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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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鬼 櫻
在我大二的暑假，我要留在學校，準備參加下半年的大學生藝術節，所以，我決定找一份家教的工作，可以賺一些錢，又可以鍛煉自己。
過了一個星期，家教中心的老師通知我說已經有一個家庭決定聘用我了。我當即跑到那裡，可是，我的雇主已經走了，只留下一個地址，說是要我明天去上課。那個地址是在另一個大學的旁邊，那個大學是以文學而著名的，為什麼他不請那個大學的學生做家教，偏偏選擇離家40分鐘的另一所大學，會不會有問題呢？
家教中心的老師好像也看到我的疑慮，就笑著說：“你的東家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看上去也就是小櫻7、8歲，他說他有一個7歲的女兒，只要你教語文就可以了，每天有三十元的報酬，要不是看你是我們學生會文娛部的部長，我才不會把這個好差事給你呢……”我無心聽這個外號叫“唐僧”的老師滔滔不絕的談話，我只對我的東家感興趣。
第二天，我就按照地址找到了那裡。
那是一棟報社的家屬樓，有些年歲的樣子，在早晨的陽光中慢慢甦醒。
樓下有一個穿灰色襯衫的男人，陽光照在他的頭髮上，使他的發色變成了板慄色。他對我微笑，的確，他很年輕，看起來不像有一個那麼大的女兒的樣子。
“我叫馮家鈞。你一定是喬槿。”他說。
他的樣子不討厭，說話也很好聽，我對他頓生好感。我點點頭，跟他往樓上走去。
來到四樓，他掏出鑰匙開門。三室一廳的房子布置得很雅致，看得出女主人是一個很有藝術氣息的女子。但是星期天的早晨見不到女主人，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呢？馮家鈞好像看出我的迷惑，就說：“我和我女兒住，來，過來，我介紹我的女兒給你認識，你看看你的學生。”他說這話的時候很自豪，仿佛他的女兒是一個神童。
推開一扇房門，我聞到一股很奇怪的香味，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他抱歉地對我笑笑，說：“我的女兒喜歡燃香。”
這間房子的窗戶用深藍色的窗簾蒙得嚴嚴實實的，不讓一絲光線漏進來。書桌的前面坐了一個女孩子，長頭髮，穿著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小女孩，也從來沒有見過把淺藍色穿得那麼好看的女孩子。她微微笑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可眼裡流露的憂鬱是那個年歲的女孩子不該有的。
“我叫小櫻，您是喬老師吧。”她落落大方地說，相比之下，我到顯得有些侷促了。
小櫻的智力根本不像一個7歲的女孩，她的學識與閱歷都比我深得多，我有些奇怪，這個蒼白的小女孩，應該不需要任何家教，為什麼她要請我這個除了跳舞就不會什麼的人呢？
但與小櫻相處真的很愉快，與她交談，就像與一個大姐姐交流，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我也知道，我有這種感覺是很不正常的，但因為喜歡這種感覺，我忽略了很多不正常的東西，例如，小櫻從來不出門，她也從來不拉開窗簾；馮家鈞從來沒有提過他的妻子，我也沒有看過屬於他妻子的任何東西。還有很多，只因為珍惜與這家人相處的感覺，所以，我什麼都不說。
三個星期結束了，我發現小櫻好像比以前長大了不少，那條淺藍色的裙子已經顯得有些短了。
這天，我和同學到街上買東西，路過一家童裝店，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是馮家鈞，我拉著同學進了那家店，聽到他對售貨員說，要兩條女孩子穿的裙子。售貨員問他要多大的，他說：“十歲的女孩子！”
我的心一下子就寒氣四起，難道，我的懷疑都是真的？
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我在晚上又去了馮家鈞家。我在樓下徘徊，感到自己真的做了一件蠢事。來這裡幹什麼呢？總不能就這樣衝上去吧，就算上去了又能做什麼？
正當我準備離開時，有一個大嬸叫住了我，她問：“你就是在馮家做家教的姑娘吧？”
我說：“是的。”
她湊上來，說：“那你就不怕？”
“怕？”我奇怪，問：“為什麼要怕？”
她說：“馮家鈞本是報社最有前途的編輯，就要升副主編了，就在這時候，他的妻子出了車禍，唉，可憐呀，年紀輕輕的還有八個月的身孕了……”
“您是說，馮家鈞並沒有孩子？”我急切地問。
“當然了，”那位大嬸說：“車子掉進水裡了，救起來的時候已經沒辦法了。然後我們發現有一天，馮家鈞的屋子裡傳來嬰兒的哭聲，又見到他買一些小女孩用的東西，真是很奇怪……”
我的背後已經開始發涼，我急忙離開。
接下來，舞蹈隊要進行四個星期的封閉訓練，別人叫苦不迭，我卻有些慶幸，不用去做家教了。我打電話給馮家鈞，說我以後不能去教小櫻了。
開學後，我們開始籌備大藝節的事情，馮家鈞和小櫻被我拋到了腦後。
時間過去了大概有一個月，就是說，我有八個多星期沒去馮家了。一天，馮家鈞打電話給我，說小櫻病了，很想見我，請我務必要去一趟。我戰戰兢兢地答應下來，約了兩個男同學和我一起去。
到了馮家鈞樓下，我叫他們在樓下等，若有什麼不對勁的事情發生，就馬上衝上去。
馮家鈞為我開了門，還是如以前一般，我們進到了小櫻的房間裡。
書桌前坐的是一個大概有7、8歲左右的少女，她背對著我，馮家鈞說：“喬槿，你要有心理準備呀！”
我點點頭，對自己說，看到再可怕的臉都不要害怕！
她轉過頭來，巧笑依然，說：“喬老師，你好呀，我們很久沒見了呢！”
她是小櫻！
雖然她長大了，但那美麗的面龐依然留著我熟悉的痕跡。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他們請我坐下來，馮家鈞開始描述整個事情的經過，小櫻在一旁不時地補充。
“小梨是坐七路車去做最後一次檢查的，她馬上就要臨盆了，我們懷著初為人父人母的喜悅，等待著我們的女兒降臨。你應該有印象吧，三月底，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輛公共汽車掉進水裡，車上的乘客全部喪身，無一生還，小梨和我們的女兒都死了……”
說到這裡，馮家鈞似乎不能自抑，流下淚來，小櫻握緊了他的手。
“小梨過世後，我很傷心，曾一度想要和她一起走。那天晚上，十點鐘，我洗了澡，穿戴整齊，準備吃下一瓶安眠藥，去找小梨和我們的孩子……就在我準備吃的那一刻，我聽到門外有孩子的哭聲，我打開門一看，門外的地上躺著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我抱起她，不知道是誰扔在我的門口。當我仔細打量她時，我既然發現她長得很像小梨。我當時頓時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這是不是小梨怕我一個人孤單寂寞，所以把我們的孩子送回來了。”
“我把孩子抱進屋子裡，發現包裹孩子的那件襯衫是小梨以前穿過的，我無比興奮，給孩子洗澡，換了衣服，還給她取名叫小櫻。我告訴別人。小梨把孩子送回來了，誰都不相信，都說我是一個瘋子。不信就算，我也不在乎，可是，我發現小櫻長得比別的孩子快，第二個星期還沒過完，就可以開口說話了，只是意識還不是很清楚……”
“但是，到了第六個星期，小櫻告訴我事情的全部，我才發現，我原來的想法是錯誤的。”
接下來，就是小櫻的敘述了。
“我那天坐在車上，閉目養神，心裡盤算著晚上吃什麼菜。忽然車子顛簸了一下，我發現自己居然向車頂撲去，我知道，出事了。我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護住孩子，不能讓孩子有什麼閃失。之後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當我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很柔和的光中。一個孩子靜靜地浮在我的上方。然後，孩子與我，融為一體……我心裡有一個很強烈的想法，我要回到家裡，要和家鈞在一起。”
“然後我又昏了過去，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自己家門口了。我大聲呼叫，卻只聽到嬰兒的哭聲，難道，我借我女兒的身體回來了？就是說，我已經死了？門開了，家鈞走出來，他抱起我，仔細端詳。他瘦了，很憔悴，我心疼極了。……”
“我發現自己長得很快，自己的一個星期就相當於別人的一年，所以，當我六歲時，也就是六個星期後，我對家鈞說，我就是小梨！”
身體是女兒的，靈魂卻是母親的。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呀？她到底是小梨還是小櫻？
“我很怕陽光，我想每能夠回到家鈞身邊，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不該有太多的要求。可是我渴望有朋友，所以我叫家鈞為我請了家教。”
小櫻或是小梨，結束了她的話，和馮家鈞一起看著我。
我頭腦混亂，弄不清楚事情是真還是假。馮家鈞又說了：“明天，我們就要走了，這是一千元，就算是給你的報酬。放心，這是真錢，不會變成冥鈔的。”
我勉強笑笑，連忙告辭離開。
果真，以後我又特意跑到報社的那棟家屬樓去，看到馮家鈞的房子已經易主，原來掛藍色窗簾的窗子已經掛上了很俗氣的粉紅色紗簾，總有一個粗胖的女人在簾子後面罵小孩子。
以後，有誰再對我說誰誰是多麼地愛誰誰，我會淡然一笑，很想告訴他們這個故事，但我說出來，又有誰會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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