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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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5-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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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第 三 個
熾烈的陽光下，大地似乎要沸騰。這荒涼的曠野，稀疏的長著一些枯黃帶刺的野草。一條漫長的省際公路從這穿過。公路上，停著一輛漆黑的小轎車，車上空無一人。
王兵全身早已被汗浸透，他卻依然筆直地站在烈日下，盯著那輛漆黑的小車，像是在想著什麼。
王兵是刑警隊的隊長，冷靜、睿智，經驗豐富，善於推理，抓獲過許多狡猾而殘忍的罪犯，三年前，X市轟動一時的被罪犯本人自詡為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密室謀殺案”就是被他破的。許多人眼裡，無論有多麼棘手的案子到了王兵的手裡都會迎刃而解。
可這次，王兵卻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壓力。
四個小時前，局裡接到了報警電話，說這有命案發生。王兵帶隊立刻就直趕到了這裡。
死者共兩人，一男一女，是對出遊的年青夫婦，死在他們自己的車上。
趕到現場時，王兵看見這對夫婦的屍體坐在那輛黑色小車的前排。死者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沒有任何驚慌或者恐懼的表情。他們樣子仿佛是在沉睡。車上沒有任何血跡，東西也沒有被動過的跡象。唯一讓人懷疑的是，他們衣服上都有塵土，手上有被野草刺傷的痕跡，像是死前曾經掙扎過。
屍體立刻就被送去檢驗死因，而王兵的屬下一直在周圍的荒野裡搜尋著線索。四個小時過去了，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王隊，局裡剛打來電話說法醫鑒定已經出來了”，助手小李站在王兵身後說。
王兵轉過身，問：“有發現嗎？”
“結論是死因不明。沒有受鈍器打擊的傷痕，沒有中毒的跡象，沒有窒息的癥狀，內臟也都完好”，小李頓了頓說：“法醫們說這是他們見過的最奇怪的屍體”。
“不過，男死者的胃裡發現了很長的錄音卡帶裡的磁帶，大概有三十多米長，被胃液侵蝕的並不厲害，技術科正在全力復原”。
王兵眉頭蹙在了一起：“被侵蝕的並不厲害，說明是死前不久吞下的，但是死者為什麼要吞磁帶呢？這應該是個關鍵”。
小李的對講機響了：“報告，西南方約兩公里處有發現”。
“好的，原地守候，我們立刻到”。
車在曠野中有些顛簸，很快，王兵和小李到了那裡。
一個汗流浹背的警察正用帽子使勁的扇著風，他的身旁有一個銀白色的東西，是個袖珍的錄音機。
“噢，還是SONY的”，王兵戴上手套，很小心的按下了錄音機的“出倉”鍵，盒蓋打開了，裡面有一盤錄音卡帶，取出卡帶，王兵發現，那裡面的磁帶已不知去向。
端詳了一會，王兵說：“這上面沒有歌曲曲目的標籤，顯然是用來錄音的空白卡帶，死者胃裡的那些被扯下的磁帶，一定是這盤卡帶裡的”。
“我們再回那車裡看看”，王兵站起身說。
這輛黑色的小車很高級，裝的是CD音響，但卻只找到十幾盤音樂卡帶，一張CD也沒有。王兵擺弄了會那CD音響，點了點頭：“是壞的，怪不得他們放著高級的不用”。
刑警隊的樓是古舊的五十年代的建築，有著巨大的帶花紋的木窗，房間裡光線充沛。會議室在三樓，曬了大半天的刑警們坐在一起小聲議論著這起命案。技術科的人正忙碌著調試設備。
“原始磁帶失真的很厲害，我們做了技術處理，還能辨別出裡面的人所說的話”，技術科的劉科長說。
“那你們都聽過了，裡面是什麼？”，小李好奇的問。
劉科長表情有點奇怪，“你們自己聽吧”。臨出門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不要聽的太認真了”。
小李笑著搖搖頭，按下了“PLAY”鍵。
會議室裡立刻鴉雀無聲，每一個人都豎起了耳朵，聽著從環繞音箱裡傳出的聲音。
一開始，磁帶可能還在空白處，只有輕微的“嗡嗡”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個男人的聲音，很突然的從音箱裡鑽了出來，這聲音實在太突然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個男人聽上去興高采烈，和另一個同樣興高采烈的女人說著話。王兵暗想，這顯然是那對年青的夫妻，他的耳朵同時也在努力辨別著他們在說什麼。
男人：“那我來講個嚇人的故事吧，好不好？”
女人：“不要太…………（雜音），你呢？”
音箱裡除了雜音，沉默了兩秒鐘。
男人：“好，我開始講了”。
男人：“這個故事發生在六十年代，一個偏遠的小山村裡”。
女人笑：“哈哈，不會又是蘇修美帝的壞分子吧？”
男人：“你別打茬，聽就行了”。
男人：“這個小山村裡住著幾百個人”。
男人：“有一天，附近的村子放電影，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去看電影了”。
男人：“雖然是附近的，但也有十幾公里的山路”。
男人：“人們看完電影，就成群結隊的往回走”。
男人：“天已經黑了，突然，起了很大的霧，彌漫了整座山林”。
男人：“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人們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男人：“正在這時，從霧裡透出了一道光”。
男人：“就像是在霧裡開出了一條路”。
男人：“人們看見那道光裡，有個人正在慢慢地走著”。
男人放慢了聲音：“於是，所有的人，不由自主的，走進了那道光中，跟在了那個的後面”。
男人的聲音更慢了：“他們，就這樣，走……著，走………著………”。
“別走了！！！那個人已經死了！！！！！”
男人突然提高的聲音，一瞬間迅疾而強烈地充斥在了諾大的會議室中。屏聲靜息的每一個人包括王兵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小李嘴裡正叼著根煙，邊聽邊抽著。男人的這一嗓子讓他渾身一哆嗦，煙從嘴裡掉落。
“媽的”，小李一腳踩滅煙頭，嘴裡嘟噥著：“說完這個故事，你的死期才真的就到了”。
音箱裡，男人又在得意的大笑，而女人則在抱怨他。
“你幹嘛呢，這麼大聲想嚇死人呀”。
男人停住了笑：“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當所有的人驚醒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而那個領路的，正是從那裡掉下去摔死的”。
女人：“切，瞎編”。
男人：“你覺得呢？”
音箱裡沉默了兩秒鐘。
“停”，王兵做了個手勢，小李連忙按下了“STOP”。
“重放最後兩句話”。
女人：“切，瞎編”。
男人：“你覺得呢？”
音箱沉默。
“車裡，一定有第三個人”，王兵看著眾人滿臉的疑惑說。
“你們可能都太投入了，這磁帶放到現在有兩處很短暫的空白，第一次是在女人問：”你呢？‘的時候，第二次是在男人問：“你覺得呢？’的時候，很顯然，他們並不是在問彼此對方”。
王兵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是在問車裡的第三個人，大家有什麼看法”。
小李沉思著說：“我們已經向死者家屬了解過了，死者出發的時候，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這第三個人，應該是中途搭車的”。
王兵又看看其他人，沒人說話。
“那繼續往下吧”。
男人：“好啊…………（雜音）…………”。
男人說完話，音箱就沉默了，持續的沉默。
王兵皺著眉，聽了大概半分鐘，說：“把音量開到最大”。
音箱裡的嗡嗡聲也隨即變大了，大的有些刺耳。但一種奇怪的聲音開始涌出，輕微、緩慢而有節奏，並且一直持續著。
“你聽這像什麼？”，王兵小聲地問小李。
“好象…………是呼吸的聲音”，小李邊聽邊說。
“是的，而且是兩個人的，一個間隔長而重，應該是男人，另一個短而細，應該是女人”。
小李猛的抬起頭：“不對啊！！那第三個人的呼吸聲呢？？？”
“是啊，是啊”，王兵喃喃的說，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還有許多可疑的地方，那第三個人為什麼一直不說話，還有，到目前為止，為什麼一直沒有人說話？”，小李滿臉疑惑的說。
就這樣過了五六分鐘，音箱裡的呼吸聲變的有點急促，在大概十幾秒的過程中，男人和女人的呼吸的節奏開始加快，仿佛是在比賽似的，越來越快，越來越重。
“吱……………………”，這是剎車的聲音。
“啊！！！！！！！！”，這是女人的尖叫。
這兩種巨響摻在了一起，猛烈的從音箱裡轟擊了出來，幾乎要把整座樓轟塌，會議室裡所有的人，都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小李一個箭步衝過去，拽掉了放音機的電源。
整個樓裡一片混亂，樓道裡全是慌亂的叫喊聲和腳步聲，可能所有的警察除了會議室裡的都衝出了房間。五六分鐘後，混亂漸漸平靜了下來。一個腳步聲漸漸傳來，狠狠地推開了會議室的門，是局長。
“剛才市長打來電話，問我們是不是發生爆炸了！！聲音好象是從這發出的，你給我一個解釋！！”局長衝著王兵憤怒的吼道。
王兵聳聳肩：“我們在聽東西”。
“聽完以後，給我一份書面報告，立刻！！！”，局長摔門而去。
“繼續聽，把音量放小點”，王兵也吼道。
女人尖叫聲和剎車聲過了之後，就是慌亂的開門聲，隨後是由近至遠最後不可聞的腳步聲。又一種古怪的聲音，出現了，像喘息，又像呻吟，甚至有點像笑。王兵心中冒出了一股寒意。他望望他的部下，一大半的臉色已經變了。
“卡嗒”一聲，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音箱“嗡嗡”的電流噪音。
“現在可以肯定了，是第三個人”，王兵吁了一口氣說。
小李點點頭：“是的，如果公路上有威脅他們的東西，他們應該是駕車加速逃離，他們棄車就說明………………”，他看著王兵。
“說明威脅來自車內，就是那第三個人，這一切，都是他幹的”
“他現在關掉了錄音機，取下了卡帶，然後下車，用某種未知的方法不留痕跡的殺死小兩口，在死前強迫男的吃下了磁帶。最後，扔掉錄音機，離開現場”。
小李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是什麼？”
“這第三個…………，不是人”。
“確實有太多離奇的地方，動機不明，方法不清，就算‘惡魔傑克’比起這件案子，都要遜色多了”。王兵嘆了口氣說。
案情分析會一直開到了八點，沒有理出任何頭緒。漸漸的，大家都望著王兵不說話了。
“現在這種情況，我們也只能守株待兔了”，王兵慢慢的說。
“小李，你去根據錄音的時間長度，推算出這第三個人可能的上車區域”，“剩下的人，現在去吃飯，半小時後出發”。
“是！！”
夜深，無月，漆黑一片。
王兵獨自一人開著輛普通牌照的小車行駛在公路上，車速很慢。根據小李的計算，第三個人是這裡前後50公里的範圍內上車的。現在這段公路上，王兵派出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五輛車，彼此相距十分鐘的間隔，他自己在最前面，每輛車都安裝了袖珍的錄音裝置。小李和其他人則在這段路的兩端待命著。
王兵這已是第三次來回了，卻沒有發現任何人，他不由有些焦慮。
“報告王隊，3號在27公里處發現了一名可疑男子，正在押回A點途中”，對講機傳來了小李興奮的聲音。
“好的，我馬上就趕去”。
王兵立刻掉轉車頭，加大油門，向身後的A點駛去。
雪亮的燈光照射著漆黑的公路，那光芒在黑暗中，猶如一條通道。王兵想起了錄音帶中那個男人所講的故事，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忽然，遠處的路的左側，有個白色的東西映入了王兵的眼簾，他急忙減速。緩緩駛到那裡的時候，藉著車燈的余光，王兵依稀看見那原來是個女人，身著白色紗裙，潔白如雪，但看不清她的長相。
王兵探出頭，問：“小姐，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被男朋友扔在了這裡”，女人的聲音緩慢而甜美，卻透出種冰冷。
“你是要回城裡嗎？”
“是的”
“那就上車吧”
在車上，王兵打量了女人幾眼，他發現這是個很美麗的女人，淡淡的眉毛下，眼睛很大，眸子很黑，雪白的臉頰上有著淡淡的紅暈。
行駛了一段路後，王兵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問：“你的男朋友為什麼把你扔在這裡？”。
“這，說來話長，你願意聽嗎？”，女人直視著前方漆黑的公路，從上車後她就一直保持著這種姿勢。
王兵又看了她一眼，說：“好的”。他的手悄悄的按下了放在車座旁的錄音機的“開始”鍵。
“在我出生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有一天，來了一個雲遊的道士，我父親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在走之前，道士為我卜了三卦”，“第一卦說：在我六歲的時候，會有一場大病”，女人似乎輕輕地笑了一下。
“果然，我六歲時得了重病，昏迷不醒，父親到處求醫，可我的病還是一天天的重了起來。就在父親絕望的時候，那個道士出現了，並且治好了我的病”，這時候，車外忽然彌漫起了淡淡的霧，女人的眸子暗了下來，仿佛也蒙了一層霧。
“第二卦說：在我18歲生日的時候，我會遇見一個我愛的人”，“他是個安靜的男孩，眼神乾淨明亮，笑容溫暖。我們是在我父親為我舉行的生日舞會上認識的”，女人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已是從夢中漂來的。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清晨，午後，黃昏，深夜，我們在一起，我們微笑，我們相愛………………”，女人的聲音，變快，仿佛一種憤怒正在裡面燃燒著。
“你，想知道第三卦是什麼嗎？”，女人第一次看著王兵。
“它…是…什麼？”，王兵握著方向的手開始發抖。
“第三卦說，我20歲的時候，會，死”，女人笑，詭異，甜蜜。長髮在張開，如舞動的黑暗…………
“可我，現在，已經，21歲了…………”。
王兵的車，在第二天清晨被發現。車停在了遠離公路的荒涼空曠的原野中，王兵的屍體冰冷的坐在了車的前排，沒有表情，沒有傷痕，仿佛是睡去了。
車上的錄音機，還在播放，不停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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