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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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情驚千年
二十五年來她一直做著那個夢。說不完全是怎樣的內容，只是一種氣氛，氣氛仿佛不是來自於凡間。周圍有很美麗的山山水水，又似乎有某種咒語在喃喃地誘惑她，詭異的感覺常常讓醒來的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後來隨著年齡的慢慢增長，夢境也逐漸清晰起來。除了那美麗的山水，還有一間很大的宅院，很多人在裡面走來走去。想要看真切，卻無法靠近。夢裡還經常出現一個男人，俊朗得出奇，最最使她迷惑的是那雙眼睛。只要那個夢一開始，那雙眼睛就會一直在溫柔地注視著她。
“香香————”他的聲音飄忽不定：“香香，快來啊————”
“我不是香香，”她掙扎：“我是思平啊！”
“唉————”拖著長長的嘆息，那雙溫柔的眼睛也消失了。隨著那雙眼睛的消失，思平往往又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在平靜的過完25歲生日之後，奇怪的，那個夢也消失了。也許，也許向來的，是自己多慮了。思平安慰自己，該是好好考慮和家毅的婚事的時候了。畢竟他已經等了自己三年了。
思平剛剛認識家毅的時候，他還是個小職員。可是沒過半年，他就升為部門經理了。雖然這樣的青雲直上引起了很多風言風語，但是還是讓思平不由得不佩服他的能力，畢竟優秀的男人沒有女人會拒絕的，不是嗎？等過了春節就答應他的求婚，思平暗暗下定決心。
這天，思平上班時發現辦公室裡多了一個人，因為最角落裡的那張辦公桌已經空了半年了，一直沒有人來。可是現在明明白白坐著一個男人，那個人一直低著頭在做些什麼事。向來不喜歡多事的思平沒有太多的奇怪，在這樣的社會，只要自己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少說多做一直是她別人無法企及的優點。
離開春節還有一個月了，思平和家毅工作也忙到了極點。隨著客戶的不斷增加，家毅已經很久沒有和她好好的相聚了。只是每天的一個問候電話還是必不可少的。辦公室角落裡的那個人還是一直都在，雖然每天都可以碰見，但是思平從來沒有見他和誰說過話，也沒有聽到過同事議論過他。忙碌的工作也讓思平沒有任何對別人打聽他的興趣。
這天，因為要趕一份計劃書，思平吃過晚飯決定要到公司加班。本來說好家毅陪她一起去的，可是他臨時有個客戶要見，所以她只好一個人去了。
一到辦公室，思平就發現那個人居然也在。“嘿！”她淡淡的打了個招呼。那個人還是低著頭在做什麼事，沒有回應。雖然有點被冷淡的不高興，但是她並沒有放在心上，馬上全心的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思平終於把計劃書趕了出來。她長長的舒了口氣，看了看手錶：12點零五分。不經意地朝角落裡掃了一眼，那個人居然還在。“你怎麼還沒走啊？”因為計劃書趕得順利，思平也早就忘了剛才他的不禮貌。
那個人慢慢地抬起了頭。思平驚呆了：俊朗得出奇的臉，溫柔的眼睛，竟然是她夢中一直出現的那個人。“你，你是誰？”她駭異極了。似乎應該喊人，似乎應該馬上離開，可是她仿佛被他的眼睛催眠住了，什麼也做不了。
“香香————”他終於開口了，那聲音和思平在夢中聽了二十幾年的一模一樣。他溫柔地凝視著她：“香香，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知道，你就是我的香香！”
思平在他富有磁性的聲音中慢慢平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那個人，聽他慢慢的為她開始了他的敘述：香香，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等了你一千年了。這沒有你的一千年，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嗎？你還記得崆峒山嗎？你還記得明慧禪寺嗎？我是長空啊！我一直都在那裡，守著那個你離開我的地方。那裡的山，那裡的水還是千年前的老樣子，只是你的人已經離開我整整一千年了。
你最愛看白岩河的瀑布了，還喜歡爬上捨身崖看彩霞，你還說等你老了，要隱居在鳳凰嶺，要做個鳳凰居士。唉，香香，我是不是你已經把這些都忘記了？“他的敘述很緩慢，聲音有種令人心碎的哀怨。
第一次見到你，是你和你爹爹到我們明慧禪寺來燒香還願的那天。師父說你們紅箋家是抗西夏軍名將之後，要我們好好招待，不要失了禮數。在給你倒茶時，我偷偷瞧了你一眼，香香，你是那樣的美麗啊，你的美貌讓我驚若天人。自小就侍奉佛主的我，竟然對你動了凡心。師父對我二十幾年的淳淳教誨，在見到你的那一刻起，盡付之東流水了。我知道從今以後你的容貌深深的刻進了我的腦海，再也揮之不去了。
以為那日一別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佛主慈悲，竟然讓我在白岩河挑水時又遇見了你。你是那樣的調皮啊，那天你和丫鬟梅兒到白岩河來看瀑布，雖然你們女扮男裝，可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香香，因為在我眼裡，沒有人可以及得上你的半分美麗啊！
你們以為周圍沒有人，詰詰咯咯地追逐著，打鬧著。沒想到你竟一失足掉進了白岩河。不容多作遲疑，我馬上跳下河去救你。水是那樣急，好不容易救了你上來，那冰涼徹骨的河水已經把你凍暈了。我和梅兒找了個山洞，生了火，想讓你醒來。可是等你醒後，你發起了高燒，我急壞了，叫梅兒守著你，我到鳳凰嶺為你采藥。師父的藥方向來都是很靈驗的。三天后你就完全恢復了。我也放心地悄悄地離開了你們，回到明慧禪寺。
因為擅自離寺三天，我被師父責罰面壁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又去白岩河挑水，你和梅兒竟然一下子出現在我面前。我是那樣的驚喜萬分。沒等我回過神來，你盈盈拜倒：“恩公在上，請受添香一拜！”我手無足措，又不敢拉你起來。只好也跪了下去。你看我手忙腳亂，撲哧一笑。你的笑容是那樣的美麗，冬天的蕭殺居然也在你絕世的笑顏變得溫柔起來。我看呆了。梅兒告訴我，自從那天一別，你們天天到這兒來找我，你說如果找不到我，一輩子也不會安生。我這才注意到你看我的眼神居然也有些異樣。香香，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我不該再見你，可是我忍不住啊，就這樣我們有了我們不該開始的開始。
那段日子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了。我們爬上捨身崖看彩霞漫天，我們去鳳凰嶺看奇石怪松。在白岩河飛瀉的瀑布下我為你講經說法。你還要我教你武功。香香，你是那樣的聰穎，一教就會。你的一招一式都飛舞著你的青春，飛舞著你如花的年華。我最喜歡聽你唱歌了。你還記得那首歌嗎？天涯舊恨，獨自凄涼人不問。欲見迴腸，斷盡金爐小篆香。黛蛾長斂，任是春風吹不展，過盡飛鴻字字愁。
我們貪婪地享受著我們不應有的快樂。而我也是那樣自私，從來沒有想過我們這樣會對你帶來怎樣的傷害。
好景向來是不長的，我們的事很快的被你的爹爹和我的師父知道了。世俗是沒有我們生存的餘地的。你被你爹爹關了起來，我也被師父責罰面壁思過三年。師父養我教我，我對不住他的一番教誨，也是為了你可以忘記我。我決定遵從師父的責罰：到雷聲峰面壁思過三年！
那三年是多麼的漫長啊，我把對你的思念用不停的誦經來替代。等我過完這孤寂的三年下山後，才知道已經是物似人非了。
師父沉痛地把一封信交給我：長空親啟紅箋添香絕筆。師父朝我點了點頭：“長空啊，看吧，該了結的就該了結！”看完你的信我才知道，我深愛的你，原來你已經離我而去三年了。你爹爹把你關了沒多久就要把你嫁給知府的二公子，想絕了你對我的念頭。你寧死不從，在梅兒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你找遍了我們所有去過的地方，可是怎麼也找不到我。於是你絕望了，在明慧禪寺門口悄悄地留下了這封遺書，就爬上了捨身崖，縱身跳下。我肝腸寸斷，即刻就想隨你而去。師父道行高深，看出了我的念頭，他鄭重地告訴我：“長空，佛主雖然仁慈，可是決不會寬恕自絕的人的。凡是自絕，將永生永世無法輪迴，永生永世是個孤魂野鬼！即使你隨她而去，你們也永遠無法相聚！”“可是，師父啊，難道你就這樣忍心讓香香永遠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嗎？那我們還算什麼佛門弟子？那我們還談什麼普度眾生啊？”我哀求師父。“唉——孽緣，孽緣啊！”師父憐憫地看著我：“長空啊，你真願意為她捨身嗎？”“弟子甘心情願！”我拜倒在地。“阿彌陀佛，你為添香超度九九八十一天之後，你去換回她吧，如果過了一千年她還記得你，就會感動觀音菩薩，佛主就會寬恕你們的。你就可以脫離苦海，伴隨她一起輪迴了！”
香香，就這樣，在捨身崖為你超度了九九八十一天之後，我縱身跳了下去，用我的肉身換回了你的萬劫不復。香香，為了你，我情願忍受這千年的煎熬，無怨無悔！香香，難道你真的已經把我忘記得一干二盡了嗎？
思平聽完，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不止是為這個故事感動，還有心底那份似曾相識的柔情被深深觸動了。那個二十五年的夢難道是真實的嗎？淚眼朦朧中，那雙溫柔的眼睛漸漸在黑暗中隱去了。
回到家，思平躺在床上，她從來也沒有象今夜那樣渴望那個夢的降臨，可是那個夢沒有出現！反正明天又可以碰見他了，可以問個明白，今夜的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她安慰自己。
第二天到了公司，思平沒有馬上開始工作，而是始終在等待角落裡那張辦公桌的主人出現，可是許久也未見人影。終於她按耐不住了：“安妮，那個人今天怎麼沒來？”思平指了指角落裡的那張辦公桌。安妮是公司裡有名的包打聽，思平相信她一定清楚他的來歷。“什麼？親愛的，你有沒有搞錯哇？”安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張辦公桌已經半年都沒有人來了啊！你是不是忙昏了頭啦？”
思平一下子感到自己快昏暈了，她強忍住眼淚，走了過去，看到桌子上有一張紙，紙上隱隱有幾行小字：天涯舊恨，獨自凄涼人不問。欲見迴腸，斷盡金爐小篆香。黛蛾長斂，任是春風吹不展，過盡飛鴻字字愁。看完她眼淚再也止不住了，終於她知道這些都是真的了，那個困擾了知道二十幾年的夢不是自己的幻覺。長空，忍受了千年孤獨的長空真的來找她了。可是他現在在哪裡？
不顧公司裡同事們好奇的目光，她衝了出去，腦海了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找到他，告訴他，這些年香香一直在等他！等他一起回崆峒山！
淚眼朦朧中，思平終於看到了他，就在馬路對面的那塊APEC的廣告牌下，依舊就那雙溫柔的眼睛，那張俊朗得不似人間才有的臉。“長空，我來了，香香來了。”她微笑著穿過馬路。車子發出了尖銳的剎車聲，她感到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輕盈了起來，飛了過去。
終於，終於他們可以在一起了，長空的手又可以象一千年以前那樣握住她的手了。
這時候人們發現天上下起了太陽雨，空中幻出了一道美麗的彩虹。那是觀音菩薩為他們架起的通往崆峒山的橋。在那裡香香又可以和長空一起去看白岩河的瀑布，又可以到捨身崖看彩霞漫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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