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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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5-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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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血色聖誕
（一）
校園外大道。
我看到陽光耀眼。
身旁是洶涌的人群。
她對他說：我不愛你。
然後面無表情地離開。
這個脆弱的男生面如死灰，委頓在地。
開始吐出白沫。
人群漸漸圍攏，七嘴八舌，顯露出對身外之物難有的關切。
是時候了。
我吸一口氣，縱身過去。
撕心裂肺的陣痛。
我緊緊忍住。
三分三十三秒後，男生驀地坐起。
嘴角泛出森森的笑。
意外結束得永遠這麼快，閒人們開始悻悻地四散。
我拍拍頭，吐了一口長氣。
幸好，沒什麼排斥反應。
四號樓學生宿舍的水房。
我推推眼鏡，對著鏡子齜了齜牙。
身體轉了個圈。
仔細審視著我這個陌生的軀體，感覺還比較滿意。
看表，4：53.該吃晚飯了。
路過食堂。
海報欄。
貼了一則關於五天前酗酒鬧事捅死人的報道。
又是一個和我一樣倒霉的傢夥。
我默然。
依然記得三個月前那把冰涼的匕首。
死亡時的刺痛感又開始蔓延，在我胸口肆虐。
黑色文字的前面，還站了六個男生，以及一對情侶。
他們的臉色平靜。
風刮得有些大了。
我不再有胃口。於是緊緊衣領，從他們身邊冷冷地穿過，大步朝B211教室走去。
依稀聽到情侶女孩說：今天的風怎麼陰颼颼的，死相，還不快抱緊我。
陽光依然強烈。
陰影，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烙在臉上，所有人都看不清別人的模樣。
我想，這是註定的好機會。
我不能再錯過。
因為我附身的時間，只有四小時四十四分四秒。
（二）
教學樓B211室。
空無一人。
我慢慢坐下，在第二排的最後一個位置。
開始等待。
我知道，5：30的時候，雯就會出現。
因為在我活著的時候，每天，我們都會在這個時候，一起來上自習。
每天，都坐在我現在坐的這個位置。
今天是聖誕節。
也不應該例外。
我最親愛的雯，我一定要對你說聲聖誕快樂。
5：28.我的心跳加快。
輕輕撫摩著雯留下的桌布，心頭一陣溫暖。
我左手顫抖，再抬腕：5：30！
門，果然吱地一聲被推開。
雯，帶著淡淡的笑意走近。
她的容顏依舊。
我正要激動著要迎上去，一個男生緊隨她的身後也走了進來，輕輕地把門掩上。
——是周。
我，最，好，的，朋，友。
雯看到有陌生人坐在這裡，訝然。
周也皺起了眉頭：雯，你不是說這個時候這個教室會沒有人麼？
雯點點頭，美麗的大眼睛裡帶著一點驚慌。
我急忙低下頭，目中開始流血。
（三）
窗外，燈火漸次闌珊。
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戰慄。
雯的臉紅了，咬著嘴脣對我說：同學，麻煩你等一會兒再來好嗎？我們有點事情。
我喉頭髮苦，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好。
還記得以前的一個朋友嗎？祝你聖誕快樂。
在我出門的那一剎那，我突然回過身，緊緊地盯住雯。
雯顯然被一個陌生人的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她還是很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我發現今天她擦了淡淡的紫色的口紅。
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跟我在一起的三年，她只擦過兩次。
我再一次被刺痛。
周用滿懷敵意的目光送我。
合上門。
我並沒有走遠。
這段距離，足能夠聽到裡面的聲音。
周的聲音深情：今夜只有我和你，我愛你。
雯的聲音纏綿：請你不要再離開我好嗎？
夠了。
我像是一頭受傷發狂的野狼奔出教學樓。
撞翻了一系列或柔情或蠻橫的男女生。
我的鼻子撞出鮮血。
周傑倫的一曲《上海一九四三》隱隱傳來。
遠處，是煙花升空的鈍響。
還有模糊的歡呼聲。
所有的這些，也都被隔在這座小小而冷清的校園之外。
我該走了。
也許，我根本不應該再來。
（四）
一腳踹開門。
這是周的宿舍。
我仰面躺倒，閉上眼睛，一任時光的無聲流逝。
時間不多了。
我撥通周的手機，裝他們宿舍老大的聲音：老三，咱宿舍老五失戀要自殺，就你能開導，快回來吧。
周聲音焦灼：我也正忙，好，我盡快回來。
青幽幽的燈下，刀光雪寒。
這該是你最後一個聖誕了。
我喃喃地說。
周，現在，我等你。
匆匆的腳步聲逼近。
我躲在門後。
周，推門。
我倏地閃出。
撲哧一聲，匕首準確而冷靜地刺入周的心臟。
周瞪大雙眼，抓住我的右手，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背叛了你最好的朋友。這是你的結局。
我的臉上沒有表情。
周的手孤零零地擎出：沒有，我沒有。
我厲聲：剛才我都聽到了。
周緩緩軟倒，眼神帶著一抹譏諷：你是誰？今晚禮堂有我們系的演出，你不知道麼？我們……只是在排戲……
我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大吼：小丫頭，我是雪！雯，雯她……
小丫頭，是學校裡只有我才知道的周的乳名。
周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雪？你是雪！是的，她還是愛你的……她決心在今晚演出後自殺，我本來要留下勸她的……你，你快去，救他……
已經來不及了。
又是撕心裂肺的陣痛。
我感覺自己漸漸遠離這個軀體。
我發出最後一聲垂死的低嚎。
響徹在校園血色的夜空。
響徹在這個血色的聖誕。
樓道裡有一陣紫煙吹過，我看到了，是雯的魂，在向我奔來。
有些東西，只要一擦肩，就可能永遠不再相遇。
他們，都是應該上天堂的。
而我，註定下輩子不再會是人。
我不知道，從現在開始懺悔，是否可以來得及。
在地下永遠不見天日的十八重磨難裡，我將永遠懷念愛我的人，以及我愛的人。
記得從那具軀體抽身而去的時候，我感覺黑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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