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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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網影鬼魅
晚飯後，幾乎沒有做任何歇息就開始了網絡爬涉。撥響“貓”，看計算機屏幕煞有其事地檢測用戶名和密碼、登錄，然後習慣性地把SinaPager掛起，看有哪些“牛鬼蛇神”的網友們和我一樣不等夜幕降臨就開始Internet的飄遊。
可能時間太早，等了快一刻鐘，朋友名單竟然沒有亮起來的。於是也沒心情查看網站，點了“全部在線人員”列表，倒是不少。慢悠悠看下去，什麼古怪的名字都有。很仔細地選了其中兩個有趣的，——這也是網人常乾的事，無聊時想找人侃，真人看不見，只能從名字上來判斷，加上點自己的想象，一個活生生的人便儼然出現在眼前。這也是互聯網的妙處，什麼樣的人都能在這裡找到適合自己的朋友，哪怕這個人在真實生活中很難與人接近，沉默寡言或是言語刻薄。
我點擊右鍵“發送留言”。一般來說我是懂得不去隨意“騷擾”別人的，總是先發出“hi，你好”“有空嗎？聊聊？”等試探性的留言，然後等待對方的響應。這樣做的好處一方面顯得有禮貌，一方面也不容易慘遭諸如“對方關閉了聊天窗口”等粗暴的拒絕。當然有的時候也可能得不到響應，對方忙或是新手不懂得查看留言根本不知道你在和他打招呼，不過沒關係，這網上許多的名字，你完全可以毫不在意地進行下一輪。你要知道，其實對於別的人來說，你也只是一個名字，也在被拿來做種種聊天“實驗”。比如突然而來的聊天窗口，奇怪的留言問候，以及網告訴你某某某把你列在了朋友名單你要不要把他也添加等。所以我一直以為在網上沒有被認可的成就感和被拒絕的惱怒羞愧感，很多時候只是一種機緣巧合而已。
這一次顯然很幸運，有人開始響應我：“hi，你好啊。夜來好！”一看是一個叫“我在你身邊”的。我趕緊定住心神開始初次“見面”的例行問答。“hi，好啊。怎麼沒見你在我身邊啊？^_^”“嘿嘿，一會兒就知道了……”“哪兒的呀？”“往下看，在你腳底下那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呵呵，嚇我？”“你不信？”“我信我信，不就是和我一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頂多神經細胞活躍一點嘛。”“……”對方半天沒有說話。我很得意，若論耍貧嘴，可真是鮮遇對手了。“怎麼？不說話啦？還是生氣啦？開玩笑麼。”我逗他。“你真不相信網絡上除了人類以外，還會有一些另類的東西麼？”“呵呵，也許有吧。”我敷衍，“但是不管怎樣也只是利用網絡做做交流而已，蠻好嘛。”他聽我這樣一說，好象很高興，發出“哈哈哈”的字樣笑。“你有些趣了，男孩女孩？”他問。“中性！網人都是中性的。”“哦？為什麼這樣說？”“因為網人有的只是思維，思維是沒有性別的。”“不會吧。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是有差別的呀。”“錯！那是過去的事。當時代給予男人女人同樣的社會屬性的時候，思維方式的差別就非常的小了。”“呵呵，這樣看，你一定是女孩。很女性主義的論調嘛。”他大樂。“哼哼。”我沒正面回答他，問：“如果一定要給網人定個性別，那你是男是女呀？”他又停頓了許久，然後回到先前那個話題：“你真不相信網絡上有另類嗎？”“嘿！別顧左右而言他，什麼另類不另類的，我們現在說性別的問題。”“另類才真正沒有性別……”“嘻嘻，即使是鬼，也分女鬼男鬼嘛。”我大笑，“哈哈哈……”“胡說！那是你們人類的無知！！！！”
他顯然挺當真地生氣了。“哦？呵呵，那聽你高論。”“鬼是人類編造出來的，其實用另類來稱呼比較合適。對我們來說，人類就是另類。”他煞有其事地說。我只樂：“好好好。Goon.”“我們其實是人類的延續，是人類所謂‘靈魂’和‘精神’的聚集。”“哈哈，那你敲擊鍵盤的‘手’也是某種‘精神’嗎？”我怪笑。“是！是‘精神’！但是這只是你們人類的說法，對我們而言，就是本身。我們是無形的。所以我們在你們這個有形的世界裡來去自如。”
我突然覺得這個網友不是一個神經病就是一個玄學大師。“比如說，我能看到你。”他陰陰地說。“你有一台很‘酷’的機器，你在得意地笑，你用左手把杯子拿到嘴邊喝了一口水……”“噗！”我滿嘴的水差點全噴到屏幕上，“Mygod！”我大驚，一陣寒意襲上脊梁……“你……是誰？！”我衝著屏幕叫。“我說了，相對你們人類而言我是另類。”
“另類？！”我好象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驚慌失措。“對。‘我在你身邊’！”這一次，當字顯現的時候，我好象同時隱隱約約聽見了一些聲音，很細微很細微卻一絲絲很鋒利地鑽入耳中……我尖叫，瘋狂地將電源線抽將下來。屏幕猛然一閃，由藍而黑……我踢倒了椅子，驚魂未定地倒坐在床上。心裡一個勁地嘶叫“遇鬼了！”“遇鬼了！”
隨著計算機的關閉，周圍一遍寂靜，夜色已經籠罩了這個世界，沒有開燈的房間內只有從窗外隱隱反射進來的一種夜的顏色……我遠遠地觀望著暗色中的計算機，漸漸冷靜下來。“這是怎麼了？另類？一個另類？真的是麼？或者只是幾句話的巧合？”我將信將疑。高科技的今天，鬼怪傳說似乎應該歸於古老歷史的塵埃中，難道鬼怪也發展到了互聯網時代？我突然覺得好笑，一定只是巧合而已，一個聊客的惡作劇！於是心裡一陣輕鬆之餘，對那個“我在你身邊”充滿了痛恨，——對了，這肯定是個愛好惡作劇嚇人的無聊聊客，正如他的名字。我決定重回網絡世界痛罵他。但想歸這麼想，當我重登網絡時，依然有些戰戰兢兢。
“貓”一如既往地響過，屏幕一如既往煞有其事地檢測用戶名和密碼、登錄，我卻不能習慣性地把SinaPager掛起……默默地瞪視著屏幕右下角那個兩台計算機相連的符號，這個小小的東西就預示著我們已經在另一條線路上與世界每一個角落相連。而這每一個角落真的可能如“我在你身邊”說的那樣，把人類與另類的東西也相連了嗎？我突然沒有了勇氣……
我進聊天室，這裡好象都是如我一樣的人類，天哪！我好象真的有些信了。看聊客們矯情的打情罵俏，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親切感。我衝著眾人大叫：“大家好啊，為人類乾杯！”聊天室出現一剎那的安靜，然後有人回答我：“瘋了？！”看我沒有應答，他們又開始自己的話題，不再理我。我笑，瘋狂地笑，笑得屋子裡有震塌的感覺。
這時候，我的屏幕上出現一行很亮麗的紅字：“你還在麼？為什麼為人類乾杯？”我細看，好象是一個女孩的名字，嫣然。我沒有回答，其實在網上我真的是以中性人自居，我的名字也是中性的，與聊客的話題一般也是那種“深刻”的。對於那些沉溺於自己編造的網戀情結或是在現實生活中不敢靠近異性卻籍著網絡與異性打情罵俏的行為很是不恥，甚至不屑於與那些風花雪月的名字，諸如這個“嫣然”一類的聊天，我覺得名字是一個人心態的寫照。但是在今天，這個異常人性化的似乎有些“酸”的名字卻讓我分外地欣喜。
我幾乎是急不可待地響應著：“在！我在！”“為什麼要‘為人類乾杯’？”她又問。“因為人類發明了這個神奇的互聯網啊。”我開始瞎貧，很有些鹺狹的意味。“焉知一定是人類的發明呢？”看來這不是個聊天的稚兒，她的反拮來得很快。“換個話題。”我對這個話題有些害怕，它讓我脊梁骨發寒。“呵呵，”她輕笑，“為什麼逃避？”我突然軟弱得沒有一絲兒力，正如一則網絡笑話說的那樣，你又怎麼知道互聯網的另一邊是狗還是貓？那麼“另類”呢？你又怎麼知道“另類”不會在網的那端與你娓娓而談呢？“你不說話？承認自己的逃避？還是……”“我在想……真有‘另類’麼？”“‘另類’？”“鬼魂？外星人？”“也許，都有可能是不是？”
我覺得和人類談這個話題好象輕鬆一些。天，我為什麼認定她就是人類呢？因為她那個俗不可耐的名字嗎？“另類”會不會也有雅俗之分呢？“‘另類’是一種無形的‘精神’，或者是‘精力’。”忽地飄過來一句話，不是她。我嚇得跳起來，細看，也不是“我在你身邊”。心底略安。“憑什麼說？真有嗎？”我呻吟，好象落水人抓著一根稻草。“是的，真有。其實你想，網絡正是參與者精力的凝結。而通常所謂的‘鬼魂’恰恰是人死後魂魄不散的結果。人有人魂，物有物魂，有形的東西都是由‘殼’和‘內質’組成的，‘殼’會被分解成別的物質，‘內質’也會被分化，卻又重新組合成另一種‘內質’。魂魄不散實際就是這種現象，只不過人類所言的‘不散’不是真的不散，是存在的意思。”他說話很快，我感覺他不是用鍵盤在敲打，而是直接粘貼上去的。很深奧又很空洞，我無力響應，心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緊緊抓住。但我想聽下去。
“魂魄集結成另一種東西，和人共同存在於這個世界。然而人有人路，鬼有鬼道，這兩者的遭遇或者交流非要籍某一種途徑才能達到。”我忽然好象聽見他在輕嘆，心裡別的一驚。“其實有形的東西和無形的東西是無法交流的，真正發生交流的只是在有形的‘殼’裡的‘內質’與無形的東西之間的。這就是為什麼深夜裡容易遭遇所謂的鬼怪的原因，深夜是魂魄活動最旺盛的時候，而這時候人往往也是最放鬆靈魂的時候。”
嫣然呢？我忽然發現嫣然已經不見了。聊天室裡卻還是熱鬧異常，但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交談內容。“網絡是靈魂的集結地。包括人類自己，在網絡上傳播的也都自己的靈魂。每一個靈魂都在網絡上飄遊。只不過有些靈魂是借自己的‘殼’在活動，有些靈魂卻是借別的‘殼’來來去去……”他停頓下來。“^_^”，一個很大的笑臉符出現在屏幕上。“你沒感覺有時候會‘言不由衷’嗎？”我駭然。突然真的感覺手已不聽使喚，機械地在鍵盤上敲入：“我信了，你在我身邊，一直……”一陣冷冷的感覺從指尖爬上來，慢慢到達肩頭，兩隻胳膊剎時變得沉甸甸的……再看屏幕上，赫然發現聊客名單裡有“我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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