造出來一個。我的母親,不過是個雇來的女人,為了錢而借腹生子的。」阮瞻說得平淡,可他的遭遇讓小夏有些憤憤不平,一瞬間很想讓阮瞻不去管這件事。


  哪有這樣的!自己闖了禍,就生出個兒子來幫忙解決嗎?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父親這個稱號!那是他的骨肉啊,怎麼捨得讓他作出如此大的犧牲?!


  「因為不是把我當作正常的孩子來看待,所以才會對我沒有感情吧。」


  「那個--也不一定。」小夏想起阮瞻的父親看他的眼神,心裡相當不確定。剛才在氣憤之下有些恨阮瞻的父親,才一轉眼又覺得事情絕非那麼簡單。她想起老人看向阮瞻的目光,那麼愛憐橫溢,從哪一方面看也不是沒有感情的。因為這一切對阮瞻太突然,也太殘酷了,所以一向冷靜如他,深入這局中之時也看不清楚!


  「到了那一天,我是說你的逢三之難,你要怎麼做?」她小心地問。


  「我不知道。」阮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具體要怎麼做,我只知道要用盡一切辦法阻止他。那時的他一定強大到無可匹敵,我必須要以命相搏才能有機會!或者,就算我拼上這條命也不一定能制止他!」


  「可是我不明白,無論他老人家是怎麼惹禍上身的,這麼多年來,他似乎是一直想泄掉惡氣的。而且他為什麼不從小就訓練你,讓你變得很強,然後早一點去幫他,非要等到惡氣漲到最強的時候才去呢?那樣機會不是更大嗎?」


  「他是一直在努力泄去惡氣。但很顯然,相當不成功。」阮瞻皺緊眉頭,也有些疑惑,「這次我去見他,發現他身上的惡氣散掉了一些較弱的,但又聚集了更多的強惡,這一點特別讓我弄不明白。他也許在用什麼方法,但這方法無疑是飲鳩止渴,只能讓情況更加嚴重。至於他為什麼不從小就訓練我,而是放任我,只是教我一些理論的知識,是因為我要練的這些功法是要在成年後才能進行,他大概覺得自己熬不到那一天,所以提早逼我背熟那些東西。還有,這種天生良能配合他教授的功法,會在我成年後自然進行,我是拒絕不了的,只能封印上它,既不外露,也不使用而已。一但我徹底解除了封印,我的力量是自然天成的。當然,那些法術和招式是要學的。」


  「是我害的你是不是?」小夏突然說,「是我招來那麼多禍事,讓你不得不解除了自身的封印。假如你沒有解除封印--」


  「小夏,別傻了。」阮瞻打斷小夏的話,「如果沒有你,我到現在才試圖解除封印,我的能力不是會更差嗎?當我和他對決的一刻,我死得會更慘。他說除非有奇蹟,我絕度不過這個死劫,說不定--你就是我的奇蹟。」


  「你說對決?」小夏完全沒聽到對決一說,一顆心都在擔心阮瞻的安危,因而對『對決』兩字特別敏感。


  「我要打敗他才行,不然不能制服處於成魔邊緣的他。他選擇那一天讓我動手,不僅因為那時的天時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也是我最強大的時候。」


  「這樣此消彼長的話,你有幾成把握?」


  阮瞻有一陣子沒有說話,似乎猶豫著是否說出實情,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坦誠的對待小夏。現在欺騙她是容易的,但如果悲劇發生,沒有心理準備的她是會受不了的!


  「我沒有一絲把握。」他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司馬南有多大年紀你也可以猜得出,想必我父親的年紀也不絕像他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也就是說他的功力可能不下百年。他還有天生異能,功力青出於藍,你想我能夠直接面對他嗎?可是放心,為了你,我會想出最好的辦法,但是戰勝他的把握,我沒有。」


  小夏垂下了眼睛,掩住了內心的驚惶。她見過阮父在對付妖童時的功力,雖然她不懂這些,但看他老人家舉重若輕的感覺,就知道是絕頂高手。可是他能對兩個素不相識的妖怪抱有仁慈的心,為什麼要那麼對待自己的兒子呢?難道他真的當阮瞻為工具?那麼他目光中的愛意又是怎麼回事?當年他做了什麼,鬧到今天還不死不終的局面?他就算得那麼精確嗎?在那一天的那一時刻,他最弱,而他的兒子最強!假如算錯了一分鐘會怎麼樣?!


  一瞬間,她很想開口請求阮瞻不要去,留在她身邊。可她心裡明白,那老人如此處心積慮的做了這一番安排,明顯是絕不想讓自己成魔,而且說不定成魔後還會對他周圍的人都造成生命威脅,所以必須阻止不可。從另一方面講,阮瞻雖然和父親關係不好,但他也不會放任這一切不管的。


  假如她要求他放手,他的心會難以取捨。她既然愛他,又怎麼忍心讓他為難?!那麼就做一個貼心的女人吧,他想做什麼,她支持就是了,即使那是萬劫不復的地獄,她陪他一起就是了。


  「對決時,他也許不會對你那麼狠。畢竟,你是他的親骨肉。」她抱著最後一點希望。


  阮瞻無奈地微笑,「很美好的願望。可是那時他會神智不清的,不會認得我是誰。有精神病的人認不出自己的家人,是因為腦子生了病,而我父親--更嚴重些,他的魂魄生了病,很重的病。」


  「這樣說不是沒有希望了嗎?」


  「是啊,我沒想過最後會和父親對戰,而且從實力上看我必死。但是小夏,我會盡一切力量在必死之局中求生,因為我有了你,所以我不會放棄生命,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


  「好,隨你吧,我相信你。可是,那天可以找人幫忙嗎?」


  「不,我不想把萬里和包大同牽扯進去,他們會有生命危險的。」


  「聽你的。」


  「沒別的說了嗎?」


  「有,我現在想起來的,你的求婚不正式,今晚重新來一遍,所有的程序都不能少--玫瑰花、香檳酒、浪漫的鋼琴曲、單膝跪地。還有還有,我們沒有正式約會過,我們要一起逛街、看電影、去公園,在氣氛好的高級餐廳吃飯。」


  「好,滿足你。」


  「還要躲在黑巷子裡偷偷接吻。」


  「這個--可以現在就開始。」








  就這樣,小夏開始了和阮瞻的同居生活。


  以前,她只是要死要活地愛他罷了,現在才明白和他生活在一起有多麼幸福。而且,因為那個死亡的陰影始終壓在他們心裡,他們就格外相愛。正如有首歌的歌詞裡所講--把每天都當作末日來相愛,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


  本來阮瞻打算帶小夏一起去旅行,在這有可能是生命中最後的時光中,好好享受一下兩人世界的甜蜜和溫情,可是最後還是決定維持現在的生活狀態。因為他不能放棄希望,為了逢三之難的一天,他應該勤奮修行才是,雖然他先天的靈力是自然在體內循環和變強的,但法術和道術每增強一分,他的活命機會也會加大。


  而小夏,則不停地給自己心裡暗示,也不停地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阮瞻不會死,不可能她的運氣差到這個地步,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愛情,轉瞬間就要失去。老天一向待她不薄,在最關鍵的問題上也不會虧待她,何況阮瞻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她絕不許任何人、任何事把他奪去!


  因為他們這樣想著,所以在距那可怕的一天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裡,兩人就這樣平靜而甜蜜的生活在一起。每天,他們一起吃飯、一起入睡和醒來、進行小夏花樣繁多的約會、和朋友相聚,阮瞻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這樣充實快樂的日子。


  在每天剩餘不多的時間裡,阮瞻則全部用來認真修煉,小夏則因為一直沒有回事務所,所以整間酒吧都被她『接管』了過來,儼然一副老闆娘的姿態。可是她雖然努力,生意卻還是差了很多,畢竟來這裡的女客比較多,人家愛看的帥哥老闆不見了,自然不願意來看公認的情敵擺著勝利的面孔在身邊轉來轉去。酒吧有的是,帥哥在其他地方也有,就算質量不可同日而語,但聊勝於無。


  至於男客,儘管小夏清秀可愛、言談風趣,但她既不夠風情又不夠開放,何況阮瞻對多看小夏一眼的男人,一律先用冰冷得駭人的目光殺死一遍,如果那人不識趣,看樣子有可能真正被殺死,所以哪裡有人敢來搭訕。


  就這樣,整間酒吧蕭條了許多,如果不是包大同、萬里、劉鐵和倪陽幾個人也各自有自己的鐵桿『粉絲』,加上這幾個人夠人氣,每天來為小夏撐場面,說不定就算逢三之難成功度過,阮氏夫妻也要餓死,因為酒吧是會關門大吉的。


  日子就這麼慢慢的過,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安漸漸夾雜在了難得的幸福和快樂之中。沒有人說出來這山雨欲來的感覺,可是每個人心裡都被一片烏雲所籠罩。萬里和包大同雖然不知道真正的秘密,但就要來臨的『逢三之難』也讓他們有了末日之感。


  「你看看阿瞻,好不容易下樓來一次,他的眼睛就一直圍著小夏轉,都不理朋友,我看他是瘋了。」包大同用手肘碰碰坐在吧台邊上看文件的萬里,半挖苦半艷羨地說。


  此時,已經快午夜了,門外是大雪,門內一個客人也沒有。


  「他早就瘋了,你看不出來而已。」萬里頭也不抬。


  他在整理一些病人的醫療歷史紀錄、要完成醫學雜誌的約稿、還要在把病人移交給其他醫生前做好準備,好方便人家接手。這些事他必須提前做好,因為『逢三之難』的那天,他要去幫助他的朋友,恐怕會離開一陣。所以他現在非常忙,在診所沒完成的工作,晚上還要帶回來做。


  現在離那個未知的危險越來越近了,他也搬到酒吧來和包大同擠住在倉庫,讓包大同一直嚷嚷他們待的地方好像是民工宿舍。而他看著小夏和阮瞻愛得如此乾脆和純粹,心裡五味雜陳,酸甜苦辣一起上陣,好像自己的寶貝生生被別人搶走似的。


  但他願意做愛情的聖徒,盡一切力量幫助阮瞻度過死劫,不求回報,只要心上人開心就好。何況,拿走他寶貝的人是他的生死之交,而且他也搶過人家的寶貝啊!


  「就這麼忙嗎?說話都不帶看人的。」


  「沒辦法,我是正常人,有正常的工作,不像某些神棍,靠著迷惑封建財主就能發家。這個神棍具體是誰,我就不點名了。」


  「多謝誇獎。」包大同沒臉沒皮地說,「看來我以後也要好好戀愛一次,雖然看阿瞻的模樣看得我渾身發冷,不過似乎感覺不錯啊。」


  「一看你就是山裡出來的泥腿子,連這個也不知道。戀愛中的人可不都那樣嗎?恨不得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才好。」


  「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知趣一些,閃遠一點?」


  「那你什麼時候滾回你家去?」阮瞻突然插進話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包大同和萬里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到。他知道他們是故意的,只是他想藉此機會勸他們離開。未來的事是危險的,沒必要連累朋友,只要他萬一出事,他們幫他照顧小夏就好。


  「不會離開的,你是我表哥,這裡每一個人都知道。萬里?」


  「沒錯。」


  阮瞻不說話,心想看來要找個辦法才行,看這兩個人的意思,是不會輕易離開的。可還沒等他想出什麼,忽然心裡一凜,抬頭,發現門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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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第二十二章 意外來客


      今年是倒春寒,眼看快三月了,倒下起了一場冬天都沒下過的大雪。


  那個人似乎在雪地裡走了很長時間,被一團雪花纏裹著,夾帶著一股冷風走進了酒吧的大門,寒意和陌生人的侵入感讓酒吧內的所有人都望向了門邊。


  他穿著厚厚的棉衣,看來又怕冷又老土,棉衣的風帽包住了他的頭,再加上他圍了一條很大的羊毛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有一雙晶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不知怎麼,阮瞻突然感到面前的這個人很熟悉,好像就是他在父親給予他的幻覺中見到的那個人,那個在胸口的肌膚上刻著鮮血淋漓的符咒、並給了父親那柄晶刀的人,那個父親有意不讓他知道的人!


  「小夏,到這邊來。」阮瞻反應最快,向前走了幾步,把愕然望向門邊的小夏護在身後。


  「你是誰?」


  阮瞻問得不客氣,還帶著點敵意,可那個人還沒回答,包大同訝異的聲音卻從身後響起,「老爹!」


  難道是包大叔?


  阮瞻愣了,萬里『啪』的一下合上了文件,而包大同則帶著三分欣喜和七分不情願地走上前去,「您怎麼來了?不是要雲遊嗎?」


  「果然是我兒子,穿成這樣你也認得出。」包大叔答非所問。


  「您就是包成粽子我也認得出。」包大同幫著他父親摘掉圍巾,脫掉棉外套,甚至用自己腳上的運動鞋換掉了父親腳上濕透了的鞋,阮瞻和萬里才認出面前的老人正是包大叔。


  「您還沒回答我,您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這女娃子是阿瞻的老婆嗎?當寶貝似的護著,也不讓我老人家看看。」包大叔慢慢走到酒吧的中心,第二次無視兒子的問話,上下打量了一下微笑著向他打招呼的小夏,「嗯。眉分八采,目色黑白分明,一定是個溫和善良,大方有理的孩子。阿瞻,有眼光。」


  「老爹,你到底來幹什麼?」赤腳的包大同不死心地跟在包大叔後面,繼續問。


  「我雲遊嘛,不能遊到這裡嗎?」包大叔頭也不回,忙著接受萬里的問好,又從懷裡拿出一串以麻繩串起的、不知是什麼骨頭製成的古怪鍊子遞給小夏。「大叔是鄉巴佬,沒什麼好東西,這個小玩意,是我自己做的,你戴著玩吧。」


  小夏恭恭敬敬的接過,鄭重地戴在脖子上,覺得這鍊子上每一個骨珠都是一個奇怪的文字,左看右看的愛不釋手。包大叔見她喜歡,也很開心。


  「阿瞻,不問個好嗎?」


  「您,是他嗎?」阮瞻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但他相信包大叔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這種事應該是我家大同做的,怎麼會是你?」包大叔說得比阮瞻更讓人摸不到頭腦。


  包大同急了,「我說,你們不要打啞謎好不好?現在這裡有許多人一頭霧水,至少你們要顧忌一下影響。」


  「我是說--」包大叔眼睛看著阮瞻,嘴裡卻向兒子解釋著:「這麼魯莽急躁地做事、向別人提出問題是你的方式,阿瞻歷來都是個穩重沉靜的孩子,遇事總是謀定而後動,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智將,不該如此直入主題。」


  「您是嗎?」阮瞻再問。


  「假如我是壞人呢?你這樣問不是泄了你的底嗎?」


  「哎呀,要瘋了!」包大同大叫一聲,跌坐在椅子上,「你們說得到底是什麼啊?什麼是不是?究竟出了什麼事?」


  「包大叔怎麼會是壞人呢?」萬里插了一句話。


  「你們這些孩子都退步了。」包大叔嘆了口氣,「以前你是個多麼聰明機靈的孩子,現在又做著研究人心的工作,怎麼越長越回去了?」他指指萬里,「這世界上每一個都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壞人,善與惡不是劃分得很清楚的,有時候你親眼看到的東西和實際上的事實完全不同。」


  「可是人也有信念,信念比什麼都真實,可以讓人分辨出真偽。」萬里說,「我知道包大叔是好人,而且我堅信這一點。」


  「說得好。」包大叔對萬里微笑點頭,然後指了指阮瞻,「這孩子就沒有信念,不過不怪他,因為從來沒有人給過他什麼讓他有支撐信念的東西。」


  「還有完沒完啊,竟然打起謁語來了。」包大同再次哀叫,「我可說好,你們不說能讓我聽明白的人類語言,如果我以後惹出什麼禍,可不能怪我!」


  「上樓去說吧,包大叔看來又冷又餓呢!」小夏也不明白那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但又一直插不上話,此刻連忙見縫插針,「包大同,快領包大叔上樓去洗個熱水澡,我馬上準備一點熱呼呼的湯。」她推推包大同,然後又對兩個一直看戲的夥計們說:「你們倆幫我入廚,然後就關了店。雪太大了,不會有客人,你們就睡這裡,明天雪融了再回學校。」


  她不知不覺地帶上了一點女主人的派頭,成功的讓酒吧裡老老少少一共六個男人全部散開,各自按她的吩咐去做了。


  她聽到包大叔在背後讚揚她『有條有理,宜室宜家。』高興極了,精心為老爺子準備了熱食端到樓上去。







  「想問問題,先交換情報。」包大叔洗過熱水澡,吃了東西後容光煥發,比才一進門時精神多了。


  他才一踏進『夜歸人』的大門時,因為那一雙眼睛的神采,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睿智的長者。可是當他脫掉了外衣,整個人出現在別人面前時,他眼神的光芒就會被他的刻意偽裝所掩蓋,一般人只會注意到他的外表,以為站在面前的不過是一個憨厚樸實的老農。只有真正瞭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那一派仙風道骨有多麼瀟灑,這點包大同還遠遠不及。


  不過他的個性卻很討人喜歡,嚴肅中帶著風趣詼諧,包大同在這一點上有些乃父之風,就連爺倆討論問題的方式都相同,大事還沒有告訴別人,先要求交換情報。


  阮瞻看了小夏一眼,得到她無言的支持後,決定說出那些曾經告訴過小夏的那些事。他本來不想把朋友牽扯進這件事,可是包大叔的突然出現太奇怪了,他現在不得不說。小夏和他相比,在實力上不知柔弱了多少倍,簡直是天與地的差距。可是在這不長的相處時間裡,他已經習慣在心理上得到她的鼓勵。


      他一件一件的慢慢講述這些事情,心裡已經完全平靜,可是這些話到了萬里和包大同的耳朵裡卻格外震驚,聽完後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包大叔,假如您說的交換情報是指這些,我已經全說了。現在輪到您回答我,您是那個人嗎?」


  「你又急躁了,不過也難怪你,畢竟父子天性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包大叔點點頭,「沒錯,你父親幻覺中看不到臉的人是我,那把晶刀也是我送還給他的。他在暗示你,他發作時的危險和那把晶刀的重要。可是因為不想讓你來找我,所以才不讓我露面的。在這一點上,你們父子簡直一模一樣,什麼事都想自己扛,不想連累朋友。」


  阮瞻恍然大悟,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


  他知道早晚要和父親對決,因此很在意父親留給他的任何線索,那個神秘的人一直讓他擔心,生怕是不可預測的第三股力量。現在既然知道那人是包大叔,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幫我父親出棺的人想必也是您。」他再問,一樣也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其實事情明擺著的,他曾經估計那個人是法力高深的人,而在他所知的人中,還有誰能和父親的力量比肩呢?


  「可是,阮伯父究竟做了什麼壞事,把自己弄到如此田地,還要搭上阿瞻的命呢?」包大同轉頭看了看阮瞻:「說了你別不高興,我覺得伯父真自私。自己做了惡事,卻讓兒子來承擔,可怕的是他竟然想出用自己的血肉製造出活的工具來幫他解脫。這--太變態了。」


  阮瞻沒有說話,雖然他不喜歡包大同這樣說父親,可這是事實,讓他無從反駁。是啊,他還算個父親嗎?為什麼自己如此愛他,可他卻不愛自己呢?真的冷酷到如此地步嗎?


  啪--


  一聲脆響,讓靜默中的四個年輕人都嚇了一跳,接著是包大同的抱怨聲,「老爹,你幹麻打我!」他撫著自己的後頸,疼得直吸氣,委屈地說:「你還這麼用力,我會腦震盪的!」然後他又求助一樣的看著其他三個人,「你們看,我過的就是這種日子,這個老頭平時就是這麼對待我,放羊一樣地養我,還隨時偷襲我!」


  那三個愕然地望著這一切,沒一個知道要說什麼好。


  「我打你是因為你亂說話,你這麼確定你阮伯父是惡人嗎?」包大叔看來真的很生氣,剛才和藹可親的模樣瞬間不見,變成了一個嚴厲長者的模樣,「你們三個也這樣想嗎?」


  還是沒人說話,但是疑惑卻在心裡擴大。包大叔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難道阮父也是有苦衷的,就像阮瞻一樣,因為不得已的理由才成了今天這副模樣,才逼得自己和兒子到了這步田地?!


  「你們這樣想,原也不能怪你們,可是要我聽到,卻不能任你們蒙在鼓裡,糊塗下去。」包大叔站起身來,搬了一把椅子坐到門口,揮手結了一道防護結界,讓四個小輩排成一排坐到床上,「現在我給你們說說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天意本來要我發誓不說出來的,因為他怕阿瞻知道這件事後對他下不了手,所以我忍了三十多年。今天他逼自己進入了絕境,我就不能不說了。我不知道他去了鐵頭山,阿瞻你知道散惡氣時要忍受多麼大的痛苦嗎?這麼多事,這麼多惡,不該他一個人承擔。況且,我一直對安全解決這件事還抱有希望,一直在找好的方法,雖然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可是我們不能放棄努力。天意說過,只有出現奇蹟才能保住阿瞻的命,而我要你們明白,奇蹟不會降臨,要麼創造奇蹟,要麼沒有奇蹟!」


  阮瞻沉默著,可是身體卻微微地顫抖起來。聽包大叔的意思,父親是有天大的苦衷的,他明白心裡有苦說不出有多麼難受,他願意相信父親不是故意要這麼對待自己,這證明他的存在至少不是毫無意義。


  小夏握緊了他的手,對包大叔說:「無論如何,他讓阿瞻這樣出生就是不對。沒有誰可以把別人當作工具,就是父親也不能這樣。」


  「小夏--」萬里攔了一句。


  「我就是這樣想的,還不許人家說。」小夏噘著嘴咕噥了一句。事關她的心上人,誰傷害阮瞻她就會怪誰,何況這話她憋在心裡許久,對著包大叔不吐不快。


  「小夏說得對。」包大叔倒沒有數落她,「天意對得起世界上所有的人,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阿瞻。可是阿瞻是他的兒子,兒子幫老子解決問題也沒什麼不對,所謂父債子償。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講究人格獨立,但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卻也不是完全錯誤的。你們聽過這句話嗎?大愛者無愛,一個人想要救濟天下,心中有大愛,自然會對身邊的人比較殘忍,事實就是如此。阿瞻,我希望你能諒解,而且天意在這一點上做得並不好,他不能無愛,他是極愛你的,只是,他沒有其他的辦法。阿瞻,你願意原諒他,幫助他嗎?」


  阮瞻鄭重點頭,「我如果不想幫他,就不會那麼為難了,因為我要在他和小夏之間做選擇。原諒他?我並不知道能否做到。」


  包大叔聽著他誠實的表達,一時沒有說話,半天才點點頭道:「你真是個好孩子,其他人如果從小就被這樣對待,即使不成為大惡的人,也會受不了的,難為你還能這麼清醒。」


  「可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萬里問。


    包大叔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挫敗感,「這些年,我走過太多的地方,想找一處可以控制他身上惡氣的靈氣寶地,走訪了很多隱密的道門傳人,想研究出克制的方法,可是--唉,我什麼忙也沒幫上,竟然還不如他自己,他至少找到了鐵頭山。」


  「為了幫阮伯父,您才經常不在家,把我一個人丟下嗎?」包大同問,「那我原諒您,因為您是為了幫助唯一的好友,如果是我,我也會那麼做。」


  包大叔聽兒子那麼說,頗感欣慰。他何嘗不明白自己對兒子的虧欠。何嘗心理不痛呢?這種心情,沒有當過父親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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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  

第二十三章 故事


    「阿瞻,你仔細看過你爹身上的惡氣嗎?」包大叔問。


  阮瞻想了一下,「他去鐵頭山是為了藉那個天然不聚靈的地方泄去惡氣,可是應該沒有什麼效果,我感覺他身上的惡氣比上次我們遇到時還要厲害。那時候,他還可以壓制著惡氣不在身外顯現出來,所以我根本沒看出來,是血木劍感應到的。而這次--」他想起父親身邊的惡雲,心裡一痛。


  「除此之外,你沒發現別的嗎?」包大叔又問。


  阮瞻搖搖頭,一時有些疑惑,不明白包大叔是什麼意思?難道父親身上還有其他秘密?


  「可惜了你的天生良能,卻不肯認真看看父親。你就沒發現他身上的惡氣不是一種,而且是被他拉著才不至於過快消散的嗎?」他說得如此沉痛,聽得幾個小輩都吃了一驚。


  「不是--去散惡氣嗎?為什麼還要拉著不放?」小夏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包大叔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阮瞻。阮瞻低著頭,努力回憶那天和父親見面的情景,那是他一直不願意,也是不敢細細回味的,今天在包大叔的提醒下認真想了一下,忽然心頭狂跳,說不出具體什麼事,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看了包大叔一眼,包大叔點了點頭,「沒錯,你爹身上的惡氣不止一種,現在我來告訴你這是為什麼。你們一定以為他身有大惡之人才會有的氣息,就一定是做了什麼大惡之事,為什麼沒人想過,他是因為做了大善的事才會如此的呢?」


  「善事?」包大同急道:「難道伯父行善時被什麼邪物給傷了?還是鬥法的時候走火入魔?」


  「我先給你們說個傳說故事吧!」包大叔突然說。


  包大同和小夏都是急躁的性子,哪耐煩在這個時候聽什麼故事,可是包大叔根本不給他們反對的機會,已經慢慢說了起來。


  「在佛教裡有一位苦難佛,不知你們聽過沒有。他的法相非常不好看,一直愁眉苦臉的,很少有人願意供奉他,可是他為了救世人,把全天下的苦難都背在了自己身上。就算你們沒有聽過這位佛祖,那麼地藏王菩薩總聽過吧?小夏脖子上的這塊玉質護身符就是他的法相。他曾經說過,只要地獄裡還有一個怨魂,他就永不出地獄,永不成佛。這些都是非常偉大的精神情操,非常慈悲的心,這也就是大愛,愛的是世人。可是還有一個傳說,我卻認為那個人更加偉大。」他瞄了四個小輩一眼,繼續說,「傳說中,天底下所有的惡都會被正氣所收,關在一個像巨大容器一樣的地方,等著天地二氣把惡氣導正或者煉化。可是因為『惡』的破壞力太大,那容器每隔幾百年就會損壞一次,在這個時候,就需要很多修行的人聯手把惡氣困住一陣子,等容器自然修復後,再把它們放入其中。


  在這種世人所不知的輪迴中,鬥爭是非常激烈的,並不像我所說的那樣容易,總是伴隨著修行之人的重大傷亡,有時還會因為惡的力量太大,而修行之人的力量太弱而導致困惡失敗。這時,這看不見的惡氣會流竄到人間,侵入人的靈魂,讓人變得殘忍而凶狠,誘使人們為惡,或者引起戰爭,直鬧到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也不知道是什麼年月,這容器又要壞了,可是在當時,因為上一次困惡行動的失敗,不僅讓惡氣侵入了人間,還犧牲了大半有修為的人,這麼多年後也沒有恢復,所以此次行動看來還是不能成功。而如果接連兩次失敗,肯定會讓人間承受不住惡氣的連番襲擊,善良和美好這些脆弱的東西將被消滅殆盡!


  為了解決這件事,所有佛道兩家有修為的人、甚至一些有一念之仁的靈體和妖怪都聚在一起,想找出解決之道。可是大家做了所有的努力,卻仍然沒有效果,有人願意犧牲自己的修為和生命,甚至願意灰飛煙滅來拯救人間也無濟於事。眼看著,困惡的容器就要破了,他們中的一個人終於想出了一個分而食之的辦法。他打昏了守護容器的好友,把容器打開了一條細縫,讓那些惡氣慢慢散出。他就等在一邊,惡氣一泄出,他就引到自身上,以自身為容器,承受了一部分惡氣。這樣,惡的力量就被分為兩部分,每一部分的力量都被大大削弱,其他道友只要分別對付,就一定會成功度過這個災厄。


  他知道儘管他的修為是最深的,在承受了這些惡氣後,他的心性還是受到了惡氣的侵蝕,所以他會瞬間失去自我,好好的一派宗師就此成為了一個惡魔。而這之後,他必須保證其他人把他以最殘酷的手段殺死,並毀掉魂魄,他才能和那惡氣同歸於盡。死,對於修行的人來說並不可怕,魂飛魄散,對一心除魔衛道的人來說,也有些人可以做到,可是他要承受的卻是更大的犧牲。


  其他的犧牲,總會有人知道,有人感激,有人銘記,而他這種犧牲沒有人會了解到,他只能得到憎恨、嘲笑和輕蔑。他不是作為一個英雄死去,而是作為一個被世人唾罵的惡魔離開。地藏王菩薩偉大,是因為他願意為怨魂惡鬼帶去光明;苦難佛偉大,是因為他願意為人類承受任何悲傷和痛苦,雖然他們這樣為世人犧牲不求任何回報,可是他們得到了世人的尊崇和敬仰,得到了世人真心的膜拜和感激。可他呢?他死了,連魂魄也不剩一絲,但沒人知道他所做的犧牲,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世人,卻會被後人當作一個因為心生惡念而被惡反噬的壞蛋而記住,或者根本淡忘!


  而且他把惡氣引入自身的一刻,惡氣就與他的魂魄溶為了一體。如果他成魔後,其他道友能夠打得他灰飛煙滅,對他而言就是幸運的,但如果因為道友們實力不足而不能完全消滅他,那麼他的魂魄就會墮入無間地獄,承受著永無休止的痛苦。而這些,還是沒有人會知道,甚至連他自己,也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從此不認識親人,不認識朋友,徹底成為一個沒有心性的、在地獄受罪的惡魔。


  在做這件事之前,他仔細考慮過每一個細節,也明白這麼做的後果,但他懷有一顆無與倫比的慈悲之心,所以心甘情願的作出犧牲,不求回報、不求感激也不求了解,寧願為毀謗誤解他的世人喪自我、背上罵名、一人成魔而拯救萬人!」


  說到這裡,包大叔的喉嚨哽住了,四個小輩也唏噓不已,小夏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後來怎樣?他就那麼被冤枉嗎?」


  「他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只是無意間被他的摯交好友發現了這件事,他在和好友飲酒暢談後趁好友不備,消除了他的記憶,然後他又義無反顧地依計畫而行。當晚,他在成魔前一刻,用盡心力喚醒了其他道友,包括他的好友在內,並表演了一場人心向惡的好戲,然後如他所願的被道友們所殺。眾人都罵他是個偽君子,平時錯看了他的為人,而對於他引惡上身,而使其他人困惡成功被認為是天意使然,沒有人知道他為此作的一切。只是,這一代有修為的高手太少了,就算是他使用了分而食之的計策,那些人還是沒能把他身上的惡氣徹底消滅,以至他後來一直在無間地獄受苦。」


  「那現在呢?他還在受苦嗎?就那麼一個人受委屈嗎?」小夏又問。


  「傻孩子,這個故事能流傳下來,一定是他的好友後來恢復了記憶,不然我們又怎麼知道呢?雖然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至少我們知道了他的故事。至於他是不是還在無間地獄受苦,我就不知道了。」


  「這和我父親有什麼關係?」阮瞻雖然也像其他人一樣沉浸在故事中,體味著傳說中的那個人的偉大人格,但畢竟相對清醒一些,一下聯想到自己的父親。包大叔為什麼要講這個故事,為什麼說父親有苦衷,為什麼說他們都誤會了父親?難道父親也做了相同的事嗎?


  包大叔沉吟了一下,「阿瞻哪,你老爹沒告訴過你吧,我與他的關係和你與萬里的關係是一樣的,是從小到大的朋友,我想他不說,是怕你來找我打聽他的事,因為我真的知道很多。你知道他最喜歡什麼嗎?最喜歡雪。並不是因為下雪的時候,天地萬物都銀裝素裹的分外美麗,而是因為雪可以淨化一切。醜陋的變得美麗、污濁的變得清新,最後雪化為黑污的泥水,帶走這世上的骯髒。他從小就擁有雪一樣的品格,長大後也是那麼做的。他雖然修道,卻有佛家的慈悲。我想,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了。」


  聽到這番話,阮瞻的震驚是無法形容的,其他三個人也是一樣。可是,雖然父親是為了為行善而成惡,雖然他有大的慈悲,可是事情的起源是什麼?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不會是那個什麼容器漏了吧?」阮瞻問。


  包大叔苦笑,「那只是個傳說,但你爹也確實是為了抑惡揚善才到了這一步的。你知道,他的師父司馬南是一個道術痴,如果不是因為癡迷於道術,他會是個相當不錯的人,可見太執著於一件事,往往人的心性就變了,這與道法自然的觀念完全相違。不過說這個就扯遠了,我是想說,因為他癡迷於道術,四處搜羅失傳的、或者被歸為禁忌一類的道術書籍,所以他的藏書很豐富。其中就有一本是關於吸收和化解他人或者靈體身上的氣息,並轉化為自己的靈力的。


  不過可能知道是有害的,司馬南一直沒有修煉這種法術,但他太沉迷於道術了,人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甚至在他身上已經顯現出極惡的一面。天意和阿瞻一樣,從小是孤兒的身分,因此對司馬南像對父親一樣敬愛,見師父變成這樣,突然想起了這本書。他想化去師父身上的惡,而且正逢亂世,他希望收盡惡鬼,為人間帶來一份清靜。可是他不知道,那本書是不完整的,後面的部分是司馬南自己揣測而出的。他修習了這種術法後,在司馬南有一次練功走火時及時吸走了他身上亂竄的靈力,救了師父一命,但同時也使師父修煉多年的成果毀於一旦,因此師徒兩個反目成仇。所以,司馬南後來的法力遠不如天意就是這個道理。


  後來意識到這個法術的缺陷,天意本想停止修煉。他也是天生良能,所以那法術的危害並不能對他造成絕對的傷害。可是他那個人外冷內熱,心軟得不得了,懷有拯救世人的慈悲之心,再加上不斷地遇到不平事,所以這種有害的功法根本沒有停止過運用。後來在文化大革命時,他被迫還俗,那是個集中混亂的時代,多少冤魂怨鬼在人間徘徊不去。這些怨氣又凶又重,根本無法一一化解,此時的天意再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明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必會被無法化解的惡氣所反噬,落得和傳說故事中的那個人同等下場,可他就是不忍心放任不管,不停地渡化痛苦的人和魂,最後逼自己到了這步田地。他幫了太多人,可是最後卻沒有人能幫他!」


  「這是他生我的原因嗎?」阮瞻問。


  「不是的,開始時,你並不在這個故事裡。」包大叔同情地看了阮瞻一眼,「他以為自己可以化解身上越積越多的惡氣,他甚至想過自盡,甚至讓天雷擊得自己魂飛魄散,他從沒想過生一個兒子來承擔自己的苦難!可是後來他發現,那些惡氣根本無法自銷,而且因為他吸入過多,惡氣已經強過他本身之力了。此時的他和那個傳說中的偉人是一樣的情景,以自己的身體為容器困住了人間的那些邪惡,必須有同種同源的外力將容器和容器裡面的東西一起打破,才能不至於讓他好不容易困住的惡氣再返回人間。你要知道,惡氣重返,會造成更大的危害。」


  「所以他要我來做那個打破容器的人。」阮瞻咬了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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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  

第二十四章 決定


    「阿瞻,我說過,天意對得起所有的人,只是對不起你。」包大叔語氣痛楚地說:「但相信我,他也不想那麼做。之前他嘗試了很多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有的方法痛苦非常,可是還是無法消除這些惡氣,甚至現在他還在嘗試,就是為了給你一線生機。現在的他,好像體內藏著一顆定時炸彈一樣,假如他因而成魔,會傷害到所有無辜的人。他一輩子都想幫助別人,怎麼能夠忍受自己去傷人呢!」


    「別說了,包大叔。」阮瞻握著小夏的手緊了緊,「我明白了,而且我並不怪他,雖然我不能認同他的這種方式。也許我太自私渺小,我只想讓我愛的人幸福而已。但不管我因為什麼而出生,我畢竟是他的骨肉,所以--我是愛他的,那麼我可以為他做一切事情。只是--」他轉過頭來,「小夏,對不起。」


  「幹麻跟我說對不起。我支持你呀,而且會保著你的小命。你是我的,我現在把你借給阮伯父用一下下。」她說得輕描淡寫,可阮瞻知道她心裡也很緊張和慌亂,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而已。


  他多麼幸運,竟然遇到了這樣的女子!


  「還是研究一下怎麼辦吧,等幫了伯父回來再卿卿我我。」一直沒有說話的萬里道:「要在最不利的局勢下爭取最好的結果,你不是一向如此嗎?再說,我們要樂觀點,結果還是未知呢。」


  「說的也是。」包大同連忙接口道:「但是老爹,你覺得伯父生還的機會--有多大?」


  「你傻了嗎,大同。」包大叔斟酌著字句,「從常理上說,你阮伯父已經故去了。現在我們要救的不過是他的魂魄,只是要想辦法怎麼能徹底讓他得到解脫,還要保住阿瞻的命。他走上這條路,早知道不能回頭,但我相信他寧願付出一切代價也不想成為作惡之人,而阿瞻是他唯一的骨血,也是他唯一虧欠和最想保護的人。」所有人都沉默了,原來一切都已經定局。他們所要創造的奇蹟,不過是把損失降低到最低。


  「我父親,在我高中的時候就已經無法控制所吸收的惡氣了吧?」阮瞻悶聲悶氣地問。


  包大叔點點頭,「那時他吸收的惡氣已經無法化解,就要發作了。他怕傷害到別人,特別是你,所以只好假死。那個棺材是特製的,可以讓他在斷絕一切呼吸和飲食的情況下保證情況慢慢平穩,不惡化下去,他再用這種方法熬到你逢三之難的那一天。」


  「那麼您為什麼以肉身刻符?那晶刀又有什麼用呢?」


  「阿瞻,當時你看到他給你的幻覺是紅的吧?那是因為他已經無力控制自身,而呈現出的魔相。我為了幫他暫時鎮住惡氣,要施以血符咒,可他身上的惡力太厲害了,我只得以自身為符。」包大叔慢慢地說,「司馬南無意中害了天意,可留下的奇珍異寶也不少,你從天意手裡繼承的那三件寶貝也是司馬南搜羅來的,包括那柄晶刀在內。因為怕晶刀上散發的靈氣引起小時候的你注意,天意讓我保管晶刀,後來他假死時,便通知我把晶刀陪葬,這樣便於你以後找到它。這些日子來,你沒發現這柄刀有什麼作用嗎?」


  阮瞻還沒有說話,小夏就舉起了阮瞻的手掌,指著上面一道傷口說:「這就是那柄晶刀割的,雖然早就不流血了,可就是不能癒合。」


  「這就是這柄晶刀的作用。」包大叔說,「水晶本就屬陰,至純的水晶放在水裡會看不見蹤影。這柄晶刀的材質更不用說,如果沒有參照物,放在半空中都沒有形體,而且這晶刀還用無上的法術煉製過,具有不同凡響之力。被這柄晶刀傷到,肉身上的傷口會永不癒合,如果打在魂體上,會以至陰剋天陰,並且使碎了的魂魄再也無法癒合。它是魂魄的天生敵人,就好像血木劍是以邪制邪一樣,只是比血木劍更凌厲、更強硬。」


  「您是說,要用這把晶刀來打散阮伯父的魂體,讓他無法聚形作第二次攻擊,同時也使惡氣消散?」包大同冒失地說了一句,他本來是問個問題,而且大家也都明白,可是誰也不願意聽到回答。


  這太殘忍了!生下兒子是為了對付自己,找到寶物是為了能殺死自己!這麼多年來,這老人是怎樣面對自己的心?獨自承擔什麼樣的苦?


  「必須用這柄刀,可是也可以想個好的辦法。」包大叔寬慰了一下這些震驚了的孩子們一句。


  「您有好辦法了嗎?」萬里永遠是最理智的一個,因而提出了關鍵的問題。


  哪想到包大叔卻搖了搖頭,「我們想遍了辦法,沒有一個是行得通的,所以才說需要奇蹟。我之所以違背諾言告訴你們這件事,就是想要大家一起想辦法。現在距離那天還有半個月,希望不會太遲!」


  「老爹,阮伯父比你的實力如何?」包大同問。


  「他是道術奇才,年輕時又非常努力,所以他的法力比我高出一大截。」包大叔再度嘆氣,「何況,那些惡氣也會助長他的功力,他成魔的時刻一定強大無匹,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在那天他最弱,而阿瞻最強的時候動手解決這件事,那是百年不遇的機會。」他說著又轉過頭來看阮瞻,「阿瞻,你要記住,成魔是他最不願意的。我知道這對你很難,但假如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你不要--不要下不了手,那只會害了他!害了你!假如他有清醒的一瞬,知道自己的結局,那才是對他最大的殘忍!你,懂嗎?」


  看著包大叔沉痛的眼神,阮瞻想說什麼,可那個『懂』字就是哽在喉嚨說不出。


  「老爹,那你現在給我來個特訓吧。」包大同扯開話題,「你不是說讓我出山就是為了幫阿瞻嗎?那就讓我盡最大的力量。還有半個月呢,我要把道術練到最強!」


  包大叔看著兒子,心中又是不捨又是驕傲。這孩子,天生愛玩,心思活潑,身上所學的道術都是他硬逼出來的。偶爾主動,也是為了好玩或者可以炫燿,沒想到在大眾面前可以這樣懂事和堅決。天意虧欠了阿瞻,他何嘗不是虧欠了大同呢,他們兩個老的,都不是好父親啊!現在看兒子認真無偽的神情,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他有機會彌補。等這件事了結,他一定要做個慈祥的父親。可天意呢?他沒有機會了!為什麼他一心向善,可天道卻不給他一條路走呢?!


  「特訓?你不會又叫苦連天吧?」包大叔微笑了一下。大同沒有天生的良能又如何,有這樣的心,他也可以成長為一個了不起的道家弟子,一樣可以斬妖除魔!


  「這個--叫苦是肯定的啦。」包大同搔搔頭,「可是你可以逼我一下,我想我能忍。」


  「我要做什麼?」萬里問。他沒有能力也沒道術,那個新學的火手印根本就是白搭。可是他知道自己體質特異,作一個道具的水平還是有的。


  「要看最後怎麼安排了。」包大叔看看沉默的阮瞻,「這一次我們都聽阿瞻的指揮。我這些年來也沒有白跑,搜集了一些隱居的道術名家的看家符咒,我想,至少這些可以增加勝算。現在,我們都離開吧,讓阿瞻靜一靜。」


  不等他揮手,其他人都出去了,包括小夏在內。她知道人在遭受打擊的時候安慰是沒有用的,給他一個安靜的環境讓他平復身心才是最好的方式。


  她恨過阮瞻的父親,因為他讓自己心愛的人受傷害,小時候傷害他的心靈,長大後傷害他的肉體,甚至奪去他的生命。她覺得那老人非常自私,可是聽了包大叔的故事後,她說不清阮父是偉大的還是自私的。造成今天這個局面並不是他故意的,他開始時只是想救自己的師傅,然後想救那些受苦的世人,最後他想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自我了斷,以自身帶走邪惡,可是卻發現做不到了!


  他從沒想過要求回報,也沒想過牽累別人,可實際上,他卻害了自己最親的人。親莫若父子,近不過夫妻,為了阮瞻的遭遇,她是有理由責怪阮父的,可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她又同情這個老人想幫助他。在她看來,老人怕的不是成魔,大概怕的是成魔後傷害別人,包括自己的親人在內。


  隱約之中,她覺得那老人是愛阮瞻的,他之所以對阮瞻冷漠是因為知道會有那麼一天,父子像仇人一樣對決,你死我活,是怕阮瞻有了感情後,對他下不了手吧?!真到了那一刻,老人已經快要成魔,心智完全喪失,是不會對阮瞻客氣的,苦的是明白一切,卻不得不動手的阮瞻!


  想到這裡,小夏的心又痛了起來。阮瞻好可憐,天生就要背負這沉重的使命,這讓他如何自楚?如何決定?從小到大,他沒有得到過一絲溫暖,而現在卻又不得不為這所有的事付出代價!她真恨不得能代替他苦,可是她做不到!她能做的,只是做好他的守護天使,讓他平安無事,假如他真的遭遇不測,人鬼情未了也好,把他追回來也好,她是不會放手的,她永遠、絕對不放開他!他是她好不容易抓住的愛情!


  想到這裡,她反倒可以坦然面對了。而她的舉動看在包大同眼裡,很是欽佩。他以為女人在這個時候一定會又哭又叫,死求男人不要離開,或者驚慌失措的,沒想到小夏像沒事人一樣,在為他準備午飯時竟然還哼起歌來。


  「你真是奇怪的女人,為什麼不攔著他?」他好奇地問。


  這兩天的特訓把他折磨得夠嗆,他是不知道阮瞻他老爹成魔後會是什麼樣子,他只知道他老爹現在已經是魔鬼了。以前,他總是抱怨老爹逼他學習道術,但那些日子和這幾天比起來,簡直如天堂一般,以前老爹根本就不算是逼他,確實養他像放羊,完全是放任嘛!


  現在的他,一天二十四小時沒有一刻得閒,每天可憐的四小時睡眠也要在夢中修習靈力心法,那使他不能躺著入睡,身體上的疲勞完全得不到緩解。白天,各種道術練得他手腳發軟,和父親的鬥法練習讓他遍體鱗傷,每天只能吃一頓很清淡的飯,而只有在這十五分鐘裡,他才可以休息。所以,儘管小夏做飯的水平極其低下,他在每天的這個時候也非常高興,畢竟有吃的,有喝的,可以坐一會兒,說會兒話。


  「我攔著他,只會讓他為難,我既然愛他,為什麼要逼他?就算他肯為我做出讓步,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快樂,我要個不開心的男人在身邊幹什麼?和他彆彆扭扭地過一輩子嗎?」小夏把包大同的飯遞給他,看著他才幾天就瘦了很多的臉,「我支持他,等他回來,這一生他想起這件事都會覺得我是多麼大方懂事,只會更愛我。哪個選擇對我有利,這是明擺著的。」


  「說得好!聰明!選得對!」包大同贊一句,吃一口飯,顯然是餓壞了,連這種飯都吃得津津有味,「等我們從鐵頭山回來,我要挖阿瞻的牆角,以前我怎麼沒看到你這樣的珍珠呢,白白錯過了。」


  「切,誰理你!」明知道他是開玩笑,小夏仍然忍不住反駁,「你不是說過嗎?女人的質量固然重要,數量上的要求也是必不可少的,我才不給你充數呢!」她說完就跑去門邊給萬里開門。


  最近夜歸人完全停業,因為包氏父子每天要出入很多次,修煉的地方也需要空間,幸好他們的實戰練習會選在夜深人靜時,找一處曠野之地進行,不然這房子也會被拆了。而阮瞻每天就是靜坐,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想什麼。小夏不敢去吵他,兩個人也沒有單獨待在一起的時間。對此她並不在意,她想要與他天長地久,並不在意這幾天,可是她卻嘗到了相思的滋味,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咫呎天涯,那種看得見卻無法靠近的感覺真的是很難受。就算是萬里也沒有空閒,他忙著安排診所的事,今天終於完成了工作,打算和包大叔學習一下法術。他說得好: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實力強一分,阮瞻的命就多一分保住的機會。


  相對於他們,小夏是最清閒的,所以她表面上雖然還很鎮定,似乎要安靜的面對命運,可是只有她一個人因為沒事可做,才對時間的一天天接近,感受得分外清晰。


  終於,那一天即將來到,一行五人提前一天來到了金石鎮,住進了賭神何富貴暴死的那家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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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4-19 07: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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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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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戰前



  逢三之難的事,大家絕口不提。


  在對決前的一天,在金石鎮裡,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可越是不提,越說明這件事壓在每個人的心底,只是大家都不表現出來罷了。


  包大叔在鎮外的鐵頭山下徘徊,猶豫著是否去見老友最後一面。明天,他一生的摯交好友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如果他還活著,那麼將更是災難。他將成魔,在本質上也不算是原來的阮天意了。所以無論如何,他也會失去這唯一的朋友;這個平凡,但又有著一顆不平凡的心的朋友;這個渡化了無數的怨魂餓鬼,卻逼得自己走投無路的朋友!


  道法自然,生死也是自然,他應該看得開了。可是,人畢竟不是神仙,面對這麼多年的友情,他達不到那樣的境界,哪怕只遠遠的站著,說幾句話也好。多少年的兄弟了,至少要說點什麼再送他上路。


  與此同時,鎮內的包大同還在苦修,雖然萬里叫他放鬆一點,可他根本坐不住,如果是上陣殺敵,斬妖除魔,他可能會很興奮,可一想到明天自己是要去參與一場父子相殘的人間悲劇,他的心裡就發慌。其實萬里也很不安心,儘管從表面上看,他是穩穩當當地坐在椅子上,捧著一本書讀,可是半天也沒翻一頁,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阮瞻和小夏則早就出去了,兩人就這麼手挽手的走在小鎮上,開開心心的逛遍了鎮上的每一個角落。一路上雖然沒說一句話,但眼神交纏,十指相扣。彷彿每看對方一眼,都要加深彼此心中的印象,一直到深夜才回到旅店中。



  靜靜躺在阮瞻的懷裡,小夏心亂如麻,根本無法入睡。頭就窩在他的胸口,雖然聽他呼吸平穩,心臟有力而規律的跳著,但小夏還是能感覺的出他內心之中糾纏的矛盾和掙扎,彷彿能觸摸到那些複雜而沉痛的情緒。明天要做的事對別人來說都已經很難了,何況當事人之一的阮瞻呢?雖然他是為了幫父親,雖然這一切都是他父親親自安排的,可叫他如何下得了手?!而如果,他真的有危險呢?她真的會失去他嗎?


  自從她知道這件事以來,她一直反覆的做著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他一定不會有事,她也絕不會讓他就那麼離開。她一遍一遍的這麼告訴自己,可隨著日期臨近,隨著對決之戰迫在眉睫,她給自己的盲目信心突然崩潰了。白天,她拚命要自己表現正常。似乎胸有成竹,可是在這春寒之夜,當他的體溫和氣息溫柔地包圍著他們,她忽然很怕這一刻時最後的美好時光,很怕會從此失去他。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是不能隨他去的。儘管她那麼愛他,沒有他,她可能生不如死,可是她不能不考慮年邁的父母,不能把自己的痛苦以死亡的方式轉嫁給別人。而且,就算她殉情而去,她既沒有靈力也沒有怨念,她的魂魄說不定很快就會消散。不可能永遠陪伴著他。那時,又要怎麼辦?難道她要學習呂妍,為阮瞻生一個孩子,然後再像阿百嫁給鬼夫一樣,就那樣生活?不,她不要與他陰陽相隔,不要與他互相愛著,卻觸摸不到彼此。她要抱得到他,吻得到他,和他共同站在陽光底下,互相看著對方慢慢老去。所以,她一定不能這麼悲觀,一定要堅強的面對一切,一定要相信自己就是他的奇跡!


  想到這裡,小夏輕輕挪開阮瞻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翻過身來想擁抱他,感覺他的真實與溫度,可才一轉過身,就看見他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她,好像連眨眼也捨不得一樣,深邃的眼神中滿是溫柔與眷戀,讓她的眼眶驀然湧上了一層水霧。


  「我將永遠愛你。」他輕輕地說,聲音從她全身的感官一下直衝到她的心裡,讓她一瞬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剛建立起來的、帶一點凶狠的決心又一次消失無蹤,只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彷彿這是和她訣別的話。


  小夏伸手撫著他的臉,想說點什麼責怪的、撒嬌的話,可話還沒有說出口,阮瞻突然閉上了眼睛,似乎瞬間就睡著了,把小夏嚇了一跳。


  「阿瞻,阿瞻!」小夏推了阮瞻兩下,可阮瞻竟然睡得那麼沉,一點清醒過來的意思也沒有。


  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吧?他一向少眠,睡時還分外驚醒,一點小動靜都回讓他醒來,此刻怎麼會這樣?摸了一下他的胸口,跳得依然沉穩有力。又推了他幾下,但他還是沒有反應,就像是昏過去了。難道真的是太累了,真的是他這些日子太過辛苦而心力交瘁了嗎?


  小夏急忙起身,想去叫隔壁的包大叔來看個究竟,可還沒有坐起身,就見空中黑影閃動,一個人影憑空出現。他不像其他靈體一樣從四壁或者門窗擠進來,姿勢醜陋,而是姿態優雅,瞬間就出現了。


  「別怕。」他說。


  小夏連忙摀住嘴,把驚叫吞回肚子裡。她知道他是誰?雖然還沒有看清楚臉,但那聲音,那感覺都告訴她,面前的黑影是阮瞻的父親阮天意。


  本能的,她反身抱住阮瞻,警惕的瞪著黑影所在的地方,提防這老人傷害她的心上人。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阮父一直是側著身的,此刻更是轉過身去,以背影對著她,似乎沒有惡意。


  「我不是來傷他的。」阮父似乎知道小夏的意思,慢慢的說,聲音裡包含著笑意和欣慰,「我只是來看看他,還有,向你感激和道歉。你,先穿上點衣服好嗎?這裡的夜還是很冷的。」


  小夏一驚,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身子,雖然一直躲在被子中沒有出來,但還是羞愧難當。左右一看,衣服在剛才的激情時刻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幸好寬大地浴袍還在,連忙穿上,然後擰亮了一盞檯燈。


  「他怎麼了?」見阮父回過身來,小夏忙問,因為自己的形象有點窘迫。


  「沒什麼。我只是讓他安靜的睡一會兒。這孩子太累了,他一直都很累。」阮父說著走到床邊。


  小夏見過的所有靈體,走路都是輕飄飄地,從沒有一個像阮父那樣穩穩當當的走過來,看不出和人類的半點分別。不僅如此,他還能讓靈力強大的阮瞻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就陷入昏睡,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明顯是極難對付的。這讓小夏對明天之戰又憂心了一重。可是她不明白他今天是來幹什麼。距離那場殘忍地父子對決只有二十四小時了,明天的這個時候就會鬥個你死我活,現在這番平靜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見阮父站到昏睡的阮瞻面前,一伸指,就把側身睡著的阮瞻翻了過來,讓他面部朝上。然後他就呆呆地站在那裡,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看著。


  「他小時候就是這樣。睡覺的時候非常安靜。」正當小夏以為阮父會一輩子那麼站著時,他突然說:「不像其它小孩子一樣會踢被子,會說夢話,而且從不賴床的。什麼時候叫他,他就什麼時候起床,一點也不會撒嬌,比大人還要懂事,可當時他才五歲,很讓人心疼是不是?」


  小夏沒說話,可是心卻扭了起來。


  阮父似乎也不是想聽她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就只有他,因為我準備生下這個兒子時,就沒有把他當成我的親生骨肉看待。我只是想讓他成為一個殺手,專門殺掉我和那些無法渡化的惡鬼的殺手。這種做法很惡劣是嗎?可是我不是怕自己有報應,而是怕這些積存了多年的惡氣再出來為惡,那就麻煩了。它們會以各種形式禍害人的,你還記得那對妖童嗎?它們附在人身上,生活在人們中間,傷害過多少家庭和無辜的人。那還只是兩個不算很有害的惡靈,如果大量的、怨氣更深更重的惡靈遊蕩在人世間,後果是不可想像的,而他就是為了阻止這些才生的。因為怕彼此產生感情到最後下不了手,他生下來後,我連一眼也沒看,就叫一個魂靈把他丟到一家人的門口。」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伸手輕撫著阮瞻的臉,就像愛護這心中最珍貴的寶貝一樣,那麼愛憐橫溢、那麼舐犢情深,只可惜他的手碰不到阮瞻,一次一次的摸空了,他的每一次撫摸都是徒勞。


  小夏明白他一個人忍受了那麼多年,今晚是在和親生兒子訣別之際,一吐心中的愁苦。因此還是不出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那個幫我的魂靈有一天跑回來和我說,那對收養阿瞻的夫妻對他並不好,而且自從發現了他有天生良能,就開始想擺脫他,把他像一隻小流浪狗一樣扔掉。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魂靈為了報答我當年的一點恩惠,一直沒有離開阿瞻身邊,一直在暗中保護他。如果不是他,阿瞻說不定會被扔到其它地方,人海茫茫,以後我再也找不到他也說不定。那時,雖然我不願意,但還是不得不把阿瞻接回到我的身邊。他回來的時候才五歲,真是漂亮的孩子,可是一雙眸子冷冷地,對任何人和事都充滿戒備,看起來渾身是刺,極不好惹。當時我看到他的模樣心裡矛盾極了,一方面感到高興,因為我就是期望他變成這個樣子——不信任任何人、狠絕而凌厲,不和任何人產生任何感情、孤獨而沒有顧忌。這樣他才會完成我賦予他的使命,最後和我一起,帶著這些邪惡之氣,塵歸塵,土歸土去。可另一方面,他還是個孩子,生來這世上一遭,卻什麼美好的東西也得不到,我對一個惡極的怨魂都可以仁慈,為什麼要對他那麼殘忍?我捫心自問,我有什麼權利讓他出生,而卻要為了我死亡?雖然我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可這對他太不公平了是嗎?」


  阮父的聲音充滿了自責與矛盾,扭過頭來看著小夏,眼神中痛悔之極。小夏很想說他是太自私了,可是她說不出口。一切都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阮父為了做正確的事而又導致後來做下了這件錯誤的事,事到如今,他自己的命都沒了,還面臨著魂飛魄散的下場。他並不是為了自己,就算阮瞻現在醒著,又怪得了自己的父親嗎?只有四個字——無可奈何。


  「我拚命提醒自己不要和他產生感情,既不要愛他,也不讓他愛我,甚至他恨我才好,這樣到他逢三之難之時,他動起手來才絕決,他也比較有會活下去的機會。可是我忘了,父子天性不是人力能阻隔的。無論是我對他,還是他對我,都不能做到絕情絕義。不知什麼時候,我對他就愛得不得了,比天下所有溺愛孩子的父親都不少一分。這孩子雖然表面冷冰冰的,可內心卻是火一樣的性子,這點是我估計不到的。而當我發現他和萬里成為朋友時,我想過要毀了這友情的,但終究沒有下手。」


  「謝謝你。」小夏突然說。


  「謝我什麼?」阮父很意外,奇怪地看著小夏。


  「謝謝你沒有阻斷他和萬里之間的友情,否則他連這一點溫暖都沒有,真的是太可憐了。如果沒有萬里,我也不能認識他,所以我要謝謝你。」


  「是我要謝謝你。這也是我來的目的之一。」阮父微笑了一下,讓小夏覺得他慈愛極了,「以前我曾見推算過他的生活,只覺得他孤伶伶的,讓我在地下假死時都不能安心。可是後來他有了你,我能感覺出他的幸福感。他非常愛你,甚於他的命,雖然這感情會很短暫,但他總算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可惜,他不能和你長相廝守,這是我要向你道歉的地方,儘管沒有用,我還是要和你說句對不起。你給了我兒子溫暖和愛,可惜由於我的關係,卻不能讓你們在一起,我非常抱歉。其實我想過放棄讓阿瞻和我對決的計劃,可是假如我成魔,他還是活不了。因為那時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性,會從最親近的人殺起的,甚至連你,也不能倖免。既然如此,就讓我們父子承擔一切吧,只是,苦了你。」


  「不,他不會死的,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救回來。」小夏堅定的說給阮父聽,也說給自己聽,「你說過有奇跡他就可以活下來,我會為他創造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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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絕陣


    阮瞻並不知道夜間發生的一切,也不知道那個在他心目中並不愛他的父親,整夜站在床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在天亮時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並囑咐小夏不要告訴兒子他來過了。他怕兒子心中終究拋不下父子之情,在下手時容情,那樣的後果不堪設想。


  阮瞻只是以為自己太累了,所以才陷入了那麼原始的夢鄉,睡得那麼沉而香甜,浪費了和小夏在一起的時間。為此他很懊惱,因為他怕那是他們能夠相守的最後一夜。


  這些日子來他心力交瘁,實力上的差距逼得他不得不苦苦研究對決時的策略,而心理上的壓力也讓他面臨崩潰的邊緣。多麼可悲,他嘔心瀝血想出的取勝之道竟然是用在自己的父親身上,這世界上還有比骨肉相殘更可悲的事嗎?可是,他從生下來那天就沒有選擇了,事實上沒有人給過他選擇,包括他的出生。


  現在他站在這座光禿禿的山上,一點一點佈絕殺的陣法,心也一點一點糾結起來。直接交手,他是無論如何沒有勝算的,而在他的心裡雖然明白已經不能救回父親的生命,但他還是奢望能救出他的魂魄,希望父親不至要魂飛魄散這麼慘。


  這陣法是他從龍大師留下的書中學到的,這個未曾謀面的老人給予他太多的幫助,這份恩情是他無法償還的。書中記載的陣法頗多,涉及到天文、地理、易經、風水學、甚至中國古老的星相學。他在對付那對妖童時就運用了其中的一個陣法。此刻想要戰勝實力強大到幾乎無法戰勝的父親,他不得不選了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名叫『絕陣』的陣法。在介紹這種陣法的時候,書中的第一行字就是--此陣,無生無仁,入陣者,無可存留,慎用,慎用!


  他猶豫過,因為這個陣名為絕陣,前面又有警示的句子。說明此陣一但啟動,不殺絕了陣中所有的人和魂是不會停止的,實在是凶險和狠毒的陣法,可是父親身上的惡氣太重了,如果真到了最無奈的時刻,完全毀滅也比成魔滅世強。他狠不下心,可是不得不逼迫自己,這種兩難和自殘一樣的心態使他突然理解了父親當年的心情。所以在對決的前一刻,他從心底原諒了父親,因為他深深體會到了身不由己的無奈。


  陣法超強,就需要布陣的力量也超強才行。他本來是沒有那個實力的,可是包大叔搜羅來的那些各隱居門派看家法寶一樣的符咒幫了他的大忙,再加上鐵頭山本身的惡劣環境,連那個隱密山洞洞口的死槐都在方位上極其恰當,讓他勉強可以布成這個殺氣騰騰的陣法。


  布好絕陣,他又在外面布下其他的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啟動這個陣法,希望有別的方式可以走活這步死棋。而他也並不擔心在光天化日下做這些父親會偷窺,因為父親絕對想自我了斷,所以不會提前防備。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整整佈置了一天才做好準備。可這只是物質方面的準備,他的心裡還虛得很,不像平時要戰鬥時的堅定和無畏。


  他看了一眼漸漸黑下來的天色,想讓其他人到山下去,這幕他們父子間的慘劇,他並不想讓其他人也參與其中。就讓他們父子來承擔好了,用不著拖累別人。再說,絕陣的好處就是陣布好後不需要其他人來鎮守方位,且除了布陣的人,沒人知道陣的方位,而陣一但啟動就是不死不休之局,陣內的人和魂魄沒有消亡殆盡,這陣就不會停止殺戮,外面的人也沒辦法破解。


  所以,這叫絕陣,所以,書上說要慎用!所以,他不想別人尤其是小夏看到這一切,因為到最後他有可能和父親同歸於盡,他怎麼忍心讓最心愛的人親眼目睹這一切!


  「你們下山吧!」他不敢看小夏的眼睛,「人多了反而礙事。」


  「不會礙你事的,小子。」包大叔淡淡地道,「我得在這山谷邊布下結界,否則萬一有過路的人,會發現這裡的異常,明天這件靈異事件就會鬧翻天的。」


  「今晚天時異常,會吸引大量邪物出現的,我要在結界外收魂降靈,把你的殘裂幡借給我吧。」包大同沒等別人問他就開口道,「反正你留著也沒用,我收了惡靈去煉化,於我將來大有裨益呢!」


  阮瞻知道他們父子早就商量好了,任他說什麼也沒有用,於是把目光轉向了萬里。他心裡有不祥的預感,很有可能他再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他期望萬里能明白他的心意,把小夏帶走,然後照顧她、陪伴她,直到她能在沒有他的情況下,平靜的生活。


  他多麼期望能創造奇蹟,這麼多日子來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是越是事到臨頭,他越有死期臨近之感。父親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只有他,而他對不起的卻是小夏。愛了她,卻不能給她天長地久。


  「我--我要看月蝕,幾十年才見一次的奇觀哪!」萬里乾脆隨便說了一句,謊撒得沒有一點質量。


  不用看小夏了,萬里的反應已經說明小夏威脅過他了,所以今晚的折磨每個人都無法逃脫了。


  天色慢慢黑了,光線一點也沒有回應小夏的祈禱,珖囓═@分。當夜晚進入了中間階段,當夜空中的星月到了最明亮的時候,包大叔拈指一算,對阮瞻說:「時辰到了。」


  這聲音悲憫而慈祥,可聽在每個人耳|裡卻像催命的號角一樣。小夏的心一下緊了起來,可她咬著牙一句話不說。


  不能表現出任何不安來,否則只會讓阮瞻不安。再忍一下,等到他沒有顧慮地離開,她再哭不遲,她這樣告訴自己。所以當阮瞻扭頭看她的時候,正見她微笑著走近。


  「這個借你戴一會兒,明天早上還給我。」她把寶貝一樣的地藏王菩薩護身符掛到他的脖子上,在他唇上重重一吻,「你知道我有多麼難纏,如果想不還,自己提防後果!」說完不等他回答,就慢慢退回去。


  阮瞻明白小夏的心,所以並不答話,只是溫柔地笑著,心想假如他今夜非死不可,他要溫柔著成為她眼中最後的形象。


  高大蒼道的死槐後面,隱密的山洞像躲在蓬草下的惡魔之口,遠處那條像把整座山都劈開一樣山縫似一把架在半空中的巨刀,這一切都使得提著血木劍的阮瞻顯得特別脆弱和孤單。可無論他的內心怎樣波瀾澎湃,他的腳步依然是穩穩當當的,他的神態依然是平靜的,就那麼一步一步走向死神。


  這讓包大叔心生感慨,明白了老友的心情。這一生,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有子如此,死有何憾!


  而小夏則在阮瞻消失在洞口的一瞬間幾乎癱倒。若不是萬里扶著,她直接昏厥也說不定。她的偽裝只能到此為止,他帶走了她所有的堅強,此刻她的眼淚可以無所顧忌地流下來。


  「慢著慢著,他還沒打哪!你現在哭,等他沒病沒傷的回來,你就吃虧啦。」萬里心如刀割,但嘴上卻說得輕鬆。「我們去那塊石頭後躲一下吧,不然你老公會為你分心的,輸了會發脾氣。」他牽著小夏走到一塊大石後面。


  那是包大叔選好的,實際上阮瞻雖然為布陣耗盡了心力,而包大叔父子和他也有自己的小計畫,只有小夏一個人是蒙在鼓裡的。戰爭讓女人走開,今晚這裡也會有一場戰爭,父與子、善與惡、光明與黑暗,還是讓小夏遠離為好。她是那麼純淨可愛的個性,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中已經很難得了,所以要保護她。


  包大叔事先已經做好了分工,包大叔佈置結界,包大同在外面把因為惡氣和天象吸引來的惡靈收入殘裂幡中,而他則拿著布陣後剩餘的符咒,等包大叔一聲令下就以火手印施出。還有,他要保護小夏,萬一阿瞻有什麼不測,要提防她做傻事。


  而此時,阮瞻正走在那個又黑又長的山洞裡。他沒有費心去照明,只憑感覺慢慢地走,提防著黑暗中所有的異動。他從一開始介入靈異事件,每一戰都是以弱勝強,可每一次的對手也沒有像父親那樣強的,也沒有哪一個對手會有那麼凶悍而淒厲的惡氣助陣。而且,他以前都有人幫助,今天他卻要自己動手,要克服實力上的差距和心理上的壓力,這是相當不容易的,可是他必須做到,因為那是父親的願望,對為人子的他而言,也是他的義務。另外,如果他攔不住父親,洞外的那幾個人都得死,而那幾個人對他都很重要,小夏更是他的一切,他拼著毀掉自己也不會讓他們受傷害。


  一聲類似於冷哼的笑聲從山洞深處傳來,陰沉、惡意而興奮。阮瞻心裡一凜,止住了腳步。那是父親的聲音,已經變形了,但他還是聽得出來。難道他現在就開始變異了嗎?現在還沒到月蝕之刻,雖然他明白月蝕之前父親就會慢慢變化,到整個月亮漆黑時就是他成魔的時分,可現在不是太早了點嗎?難道他的惡氣真的已經壓制不住了嗎?可是不到那一刻父親就變化,對他而言,想要阻止的難度又增加了不少。成魔的瞬間是父親最弱,而他最強之時,那時才有一線希望,必須拖到那一刻才行。


  他停了一下,把血木劍舉上了頭頂,照亮了前方幾米的路。現在才走道這條山腹通道的一半,可血木劍在他舉起的一瞬就散發出興奮的紅光,預示山洞裡的邪惡之氣已經充盈而躍動了。但紅光並未大盛,證明裡面的邪惡之氣忽強忽弱,也證明父親還在試圖做最後的控制。


  這讓阮瞻心酸,他寧願父親現在就成魔了,父子大戰一場,勝於父親這麼折磨自己。幾十年了,他就是那麼走過來的嗎?還是人的時候他壓抑著、算計著,成為魂魄後又孤寂地待在這陰寒的山腹之中,想泄掉一點惡氣,為輸給自己的兒子作準備,這是多麼難熬啊。這種日子應該早一點結束,讓父親少受點罪。


  他走著,想著,提防著,才走到山洞的最裡面,前方忽然大亮,就好像山洞上方瀉下一縷陽光一樣,耀目刺眼,白光之下,父親的身影驟然出現。他站在一處岩壁下,魂魄的四肢被四條銀色的無形鎖鏈綁著,被困在山洞的最裡層不能動彈。


  阮瞻再一次停下腳步,瞄著眼睛觀察父親的氣色。就見他外形雖然沒變,但周身的黑氣濃而烈,整個人宛如被黑色霧氣蒸騰著,臉色在興奮、癲狂和慈愛痛楚間變幻著,顯然心智已經不完全受到控制,身上的正邪之氣正在交替折磨著他。


  阮瞻見父親如此慘狀,心中大慟,一時間心思混亂,恨不得上前去把父親解開。


  「別走過來了,阿瞻!」阮父突然叫了一聲,此刻他的印堂微微發亮,把黑影壓退,人是清醒的,「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能幫我的,就是下手不容情,如果你能做到,就算我們沒有白白父子一場。現在退回去,至少百步開外,快!」


  「爸--」阮瞻哽咽了一聲,叫出這個字。他們父子相守幾十年,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養子,父親又那麼冷淡,彷彿不願意看到他似的,因此這個字,他只是在心裡偷偷叫過,竟然沒有當著父親的面說過。


  阮父愣了一下,心裡也是大痛。明白不能讓阿瞻對自己有感情,否則他會更難受,可是這個孩子為什麼冷冷的外表下,心卻那麼熱呢!他提醒自己要表現得絕情一點,可只是一閃神間,惡氣又佔了上風,意識一片模糊。


  「你是誰?來找死嗎?過來讓我看看!」他大叫著,意識中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這對阮瞻卻是極大的打擊,眼看著父親的印堂被黑氣籠罩,前一刻還仙風道骨,滿目擔心著他的模樣,片刻就被凶狠絕烈之氣所取代,同時身體也向前掙扎,試圖擺脫那銀色鎖鏈的束縛,撲過來吃掉他!


  嘩啦嘩啦的,山洞內堅實的岩壁被他的奮力掙扎弄得寸寸粉碎,如果不是鐵鍊深深扎入山岩裡面,此刻阮父已經破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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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嘗試


    指出血木劍,卻對著自己的父親,阮瞻忍住心中的痛楚,藉由劍上的光芒壓制父親身上的邪惡之氣。


  血木劍紅光暴漲,不似剛才的吞吐不定,光箭一樣射在還在掙扎的阮父身上,震得他周身的惡氣四處飛散,翻湧著如煮沸的水一樣。可再近一些,血木劍就好像撞上一道看不見的牆,再不能前進半分,劍身上的紅光也被翻卷的黑氣包圍。


  血木劍是一切魂體的剋星,只要被劍斬到就會灰飛煙滅。可現在,劍卻似被黑氣形成的外牆粘住了一樣,用盡力量也不能接近父親的魂魄身邊。這不僅使阮瞻感到自身的前進格外滯澀,一瞬間還差點讓劍脫手落地。他這才明白為什麼父親交代要用晶刀對決,因為父親身外的惡氣是化解不去的怨念和惡意所形成的,長時間來已經和父親融為一體,侵蝕著父親的靈魂,也隔絕著外界正氣的接近。而這黑色氣牆既不是魂體也不是結界,血木劍和破滅印雖然有感,但卻不能發揮作用,只有晶刀的凌厲和鋒銳才能穿透這飄忽不定的黑色氣牆,另外還需要他與父親同種同源的靈力,以及這靈力製造的速度才能破解。


  晶刀被他用在別處了,在這山洞裡他能依靠的只有血木劍而已。而在他把父親引入那個絕陣之前,一定不能放棄希望,想出別的方法,否則就只有父子同歸於盡一途。


  一咬牙,阮瞻右手持劍,左手快速虛空畫符,向面前的黑氣一揮。只見手中白光閃過,那如刀刃一樣的白光在黑氣之牆上劈開了一條細縫,趁這細縫還沒有合上之前,阮瞻強行擠身而入。


  惡氣瞬間又合攏了,這對於深入其中的阮瞻而言,無異於四面八方都有力量攻擊過來。雖然他已經結了一個貼身的結界泄去了部分力量,可是還是在結界破碎後承受了重擊和強力的擠壓。


  一瞬間,他體會到了血木劍的困境,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泡在粘稠強力的冰水中,被幾千幾萬隻手拉扯著。耳邊響起了低怨的哭泣,恍然有如身處在地獄之中。


  在這幻象裡才一秒鐘,他就難受之極,覺得一絲絲冷氣從他全身的毛孔中鑽入了身體,順著血管和經脈迅速內襲,向他的心臟席捲而來。


  回手撤劍,他想以劍氣逼開那些黑氣,可他的動作比在正常環境中慢了數倍,還沒等收回劍,體內的寒氣已至。他心中暗叫不好,以為這次必受重傷,對自己的莽撞懊惱不已,可這時他的胸前一熱,脖子上小夏的護身符突然散發出聖潔的淡黃色光芒。登時,他身上一鬆,感覺那些寒氣彷彿襲到了炙熱的火焰上,一瞬就被蒸發了,而此時劍已撤回。


  他以劍撐地,把血木劍貼緊了腿側,讓劍的天生靈力和他的力量合為一體,同時一個火手印打在地上,地面上立即形成了一個不大的火圈。圈內,黑氣蕩開,暫時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但火圈的火苗不是正常的紅色,而是微弱寒冷的慘白之色,似乎隨時都會熄滅,若不是血木劍的紅光也在地面上顯現,會讓人覺得站到了水波中心。


  在圈中站定,阮瞻才意識到全身的劇痛,那是寒氣入襲身體時帶來的。斷骨、被利器穿身、被法力重傷,阮瞻都經歷過,但那些疼痛和這比起來簡直不算什麼。他才站在黑氣中幾秒就如此,父親呢?長年累月如此,那要忍受什麼樣的痛苦?他為別人做的這些,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感謝,可今天誰來救他!


  「阿瞻,快出去,你太莽撞了。你要也到我這一步嗎?那時候誰來結束這些事?」阮父突然開口。


  阮瞻抬頭望去,就見自己硬闖的結果是使父親身外纏繞的濃而薄的黑氣激盪了開來,形成了一個狹小的空間,把父親和他都關在裡面。只是他身後的氣壁極薄,隱隱約約的似有還無,他的身體外又被一個淡紅的圈子保護住,隨時可以離開,而且暫時沒有危險。父親就不同了,他似與黑氣融為了一體,根本無法抽身而出,他與父親之間也被阻隔了開。


  但是這樣一來,父親身上的壓力好歹輕了一些,印堂間的陰雲變成淡灰,控制心性之力減弱,讓父親又暫時清醒了一點。


  「一定有其他辦法的。」阮瞻執拗地答一句,向前走了一步,試圖再接近父親一點,但才一抬腳,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大力推他,讓他一踉蹌,差點跌出白火之圈。


  「看到了嗎?這是不能強力破解的。我試了無數次了,以我和你包大叔的修為都做不到,你一個人是不行的。快出去,不然你幫不了我,連自己也要搭進去!」阮父再說。


  可阮瞻的倔強勁上來了,根本不理,再度嘗試。


  阮父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明白親情讓他不理智了。這麼多年來,雖然他不能親眼看著兒子從一個毛頭小子成長為一個穩重沉著的男人,可他從老包的口中聽說了兒子的種種事跡,知道他是個智計超群、個性強悍的人,對敵時機智冷靜,冷酷無情。這是他一直想要兒子具有的品質,他成功了,可是沒想到面對父親時,兒子又變成了小時候的樣子,彆扭、倔強、和他對著幹。在這危險的時候,他突然老懷大慰,終於明白天底下沒有一個父母是想要兒子真正長大的。父母都想要孩子在社會上精明成熟,可在自己面前還是小孩子啊!


  只是這美好的感覺他不能享受很久,因為他明白久待在這黑氣之中的危險。現在阿瞻雖然還沒事,但那是他心上人的護身符的功勞,時間一久,必受不住,可是阿瞻完全不聽勸,他太了解那脾氣了,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於是他乾脆用武力,一掌向兒子打去。


  惡氣已與他融為一體,能阻隔住外力襲他,卻不阻止他發力襲擊別人,更由於惡氣相助,威力巨大,因此他只用了三成力。但饒是如此,阮瞻仍感到一股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寒氣推到他面前。


  他正想全心突破阻隔父親與他之間的氣牆,想近父親的身。他認為既然父親靠自身的力量能控制惡氣這麼多年,那麼他這同宗同源的力量也許能加倍控制,繼而把惡氣根除掉。就算現在不行,那麼只要控制著不爆發,以後就還有機會。


  在他心中,只要有一線可能,他也不願意與父親為敵,所以他的心思都在這方面。當外力襲來,只是在本能中以結界阻擋。可沒想到那股力是如此之大,結界在瞬間化為粉末,他只來得及閃了一下,但沒完全閃開,直接被重擊打出了黑色氣牆之外。強忍了半天,還是吐出一口血來。


  他以為父親又被惡氣控制,才失手錯打了他,連忙抬頭看去,卻看見他雙手向前伸著,似乎想扶他而不能,一臉的關切和心疼。這讓他突然生出了一股悲憤之氣,大聲道:「捨不得下手嗎?你讓自己冷情冷意了多年,卻還下不了手打我,卻讓我殺了你嗎?你知道那有多難嗎?你為什麼那麼自私,自己做不到的,卻讓我做?」


  話一出口,阮瞻就後悔了。因為他親眼看到父親呆愣在那裡,慢慢收回手。臉上神色複雜,又是慌亂又是抱歉,似乎做了大錯事一樣,還帶一點討好的笑容,讓他的心都痛得扭了起來。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也不知道怎麼道歉,只是發狠一樣地爬起來,用各種符咒、各種辦法,從各種角度衝擊淡黑色的氣牆,根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拼命想把父親救出來。


  阮父看著兒子完全喪失理智,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他也是宗師級的人物,修道修過心如止水的境界,可如今卻在任性起來的兒子面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父子三十年,雙方卻都不知道要如何相處,一點小事都誤會成這樣。他本想把兒子推出氣牆的,沒想到他心思集中在其他事上,只隨便擋了一下,結果受了些傷。


  看兒子徒勞地一遍一遍的嘗試,他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他能感受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身上的惡氣翻騰得越發厲害,他自身功力最弱的時刻即將來臨。也就是他將徹底被惡氣侵蝕,成魔,這時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消滅他的機會,而此時阿瞻是不能和他待在這山腹之中的,這裡迴旋的餘地太小,也不在阿瞻準備的範圍內,一但他無法自控,會傷到阿瞻。雖然這個兒子註定就是今天以命來消滅自己的,但他還是奢望老天念他一心為善,給阿瞻一條活路。


  他做錯了的,真希望自己來解決。可是他又不能不用到兒子,矛盾的心理比惡氣的侵蝕還讓他痛苦。


  「夠了!」他故意讓自己厲聲叫:「這麼多年你就學會了混帳嗎?你生下來的使命就是按計畫好的步驟行事,哪能自作主張。我的法力比你高出多少你知道嗎?連我都做不到,你卻還要這麼做,簡直是白痴行為。我是對不起你,可是你的命是我給的,今天你就還給我又如何?如果你能逃出生天,我就服了你!現在發狠有什麼用!」說得越狠,阿瞻動起手來越會無所顧忌吧。可是這話,又真的太殘忍了!


  阮瞻愣住了。是啊,自己的命是父親給他,還了他就是了。拼了這半天命,根本不能破這黑氣分毫,證明真的是沒有辦法強行根除的,到頭來只能白白耗費自己的體力和靈力。可是真的要和父親同歸於盡嗎?死,他並不怕,怕的是父親連魂魄都不剩,怕的是留下小夏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捨不下的不過是這些罷了。


  不理智的後果是讓每個人都受害,他死了沒有任何意義,可父親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意發生的事還會發生,包大叔、包大同、萬里,很多無辜的人都會被成魔的父親害死。然後是可能會出現隱藏在芸芸眾生中的高人來除魔衛道,把一生都為別人受難的仁慈父親當成魔一樣除掉,讓他這一生所做的事成為一個笑話。還有,他心愛的小夏會如何?看著他死去,再看著朋友一個接一個相繼死去?她怎麼辦?


  他一向自傲的冷靜在父親面前完全崩潰,剛才做了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現在他必須把理智找回來!無論多麼困難的局面,無論心裡多痛,他要強迫自己冷靜,按照事先的計畫進行。假如他不能活下來陪著小夏,那麼就讓他帶父親走,至少他能把安寧帶給父親,把安全帶給小夏和朋友們。


  「知道了。」他站直身子,突然說。


  看著兒子變得冷冰冰的神情,阮天意心如刀絞。自己的兒子還不了解嗎?他越是對什麼表現出極度的冰冷,就越是證明極度的在乎。父子相對,兩個人的心裡都是在混亂和清醒,矛盾和堅定中掙扎。前一分鐘下的決定,後一分鐘就會動搖,前一分鐘的堅持,下一分鐘就變成軟弱。


  胸口一寒,因為父子之情在心中的激蕩,因為這沒有預料的感情比他想像中強烈的多,因為兒子的神態變化,因為他吐的那口鮮血的血氣刺激,或者還因為他那麼心疼這個讓他逼得沒一點退路的兒子,阮天意忽然覺得隨著胸口的寒氣,頭腦反而熱了起來!


  來了,那一刻來了!


  他拼命想保持最後的清明,可是全身如墜入冰窟一樣透骨冰寒,腦袋卻越來越熱,神志一點一點被蠶食乾淨,眼前的景色像被血染了一樣慢慢紅了起來,直到整個山腹在他眼中都是一片赤紅!


  眼前一個人直直的站著,手持一柄冒著火光的木劍站著,臉色雪白,一雙深如黑潭的眼睛飽含痛楚地看著他。這人是誰?為什麼和這世上的一切一樣那麼可憎?他要先殺了他!然後殺光所有能呼吸的東西!


  嗷的一聲,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向那個看著他的年輕人猛撲了過去。可身體在半空,就又被那幾條銀色鎖鏈拉了回來。他憤怒了,開始瘋狂拉扯釘在岩壁上的無形鎖鏈,一下、兩下、三下--


  他的力量太強大了,堅硬的岩壁在他的拉扯之下,石屑紛紛落下,鎖鏈鬆了,之後斷了,有的齊根而斷,有的還有半截纏在身上,可他不管,他要先宰了面前的這個人。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鎖住了自己,讓自己在陰暗的山腹中受苦。非殺他不可!


  洞外,小夏聽到那聲彷彿從地獄裡傳出的喊聲,心底冰涼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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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對決(上)


    阮瞻親眼看著父親的轉變,震驚不已。就見父親的身體突然繃直,圍繞在他身體外側的、處於瀰漫狀態的黑氣驀然倒轉,好像被他體內強大的回旋力吸回去了一樣,瞬間收縮,眨眼間就全部侵入了他的體內,就算是阮瞻使用陰陽眼也看不見黑氣了,似乎那黑氣真正和父親的魂魄融為了一體,他印堂中的陰雲也變成了點墨一樣的黑,牢牢罩在那兒,像一塊醜陋的傷疤。


  再看父親的臉,前一刻還正氣凜然,慈愛非常,此刻卻扭曲猙獰、鬚髮皆張,目色如赤,如同惡鬼一樣淒厲,這讓阮瞻的心裡一時無法接受,痛心地站在那兒。


  還沒有到成魔的時刻,父親就已然如此了,不僅外形改變,神智也已經不清,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了,如果到了那一刻,他還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是父親嗎?這樣的他,是不是生不如死?


  嘩啦啦的聲音響個不停,是父親在以強大的邪惡法力掙脫那些銀色的無形鎖鏈發出來的。那鎖鏈是父親設置來禁錮自身的法術鏈,靈力非常強大,但此時在已經被惡氣控制的父親面前,似乎再也無力綑綁,就要完全被毀壞了。


  石屑紛飛,泥沙俱下。那些無形鎖鏈因為是鎖住魂魄的,所以被扯斷後也不消失,叮叮噹噹地掛在父親身上,隨著他向前撲的動作,武器一樣的向阮瞻掃來,迫得他從心痛麻木中警醒過來,向山洞外側躍開,全身警惕和戒備起來。


  現在還不到時辰,父親提前發作了,要拖時間才行。


  想到這裡,他揮手在面前連布下三道結界,儘管知道這不管用,但至少可以擋上一陣。然後,他右手持劍,左手拈訣,只等著父親掙脫束縛的一刻。惡氣雖然已經全部被父親收入了體內,但他明白血木劍還是接觸不到父親的魂體之上,但血木劍畢竟對一切魂體都有威嚇力,至少他可以憑藉此力和父親周旋一陣。


  「我要宰了你!」阮父又吼叫了一聲,掙斷了最後一根鎖鏈,向阮瞻直撲過來。


  阮瞻由於有準備,所以一見異動立即閃避,可是阮父的速度出乎他預料的快,幾乎一瞬間就竄到了他身前,三道結界相繼破碎,好像一頭野獸撞開三道紙門一樣。身影未近,寒氣先襲來。


      阮瞻拈訣的左手在空中畫過一條彗星尾巴一樣的符咒,向後方一甩,立即被阮父抓向他頭頂的手帶到了岩壁之上。撲的一聲怪響,整塊岩石都被帶下了一大塊,阮瞻也勉強躲過了這一擊。


  「不錯啊,你是誰?報上名來。」一擊未中,顯然大出阮父所料。他赤紅的雙眼翻了一眼阮瞻,半是讚嘆半是瘋癲的說。


  「我是你的兒子。」看著父親的模樣,阮瞻的心碎了一地,他鄭重地說:「無論你記不記得,不管我們是不是想彼此殺害,我都是你的兒子。」


  阮父狂笑起來,根本不信阮瞻的話,身體中的惡念控制著他只想為所欲為。


  「為了逃命竟然冒充起兒子來。如果是真的,那麼來孝敬一下老爹,讓我高興高興!我現在想殺個人玩玩,殺得越多,我越高興!」


  和最後一字同時發出的還有他的第二次攻擊,下手一點也不容情,讓阮瞻心裡最後一絲幻想也破滅了。父親已經被惡氣完全控制,雖未到成魔的時刻,沒有無上的魔力,可真正的實力和惡氣相助的邪力讓父親已經強大到無可戰勝的地步,他只有閃避一途。


  這第二擊的力量比第一擊還大,似乎父親與惡氣相融得越來越好,可是阮瞻還是有準備的,所以儘管很狼狽,他還是再一次避過。兩擊未中使阮父大怒,見阮瞻靈巧如游魚一樣在狹窄幽深的山洞中竄來竄去,一招接一招的襲來,似乎不把阮瞻置於死地就不肯罷休。


  一時之間,洞內巨響頻頻,一道道符咒的光芒,血木劍吞吐不定的紅光,還有阮父掌中發出的一團團螢螢的綠色光球交織在一起,一個人影在地上左閃右避,一條黑影在半空中上下翻飛,整個山洞亂作一團。


  阮瞻只覺得辛苦無比。本來他每次的躲避都是千鈞一髮之勢,每次都是與父親打出掌風擦肩而過,可隨著被父親打到地上的碎石越來越多,腳下的障礙讓他的行動緩慢起來,而且他這麼拼命地跳來跳去,體力也是個問題。何況,父親似乎摸熟了他的套路,了解到他的策略,開始後發而先至了。


  他是借助地勢來頑強防守的,因為這山洞並非筆直,而是九曲十八彎,有很多地方還有突出的尖石,上下高低也頗有些差距。他每次躲避襲擊總是以下一次更好的防守為原則,一直在各個彎角間閃展騰挪。每當父親把他逼到絕路時,他就巧妙地利用地勢又竄回到原來的地方。這樣雖然一個打一個逃的轉悠了半天,事實上連這個長長山洞的一半也沒有走過,很好的執行了他的拖延戰術。


  可阮父雖然被惡氣侵蝕,但他只是徹底喪失了人性而已,智力並沒有受損,還因為滅了人性而少了感情的束縛,變得更加聰明機敏。他很快就看出了阮瞻的意圖,但一來有些忌憚血木劍,二來阮瞻不惜耗費靈力,在特別危急時會使用小範圍的時空扭曲術,所以他一時也沒有追到。


  但不久之後,他追得煩了,開始把身體化為一個扁扁的影子,有如黑色的波浪一般,緊貼著山洞頂端和岩壁兩側而行,從另一個角度看好似阮瞻的影子。不僅緊貼著他不放,還在阮瞻馬上就要躲避前先他一步到達,迎面阻擊。


  而阮父雖然顧忌血木劍,但他打出的那團綠光並不怕血木劍,因為後來他乾脆雙手施術,迫得阮瞻不得不回劍擊落一個,而自己拼命躲閃另一個。這對於阮瞻而言十分驚險,而且由於每一次血木劍和那綠色光球都是硬碰硬的相撞,使得他又心疼跟隨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寶貝,又被慣性很大的光球震得手臂發麻。


    這樣一來,他的形勢更加凶險,好幾次差點直接撞上父親打出的掌風。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招數,但覺得與冥火類似,只是比冥火不知高明多少,挨近身體的時候,有一種極寒中又極熱的感覺,似乎連肉身帶魂魄都要融化了一樣。一接近就讓他腳步沉上一分,法術施展時都生澀了。


  腳下一踉蹌,他踢到一塊碎石上。但腳下的疼痛還沒有傳來,身後的兩股疾風已經襲到,一個打他的腦後,一個打他的後心。他反手把劍一揮,擊落了腦後的綠色光球,勉強一矮身,再險險讓過了第二個。


  可是這次他感到後肩一陣非常熱辣的涼麻感,伸手一摸,溫熱粘稠,顯然已經受傷流血。


  而這血氣又進一步刺激了阮父。他仰頭身吸一口氣,大笑道:「年輕人的血脈果然是好東西啊,給我吧!」說著雙手竟然打出了四個綠色光球。


  阮瞻在受傷的一剎那就明白在洞中已經再無迴旋的餘地,所以在父親打出光球的瞬間,他已經施展了時空扭曲術,一步踏到洞外。雙方是同時出招,招式也同時生效,阮父縱然沒有成功的打死阮瞻,阮瞻來到洞外的空地上時也不似平時一樣的瀟灑踏出,而是像被人踢出洞口一樣,一下摔到碎石地上。


  本來小夏在洞外聽到洞內野獸般的嚎叫和一陣陣開山地裂一樣的聲音就已經心驚肉跳了,這下見阮瞻這副模樣突然出現在眼前,驚呼出口,差點衝出去救他,幸虧萬里一把抓住了她。


  「別去搗亂。」他眼睛看著場地中心,嘴裡卻對小夏說道:「你過去會讓他分心。」


  小夏完全明白這一點,剛才只不過是下意識的舉動,所以雖然心提到了嗓子眼,可硬是忍著沒動。就見阮瞻落地後似乎非常痛苦,爬了好幾爬才起來。後肩上的衣服被燒掉了一塊,裸露出血肉糢糊的一片皮膚。


  「他受傷了。」小夏差點哭出來。


  「他還活著。」萬里非常認真地說,同時抓住了小夏的手。感覺她的小手冰涼,用力握了握,給她信心和勇氣:「這才重要。」


  小夏點點頭。她早就明白這一戰的凶險和艱苦,也明白萬里說得對,可是任何一個女人親眼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受到這樣的傷害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她知道自己既然幫不上忙,就應該盡量不要添亂,可是她很怕自己會忍不住,所以雖然那麼想看著那親愛的面龐和身影,但還是轉過身去,縮在那塊巨石的角落裡,堵住了自己的耳|。


  「我不敢看了,有什麼轉機,一定要叫我!」


  萬里答應了,偷看了一眼遠處的包大叔。


  包大叔也躲在一塊石頭後面,但是距離中間的空地比較近。他也知道出了意外,因為還沒到推算好的時刻,老友看來就把持不住了。他的目光不似小夏和萬里那樣集中在阮瞻身上,而是看向了洞口。當一條黑影出現在那裡時,他深深的一嘆。


  沒錯,老友已經被惡氣完全控制,雖然還未成魔,可是魔力已出,也認不得人了,這種局面對他們來說會更加艱難。他親眼看著阮瞻布的陣,很清楚那個陣的啟動要布陣人進入陣後才能進行,也就是說必須由阮瞻進陣後親自啟動,別人幫不上忙。


  而且啟動那個陣需要很強的靈力的,以阮瞻目前的能力肯定不行,必須到月蝕的那一刻,阮瞻的力量達到最強,而天意的能力降到最弱,這一切才有意義,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幫助阮瞻拖到入陣的時間。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情勢十分不利,能不能阻止天意成魔都是未知數,更不用說保住阮瞻的小命了。


  可是如今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有大家同心協力,拼命一搏。


  眼間阮瞻勉強起身,拿著血木劍的手都無力抬起了,包大叔一閃身從石後走出,抽出背在身後的劍,在自己指上一劃,然後以血在劍身上寫下符咒,對準老友的後背。


  「原來有幫手,可又能奈我何!」阮父根本不回頭,狂傲地說:「那你為什麼在山洞裡像秏子一樣竄來竄去不肯出來,兩人聯手不是死的慢點嗎?啊,不對,應該有三個人,不,是四個,一個沒什麼法力但體質特異的人,一個女人,還有一個有些法術的人在結界的外面。幹什麼?圍捕我嗎?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為什麼在這裡,是不是你們抓我的?啊,我知道了,你們知道一會兒會有月蝕,是我練魔功的關口,所以來殺我的對不對?」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轉厲,眼中的紅光駭人的閃動著。


  阮瞻不知說什麼好,第一次面對所謂的敵人的時候,心裡非常不安定,猶豫著是否出手,出手要用什麼招數,完全沒有平日裡半分的坦然和沉著。


  「你們要殺我?那就先受死吧!」阮父不等他作出反應,突然出手。那手勢是如此熟悉,竟然是父親教授給他的掌心雷。阮瞻不知道要怎麼破解,只是下意識也使出了這一招。


  阮父的功力本就高於阮瞻,此刻先出手,更是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只是包大叔見老友的肩膀一聳動,也立即使出了他最正宗最純粹的道法劍。那劍氣帶著攝魂奪魄的符咒之力,逼得阮父不得不撤力保護自己的要害,攻擊阮瞻的力量一滯,給阮瞻帶來了喘息之機,後發的掌心雷也到了。


  半空之中,兩個掌心雷相遇,而另一方,劍氣和綠色光球相撞,只聽兩聲爆響,包大叔身體晃了一晃,阮瞻向後退了兩步,而阮父身受前後夾擊卻紋絲未動。


  「哈哈!怎麼樣,服了嗎?你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阮父仰天狂笑。


  「阿瞻,清醒點,他已經不是你父親了。你再軟弱下去,大家都沒有活路。」包大叔不看老友,對著臉色發白的阮瞻說。


  這場對決的實力相差太巨大了,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心軟,可是他同情阿瞻這孩子,連他都不敢看向老友的臉,怕自己被感情左右,何況這個孩子呢?父子親情啊,那是天命的血緣,無法割捨的,真不知道在山洞中時,阿瞻是如何面對的這種煎熬。如果可能,他很想替老友疼愛這個孩子,雖然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可如今他又不得不逼他!


  他勝在熟悉老友所有的打鬥方式,希望可以幫得了阿瞻這孩子完成老友的願望。最後,還給阿瞻保留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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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第二十九章  

  ”知道了。”阮瞻抹抹嘴角的血跡,再一次強逼自己把身體站直,強逼自己面對著父親。看著他仁慈而睿智的眼睛卻在此刻散發著妖異的赤紅光芒,輕蔑而殘忍的回看著自己,閃耀著殺戮和嗜血的氣息。


  那個人已經不是父親了,他是就要成魔的妖人,要把他救回來!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父親的心,假如自己也變成這個樣子,還有可能會傷及小夏,那他寧願魂飛魄散也要阻止自己,也會做出這樣可怕的選擇!


  想到這裡,阮瞻舉起血木劍,心隨意動,劍隨心動,把這寶貝縮成半尺大小,插在後腰處。現在他與父親之間相隔超過了十幾米,血木劍就算有包大叔在背後偷襲,他還是落了絕對的下風。這讓他有清醒的認識,他傷不了父親,而他如果不以命相博,他就堅持不到那最關鍵的一刻。


  ”還想嘗嘗嗎?”阮父突然大笑一聲,側轉身體,手分左右,一點沒有預兆地分別打向了包大叔和阮瞻,依然還是掌心雷,藍色的電火花像一條張牙舞爪的小蛇一樣在空中一閃,而後疾速擊出,閃電般以上而下劈落。


  包大叔以道法劍防御,雖然有些吃力,但退而不亂。再看阮瞻也依舊是掌心雷對掌心雷,只是他的掌心雷在對付其他妖邪之時的威風八面此刻卻微弱的連光芒也黯淡了,在父親超強的實力面前。顯得那麼不堪一擊。還沒有飛出多遠就被打落了下來,回擊到他的身上。


  萬里的驚呼聲中,就見阮瞻嘴唇微動,右手指著阮父的方向,戒備他第二次攻擊,左手往旁邊用力一拔,竟然用上了阿百雅禁教的轉嫁術。只聽一聲巨響,山洞口的一塊大石生生被擊得粉碎。真的如被雷電擊中一般,石屑四散迸裂。最遠的都甩到了萬里所在之處,嚇得他立刻把身體縮回到大石後面。


  ”放心,你老公還好好的。”他看了一眼緊張得面無血色的小夏,再次探出頭去看外面地戰況。


  阮父看來也很意外,抬腳向阮瞻的方向走了兩步。眯著眼睛看那塊粉碎地巨石,”小子,有點道行,打起來有趣得多了。如果你一殺就死,那可沒勁透了。”


  ”有本事你就來,我有能耐耗到鬼呲牙的時候。”阮瞻渾身緊繃著。但神態淡然道。月蝕的時候是凌晨三點四十分,那時候往往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俗稱鬼呲牙。


  ”那為什麼要那個時候?哦,那是我練習魔功的關口,原來你真是冒充我的兒子,實際上卻是不懷好意。”


  阮瞻心如刀絞,可咬著牙點點頭。現在有包大叔幫他,周圍躲開的空間較大。還有不少巨石坐立,所以他要激怒父親,讓他在暴怒中使出所有的招數,盡量耗費他的功力,也讓他熟悉父親的路數,這樣在月蝕的一刻,也許可以不進入絕陣而制服父親。不到最後一刻他仍然不想放棄,布下絕陣只是為迫不得已時才使用地,因為只要進了此陣,他們父子都不用想出來了。


  ”那我就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果然,已經失去理智的阮父經不得別人的一點刺激,暴跳如雷,依然是掌分左右,呼的同時施出法術來。


  就見他掌心中出現了兩團紅光,眨眼間暴漲到籃球大小,儼然是兩個火球。阮瞻熟悉這手法,知道父親在無意中使出了他們這一派所特有的法術。只是父親的火手印中還夾雜了一絲絲幽綠,顯然是受到惡氣的影響,法力不精純了。但雖然不精純,力量卻無比巨大,在出手後還在越變越大,襲到面前時已經和他的身體差不多大小,遠遠看去,好像火焰要把他吞噬一樣。


  阮瞻照樣以轉嫁術應對,只正面對這樣的火手印力量他再也無法單手解決了,因此顧不得防備父親的下一轉攻擊,雙手猛推,把火焰推到了石洞口,燃著了一大片野草。


  不等他有喘息之機,也不等他看看包大叔那邊戰況如何,在夜梟般的狂笑聲中,父親第二輪和第三輪的打擊接連而來。一團團的火,一個個的藍色電火花,晃得阮瞻眼中再看不到別的東西,雙手左推右擋,把擊到面前的東西紛紛轉換開去,一時狼狽之極,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還有一塊被掌心雷繃起的石屑擊中他的前額,登時,他的頭上鮮血長流,擦身而過的火手印也把他的半邊手臂和臉頰灼傷了!


  啪的一聲,又一個電火花襲來,其速度之快已經讓阮瞻來不及撥開。情急之下,他就地一滾,雙手上托,把那個掌心雷先撩到半空中,然後速爬起跳開,讓那一擊打到地面上,竟然擊出一個兩米方圓的小坑!


  ”怎麼樣?服了嗎?”阮父連番的攻擊也有些力短,趁著阮瞻還沒站穩時問。


  ”不服!”被激出了悍勇之性的阮瞻答道,同時看了一眼遠方的包大叔,見他的衣衫散亂,頭髮和鬍子有被燒焦的痕跡,這會兒父親已經停止了攻擊,他卻還在慢慢揮動道法劍,好像晨練的老人在打太極劍,明白他是以劍法布防御陣,戰鬥不停,劍法就不停,看樣子應該沒有受到大傷,心下放鬆不少。


  ”不服?那麼我看你怎麼撥開我這一招。”阮父大叫,突然翻轉手掌向下,朝著地面用力一揮。沒有火光,但是碎石地面卻湧動起來,好像下面有波浪推進似的,以阮父所站的地方為軸心,向外驀然擴大,一直擴大到萬里和小夏隱藏的巨石邊緣才突然停止,騰地燃起了火苗。火焰足有兩米多高。


  火光照亮了小夏的臉,此刻她雖然沒有看向場地之中,也堵住了耳朵,但打門聲一直掩不住地傳來,讓她明白阮瞻地處境有多麼危險。這時她的心臟是巨大的考驗,好幾次她的心臟都差點停跳,現在火光就在面前,她再也忍耐不住,不顧火焰的炙熱。探出身體看向場地中心的阮瞻。


  而此時的阮瞻,正全神貫注的應對眼前地危機。父親的這一招他也用過,明白這火圈馬上就要回縮。


  他把父親地每一次襲擊都轉嫁到了別處,父親就用四面包圍的火焰來對付他,讓他使不出轉嫁術。這火是以地面而起,他沒有能力把火苗連根拔起引到半空中,此刻只能先硬頂一陣。


  想到此處。他也同樣把火手印擊向地面,但在他身外不遠,火苗就竄出了地面,然後才向外擴展。他的法力本就比父親低,只憑著拼命頂著的一口氣強撐,因此他的火苗才有父親地一半高。向外擴展到不遠即被回縮的另一道火牆所阻。兩火交接,並沒有燃到一處,而是大火要吞掉小火,而小火則拼命想穿透大火而去!


  這一招,阮父並沒有對包大叔使出,大概也是精力無法顧及到,打向包大叔的仍然是平常的火手印,所以包大叔相對輕鬆得多。他在遠處看到阮瞻吃力。立即停下了自己的防御陣法,從衣袋中拿出一張符咒,一抖就變成了一團符火,遠遠飛來,直落入戰圈之中。


  阮瞻的小火本來勢微,眼看就要被大火所吞沒,此刻被包大叔地符火一助,立即又頑強起來。就見地面上兩火相交,紅火、火焰中的微黃、燃燒劇烈時的藍光、大火中夾雜的綠絲交相輝映,好看極了,而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凶險,雙方都用念力和靈力持續對火牆加壓,不肯退讓半步。阮父是實力超群,阮瞻是悍勇無比,一時竟然僵住了。


  ”我現在有點相信你是我兒子了。”阮父突然說話,”可那又如何,你違背我的意思,不肯讓我殺,那麼你就該死!”


  阮瞻無法回話,他施術尚且吃力之極,那有力氣顧及其他。


  一邊的包大叔心下駭然,沒想到有了惡氣相助的老友竟然強到如此地步,以一對二,並且在他和阿瞻都拼了命地情況下,老友竟然還可以談笑自若,雖然也是盡了全力,但並沒有拼命。如果這樣拼下去,他們這一方定無勝理,必須換一種方式來僵持,讓他來承擔大部分力量。


  想到這裡,包大叔顧不得老友還有一只手掌對著他,向他施加著巨大的壓力,突然連施出三個符咒幫阮瞻加火,成功的把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阮父見一時拿不下阮瞻已經有些惱火,現在後面有個老道不停的騷擾他,火氣更盛,忽然奮力發功推了一把火牆,然後向包大叔欺身而近。


  阮瞻只感到巨大的壓迫力突然襲來,他的小火牆差點因此而熄滅,拼力支持著向外一擴,但此時又覺得那股力量消失了。小火帶著剛強之勢猛往外竄,雙火互壓,竟然像爆炸一樣發出了巨響,兩個火牆都瞬時熄滅,只有一朵朵火花被震到遠處,燃著了四周的野草,照亮了整個空地。


  阮瞻踉踡了一下才站穩,遠遠見包大叔密不透風地舞著道法劍,強力抗衡父親的近距離的襲擊。他以沒見過父親和人近身對敵過,只覺得他的姿勢瀟灑中帶一點邪氣,和樸拙的道法劍合在一處,打起來竟然好看極了。


  但這好看之中卻是帶著凶險的,讓阮瞻無暇欣賞,急速思考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拖到月蝕的時刻。那一刻,他會變強,父親會變弱,但願這強弱對比能夠扭轉局勢。此刻眼見包大叔就要堅持不住了,他無暇細思一個風刃就甩了過去。掌心雷和火手印,以及掌心雷加火手印都和父親對打過了,現在他就試驗一下這個風刃又能如何。


  風刃到,暫時解了包大叔之危,阮父對過手來也照樣以風刃對阮瞻可他早在打出風刃之前就選好了逃跑之地,一個小範圍的時空扭曲,人就躲到了沒有野草掩映的山洞裡。父親的功力比他強,風刃的強度和範圍也比他大,他躲進窄小的洞口中,反而無礙,風刃追到他時,只打得洞口邊堅硬的岩石上多了數條斧齒一樣的痕跡。


  阮父大怒,雖然以一敵二還佔著上風,可竟總是顧此失彼。憤怒之中身影一閃,已經鬼魅一樣地追到了洞口,但還沒有出手去抓阮瞻,就迎面撞上了洞中直直打過來的、由三個掌心雷疊加在一起的大號電火花,還有一柄飛出的小木劍。


  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他一跳,而且雖然血木劍近不了他的身,他卻對劍始終有三分顧忌,因此這局面迫得他不得不向後急退躲閃。可才一閃身到場地中心,就聽到背後的老道大吼一聲:”阿瞻幫忙!”


  隨著話音,他只感到很多縷細小的力量纏到他的身體上來,竟然是那老道拿了符咒在他背後偷襲。他不認得這個老道,可不知為什麼卻知他這種符咒名叫天羅地網。是一種奇怪的符咒,可以用無形的網線牢牢捆住魂魄,把魂魄生擒活捉。


  他冷笑一聲,心想這點道法還想困住我嗎?可他身後自稱他兒子的人跑出了山洞,以年青而活躍的靈力接住了那道網符的幾道無形網線,兩下夾擊,竟然把他暫時困住了。


  見狀,他心念急轉,連忙盤膝坐下。在天羅地網符下不能硬拼,要用靈力化解那無形網線才行。當然對方一定會拼力補上,這就要看雙方的實力了。他知道對方就算是二人齊上也拼不過他,可他也明白,他們只是想拖延時間而己,而他卻不能讓他們拖到月蝕的那一刻。


  阮父坐下運功,包大叔和阮瞻也跟著坐下了。雖然事先兩人沒有商量過,但都是此道中人,一看就全明白了。這一切看到偷窺的萬里和小夏眼裡,都明白他們已經以明鬥轉為暗鬥了,現在只能祈禱自己的一方能耗到月蝕發生的時候。


  與此同時,在包大叔結成的這個結界外,包大同感到了月蝕就要來臨前的異狀,很多靈體和邪氣已經按捺不住的從黑暗中湧出,手裡的殘裂幡也收了不少東西了,現在他又突然感到前方有一股極強的陰氣浮動。


  ”竟然有煞?”他自言自語道。


  一抬頭,看見兩個穿旗袍的女人站在一塊山石後面,探出了畫著京劇臉譜的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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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第三十章  月蝕時分


      「貴幹?」包大同朗聲道。


      那兩個煞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說話,嚇了一跳,條地縮了回去。包大同笑了,「這是什麼世道?煞竟然怕起人來,果然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深山之中,萬籟俱寂,只有他的聲音清朗的傳來,在山谷中回盪不休,掩蓋了結界中那場事關生死的惡鬥。


  可他雖然說笑,精神卻保持著警覺,心裡也惦記著結界內的事情。那裡面,有他的父親,他的好友,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子,這些人都被一個他曾經尊敬、而現在卻必須提防的人拖住,生死未卜,他如何能放心得下?但是他不得不待在外面護界,不能闖進去共同戰鬥,只能告訴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眼見離月蝕之時越來越近,習習的陰風中,他越來越不安,而這對惡煞的出現緩解了他心裡的幾分壓力,他竟然是有些高興的。


  「你們為何而來?也是想在特殊的天象下加強修為嗎?」感覺那兩個煞沒有惡意,包大同道:「可是我勸你們換一個地方,首先這裡並非是聚靈之地,你們不如向南百里外,那裡有一座小山,非常蒼翠,比這裡靈氣大多了。其次,這裡有大凶險,別回頭修為加強不了,再把小命搭進去。」他站著不動,好心好意地勸。


  那兩個煞聽了他的話並不走,也不露面,只安靜地躲在岩石後面,似乎是在判斷他話的真實性,耗了一會兒,一個有著三寸金蓮的煞走了出來。


  「你是誰?」她問。


  包大同又笑。「怪了,我還沒問你呢。按理說我應該把你們收了,看見這玩意了嗎?」他伸手彈了一下早就祭出來,已經放大到半人多高的殘裂幡,「這能收盡天下之魂,我看你們沒有惡意,再說我要為今晚積德。所以,快走吧。」


  「你怎麼會有殘裂幡?你和阮氏父子什麼關係?」三寸金蓮接著問。


  這下包大同有點警覺了,「有見識啊,竟然認識殘裂幡,還知道阮氏父子。我倒要請教了,你們是誰?」


  「那個幡,收我們進去過。」另一個煞也從巨石後顯身,身形略高,有一對天足。


  包大同微微後退一步,站在幡的右後側,方便隨時動手。認真想了一下,突然想起阮瞻曾經說過的賭神何富貴,恍然記起了這兩位的來歷。


  「奉勸一句,別來搗亂,否則我下手無情。」他收起笑臉,嚴肅地說。可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這對煞沒有要動手襲擊他的意思。


  「阮天意如何了?」天足忽然道:「時辰未到,應該還沒有事,放我們進去吧。」


  「慢來,慢來。據我所知你們已經被阮天意收服,現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包大同機靈的直呼阮父的名字,「你們是怎麼逃脫的?」


  「你還沒說你是誰?」天足警覺地看著包大同。


  「我看你沒有弄清事實,你們出現在這裡,就沒有離開的機會,假如我不想讓你們走的話。」包大同可愛而喜感的臉上流露出一點驕傲,「你們都修成煞了,應該能感覺得到,你們聯手也打不過我,何況我還有這寶貝。所以只有我才有權利問,你們沒有資格來探聽我的事。先說,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因為事關重大,說到後來,聲音嚴厲了起來。


  「妹妹,你多此一問。」三寸金蓮插嘴道:「月蝕時分是阮天意的成魔時刻,他還是人的時候就那樣厲害了,成了魔還得了,肯定萬人莫近。所以在這個時候出現的絕對是有意而來,不是有仇,就是有恩。你看這小子,眼含精光、靈力流動,一看就是正宗教派的,可是呢,實力似乎比阮瞻那小子還差一點。可是殘裂幡在他手裡,就說明他和阮瞻是認識的,因為靠搶,他是搶不過那個智計和實力都超群的阮瞻的。這樣看來,他一定和阮瞻是朋友,當然和我們也不是敵人。」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天足不斷的點頭,包大同見行蹤已經敗露,乾脆也不掩藏了,「是啊,我就是阿瞻的朋友,但我還是要第三次問那個問題,你們怎麼逃脫的?」


  「在那樣實力強大的人手裡,我們怎麼能逃,是他放我的我們。」天足道:「難道你不知道他身上的惡氣是怎麼來的嗎?」     


  包大同吃了一驚,難道這兩個煞也是被善良的阮伯父渡化了。可是既然渡化了,她們就應該轉世投胎去,現在又來幹什麼,竟然還保留著成煞的功力?如果說她們還有惡意,為什麼又感覺不到呢?


  「沒錯,我們是對他懷著仇恨的,因為他攔阻了我們報仇,讓我們有冤無處伸。血海深仇啊!」三寸金蓮看出包大同的疑惑,解釋著,可是神色間卻很平靜,顯然那仇恨對她而言已經是過去式了,「當我們看出他身有惡氣時,就以為他一定是做了極大的惡事才會如此,所以我們才躲起來伺機報復,破壞他在鐵頭山上泄惡氣的行為。雖然他這樣做根本於事無補,但畢竟可以減輕他的痛苦。當時我們以為他是假道學,心想他最怕成魔,怕再也做不成假好人,於是想改變命運,那我們就偏不能讓他如願,偏偏幫他成魔,這才藉何富貴的力來堵山縫。後來被我們發現了阮瞻的所在,就更想讓他的親生兒子看到他成魔的時刻,並想讓失去神智的他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的報復才痛快。你覺得狠嗎?覺得女人不能得罪嗎?無論如何,當時仇恨就是讓我們這樣想的。可是沒想到功虧一簣,阮瞻這小子破了我們的局,把我們收進了殘裂幡裡,可是我們還是感到快樂。因為阮瞻終於知道了父親的秘密,而這讓阮天意難受。可我們沒有想到,阮天意把我們從阮瞻手中弄走是為了渡化我們,想化解我們的怨念。為了這些,他甚至講了他多年的秘密和他對阮瞻的虧欠之情。」


  「你們被感動了?」包大同問。


  「哪有那麼容易。」天足道:「可他關了我們一個月,見化解不了惡念就強行拔除,然後就放我們離開,並要我們好自為之。我們離開後左思右想,突然明白了他身上的惡氣從何而來,不禁折服於他的慈悲。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惡念被拔除的關係,我們突然感謝起他來,因為他明知道我們是害他的,竟然不惜加大自己的痛苦來救我們。」


  「這麼說來,你們今天來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報恩的?」包大同再問。


  「沒錯。」三寸金蓮道:「我們知道我們能力不足,可是我們也知道他成魔時必定萬夫莫擋,能盡得一分力就盡一分力吧。現在,你可以放我們進去了嗎?」


  包大同沒說話,心裡猶豫著。父親的這個結界,只有他才能從外面打開,假如放這兩個煞進去,平白無故增添了兩份力量,他們的勝算就多些。可是如果她們是騙他的,那可就危險了,雖然她們看來不像,可在這麼關鍵的時候,不能有一絲馬虎。


  月蝕時分,邪物必定出來為禍。偏巧今次的月蝕是在凌晨三點多,而且因為阮伯父的關係,惡氣會吸引更多的邪靈出現。假如他和兩個煞同時進入結界,他當然可以看著她們,可是結界就沒有人守了。等月全蝕的那幾分鐘,邪物衝擊結界,結界會不穩,甚至會破碎。結界破,不僅是擔心會有人看到這裡的情況,而是更擔心結界破碎的力量也會被實力最強大的阮伯父吸走,那麼他們就更處於下風了。


  更糟糕的是,如果阮伯父真的成魔了,而他又不想在附近纏鬥,選擇先行離開,那麼沒有這層結界的保護,以後要抓到阮伯父就更沒有可能了,而且還會釀成更多和更大的慘劇。這就是父親布下結界的理由,也是他非守著不可的理由。


  現在擺在他面前兩個選擇,相信還是不相信呢?


  看包大同猶豫著,天足有些急,但三寸金蓮攔著她,不讓她發作。等了片刻,包大同終於一咬牙道:「走,我們一起進去,然後我再出來。」他說著拈指如刀樣,在身後輕輕一劃,做了個請的姿勢,兩個煞化為兩陣陰風一下吹入了陣中,包大同也跟了進來。


  結界中,阮父坐在最中央的位置,離他不遠就是包大叔,阮瞻則坐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三個人成一條直線坐著,似乎是休息一樣,但阮瞻和包大叔對阮父成夾擊之勢。半空中,只有有靈力的人才能看出阮父身上交織的網,而那張網的網線已經斷了很多條。


  阮父的身上被一團黑氣纏繞,這些黑氣已經完全和阮父之魂融為一體,可以在他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出入伸縮。而他的黑氣一傳到那無形的網線上,不長時間就能讓網線如被強酸腐蝕了一樣化掉。可每當一條網線斷,左邊的包大叔和右邊的阮瞻就會以靈力補上。阮瞻的靈力是漂亮的淡紅色,包大叔是溫暖的黃,黑紅黃交織在一起,非常好看,卻又凶險異常,阮瞻汗水淋漓,包大叔更是因為拖住了符網的大部份而身體顫抖。


  但阮瞻和包大叔只能以雙手傳出靈力,不似阮父那樣全身皆可,所以雖然以二打一,卻依然落了下風,眼見無形符網的破損越來越大,包大叔也抖得越來越厲害。


  包大同一陣焦急,而他突然入陣,還帶來兩個奇怪的鬼魄,嚇了萬里和小夏一跳。尤其是小夏,她是見過這兩個煞的,險得驚呼出口,為了不打擾陣中的阮瞻,生生又咽了回去。而還沒等她告訴包大同這兩個是他們的敵人,就見這兩個煞騰空而起,一下躍到包大叔身後,一人拎一條網線,輸入自己的靈力,半空中的網馬上出現了兩條幽綠之色。


  她們和場中的三人比起來,能力差了很多,只能雙手捧著一條線,可正因為她們的援手,已經落了下風的阮瞻一方又勉強扳平了局勢,雙方僵持起來。


  阮父正感覺掙脫天羅地網符有望的時候,突然又有兩道陰性壓力從老道那一方傳來,忍不住睜開眼睛一看,一分神,使得局面又失一分,連忙又閉目凝神,而包大叔和阮瞻根本不動,全心全意的補上漏網,完全將生死和外界的干擾置之度外。


  包大同長出一口氣!


  他選對了,意外的幫手好像天平是最小的砝瑪,不能起決定作用,但卻能左右局勢。他看了萬里一眼,指了指陣中,意思是讓他盯著一點,萬一有問題隨時叫他,然後又退到界外。


  他抬頭看了看夜空,見那輪明月掛在天空之中,無比的美麗皎潔,哪裡知道這月光下,正進行著無聲的惡鬥。他彈了一下殘裂幡,讓這金屬的寶貝在夜色中發出清脆的聲響,遠遠的傳了開去,另一手從背上的劍囊裡拔出了那把鏽跡斑斑,但內蘊神光的七色劍,對著看不透的黑暗朗聲道:「本人包大同,一心向善,不忍多造殺孽。可從現在起誰敢接近結界範圍內一丈,我必下手不容情。有膽的就過來,看你爺爺我手段強不強。」他前面說得文謅謅,後面又說得惡狠狠,再加上那金屬幡勾魂奪魄似的強大存在,還真嚇到了一眾蠢蠢欲動的邪物,有些不省事的,當然被他毫不留情的消滅或者收進了幡裡。


  他認真地清理著結界外的穢物,可是卻感覺他們雖然不敢上前,卻在周圍越聚越多。他明白這個地方不可能有那麼多怨靈和邪物,不過是因為阮伯父身上的惡氣連結界也攔不住,吸引了他們前來,包括當年那些燒死的靈嬰,也似乎本能的尋找強大的力量之源。


  同時這證明月蝕時分就快到了。


  時間一秒一秒的渡過,結界內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半空中一團黑影慢慢升起,月亮的光華黯淡了下來。


  「阿瞻,放手!」當黑影剛開始遮住月亮的邊緣,包大叔突然大喊一聲,同時突然站起,施咒把天羅地網符的另一邊網線一收,全部抓到自己手裡,「下面的就看你了!」

  
  阮瞻只感到身上一鬆,睜眼看到包大叔以搏命的方式把壓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身邊一左一右有兩煞幫他,竟然是當時他所收服的那對姐妹。


  他明白包大叔拼死承擔了所有的壓力就是為了讓他稍微恢復一下,因為下面的事,他要自己來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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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第三十一章    阮瞻之死(上)

      雖然在月蝕開始的那一刻,感覺老友的力量驟然減弱了,但包大叔帶著兩個實力稍遜的煞來獨立對抗那強大的力量,還是艱難萬分。他把平生之力全集中在雙手上,靈力、念力、法力和咒力源源不斷地從全身傳送到掌心,把天羅地網符收緊再收緊。他的雙肋下,有兩道溫涼的陰力穿胸而過,支撐著他不致跌倒。


      加油啊,阿瞻!這壓抑了多年的惡夢,這所有一切的勝負成敗,都會在發生月蝕的九分鐘內解決。當月色恢復正常時,如果不能阻止天意成魔,那麼天意會有個悲慘的結局,而他們也都不能活著離開了。


      包大叔心裡默默對阮瞻說著,然後望了望被困在網中的朋友。見他憤怒地撕扯著罩在他身上的網,手到之處,符網的破損之處更多。他連忙運起自己的靈力去補網,卻感覺握在手裡的網線又劇烈地抖動起來,一股股涼得扎手的感覺自網線上傳到他的手心中,而後又湧入他的身體裡亂竄,把他的內息攪得一團亂,同時網線繃斷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股,巨大的壓力也迎面襲來。


     「快放開我,我饒你不死!」阮父大喊一聲。


    包大叔無暇說話,只是集中力量死死困住對方,只是這次的衝擊之力太大太急,撞得包大叔身體向後一挫,差點坐在地上。他的身後,那兩個煞也是影子一虛,同樣苦苦支撐。
  

      阮父又掙扎了幾下,還是沒有掙脫,回頭一看,見阮瞻靜靜地站在一側,神色清冷平靜,低垂著眼。似乎在調息,又似乎在等待。不禁怒火中燒,大叫道:「車輪大戰就能奈我何?想死,我成全你!」


      話音未落,他目光中紅光大盛,像要燃起兩團妖火似的,同時一股黑氣自身體內散發了出來,在身外形成一團旋風,吹得他的衣服和頭髮全散亂著。而那些黑氣卻聚而不散,順著一條條的無形網線快速爬向包大叔。


      包大叔此刻如果收手還能保住自己不受傷,但他鐵了心要為阮瞻爭取時間,也要盡量耗費老友的戰鬥力量,所以就是不退縮,見黑氣已至,唸道:「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各安方位,備守壇庭。太上有令,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靈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每唸一句,就阻了那黑氣一步,最後咬破舌尖,一篷血霧噴了上去,竟然把黑氣打散了。


      「我太小瞧你了。」阮父爆怒。原本和藹文雅的人,因受惡氣所控,竟然連脾氣也變得十分暴戾。


  「邪不勝正,你縱然強橫,也只能一時,靜靜心,找回自己吧。」明知道沒有用的,明知道這勸說行為有多麼愚蠢,可這麼多年的兄弟,怎麼能忍心看他戕害親朋、而後自戕?就算他錯手殺了自己,又怎麼能怪他一分?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哼,還有更加強烈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包大叔則接連不斷地用各種正宗道法咒語來對抗。那不是只背誦就可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要十分的法力和靈力才有降魔之效,所以才不過幾分鐘,包大叔就已經汗如雨下,氣息斷斷續續,渾身顫抖個不停,臉漲紅得像血一樣,若不是正宗法咒對對方的惡氣有些威嚇作用,他可能早就支持不住了。


         感覺著體內的力氣一分一分的流失,包大叔偷眼看了一下天空。半空之中,月亮已經是半蝕,他已經盡了力了。但只要還有一分希望,他就要拖下去。


      「還不放手!」阮父暴喝一聲,再也不耐煩被綑綁著,既然不能破網而出,他乾脆任那符網勒在自己身上,然後冒著受傷的風險,雙手從網的空隙中穿出,突然以全力攻擊了包大叔一招。


      一襲之下,包大叔只感到自己地身體好像是一個窄小的港口,而老友的力量有如滔天巨浪一般,在狂風怒濤的席捲之下,撲天蓋地、不可阻擋地直撲了過來,瞬間有無數的冰水倒灌進港口之中,以摧枯拉朽之勢吞沒了一切,手上一陣撕裂的疼痛,抓著網線的雙手被震裂了,鮮血淋漓了一地;胸口內,五臟好像也被撕裂了,胸腔內的熱血狂噴而出,包大叔向後就倒。


      而那兩個煞受到了波及,身影幾乎被打散,此時見包大叔倒下,顧不得自身,搶上前去扶住。而擺脫了符網控制的阮父,殺氣騰騰地衝了過來,「我給了你活命的機會,老傢伙,是你自己找死!」他說著提掌便拍。


      包大叔微笑了一下,一時竟然震住了阮父,不明白這個老道死到臨頭了有什麼好笑,「你笑什麼?」


      「我笑我們多年兄弟,你竟然沒有一次在陰謀詭計上提防過我。你啊,就是太忠厚、太執著,你那個兒子可比你機靈多了,假如你今天化為飛灰,哈哈,值了!」


      阮父斜眼看他,不明白老道說的什麼。只見包大叔費力抬了一下手臂,嘴唇動了動,食指和中指向內微勾,還沒等在場的人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見阮父身後的地面上,那些被血浸染了的碎石下,一張符咒倏地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地貼在了阮父的右臂上。


      他一愣,本能地想把符咒揭掉,但沒有做到。


      「血咒不是最厲害的嗎?」包大叔喘著氣說:「你打得我吐血,這血可不能浪費啊!」原來他在受重傷的一瞬間,以極快的手法丟了一枚符咒在地上,再以自己的血全部染紅,加持法力。此時見老友愣在那兒,突然扯開自己胸前的衣服,當年以刀刻體,在肉身上畫符所結的傷痕呈現了出來,扭曲微紅的傷痕,因為剛才一番劇鬥的血氣上湧而發亮。


      阮父有幾秒的精神恍惚,而就是這幾秒,使他忽略了右臂上的變化,當他驀然驚醒時,就見那符咒幻化成了一柄血刀,閃著血樣光澤,游走到他的肩膀處,把他整條右臂都絞了下來。


      阮父仰天慘叫。他雖然是魂體,不會流血,可是有法力的符咒傷到了他的魂身,他會和人類有著一樣的痛楚。而且這手臂再也接不回來,大大影響了他的法力。再看那手臂,落在亂石堆裡,頃刻間就化為一縷黑氣消失無蹤,但其中的惡氣把地面上的石子都腐蝕成了黑色石粉,連石縫間頑強生長的野草,也瞬間枯萎。


      阮父大痛之下大怒,帶著要把這可惡的老道碎屍萬段的怒火,一掌拍出,一團滾烈的黑霧瞬間覆上了包大叔的上半身,而此時,一道透亮的紅光在霧氣中一穿而過,讓黑霧滯了一滯,而後一個倒捲著飛過的風刃,把黑氣硬逼了回去,兩個煞則趁機把包大叔拖到了巨石後面。


      「包大叔你怎樣?」萬里焦急地問,而小夏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老人幽默風趣,外表看來憨厚樸實,甚至有一點傻氣,可實際睿智深沈、一派仙風道骨。可無論什麼時候,他總是健康的,不像此刻,憔悴得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吹走,而且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一樣,彷彿病入膏肓。


      「我雖然看起來像馬上要入土了,可是並無大礙。」包大叔咳嗽了幾聲,「快扶我起來,現在要看阿瞻的了,我能幫的,只到這裡了。」


      萬里依著他的吩咐扶他起來,此時的陣中,只剩下那一對父子相對。


      「爸,現在跟我打。」阮瞻神色清冷地說,儘管聲音聽來還有些顫抖,但語氣已經十分堅定了。


      「果然是車輪戰!」阮父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話還沒說完,已經一個掌心雷推了過去,完全是偷襲戰略。


      可是阮瞻既然知道實力相差距大,怎麼能不防備,左手早就拈好了訣法,雖然阮父打得極快,他閃的也很狼狽,但一個小範圍時間扭曲術,還是讓他成功地移到了空地的西南方向。


      阮父呆了一呆,不是為了阮瞻能逃開他的攻擊,而是他突然想起這個一步踏到別處的法術他也會,只是因為他是靈力強大的魂體,並不需要罷了。眼前的年輕人一定和他是有淵源的,這小子一直說自己是他兒子,現在看起來也許是真的。因為仔細觀察一下法術確實和他是同宗同源,連靈力的感覺也一模一樣,這讓他有些迷惑,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劃過。


      但這念頭也不過是一閃即逝罷了,已經完全與惡氣融合的他,不到一秒又喪失了人性,惡念橫生,殺意四起,想把這裡所有的生命全奪走,管他是人是鬼,管他是活的還是死的,他全部想要消滅。他感覺得到這空地的周圍有一個結界,結界外,與他周身之氣相合的東西湧動著,卻又被什麼擋著。他想出去,而那些東西想進來,那麼就由他來開天闢地吧!


      想到這裡,他瞬間移動到阮瞻面前,一個風刃劈下。


      阮瞻不敢怠慢,連忙又一個時空扭曲術,躲閃到提前設計好的位置。他知道父親這一派最厲害的法術就是風刃,這種法術不像火手印和掌心雷一樣有形有影,可以讓人看得出形跡,風刃就好像整合在空氣中的利刃,無形無色,速度奇快,當感覺到它吹過來時,再想躲可就來不及了,必須預判。


      他的風刃只能打到一般水準,卻能使這一招從四面八方去攻擊敵人,父親那麼高的法力,雖因為月蝕、因為到了成魔的關鍵時刻而減弱,但打出的風刃絕不能小覷,所以他的時空扭曲術一個接一個的使出來,同時還一手結著結界,保護著自身。


      這場景看在躲在一旁的小夏眼裡,內心備受煎熬。在空地上,有兩條人影竄來竄去,一個是她心裡最親愛的身影,另一個是獨臂的飄忽鬼魂。她看不見任何武器和法術,卻聽得到金屬相交的刺耳聲響,偶爾會有火星迸現,每一次都離阮瞻的身體如此接近,她的心一直提到了喉頭。


      「他怎麼樣?他怎麼樣?」她眼睛看著場內,雙手卻扯著萬里的手猛搖,小手冰涼,緊張到連呼吸也不順暢了。


      「他在引天意進陣。」包大叔代替萬里回答了她,聲音很虛弱,顯然受傷不輕。


      小夏不懂什麼陣法,阮天意可是懂的。他一路追殺阮瞻,開始時沒注意到周圍的環境,但兩三下後就看到腳下的石頭並不規則。這些圓圓的碎石中,混染著尖石,看質地同是鐵頭山上的,但似乎被人為地劈開銷尖了,尖端向上,石上還畫有著紅色的符咒以及一些奇怪的符號,畫符的朱砂不是普通之物,聞起來讓他感覺魂魄不穩。另外,這些石頭的排列顯然也很有心,有些排成圓形,有些擺成古怪的動物,有些根本說不清是什麼形狀。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些石子圖整體上成螺旋狀排列,他每追阮瞻一次,就向陣的中心接近了一步。如果以空地中心的那棵死槐為座標,現在他幾乎圍著空地轉了一圈,距離死槐的直線距離也進了一步。


      看父親停頓在那兒,阮瞻明白他是看出了什麼,於是他也停下腳步,帶點挑釁地說:「沒錯,這是一個陣。你不敢進來嗎?不過你現在想什麼都來不及了,這個陣一有人進入就會自動關閉,你若想出去,除非逼著我從裡面打開,或者你自己進到陣中,找到生門的所在。」
  

      阮父輕蔑地一笑:「我難道還怕這個陣嗎?就算此刻是我魔功大成的關口,功力不及以前又如何?就算我被那老道斷去一臂又如何?你照樣不是對手!」他說著忽然伸手一劈。


    沒有風聲,可是阮瞻可以感覺到利刃劃破空氣的鳴叫聲。他以最快的速度閃身設下結界,可是這次父親的速度太快了,他只覺得一陣刺痛,整條右臂和右臉頰上從額角到下巴即刻淌下了溫熱的液體。


    「這樣才公平,大家右手都不能用。」阮瞻神色不變,左手從腰後抽出血木劍,劍隨心意放大,並在父親下一輪攻擊前,一步踏到可以安全躲避風刃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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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第三十二章 阮瞻之死(下)


  阮父靜心凝神,果然感覺身後傳來極強的壓迫感,說明陣已經關閉。想想自己並不認識這些人,以前的事情也不記得了,但他們把他關在一個結界中,出來後先是被天羅地網符所困,現在又封在了陣裡。這些事都讓他胸中怒火更熾,生了必殺阮瞻之心。


  如一隻蒼鷹一樣,阮父騰空而起,採取居高臨下之勢。他離不開這個陣,那小子一樣也不能,只要佔據了高處,無論那小子扭轉到哪裡,都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可是他一掌打出,阮瞻卻沒有動,左手揮著血木劍,把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風刃全部掃落在地面上。


  阮天意嚇了一跳,再次用全力打出一掌,情況還是一樣,阮瞻雖然看起來有點吃力,但照樣擋住了他的攻擊。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了看已經被遮住大半的月亮,滿心疑惑。雖然自己的實力在這一刻會最弱,但那小子怎麼會突然變那麼強,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


     『輪到我打了吧?』地面上,阮瞻突然大叫一聲,並隨手一記掌心雷打來。


  自交手以來,兩人的招式都是相同的,感覺天生的靈力和修練的法力也是同源同宗,打到現在,雙方已經沒有什麼隱瞞,拼的只是功力而已。所以阮瞻的掌心雷,阮天意並不怕,可是他這次打來的,力量格外強大,雖然阮天意還是以同樣的招式相對,卻險得被震了下來。而沒等他細想,阮瞻的風刃又到了,這一次他再也在半空中待不住,飄落了下來。



  『還配做你的兒子嗎?』阮瞻半真半假的問。心酸極了,隨著話音,火手印也打出。


  同樣是火手印,但因為阮瞻是人,而阮天意是魂,所以火氣是不同的。一為陽火,一為陰火。父親的陰火他縱然受不了,他的陽火父親也一樣難以承受。現在父親還沒有適應他功力突然增強的狀況,同樣以火手印相對時。竟然被陽光滅了陰火,還被陽光燙得怪叫連連。


  阮瞻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沒有一分高興的感覺。反而分外不忍,同時對自己充滿了懷疑。現在他就已經如此了,真的要以命相搏時,他如何能下得了手?可是他又非下手不可!打了這半天,他一直在尋找可以不傷父親魂魄而驅走他身上惡氣地辦法,可是他絕望地發現,那是不可能的。就是說,最後父親的魂魄必須毀掉,才能完全斷絕了他成魔的可能。


  這樣就好像父親病重了,很難受,而且不能治癒,要自己地兒子親手殺掉他一樣。父親再痛苦,兒子也很難下手,就算使父親得到了解脫。兒子的內心也會留下一輩子無法面對的痛與遺憾。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之所以他的功力突然變強了,除了有月蝕時分,父親力量變弱,而他的功力正好最強的原因外,還因為絕陣外的那個陣法。這個陣法可以讓他的功力增強兩倍,正是憑藉這個。才讓他稍佔了上風。他處心積慮的要造成這個局面,是為了激發出父親體內的所有凶性,讓他把惡氣散發出來攻擊他,那麼他就有機會了。


  果然,陽火的灼傷令阮天意變得發狂了,驕傲和強橫,還有惡氣形成的邪性不允許他受到這樣的傷害和侮辱。他大吼一聲,身形突然漲大了兩倍,像個神話中才會有的巨人一樣衝到阮瞻面前。


  阮瞻並不慌亂,而且也不動手。他看出父親突然變大的身體是由體內逼出的黑氣形成的幻像,他希望那些惡氣全散發出來,那才是最好的動手良機。於是他只是逃避、躲閃,撩撥得父親越來越氣,自己地處境也險象環生。


  幾分鐘,卻感覺比幾年還長。阮瞻拼命躲避之時,偷望了一眼父親,見他的黑氣越來越漲大,似乎全部散發出來了,再看月亮,見月全蝕的時刻就要到了。這時,他不能再等,必須出手了,但願父親的惡氣全部在此,體內沒有存著一分,但願他可以在月亮全部消失之前,有時間斬斷所有的惡氣!


  一甩手,他把血木劍像父親擲了過去。血木劍像一條紅龍一樣穿越過黑氣的包圍,掉落到父親身後的地上,抖動個不停。他知道這傷不了父親,因為他雖然忌憚這寶物,但他身邊的惡氣太重,會幫他擋掉血木劍以邪制邪之力,他要地只是趁父親行動一滯的時機,一腳踏到一塊不起眼的的石頭旁,從石後拿出了那柄晶刀。


      這晶刀自身也是有靈氣,為了防止父親提防,他才把它擺在這裡,並布下結界,擋住靈氣外洩。此刻他等到的時機終於到了。他手持晶刀向父親撲了過去,強提起傷口深至入骨的右臂畫符,縱身硬闖進那如同粘稠液體一樣裹身的黑霧之中。


  沒有招式,沒有章法,也顧不得門戶大開,隨時會被父親攻擊,阮瞻揮刀狂砍。既然這晶刀可以凌利到可以砍斷一切,並讓砍過的東西永不癒合,那麼他就引出父親身上的惡氣,然後把他們全部絞碎,再也不能聚在一起,這樣就可以救了父親,這就是他一直打的主意!


  阮父顯然沒料到他這一招,見他瘋了一樣的在黑氣中左衝右突,感到了身體上劇烈的痛苦,好像在接受剮刑,而一刀一刀割下自己肉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年青人。


  他抬起手,想一掌斃了他,可是身上傳來的被分裂一樣的痛,疼得他連手也抬不起來了。他想躲,可是這小子進入了他散發的惡氣,就好像進入了他的身體,無論怎麼也甩不脫他!



  一塊一塊的,惡氣所形成的黑霧輕紗一樣地落在地上,但它們沒有立即消失,而是萎縮成一個個黑色的小珠子,有生命似的在石子地上滾動不休,而阮瞻根本不管這些。只是拼足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兩隻眼睛什麼也不看,兩個耳朵什麼也不聽,憑著剛猛的力道,和時間比拼著速度。誓要在月全蝕之前把父親地惡氣全部絞碎!


  阮父怪叫著在陣中閃躲,阮瞻不留情的步步緊逼,而月色卻越來越淡。終於,最後一縷月光也消失了。天地間一片漆黑,每個人都像落入了最深的地獄之中。


  伴隨著黑暗的,是死一樣的寂靜。似乎在一瞬間,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結界外,本該生活在陰間和陰暗之地的邪物趁著難得地天時全部竄了出來,隔著正宗道教結界都感覺到了結界中的惡氣,紛紛趴伏在結界壁上,企圖接近那無匹的凶煞力量,分上一杯羹。


  包大同不用祭起光明符,只憑肉眼就能看得到自己身邊及遠處各種螢綠或幽藍的光芒在不懷好意地閃動。他想快點解決外面的事,然後進去幫助阿瞻和他老爹。所以不再苦口婆心地勸解這些靈體的離開,而是伸指一彈殘裂幡,讓它卷起強大的旋風,把進到這方圓幾十米內地妖邪一並吸入,同時他揮起父親最得意的法寶七色劍,圍著結界快速移動。砍瓜切菜一樣的把不肯離去的邪物盡斬於劍下,保持著結界的穩定。


  結界內,躲藏在黑暗中的人全部緊張萬分,細心感覺著陣那邊的情況。這天定的時辰已經來到了,不知道阮瞻的計畫有沒有成功,然而阮瞻父子已經身在陣中,他們根本無從判斷,只能等待。


  而對陣中的阮瞻而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除了晶刀自然散發的珍珠光彩,就是自己因為那番硬抗硬打而變得粗重的喘息了。漆黑的對面,沒有一絲聲響,似乎父親根本從來沒有存在過,在這一刻,他竟然懷疑所有事情是否只是他的一個惡夢。


  月全蝕只有很短的時間,但在他心裡卻如同一個深沉、可怕的夢境一樣長。忽然,他產生了一種極不良的預感,身上的汗毛全豎了起來,對面和他相等高度的地方,出現了兩星暗紅的光芒,一閃一閃的,好像沉睡地惡魔睜開了眼睛,同時輕蔑、不屑但又凶殘的笑聲從他的耳朵傳入他的心裡。


  他沒有成功!


  他拼著被殺死的風險,一直想把已經和父親魂魄融為一體的惡氣全部激發到父親的體外,這樣他才可以用那柄神奇的晶刀斬掉那些人世間惡的東西,把惡氣分化,因為晶刀斬過的東西永遠不會再融合,所以可以事後再想辦法個個化解。他知道那會使父親痛苦萬分,就像割肉剃骨一般的疼,可是那卻是唯一的方法,所擔心的只是時間不夠,不能讓父親把惡氣全散發出來而已,結果他的擔心果然應驗。


  這樣,他就不得不引父親進入絕陣了,因為他對自己發過誓,絕不讓父親做為一個魔離開,他知道那對於父親來說有多麼殘忍。


  那是個有去無回的陣,那是個同歸於盡的陣,陣一旦啟動,沒有人和靈魂能從絕陣裡逃開,這柄晶刀也將毀於一旦,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啟動這個陣的,可是事到如今,他沒有選擇了。


  和返向魔境的父親在黑暗中對峙著,阮瞻下了根絕之心,悄悄向後退開幾步,靠近自己預定的死亡。而此時,眼前光華一閃,月亮又露出了他銀色的邊緣,一瞬間大地再度沐浴在絕美的月色之下,雖然只有一線,但卻足夠掃蕩人間的陰霾了。


  阮瞻瞪大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發現他已經徹底不是父親的魂魄了。他身體強壯矯健如獸,額頭生角,頭髮和眼珠都是赤紅之色,臉像被換過一樣縱橫著猙獰的紋路,嘴裡已經長出了兩顆獠牙。


  魔相已成!


  不等魔動,阮瞻突然疾向後退,在單只魔爪抓向他的一瞬間,奇妙的一轉身,一腳踏進絕陣之門,同時右手一伸,血木劍自動飛回到他的手內,而另一手則沒忘記揮出一記帶著長尾的符咒,甩到惡魔的腳上,拽得惡魔一趔趄,引他怒火勃發,不給他時間發現這陣中之陣。


  眼見惡魔也跟了進來,他一個時空扭曲送自己到了那棵死槐樹下,毫不猶豫地把晶刀插入死槐的樹洞之內。那裡,就是他處心積慮佈置的陣眼,裡面堆滿了啟陣之物,晶刀就是啟動的鑰匙。


    「你在幹什麼?」惡魔感覺出了不對。


  這地方到處是決絕之氣,空蕩得讓人難受,又可怕得讓人心慌,即使他的魔功無敵,竟然也有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這是你我父子的葬身之地。」阮瞻平靜地說,「沒想到我們父子有緣到如此地步,竟然同一時間魂飛魄散,在這個絕陣裡,任你功法再盛也無法破陣而去,打死了我,你也活不了,不如,省點力氣吧!」


  已成魔的阮父很想不信,可這陣給他的感覺確如衝不破的墳墓一樣。抬頭一看,半個月亮已經掙脫了黑影的束縛,可他卻感覺他的黑暗才剛剛降臨。試著一運魔功,竟然感覺腿如墜鉛,連血液也似凝結了一樣。


  「陣已經啟動,不過這陣運轉的速度稍慢,我們父子要等上一等。」阮瞻悽涼地微笑了一下,惡魔在一瞬間竟然覺得這小子笑起來的樣子非常珍貴,非常好看,「龍大師真是聰明,一個人無論多麼強也強不過陣法,即使成魔成仙,還有誅仙誅魔之陣,我小時候,常聽你一個人讀封神演義,也不理我,現在想來,你是在用這種方式給我講故事吧!」


  惡魔愣了一下,想抬手,覺得手臂也灌了鉛了,懊惱之下,魔氣四起。


  「少嚇唬我,就算是絕地絕陣,我也要讓你死在我前面,給我開路!」他大叫一聲,揮掌打來。


  阮瞻抬起血木劍,姿勢怪異的來了一招,怎麼看都不像是防守,而是自動送上門去讓對方殺死。惡魔嚇了一跳,以為他有什麼陰謀詭計,竟然生生收回馬上就要打到阮瞻身上的魔功。


  卻聽阮瞻道:「小時候,我一心想惹你生氣,想讓你也像其他父親一樣氣急敗壞的追打我,所以你教我什麼,我都故意學錯。」他邊說邊打了幾招。


  惡魔雖然失了人性,但智力和部分記憶還在,一下就看出阮瞻所打的手法完全錯了,他用火手印的手法打掌心雷,用掌心雷的手法打風刃,又用風刃的姿勢打火手印,完全擰了。不知怎麼,他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招式竟然心裡一軟,想微笑。


  「父子一場,我一直以為你不愛我,可是現在我懂了。所以,就算我今天是被你連累致死,我也要說,你是個好父親。」


  陣內響起了擂鼓一樣的風聲,而且一聲急似一聲。惡魔愣住了,一瞬間有些恍惚,覺得心裡有什麼浮現了上來。而阮瞻卻不再說話了,一轉頭,準確地找到了巨石的位置,見躲在後面的人都已經出來了,萬里和包大叔急急地說著什麼,小夏就呆呆地站在那裡望著他。


  他看著小夏的眼睛,眼神中盪漾著無限的溫柔,嘴唇動了動。


  距離得那麼遠,在半明的月光下,小夏看懂了阮瞻說的什麼。


  他說的是昨晚在昏睡前對她說的:我會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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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生死之門


      從來不知道心可以這樣疼的。


      看明白了阮瞻和她的訣別,懂了他說的那句話,小夏感覺心像生生地被人摘走了一樣,無法形容的痛讓她直接昏倒在地似乎只有失去意識和無底的黑暗才能挽救她的心碎。


  「小夏--」


  萬里想衝過來看她,卻被包大叔攔住了,「現在救阿瞻要緊,跟我來。」他說著就率先衝到了絕陣之外,因為重傷在身,如果不是那兩個煞攙扶,幾乎站立不穩。


  萬里背著包大叔的大布袋子跟在他身後,袋子裡是包大叔這麼多年東奔西跑而搜羅到的東西。為了幫老友,他盡了最大的心力,得到的東西不只有各隱密門派的最強法咒,還有部分法器和有些靈力的寶物。這些東西,阮瞻拿了一部分走,用於佈置這個絕陣,其他的東西包大叔收了起來,因為他內心也有自己的計較。


  在阮瞻看來,此陣既名為絕陣,龍大師留下的書裡又說明這陣法不能強行破解,但在包大叔看來,他走過了那麼長的人生,什麼都見過了,也懂得了一件事--萬物有生就有死,有存就有剋。無論什麼樣的東西,無論多麼強大,必有克制它的東西。


  只是剋絕陣的東西他們都不知道罷了,但不知道卻並不意味著放棄,所以在阮瞻準備最後的對決時,他就指揮萬里作強行破陣的準備了。


  此陣沒有生門,可是死門和陣眼都有,而且是在一個地方就是那棵死槐。既然不能生,那麼就攻擊死門好了,反正阿瞻和老友在陣裡也是灰飛湮滅的結局,那麼無論怎樣的危險都是值得一試的。


  他早就把各種法咒、法器和靈物用一張相當特殊、靈氣逼人的絲網栓在了一起,因為要祭起這些東西是需要不同的方法和不同門派的靈力的,可是在緊要關頭,他不可能一一應付,所以他以靈網使他們靈氣相通,然後以自己本門法術讓這些寶貝集體攻擊一處地方。


  他料到與老友對決,自己必會受傷,但幸好有萬里這樣陽氣獨特、血氣旺盛的年輕人來幫他,現在更幸運的是又多了兩個煞。在這種情況下,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是極其寶貴的,也是必須利用的。他在石後看得明白,阿瞻雖然想的方法非常好,也幾乎成功,可是還有一縷惡氣存在老友的心中沒有出來,所以阿瞻失敗了,這父子二人不得不一起進入絕陣,面臨著同歸於盡的局面。


  已經過了月蝕時刻,老友已然成魔,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他做那麼多準備,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保住阿瞻的一條命,或者是他的魂魄也好。這孩子沒做錯過任何事,不應該有這麼悲慘的結局。


  既不能讓阿瞻消滅惡魔的行為失敗,還要能搶救出阿瞻的性命或者魂魄,時機就非常重要。這時機他只能掌握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看老天的安排。一定要讓阿瞻在他老爹之後受到陣的傷害,就是說老天爺要讓天意先被消滅,然後他們才可以強行破陣,救阿瞻出來。


  假如阿瞻先死,或者父子二人同時死,一切免談。那時,他也只能看著,所以現在他非常緊張,渴望老天長眼,給這孩子一條活路。就讓絕陣先絞殺了老友吧,然後他才能試著看能不能保住老友的唯一後人。


  他讓萬里把靈網拿好,盤膝坐在離陣眼不遠處,他以雙手放在萬里的天靈蓋上,而那兩個煞則把手貼在他的後心上,「閉上眼睛,集中精神,不要管陣內的事,只聽我的號令,我說發,你們就同時把力量用出來。」他吩咐著。


  這樣做對萬里也有危險的,因為各種不同的力量要藉由萬里的身體為導線,施放到靈網身上,如果靈力過大,或者打到絕陣上的反擊力過大,萬里都是第一個受到牽連。萬里很明白這一點,可還是義無反顧地這麼做,這讓他想起自己和老友的情誼,那超越了血緣和生死的兄弟情,是多麼珍貴啊!


  「他們在幹什麼?」萬里在閉目前,忍不住問。


  阿瞻在看了一眼小夏後,就扭轉過了身去,並不知道小夏暈倒。而成了惡魔的阮伯父也很奇怪,在發了一陣飆後突然靜默了,似乎在想什麼似的,最後竟然抱著頭蹲在了地上。從陣外,他能看到陣裡的變化。好像裡面有很大的風,吹得兩人站立不穩,感覺阿瞻呼吸都困難了。


  「做你自己的事,不要分心。」包大叔吩咐萬里,抬頭看了一下月亮又回頭看了一下絕陣,見月蝕馬上就要過去了,而陣已經慢慢啟動了起來,馬上就要爆發出驚人殺氣。


  他也不知道老友是怎麼了,只是壓抑著砰砰的心跳,尋找著最好的時機。不能差一分一毫,一定要等到最佳時機,假如這時機會出現的話。


  而陣中的阮父,除了要忍受絕陣中越來越強的殺傷力外,還要忍受腦海中一閃一閃的場景。這場景每閃現一次,他都感覺有一把刀把他的腦袋劈開,然後在他的腦殼裡倒入沸水,讓他恨不得把頭扎到地面裡去,把腦漿全倒出來。但他的頭雖然疼,心裡卻一陣陣清涼,胸中有一股噁心的氣息被這清涼擠得要破胸而出。


  可是那些場景太快了,快到只是白光一閃就過去了,他無論如何也抓不住。現在陣裡的危險他感覺得到,幾次三番生出惡念,想要先殺了面前的小子,再找找出路,可是一想要殺他,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疼得他連腰也直不起來。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阮瞻在一旁抵抗著陣內的殺氣,感覺魂魄都要被這狂風吹離身體了。但看著父親痛苦地蹲在地上,忍不住上前拉他。哪知一碰之下,阮父的幻覺全部消失了,被愚弄和算計的仇恨佔據了他整個身心。


  他一把抓住阮瞻的脖子,把他高舉過頂,惡狠狠地瞪著他道:「為什麼寧願搭上你的小命也要殺我?和我有血海深仇嗎?」


  阮瞻的實力本來就與父親相差很多,剛才只是憑藉天時和地利才佔了一點上風,現在身處絕陣之中,又被打回了原型,加上根本沒有提防,所以一下被制住了。他本就被陣內的罡氣吹得難受之極,現在被扼住喉嚨要害,氣也出不來了,四肢更是無法用力,像一個破布偶一樣被舉在半空中。


  他說不出話,只是搖搖頭。心想也罷,父親給了他生命,現在就讓父親拿走又如何。只是,父親一輩子慈悲,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只是,小夏,他對不起她!


  看著他無畏的眼睛,阮父心裡怒火和疑惑交織,心裡一陣煩亂,他一伸手就把阮瞻扔了出去,直砸到絕陣那看不見的壁上才停止。然而還沒等阮瞻爬起來,他伸手虛空一抓,阮瞻就如磁石下的鐵屑一樣被吸了回來,二度被拋到頭頂,「那你是想斬妖除魔,圖那個虛名?」


  阮瞻還是搖頭,於是他再度被摔了出去。


  第三次他被抓了回來,「死到臨頭,告訴我為什麼。」阮父幾乎是狂吼了。


  「我只是想救父親而已,就這麼簡單!」阮瞻大喊一聲。


  這話像重錘一樣砸在阮父的心上,他只覺得難受,卻想不出是為什麼,這讓他發狂使出一股蠻力衝擊起陣法來,在各個方位撞來撞去,想要破陣而去。他力量強橫之極,此刻在這無法衝開的陣裡使出來,力量的波動加速了陣的運轉,並且衝擊得阮瞻東倒西歪,反彈之力更如同打在他身上一樣,片刻功夫就傷得體無完膚,嘔血在地。


  迷糊和痛苦之中,他一抬手,竟然打出了一個夜風環。那是個小法術,沒有任何的攻擊力,卻非常漂亮,一圈一圈的風氣調皮地向前滾動。一瞬間,他想起了小時候的那個夏夜,父親打出這夜風環哄他開心天地在這一刻似乎停止了運動,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在殺氣騰騰的絕陣中,夜風環沒有飛出多遠就消散了,可是阮父卻愣住了,有一根針刺到了他的腦海裡。他一步跨到阮瞻面前,見他滿臉血污,汗和血混合而下,心裡奇怪的生出了一絲疼愛,酸酸的讓他極不舒服。


  他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人,才要問什麼,耳邊突然聽到繃的一聲,好像什麼東西粉碎了,同時面前晶光四現。


  一瞬間,只是一瞬間而已,在這比一秒鐘還短,但又比一輩子都長的時間裡,往事突然清晰起來,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剛生下來時那一團粉紅色的小東西;五歲時倔強而戒備的眼神;十歲時的叛逆,把他教的一切都故意學錯,想惹他生氣;十七歲時的憤怒;二十歲的冷漠和三十歲時的偽裝,還有看著那岳小姑娘時的溫柔。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晶刀破碎的瞬間想起,都被那個夜風環串成一串,漲滿胸臆的往事和父子之愛把殘留他心裡最後一絲惡氣清除而出。


  可是,來不及了。


  絕陣完全運轉起來,晶刀已碎,連同這陣中的殺氣會把他們父子二人連肉身帶魂魄絞殺得乾淨,這個陣不殺絕陣中的一切絕不會罷休!


  如果不是阮瞻之前絞碎了他身上絕大多數的惡氣;如果不是這陣中的絕然之氣刺激了他魂魄最身處的記憶;如果不是那夜風環悸動了他的心;如果不是晶刀的碎裂聲震飛了最後一絲的邪惡,他在魂飛魄散之際也不能獲得這一絲清明,而現在,他明白他什麼也挽救不了了,只剩下父子的本能讓他想救回兒子。


  他做錯的,就讓他承擔吧!他寧願魂飛魄散一萬次,也不願意兒子受到傷害!


  眼前,晶刀的碎片帶著凌厲之勢飛襲而來,阮天意奮不顧身地撲在了兒子身上,完全不守護自己的魂體,而是把全部功力的一半集中在了阮瞻的身上,另一半打向那棵死槐。那是陣眼也是死門,此陣中根本沒有活門,他早就明白,可是他是父親,他想讓兒子死中求生!


  他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只是父親的本能讓他自然地這麼做了!


  「祭網!」陣外,包大叔沒有錯過這轉瞬即逝的機會。


      隨著他一聲怒喝,那個纏滿了各式符咒和法器的靈網也撞上了死槐。


  霹靂一聲響,整個山頭都好像被劈開了一樣,一陣無法形容的巨大壓力襲向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狂風怒捲,連山石都被吹得滾動不已,塵沙滿面,場內什麼也看不清,整個山間空地混沌一片,而月蝕卻在這一刻完全過去了,清冷的月光靜靜地照耀著這人間的一切。


  包大同完成任務後,急匆匆地衝了過來,等塵埃稍定,他首先看到的是昏倒在地上的小夏。可能是這爆炸聲太強烈了,她在地上動了一下,似乎就要醒過來了。


  遠處,父親和萬里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那兩個煞不知道被震到哪裡去了;那邊,阮瞻伏在地上,死了一樣;那棵死槐被炸得連木屑都找不到了,只有一個蒼涼的斷根,證明它曾經存在過;死槐的四周,散落了一地的黑色珠子,一看就是那些被分割開的惡氣形成的,此刻還在蠕動不止;此外,地面上還有一條銀白色的東西,似霧又似水線,在石縫中靜靜地躺著。


  「大同,過來幫忙。」包大叔喊了一聲。


  包大同應了一聲,丟下七色劍和殘裂幡,急忙跑到父親身邊去。


  「不能讓惡氣散出去!」包大叔一伸手,那白色水線一樣的東西就自動飄落到他的手中,他一手拿著這水線,一手按在自己眉心,以正宗道法默念法咒,然後凌空一拋。只見那水線一樣的東西在空中飛舞起來,似乎懂得包大叔之意似的,虛浮翻轉,當地上的那些黑珠子被咒語震得飛起來時,它就把它們一一串起,最後凝成一個項鍊似的東西,又飛回到包大叔手中。


  包大同覺得神奇極了,可還沒等他詢問,包大叔就又吩咐道:「把阿瞻扶起來,我要看看他怎麼樣了。」


  包大同依言而行,包大叔則蹲下來看著人事不知的阿瞻,半晌後嘆了口氣道:「他的肉身死了。看,天意拼命保護他了,可是還是有一個晶刀碎片刺入了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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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4-19 07: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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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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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離開


    「什麼?!」包大同大吃一驚,看到阮瞻的胸前果然怵目驚心地一片殷紅,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還在昏昏沉沉狀態的小夏,「怎麼辦?阿瞻的魂呢?」


    「天意為了保護他,把他的魂壓在他體內了。」包大叔說:「現在等於他的肉身死去,魂魄卻昏迷了。」


  「這樣--這樣是什麼意思?」


  「大同,你知道的,如果一個人的肉身死了,他的魂魄是不能強行附在裡面的,那樣的話,肉身還是會腐爛。可阿瞻的情況不同,他的魂魄被天意壓在他體內,就是說他的魂魄沒有脫體,他的肉身也就不會腐壞。」


  「你是說--他能復活嗎?」包大同又驚又喜。


  包大叔愣了半晌,為難地搖了搖頭,「理論上是這樣的,因為他的魂魄沒走,而且不是強行留住的,所以肉身不腐,有復活的可能。可實際上,他的心臟破了,醫學上救不了他的肉身也一樣不行。何況他的魂魄不可能長時間昏迷在體內不醒,一但甦醒過來,他的生命就是真正消逝了。也就是說,他醒來的時候,就是他真正死去的時候。」


  「有多長時間?」包大同問,「我們爺倆個都不是醫學專家,也許我們應該把他弄到醫院去看看,問題是他的魂魄可以多長時間不醒!」


  包大叔俯下身,仔細探察了一下阮瞻的氣息,「他的魂魄不超過十天就會醒。」他停住了話,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又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在最後關頭,父子之情還是戰勝了殘存的惡念,才讓天意在那一瞬間做出保護兒子,捨棄自己的選擇。當晶刀碎裂的那一刻,天意的惡氣完全被震了出來,以他的功力,若想自保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個時候,只要是個父親就會把生的機會留給兒子,這沒什麼好說的。可那個陣太厲害了,晶刀碎片的衝力也太凌厲了,所以他拼著自己魂飛魄散也沒有保得住阿瞻的肉身。或者,他是想留著兒子的魂魄,看這最後的十天有沒有奇蹟發生。對嗎?」


  他突然問話,可是沒有面對包大同,而是對手中那串以銀色水線串起的珠子說。奇怪的是,珠串似乎有意識一樣,聽到包大叔的問話,串珠子的銀線發出淡淡的光芒,似乎表示同意。


  包大同嚇了一跳:「老爹,這是--?」


  「你阮伯父已經魂飛魄散了,可是我沒說他灰飛湮滅。你看到的這條銀線就是他的一魂一魄擰合而成的。幸好,保存下來的是有意識的魂魄,可見他的心沒有死,他還想把兒子救回來,然後帶著這些惡氣到無間地獄去,終有一天會化解的。」


      包大同這才注意到,惡氣並沒有化解,而是被分裂成暫時無害的細碎部分。「當時你們推算阿瞻的命格時,他的奇蹟是怎樣的?」


  「若有若無。」包大叔苦笑,「所以說這是不確定的,雖說事在人為,可是我聽過心臟搭橋手術什麼的,但是把破損得這麼厲害的心臟修補好,我可沒聽說哪個醫生能夠辦到。」


  「法術可以嗎?」


  「據我所知,不能。」包大叔滿心遺憾。他能看透生死,可是怕不能完成老友的遺願,「也許老天會賜給阿瞻奇蹟,畢竟在絕陣時,天意突然清醒,也是上天的慈悲啊。」


  包大同沒說話,只低頭看著阮瞻,就見他面白如紙,雖然胸口不再流血,但整個人脆弱得好像隨時會隨風而逝一樣。奇蹟,說著容易,留下他的命也看似有希望,但奇蹟在哪裡?要怎麼才能做到。


  「萬里怎麼樣?」他頭也不回地問。


  「我們透過萬里的身體,把法術施到靈網之上。他不是個修道之人,這種力量是他承受不起的,而且他距離絕陣的陣眼最近,受的衝擊最大,我估計他要昏迷些日子了。」


  「沒死就好。」包大同說得輕鬆,似乎很高興萬里受傷,但心裡也是很擔心這個朋友的。


  「他會很不舒服,但又說不出來,他昏迷的時候,你可以隨時折磨他,正好報仇。」包大叔寵溺地看看包大同,「你不是說他老是和你鬥嘴嗎?這下你可以罵他個夠,他都不能回嘴。」


  從小到大,雖然父親表面溫和,但很少寵他。現在父親這樣一說,就好像不講理的父親為自己的兒子出頭一樣,鬧得包大同有點不好意思,「我可沒那麼小氣。」他搔搔頭,又去拉父親的手,想扶他起來,可一伸手之下,他的手卻穿越了父親的身體,父親的身體竟然只是個影子!


  包大同大吃一驚,僵在當地。他從小修道,和無數鬼神打過交道,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他剛才回到這裡時,被這場景震住了,根本沒去注意什麼,現在想來,父親在重傷之下,竟然能那麼快的來到阮瞻身邊,還可以握住以阮伯父的魂魄串起的惡氣,這都是不正常的,那些可都是虛無的啊。還有,似乎萬里的身邊一直躺著一個人,不是父親又是誰?


  「大同啊,你這個孩子就是這樣,看到不喜歡的東西就不看,這是逃避現實懂不懂?」包大叔柔聲道。


  「不懂。」包大同極快的回了一句,顯得格外任性。


  「大同,看看我,我已經--」


  「我不看!」話雖然這麼說,也不敢抬頭看,可是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大同,你這個傻孩子,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得下心。抬頭看看老子,一會兒我就要走了呢,給老子我看看你的臉,這下子可要天人永隔了。」包大叔假裝平靜地說。


  包大同涕淚橫流,從小到大,從沒這麼哭過。在父親就要離開的一瞬間,他才明白自己是多麼地捨不得。為什麼從沒孝順過他呢?為什麼從沒有聽過他的話,甚至,他沒有和父親說過自己很愛他。


  「你要記得,今天我為你阮伯父做的這一切,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們從小相識,那時候我們都是流浪兒,在那個亂世裡差點餓死。是因為你阮伯父,我才活了過來。有吃的,他總是先給我,我腳傷了,他就背我一路走。惡狗和惡人欺負我們,是他幫我擋。他總是說,這世界上要沒有惡人該多好啊。對我而言,他是從我記事就認得的人,不僅是朋友,也是我的兄弟。後來我們一起拜師學道,因為跟了不同的師父而分開,後來一直聚少離多,可是這次,我們兄弟會一直在一起了,這叫有始有終,你該為我高興啊。」包大叔撫撫兒子的頭,但沒有撫到,虛空而過,「你要知道,人這一生,朋友和兄弟是很重要的,所幸你有萬里,假如你能救回阿瞻,他也會是你一世的朋友,一定要珍惜。可惜,我沒有好好疼愛過你。」


  「不,老爹,你很疼我,是我不爭氣。」


  「胡說,你爭氣得很。」包大叔愛憐地斥責了兒子一句。


  在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老友的心。他曾經以為自己有機會彌補虧欠兒子的愛,以為可以享受到父子之情的,但終究也失去了機會,「你沒有天生良能,卻能修練到如此地步,很了不起哪!我走後,你要勤奮修行,你知道我們這一派是不忌女色的,將來要討個好姑娘做老婆,知道嗎?不要只看相貌,還有,要照顧--」


  「老爹你別走,阮伯父不是在陽間待了很久嗎?」包大同打斷父親的話。


  「大同,不要不聽話。你阮伯父未走,是因為有未了的事,可是我這是陪兄弟下地獄去,有什麼遺憾,我有子如你,還有什麼放不下?我們修道的,講究天道自然,你要想得開。我這次走,是幫你阮伯父化解這些惡氣去的,說不定,你百年之後,我們父子未必沒有見面的時候。」包大叔不確定地說著,「大同,抬起頭來,別哭得像個姑娘家,現在萬里昏迷著不能動,阿瞻能否復活也是未知數,就剩下個小夏,一個姑娘家沒有人幫可怎麼行,你要堅強點,別讓我走得不安心。」


  包大同知道父親說得對,也知道這一切無法挽回,可是他就是無法止住心裡那撕扯一樣的難受,想握著父親的手不鬆開。看透?說得容易,他們雖然修煉,但不過是幫助世人斬妖除魔而已,畢竟是凡人,怎麼能看得開?!可是這是父親的願望,既然他從沒做過讓父親驕傲的事,那麼他現在至少可以裝得堅強點。


  而此時,小夏醒了。


  醒來的那一刻,阮瞻看她的那一眼,嘴唇微動著說的那句話一下子闖入她的腦海裡,讓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一下從頭頂貫穿到了腳底。她爬起來,遠遠就看到阮瞻躺在地上,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恐懼,就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


  她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見阮瞻如雕塑一般靜默著不動,頭腦一陣混亂,撲過去上下檢查他的身體。


      他的臉冰涼,胸口穩定的跳動完全消失,那寂寞的、總是讓她不禁心生憐意的眼睛緊緊閉著,堅毅的嘴角此刻呈現出一種放鬆的弧度。他太累了嗎?他活著太辛苦了嗎?可是他說會永遠愛她,為什麼就離開了?


  「你醒醒。」她搖晃了一下他的手,「我宣布過主權,也蓋過章了,現在你是我的,沒有經我的允許,你不許離開。聽到沒有,你給我醒過來,假如你敢死,敢扔下我就走,我會恨你。我發誓我會恨你,會一直恨一直恨,一直恨到天荒地老,一直恨到你的來生和來生的來生!我發誓我會做到!」說到後來,她喊叫了起來,臉上淚水婆娑,整顆心全碎了。沒有了他,人生還有什麼意思?誰聽她說笑,誰會陪她到深夜,還有誰能讓她動心如此,想要給他一個家,想要這麼一直愛下去?除了他,她誰也不要!


  她喪失理智一樣,想去搬他的身體,可卻被包大同攔腰抱住。


  「你放開我!我要讓他醒過來,我恨死他!我恨死他!」


  「噓噓,你聽我說,你先別哭。」小夏的傷心,暫時轉移了包大同的喪父之痛,為了讓她安靜下來,或者說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禁衝口而出,「他死啦,可是他還有復活的機會的。」管它會不會做到,管它奇蹟會不會發生,假如不給小夏一個希望,她當場瘋掉也說不定。


  小夏聽到包大同的話,驟然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著包大同,真怕自己聽錯了。


  「沒錯,你沒聽錯,我說得是真的。」包大同握著小夏的肩,給她相當肯定的眼神,「他的魂魄被他老爹壓在身體內了,就是說他還沒有離開,只要我們修補了他的心,他就能活回來。」


  「那他為什麼不和我說話?為什麼?」小夏的眼淚再度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滑落,「他是異人,他可以和我說話的,為什麼不理我?」


  「因為他的魂魄現在人事不知,他才可以有復活的機會,如果他的魂醒來,那麼他就會真的死了。這樣,你也要嗎?」包大同盯著小夏的眼睛。


  小夏立即噤聲,包大同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讓她平靜一下,可小夏抬頭看到包大叔,一眼就看出他是魂體,「包大叔,你?」包大叔還沒回答,她又看見了萬里躺在那裡,更驚,「他沒死吧?對嗎?他沒有死,是不是?」


  「這孩子天生陽氣旺盛,福氣綿長,不會死的。」包大叔回答,「死的是我們這些老傢伙,這就是你們說的什麼來著,哦,新陳代謝。」他說得輕鬆,好像不是在說死亡。


  小夏叫了一聲大叔,聲音哽咽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現在先想辦法善後。」包大同似乎瞬間就堅強了起來,不再是平時嘻皮笑臉的模樣,「阿瞻雖然心臟受損,可是不宜送到醫院去,反正他復活的辦法也不能指望醫療技術。萬里是魂魄受損,也是靜養為好。」他說著向左右看看,「這個山洞不錯,反正從來也沒有人知道這裡。一會兒我把阿瞻和萬里移進去,在外面用幻術製造假象,連那棵死槐也給幻化出來,再在山洞外布上結界,那麼他們應該是安全的。」


  包大叔見兒子說得頭頭是道,頗感安慰地道:「你說得對,這裡的事不能讓人知道。好在昨晚月全蝕,這裡又像被炸過一樣,應該沒人會來多管閒事,你們躲一陣就好了。那兩個煞,應該已經回去了,你們只要管好自己。」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天亮後,我和你阮伯父也要離開了。」


  包大同聞言,突然以手撫面,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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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4-19 07: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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