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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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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轉貼】【長篇】恐怖社的備份檔案

【作者】﹕真凌人



﹝一﹞不請自來的貴客──上

恐怖社在前幾天又破解了一項校園傳說了。

大概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原來只是再平常不過的晚自習,卻有人看到,在視聽教室的窗戶上突然出現兩道奇怪的黑影,其中一個人身材魁梧,拿著一把菜刀,就朝另一個人劈去,頓時,就是大量的液體向上噴瀉。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大家開始流傳視聽教室以前發生過兇殺慘案的鬼怪傳說。

之後便沒有人敢在晚上去視聽教室自習。

經過恐怖社的查證之後才發現,那只是附近的戲劇教室裡,學生們練習話劇時的投影。

「好無聊。」他是恐怖社的成員,楊佑達。

「嗯。」另一個人點頭道,也是恐怖社的社員,許常憲,「如果社長不要那麼厲害就好了。」

「原本就已經很少記載的傳說本現在又少了一樣,害我啊最近都沒什麼高潮呢!」

「剛開始我還偷跑去看傳說的殺人怨影勒,真的超逼真的!」許常憲興奮地說。

「話是這樣說啦,不過校長聽說被嚇得很慘就是了。」楊佑達笑著。

這件事情在學校裡頭鬧了一個月左右,篤信鬼神之說的校長還找了道士到那間教室驅魔,想當然爾是沒有任何效用的,直到恐怖社的社長破解之後,這則傳說才得以真相大白。

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名相當帥氣的男生。

「哇,破解恐怖傳說的大師來囉!」

「不好笑。」姜仁豪,恐怖社的社長,創社以來,就屬他當社長的這一屆最為風光。

許常憲看了看姜仁豪手上的一疊資料,問:「社長,你手上的是什麼啊?」

姜仁豪笑了笑,說:「新傳說,呻吟的古井。」

兩人眼睛一亮,搶走姜仁豪手上的資料。

恐怖社,顧名思義,網羅所有恐怖事件,記載所有恐怖事件,尤其以校園傳說最有名,全台灣僅此一家,別無分部。

入社條件是,必須說出三個讓社長覺得不錯的鬼故事,而且聽過的就不算。

如果跳過視聽教室的怨靈傳說不講,上一個火紅的話題就是什麼都照不到的鏡子。

對社團而言,發掘校園傳說重要,但是擴大恐怖氛圍更為重要,於是社員們會不約而同地向其他人述說著加油添醋過後的可怕傳說。

「你們知道嗎!聽說在晚上九點之後對著宿舍後面的古井大喊有人嗎?就會聽到『我死得好冤枉啊!』的回應喔。」楊佑達白著臉,對著同學們說。

「後,阿達你真的很陰沉耶。」女同學嘟著嘴。

「很悽慘,很悽慘的哀怨聲喔,嗚……。」楊佑達垂著手,裝成鬼的模樣,「很恐怖喔。」

「大家都知道你是恐怖社的,別再裝神弄鬼嚇人了啦!」

他恢復原來的表情,說:「哎呀,好玩而已嘛!生活中如果多一點樂趣也是不錯的,想不想加入恐怖社啊?」

上課鐘聲敲響,同學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

男同學拍拍楊佑達的肩膀,說:「你問看看冤死鬼要不要加入吧,我看他那張臉蠻適合的。」

一個頭髮班白,年約五十的人,從教室外頭走了進來。

他有一張圓圓的臉,眼袋相當浮腫,額頭上的皺紋紊亂,還有一口龜裂的嘴唇。

他是楊佑達的化學老師,袁思貴,外號冤死鬼,是學長們代代相傳下來的綽號,貼切也諷刺。

「大家翻開課本第七十三頁……。」蒼老乾涸的聲音。

下了課,楊佑達仍在宣傳新傳說。

「喂,晚上不要去宿舍後面的古井唷,聽說裡面住著一隻死了三百年的鬼,當你低頭去問有人嗎的時候,就會聽到很恐怖的回應喔。」他翻著白眼,一張嘴只露出大門牙。

「拜託,你這樣說我就會越想去看耶!」同學回答。

人就是這樣,有人跟你說不能夠做什麼,你就會越想去做。

「這樣正好喔……今天晚上我們恐怖社將舉辦一場恐怖大會,要不要一起共襄盛舉呢?地點就在古井那裡喔。」楊佑達說著,然後從自己的書包中拿出一張精美的……不,應該說是張恐怖的宣傳單,上頭有許多驚悚的圖片。

然後,班上十幾個同學都被他給強拉去參加這場恐怖大會了。

夜晚。楊佑達下課後先回了家,拿出恐怖大會裡社長要他準備的猩猩的面具,告知父母後便出門了,然而,新聞正播報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除了警衛室的燈還亮著,楊佑達走進學校後就再沒看到亮燈的房間了。

到達社團辦公室之後,他已經看到二十幾個人在那裡了。

姜仁豪看了看楊佑達,然後說:「好,現在參加人員都已經到齊了,特別感謝今天晚上參加這場恐怖大會的大家,大會就要開始了,請仔細看看現在發下去的路線圖。」

他的手擺向另一邊,示意大家看看桌上的小型手電筒,「各位請看看規則說明。循著路線圖徒步走到各個預定的傳說發生點,然後撕下那裡的貼紙,貼在自己的手上,一定要依序貼貼紙,如果有少一張的話,就算失敗。也請不要抄捷徑,因為辦理這個比賽的原因,所以我已經事先跟警衛伯伯溝通好,請他關上某些地方的鐵門,所以說,別想用抄捷徑這種方法來投機。」

「所以說,最後拿貼紙的地方就是古井囉?」其中一個人問。

「是的,在終點的地方,也就是古井,我們在井的內圈裡頭黏了一台錄音機,稍等會連著手電筒一起發給大家一捲錄音帶,請在到達古井之後,把你自己的錄音帶放在錄音機裡面,按照路線圖最後一行的指示錄音,完成之後就可以急速奔回這裡登記你的闖關成績。比賽誰花的時間比較少,我們會有獎品,如果現在不是恐怖社的人奪得第一名,我會讓他免除說鬼故事的條件加入我們恐怖社,然後贈送本人私藏的伊藤潤二恐怖漫畫全套。」

話說完,就傳出陣陣的抱怨聲。

「各位不要急,沒有得到第一名也沒有關係,其他的人都可以獲得參加獎,七夜怪談電影燒錄光碟一份,但是僅限於貼紙拿到七張以上的人喔!」姜仁豪走到桌子旁,拿起了一捲錄音帶還有一個手電筒,「現在開始分配闖關物品囉,誰要當一號呢?越早去的人,就越不容易害怕喔,要記住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多,如果前面的人闖關時間太久,輪到你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那就……。」

於是,大家爭相上前報自己的名字,領取手電筒及錄音帶。

「參賽名單大概已經整理好了,現在讓我們熱烈歡迎第一位參賽者,三年信班的呂婉婷!」姜仁豪微微欠身,「請從這裡出發。」

呂婉婷打開手電筒開關,慢慢的走入漆黑的樓梯。

二十多分鐘過後,呂婉婷從另一端走了回來,手上貼著十五張各式各樣的卡通貼紙。

姜仁豪按下碼表的停止鈕,說:「呂婉婷,花費的時間是21分35秒,相當棒的成績。緊接著是第二位參賽者,三年忠班的林怡靜!」

她是楊佑達班上的女生,被慫恿參加這場恐怖大會,她的心情有點忐忑不安,握著手電筒,遲遲不敢出發。

「喂,會不會很可怕啊?」林怡靜問著呂婉婷。

「還好,只是黑了一點,不過你要小心傳說『自己沖水的馬桶』那裡,貼紙很難找,希望妳過關。」呂婉婷則回了一個笑臉,希望能夠化解她恐懼的心情。

聽到這番鼓勵,林怡靜緩緩地踏上階梯,朝著第一個駐點方向前進。

姜仁豪則是四處張望,然後問:「阿達呢?」

「不知道,可能是去準備了吧!」許常憲說。

姜仁豪摸摸下巴,說:「嗯,那你也該去準備了,開胃菜要上來了。」



﹝一﹞不請自來的貴客──下

走出社團辦公室所在的地下室,外頭只有一片漆黑,仗著幾分月光也不太能看清楚週遭的環境,沒想到晚上的學校會有如此可怕的氣氛。

林怡靜看著手上的路線圖,第一個要去的地方是位於第二棟教學大樓的天台,校園傳說的衍生地。

據說,以前曾經有一位被男友拋棄的女人,穿著紅衣紅鞋跑到天台跳樓,雖然這件事情很快的就因為媒體爭相報導後而失去新鮮性,但是卻有許多人會在晚上的教室自習時,在天台看到一雙漂浮著的紅鞋子。

姜仁豪為這恐怖傳說稱做『重複跳躍的紅鞋』。

踏上往天台的樓梯,是一步比一步困難,林怡靜的心跳極快,掌心冒出了些許的香汗。

在樓梯一半的地方,有條走廊可以通往另外一棟教學大樓,雖然白天時常常在走,林怡靜向走廊盡頭探頭,只有說不出來的詭異感,她不知道盡頭另一端藏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從黑影當中會跑出什麼東西。

「真是的,我幹麻自己嚇自己,我現在該往天台移動才對。」她嘀咕。

雙腳顫抖著,她還是努力讓自己向上跨步。

打開了進入天台的鐵門,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強勁的涼風。

地上堆放著許多沒用的替換器材,還有學生們白天在此吃便當所遺留下來的便當盒。

她拿著手電筒四處環繞,然後在天台的鐵欄杆上發現了三雙紅鞋。

漂浮著的。

「嗚!」她即時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叫出來。

該不會……闖關貼紙在紅鞋裡頭吧?那個社長一定會這麼做的。

仔細一看,她發現紅鞋並非漂浮著,只是被掛在一條騰空的釣魚線上。

「真會裝神弄鬼!」她說。然後走向前去,一一查看紅鞋的內部。

在最右邊的紅鞋裡頭,找到一張凱蒂貓的貼紙。

「原來也沒什麼可怕的。」她得意地說。

憑藉著這一個『都是社長裝神弄鬼』的想法,林怡靜連續闖了八關,也被她遇到傳說中『自己沖水的馬桶』,原來貼紙是被放在隔間牆的上方。

看著手上貼著的八個貼紙,然後檢查路線圖,「下一個是,第一棟的美術教室。」

校園傳說『餓了的最後晚餐』,傳說敘述曾經有美術班的學生在美術教室練習,卻看到牆上的達文西複製畫『最後的晚餐』裡面的人物動了起來……

路線圖上,這一關還有另外一個補充,那就是不能搭電梯,要獨自走上位於五樓的美術教室,要搭也可以,但是會遇到驚奇的現象,因為電梯又是另一項校園傳說啊……

一路奔波的林怡靜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跨越階梯的速度變慢,她看著玻璃窗外的月光,感覺形狀特別奇怪。

此時,有一陣嘆息聲從她背後傳來。

「呵……呵……。」沉悶的聲音。

她什麼也不多想,死命的拔腿往樓上衝。

約一分鐘後,她到達了五樓,向後一看,原來什麼都沒有。

「是錯覺嗎?」可是她卻有種那個東西就在自己附近的感覺。

推開美術教室的門閂,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這校園傳說她當然也聽過,所以她盡量將背部面向複製畫,以免看到可以讓她昏倒的畫面。

美術教室裡擺放著許多石膏像,牆上也有許多學生們自己創作的圖畫。光持續照著,林怡靜只敢站在原地用手電筒搜尋。

「奇怪,這幅畫怎麼是顛倒的?」光停留在一幅畫上,好奇的她走向前。

那是孟克的複製畫『吶喊』。

突然有一種想法從她的腦海一閃而過,撇開最後的晚餐不說,全美術教室最讓她覺得奇怪的就是這幅吶喊,也許,貼紙就藏在這裡也不一定?

於是她大膽假設,在確認四周沒有鬼怪的東西靠近之後,她將畫拉開,然後在畫的背面摸到一張貼紙。

將貼紙貼在手上後,她便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正要轉身之際,她發現美術教室的後門那裡,有一張狼人的臉……

「呵……呵……。」從狼人的面具裡,發出了這樣的嘆息聲。

「啊──!」林怡靜大叫,立刻衝下樓梯,「救命啊!有鬼啊!」

狼人看了看,確認林怡靜已經離開這棟大樓之後,拔掉了他的面具。

原來是許常憲,「呼,嚇人的工作還真累,這套子熱得我受不了了。」

林怡靜則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原本拿到貼紙才剛鬆懈的她,又看到了一個恐怖的事情,心跳的震盪極大。

「可惡,又被恐怖社的人嚇到了!」她不甘願的說,視線移至路線圖上下一個要去的地方。

走過了保健室『鬼光臨的病床』、音樂教室『不休息的鋼琴』、舊宿舍『血的洗衣機』、第四棟教學大樓『什麼都照不到的鏡子』,還有教職員辦公室『透明人的住所』之後,她總算來到了最後一關。

雖然,她在舊宿舍的時候,又被那狼人嚇了一次,不死心的她,仍然一步一步邁向破關之路。

走在通往古井的宿舍旁,只感覺到有一種陰涼的氣氛圍繞著,好像在身邊有無數的眼睛盯著她瞧,明明是個空曠的地方,卻有被壓迫得快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現在時間已經快10點,宿舍的燈一個也沒亮著,應該都去休息了吧,在這廣大的校園之中,唯一的光線就是自己手上的手電筒,她向前驅進,前方的古井已經映入眼簾。

「終於到了,這一關過了就沒事了。」她暗自慶幸。

雙手伏在古井上,她向下看了看,原來深不見底的古井,在夜晚又更顯神秘。

這塊約有五間教室大小的空地上,居然杵著這麼一個怪異的古井,不讓人聯想到其他的地方也奇怪。

「啊!看到了。」在古井的內部牆壁上,果然粘著一台新型的小錄音機。

從口袋中拿出錄音帶,又有一種不尋常的風拍向她的小腿,汗毛不寒而慄。

看著路線圖上的指示,必須將錄音帶放入錄音機中,然後對著古井大喊:有人在嗎,我來找你了。

「後,為什麼要對著這口古井講這麼奇怪的話呢!」望著手上的14張貼紙,如果這關不過,先前的闖關不也白費了?

還是照做好了……

正當她將錄音帶放好之後,準備開口之際,瞥見前方有一團黑影在祟動。

她心想:「一定是恐怖社的人來阻撓我!」

於是她什麼也不管,開始對著古井錄音。「有人在嗎……?」

不對啊,有點不對勁,她抬頭一看,那團黑影正慢慢地朝她這裡走來……

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

好像可以從那團黑影身上看到無數的黑絲扭動著向外擴散,此時黑影緩緩地抬起了類似頭的部位…

那竟然是一張骷髏頭的臉!

錄音機的電源還開著,林怡靜將手電筒的光線射向那團黑影,卻什麼也看不清楚,手電筒居然沒電了!

她嚇得跌坐在地,屁股蹭著地往後退。

「你……你不要再嚇我了!我放棄了!我放棄了!」

可是戴著骷髏頭面具的那個人,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加快腳步,逼近了林怡靜,這時,他的左手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

一把銳利的水果刀從死黑的斗篷下現身。

「你要幹什麼!」淚水停不住,林怡靜順著退後的動作爬了起來,「嗚……不要……不要……。」

「噫……。」破碎的聲音從面具下發出來。

林怡靜丟下手電筒,轉身就是死命的跑!

那團黑影居然也追了上來,一刀銀光從空中俐落地劃下,林怡靜的手被狠狠地刮了一刀。

「嗚!救命啊!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林怡靜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跑向社團辦公室。

****

姜仁豪看著碼表,其他人就坐在地上等待下一個輪到的自己,以及規劃著手上的路線圖還有體力分配。

眾人只見到林怡靜像失了魂的人,從樓梯口出現,淚流滿面,左手臂上的衣服被染成朱紅色。

林怡靜體力不支撲倒在地,眾人見狀立刻上前攙扶。

「怡靜,妳怎麼了?妳的手怎麼會?」姜仁豪問,「誰去辦公室裡面拿一下急救箱!」

林怡靜還喘著氣,臉上驚慌的表情嚇壞了所有的人。打開了急救箱,姜仁豪用熟練的手法包紮好被砍傷的左手臂。

「怡靜,妳怎麼會變成這樣?妳的手為什麼會受傷?」姜仁豪拿出衛生紙擦擦她臉上的汗。

「有……骷髏……拿……刀子砍我……。」

「在哪裡?」他問。

「古……井。」林怡靜嚥下口水,不斷地喘氣。

「妳說在古井有一個戴著骷髏面具的人拿刀子砍妳?」

林怡靜點點頭,那雙眼皮倦得要閉上了。

「慧茹,古井那裡是阿達負責的吧?」

王慧茹,恐怖社的副社長。「對,那裡的確是阿達負責的。」

「嗯,立刻把阿達給我叫回來!我要問清楚他為什麼要拿刀砍人,就算是扮鬼嚇人,這也實在太荒唐了!」姜仁豪生氣地說,一手還不斷安撫林怡靜恐懼的情緒。

卻在這個時候,楊佑達從出發的樓梯方向跑了回來。「哈哈──抱歉抱歉。」

姜仁豪站了起來,就是一陣怒吼:「楊佑達,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抱歉啦,我不是故意的啦!」他摸著頭。

「什麼叫做不是故意的!我只吩咐你在終點的地方嚇嚇人,沒有叫你拿刀子砍人啊!」

「啊?社長你在說什麼?拿刀子砍人?」楊佑達看到林怡靜躺在地上,著急地喊了出來,「怡靜!妳怎麼了?!」

「你還敢說,你是不是在古井那裡拿刀子砍她!」王慧茹轉過頭來罵道。

「我沒有啊!我剛剛肚子痛去拉屎,我是回來拿我的面具的!」楊佑達把手指向牆角,那裡放著一個紙袋,他走過去把猩猩面具拿出來,「你看,我是回來要拿面具的!連古井的邊都還沒摸到呢!」

眾人詫異,姜仁豪則是眉頭深鎖。

恐懼瞬間凝結,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誰也說不出話來,約十幾秒之後,姜仁豪打破沉默道:「那,他是誰?」

[ Last edited by 阿忠 on 2006-11-23 at 08:17 PM ]




2006-11-23 07: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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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二﹞無法解釋的屍首──上

「你們聽說了沒啊,宿舍後面的古井鬧鬼了!」

「騙人!這世界上哪有鬼啊!」

「是真的,聽說一個三年級的女生還被厲鬼攻擊,好幾天沒來上課了!」

「該不會是被陰靈纏身吧?」另外一個人說。

「想起來就覺得毛骨悚然,真是可怕。」

楊佑達快速穿越走廊,雜亂的步伐讓他差點跌倒。剛到學校的他,一路上已經碰到好幾個談論恐怖大會的人了。

內心不安、焦躁、內疚,臉上的複雜表情,讓人不注意也難。

「怡靜還是沒來啊……。」他駐足在教室門口,朝裡頭望了望。

怡靜受傷後,恐怖大會就停止舉行了,沒有人敢再參加比賽,膽小的人將手電筒隨手一丟,嘴裡一邊咒罵著,一邊跑回家,而錯愕的眾人還留在原地,看著手拿面具的楊佑達。

「他到底是誰?」所有人都在內心猜測著,卻又害怕知道真相。

當大家被楊佑達的一番話震懾住而不知所措,姜仁豪先是冷靜下來,狐疑事件的疑點,然後快速地下了幾道命令,要所有人回家,隨後便拿了手電筒衝出地下室。

可是等他趕到古井邊時,卻早已不見骷髏人的蹤影。

天色越來越暗沉,風吹動著附近的草叢,沙沙的搖晃聲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自竊笑著。

奇異的靜謐好似特別陰森、詭譎。

從古井裡散發出來的幽幽氣息,甚至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顫冷。

那道筆直且深不見底的洞口下,究竟有些什麼生物在呻吟?

或許,那不是生物……?

「她今天請假了。」佑達的同學,賴上柏說,「我想應該是待在家裡休息吧。」

「唉。」楊佑達坐在位子上,神情相當懊惱,「我真是太沒用了。」

「你就別再自責了,錯不在你身上。」

他嘆了口氣,說:「怡靜會去參加恐怖大會都是我慫恿的,我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她受傷完全都是我的責任,萬一她沒辦法來上課了該怎麼辦……。」

他非常在意這件事情,畢竟是自己拉攏林怡靜去參加恐怖大會,原本想嚇嚇她,卻沒想到在終點處竄出了神秘的骷髏人,還攻擊了怡靜,而他始終忘卻不掉那天怡靜的恐懼表情。

林怡靜算是個長相相當清秀的女孩子,個性也相當的溫柔,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太會拒絕別人,害她變成這個樣子好幾天都沒來上課,楊佑達相當自責。

「怡靜她一定沒問題的,你就不要擔心那麼多了。」賴上柏連忙安慰道。

他則一臉心不在焉,猛盯著門口瞧。

這件事情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學校,新傳說的鬧鬼事件被學生們誇大,好像古井是個至陰之地一般,有著各式各樣陰魂不散的野鬼,隨便一靠近就會招致殺身之禍,甚至傳出了繼續待在學校就會出事的可怕詛咒。

而恐怖社的名譽也跟著下滑。

「千萬不要參加恐怖社喔,不然會被臉色森白的骷髏人攻擊!」「加入恐怖社的人會被鬼壓床!」「與恐怖社的成員來往會被厲鬼附身!」「恐怖社的人會害死你!」

這些蜚語流言聽在楊佑達的耳裡,更不是滋味。

****

下了課,楊佑達快步走進社團。

「社長,怡靜她還好吧?」他問,不安的情緒相當明顯。

姜仁豪擺了一個笑臉,說:「應該是沒事了,她的傷勢並不會太嚴重,輕微的割傷,她媽媽昨天帶她去我介紹的一間廟裡收驚,如果沒什麼問題,再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回來學校上課了。」

聽到這樣的回應,楊佑達的臉上才泛起笑容,「太好了!真是謝天謝地!」他的心中猶如放下一塊巨石。

姜仁豪放下手中的資料,笑著問:「阿達你今天放學應該有空吧?」

「嗯。」

「麻煩你幫我一個忙,幫我通知社員們,今天放學到社團集合。」他頓了一會,繼續說:「沒來的就算了,如果有人因為這件事件想退社的,把名字記下來交給我,可以嗎?」

「社長……。」佑達聽到退社這兩個字,心頭突然酸了一下,原本社員就不像其他熱門社團一樣多的恐怖社,如果因為這次的古井事件再損失掉成員,或許會面臨廢社的危機。

可是他仍舊掛著笑容,「遇到了這種事,恐怖社的成員們沒什麼可做的,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團結,如果有人立場不跟我們一致,就算強留也沒用,我需要的是忠心的社員,像你。」

他們對看了一陣子,也沒再多說什麼,彷彿彼此能夠意會似的。

放學後,恐怖社的成員一個也沒少,全員到齊。

姜仁豪感覺有點窩心,社員們並沒有因為恐怖社的壞流言而退出社團。

「很抱歉還要集合大家。骷髏人的事件的確讓大家都起了疙瘩,骷髏的身分到現在依然不明,也沒有人知道攻擊怡靜的骷髏到底是人還是鬼,但我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和傳說『呻吟的古井』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眾人點點頭,然後互相看看彼此。

他笑了笑,問道:「我想請問婉婷,當天唯一過關的人只有妳,也只有妳是錄音完畢的人,妳到現場時有無發現任何異狀?例如祟動的草叢?不知名的呻吟聲?」

呂婉婷把頭歪向一邊,思索道:「並沒有。過關非常順利,一路上都沒有讓我覺得鬼怪的地方,我唯一害怕的地方,就是那口古井,雖然古井在白天時看起來沒什麼,可是當我不用任何光線照明,仔細往裡頭看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有些『怪東西』在下面,所以當時我也只是匆匆忙忙的錄完音就跑了回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一股怨氣衝上來,也許會纏住我的身子也不一定。」

現場則立刻沉寂了下來,那口陰森的古井好像就真實地杵在自己眼前,高亢的呻吟慘叫從井底緩緩透出。

「社長,線索好像到此為止,你有什麼新的見解嗎?」王慧茹問,右手旋轉著筆桿。

姜仁豪想了想,說:「我想問題很明顯的指向骷髏人,所以我們著手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骷髏究竟為什麼要攻擊怡靜?是否有何特殊原因?」

「但是我們首先要做的應該是確定這個骷髏到底是人還是鬼,否則沒辦法下常人的定論。」許常憲嚴肅地說道。

「我們姑且把骷髏人當做鬼來看好了。雖然現階段也只用鬼這個名詞套用在骷髏身上。」方傑插話道,他有一張相當具有文藝氣息的面孔,「就我出生到現在所認知的鬼,是不會無緣無故攻擊別人的,除非是帶著相當濃厚的怨氣的鬼。但是換個方向來思考,也許是怡靜做了什麼讓骷髏鬼生氣的事情,所以才引來殺機?鬼的確不會主動攻擊人,可是如果換做『無意中做了什麼事而激怒他』這個前提來看,便有這個可能性。」

方傑,恐怖社成員,當他加入恐怖社時,並沒有說出三個讓社長覺得不錯的鬼故事,姜仁豪是直接同意的。

因為,他有一對不可思議的瞳孔,一雙穿梭陰陽兩界的陰陽眼。

只是,他早已封住了這天賦異秉。他說,只要他戴上淡咖啡色鏡片的眼鏡,就什麼鬼也看不到了,而他臉上就掛著這麼一付。

「方傑,有機會再見到你的陰陽眼開啟嗎?」王慧茹說,自從她經歷過一件事情之後,就對方傑有著陰陽眼這說法深信不疑,「如果你能夠這麼做的話,我相信任何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方傑浅淺的笑,「我認為骷髏案很有趣,懸疑可怕又刺激,所以我並不打算『親眼看見』,畢竟利用陰陽眼來辦案不是恐怖社一貫的作風吧?社長?」

「方傑,能夠招收到你這個社員是本社的莫大榮幸,也因此我不會隨便做出這種要你用陰陽眼的決定。」他說,「但是方傑,你認為攻擊怡靜的骷髏是鬼,難道鬼能夠化為實體,甚至可以觸碰到人間的活人?」

「怨念若相當強烈的話,是可行的,當然也有可能是由相當多的靈體結合,導致強大的怨靈產生。」方傑拉了張椅子坐下,「其實所有的事情也並非都是由鬼造成的,就像上次視聽教室的鬼窗怨影一樣,鬧得滿城風雨,結果只是投影而已,社長,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希望你的腦袋別被混淆了才是。」

姜仁豪同意至極,在場的人也認為方傑說的話不無道理,如果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怪異事情都用鬼加以解釋的話,世界就不得安寧了,尤其是在這個宗教信仰盛行、鬼神之說興盛的時代。

雖然傳說的內容很嚇人,但也不能把所有沒有頭緒的事情用傳說掩蓋過去。

探索事件的箇中神秘也是他們的教條。

「所以說,焦點要完全放在怡靜在那天到底做了什麼囉?」許常憲隨後問道。

「畢竟接觸過骷髏鬼的人只有她一個,若從她身上得不到任何有利的線索,我想傳說就真的成為傳說了吧。」方傑聳聳肩,「新傳說也很不尋常,呻吟的古井是如何呻吟的呢?古井背後是否隱藏著什麼秘密?也許我們應該分兩條支線加以調查才對。」

然後,社團便安靜了下來,懸疑漂在空中,伺機而動。

「我想,重新舉辦一次恐怖大會。」姜仁豪提議道。

眾人以驚訝的眼光看著他,無限疑慮湧上心頭,難道他不怕骷髏人再次出現?或許所有人都會死於非命?重蹈覆轍的結果可能會更慘。

姜仁豪擺擺手,示意大家不要緊張,「別誤會,這一次,不是恐怖大會原來的闖關模式,而是骷髏鬼搜尋模式。這一次我需要所有人的幫忙,那麼計畫是這樣的。」

他清清喉嚨,繼續說道:「由我一個人獨自前往古井錄音,而你們就埋伏在附近的草叢、石頭後方,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把骷髏給引出來,並且破解這項傳說。我不管他到底是人是鬼,總之,傷害我們朋友的人就是敵人。」

「社長,不管你有什麼計畫,我們一定挺你到底的。」許常憲說,其他人也紛紛表示贊同的意見。

姜仁豪微笑,說:「下個禮拜五的晚上10點,就算只有一點蛛絲馬跡也好,務必要查清楚骷髏人的身分。」

那股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的默契,將他們的決心凝聚在一起。

「社員們的幹勁,也夠資格解封我的陰陽眼一次了。」方傑暗道,陰魂般的鬼眼似乎很期待。



﹝二﹞無法解釋的屍首──下

早晨。

學校門口卻特別熱鬧,閃光燈啪擦啪擦的閃,記者們端正儀態準備對著鏡頭報導。

現場圍起了封鎖線,學校正門口前方幾公尺處,下水道的封閉鐵蓋被挪了開來,裡頭只傳出腐水味,還有神秘如黑洞的通路。

戴著口罩的法醫蹲在一塊白布旁,來回掀開了好幾次,嘴裡還喃喃道:「不可能啊……。」

那是一具乾屍,死亡時間不到一週的乾屍。

被發現陳屍在地下水道裡頭的是學校的警衛,一早便有人看到鐵蓋的空隙裡露出一隻沾滿血跡的手,民眾報案後,警察們拉開鐵蓋,只看見令人作嘔的畫面。

經研判,確定死者是這間學校的警衛。

令人訝異的是,屍體好像是風乾了幾千年的死魚一樣,全身乾扁扁的,乾紫色的嘴唇,一對眼睛全變成了乳白色,還鑽出幾隻蛆蛆,顴骨已經看不到豐腴的脂肉,雙頰凹陷進去,皺巴巴的皮膚則緊緊包覆著骨頭,就像脂肪被抽乾了一樣,雜亂的頭髮中還夾雜著一些落葉碎屑及泥土,全身上下發出刺鼻的腥臭味,簡直跟木乃伊沒有差別。

「你們覺得呢?」許常憲問。

「一定是邪靈,除非是邪靈作祟,否則不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同學肯定地說。

「邪靈?警衛何時又去招惹什麼邪靈啦?我倒覺得這是殺人魔的最新手法,人家都說那些愛殺人的殺人魔都有特殊癖好,就像開膛手傑克老愛找妓女下手一樣。」他說,「這件事一定會在學校引起騷動的。」

「許常憲也是個狠毒的殺手。」同學說,並帶著不懷好意的語氣,「你那雙手可是扼殺了不少的精英壯士啊!」

許常憲一臉尷尬,說不出話來,同學們則哈哈大笑。

****

「根據現場的情況判斷,如此詭異的死亡方式的確只有將偵辦方向轉往他殺,但我的見解是──不可能。」姜仁豪說,「警衛生前並沒有與人結怨,人際關係也相當良好,個性直爽以及見義勇為是全校皆知的,那種人不可能與人結怨埋下殺機!」

警察於是頓了頓,「有道理,但既然如此,又該如何解釋這件兇殺案呢?現在的殺人案往往不是長期結怨造成的,而是由短暫的誤會引發,現代的人心眼非常小,或許他是因為這樣而慘遭殺害的。」

「就因為誤會是相當短暫的,所以對方幾乎不可能知道警衛姓什麼名什麼,更不會知道他在哪裡工作,生活習慣如何。」姜仁豪有條理的推測,說得警察頻頻點頭。

「嗯。」警察手上的小冊子又寫上了幾行字,「謝謝你協助我們警方,我認為你的推斷相當具有參考價值。繼續待在這裡有點不舒服,我們到一旁去吧。」警察與姜仁豪離開封鎖現場。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盡量打電話給我,也歡迎你們學校裡有人有任何關於這件案子的線索都交給我們警方。」警察笑了笑,「這是我的第六感,我覺得你以後會變成一個相當具有影響力的人物。」

他則回以一個燦爛如陽光的笑容。

恐怖社社團辦公室。

「社長,這次的乾屍事件並不單純,詭異度不亞於先前的連續桶屍案,而且死者還是學校的警衛,我想你應該會特別關注吧?」王慧茹問,然後在專門記載恐怖事件的冊子上振筆疾書。

他收起剛才警察交給他的名片,說道:「它的確不單純,聽警察的說法,似乎還有類似的案件。」

呂婉婷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連忙道:「我記得,前幾天也有過類似的案件,類似這種屍體在下水道口被發現的案件。」

「我好像也有看到這一則新聞,而且也是在這附近的事情。」賴上柏說。

四周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嘴巴閉緊,看著呂婉婷。

呂婉婷知道大家的意思,便開口說道:「這則新聞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是那天的頭條,事情是在恐怖大會當天早上發生的。晨跑的老先生在每天清晨一貫的路線上奔跑著,但是跑著跑著卻突然被一個東西給絆了一下,蹲下後仔細地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雙斷了兩根指頭的手,仗著膽子較大,他獨自一個人把下水道的鐵蓋給掀了起來,你們知道他看到什麼嗎?」

「一具乾屍?」王慧茹問。

「那不只是一具乾屍!那是一具粘在通道壁上的噁心乾屍!全身乾巴巴的,好像是被吸血鬼吸乾了血變成的萬年不壞木乃伊!晨跑的老先生發現後,還好幾天吃不下飯呢,因為啊,那具屍體的腦袋被人鑿了一個大洞,裡面居然有上百隻的蛆蟲在蠕動啊!不難想像那些蛆蛆分食腦細胞的壯觀情景,那實在是太噁心了!」呂婉婷捏住鼻子,一副噁心的樣子。

大家的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一想起這是在附近發生的事情,而且死狀和學校警衛的死法一模一樣,就有一陣毛骨悚然的冷風從腳底板吹過,還好警衛的頭頂上沒有蛆。

姜仁豪相當鎮定,問:「死者的身分呢?」

「聽說啊,是個流浪漢,但是以前卻是薪水相當優渥的醫師,不曉得是被斷定有精神疾病還是怎麼的,就一直在街上遊蕩了好幾年。」

「那麼,他和警衛有什麼直接的親戚關係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要等今天的報紙發行才有詳細的消息吧!」呂婉婷說。

短短幾天之內,恐怖社便新增了一樣傳說以及一樣恐怖新聞,世界上的巧合雖然無奇不有,不過這巧合卻讓姜仁豪相當在意。

警衛的死亡命案,在學生們的茶餘飯後成了新的話題寵兒。

新傳說:警衛室『盡責的警衛』。

楊佑達擠出一張逗人發笑的鬼臉描述著可怕新傳說,「好學生要乖乖回家,半夜不要逗留,否則……值班的警衛會爬出來找你喔……。」或許是為了掩飾他內心的不安吧,他硬撐著那張臉。

「阿達,你們恐怖社的社長不是很厲害嗎?找到殺死警衛的兇手了?」

「開玩笑……我不是被殺死的……我是沉睡千年的木乃伊……不死……不……死……。」他用陰森的說話方式。

他的同學朝窗外看了看,說:「不玩了,冤死鬼來上課了,看他那一副衰樣,我看一定是因為警衛的事情。」

「警衛?他跟警衛有什麼關係嗎?」他不解,用手搓揉著快抽筋的臉部肌肉。

「警衛跟冤死鬼好像是多年的好朋友,大概有一、二十年那麼久了吧!朋友離奇的死亡,我看他內心一定不好受。」同學說完,立刻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拿出化學課本裝用功。

不自然的強硬笑容,原本上課愛嬉戲吵鬧的同學靜了下來,不想讓失去摯友的袁思貴再多花一些心思管他們。

平板的表情,袁思貴似乎暫時失去了表達自我情緒的能力。




2006-11-23 08: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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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戰慄骷髏的笑靨──上

「怡靜她過幾天就能回學校上課了。」

「她沒事啦?真是太好了!」楊佑達鬆了一口氣。

「嗯,收驚的過程還算順利,不過也歸功於她懂得讓自己忘卻恐懼。」姜仁豪說。

「總而言之,她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對了,你知道明天是禮拜六嗎?」

「我知道啊,怎麼了?」

「你是不是應該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啊?」

楊佑達覺得奇怪,問:「有意義的事情?什麼啊?」

姜仁豪忍不住笑了出來,說:「裝傻,這不是個大好機會嗎?人家說──少男情懷總是詩啊!輕輕的妳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社長,你想說什麼啊?」

「其實──你很喜歡林怡靜吧?」

「啊?」楊佑達把頭低了下來,「我……沒有啊。」

「裝傻,那天,你是最著急的一個,而且啊,在面對怡靜的時候,你的眼神完全不一樣呢,似乎啊──多了幾分溫柔喔!」

「我跟她只是同學而已啦!」他極力否認,但臉上的羞澀表情卻騙不了人。

「真的嗎?」

「真的……。」

「你說謊的樣子很好玩耶!」姜仁豪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其實喜歡一個人也不必這麼痛苦,怡靜也還算可愛啦,我想你這種純情少男會喜歡上她也是應該的。」

楊佑達一臉尷尬,完全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自從他見到林怡靜之後,就完全了解什麼是一見鍾情的真諦。

姜仁豪的話,當然是一語道破。

「趁著明天假日,我們幾個人一起去看看她,也順便聊表一下你的心意。」看著害羞的楊佑達,姜仁豪覺得好玩又好笑,「對了──女生應該會喜歡花吧?買一束花送給她如何?我也因為恐怖大會的一些問題要請教她,所以,要不要去呢?」

「可是……。」他玩著自己的手指頭。

「還可是!就這麼說定了!」姜仁豪打斷他的話。

****

暖暖的午後,星巴克咖啡館。

「他來了。」王慧茹看著對面的紅綠燈。

姜仁豪小跑步穿越斑馬線,「嗨!我應該沒遲到吧?」

楊佑達看了看手錶,說:「我足足等了十五分鐘。」

「早到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這時他才注意到楊佑達的樣子,「哇,你今天穿得很帥嘛!」

楊佑達知道姜仁豪又要損他,便找了個話題轉開:「哎呀,別討論我的衣服了,快走吧,不是要先去買花嗎?走吧。」

穿越了幾條巷道,他們來到了一家小店面的花店。

楊佑達看著一個熟悉的背影,從花店裡走了出來。

「冤……,袁老師?」

那身影緩緩轉了過來,表情有些緊張,「楊佑達啊……有事嗎?」是袁思貴。

袁思貴的手上拿著一束波斯菊。

「老師你來買花啊?」

「嗯……是啊。」波斯菊平凡又不失貴氣的淡黃色。

「真巧,我們也是來買花的!」他走向前,低頭聞了聞波斯菊的香味,「哇,好香喔!」

「呃……是啊。」袁思貴的表情有點難堪,他把花拿到了背後。

「嗯……,如果沒事老師要先走了。」

語落,袁思貴匆匆忙忙地走進了陰暗的小巷子。

方傑回頭看著袁思貴離去的身影,問:「他就是和警衛堪稱多年老友的化學老師袁思貴?」

「嗯,我想他一定很難過吧,好朋友死得這麼離奇。」楊佑達看著姜仁豪,說:「社長,能不能水落石出都要看你的領導了!」

「還是先擔心你的告白A計畫吧!」姜仁豪大笑。

「社長,你就別損他了,再說下去他可就受不了了。」王慧茹說,然後看著這位純情少年,「不過我很懷疑怡靜會不會喜歡你這種──男生?」

「呵呵,其實阿達人不錯啦!缺的就是那份勇氣!」姜仁豪說得自己像是縱橫情場多年的瀟灑浪子,「阿達你應該先決定一下該買什麼花吧?」

「唔,老實說,我不知道怡靜喜歡怎麼樣的花……。」他的臉又紅了起來。

方傑莞爾,走向櫃檯,向店員說道:「不好意思,我想買束紫色紫羅蘭。」

可愛的女店員笑了笑,說:「好,請您稍等一下喔!」

「林怡靜喜歡紫色紫羅蘭?」姜仁豪問。

「紫羅蘭不是為了合林怡靜的胃口,」他推推眼鏡,「對了,你們該不會連花語這種東西都不知道吧?」

女店員拿著一束花,湊了過來,說:「紫色紫羅蘭的花語,是『愛情』呢!」

「哇,看不出來你居然懂得這些啊!」

「我以為這是常識呢,呵呵。」方傑笑著,「阿達告白就用這種花囉!」

捧著一大束花走在街上,楊佑達的耳朵不自覺地紅了起來,越走越是彆扭。

「愛情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啊!」

「方傑,你就別逗阿達了。」王慧茹專注地看著門牌號碼,「到了,就在這間公寓的──三樓。」

由王慧茹按了按門鈴,不久後,一位中年婦女把門打開。

「林媽媽好!這是我們社長姜仁豪、旁邊那位拿花的是怡靜的同學楊佑達、我旁邊這位是方傑。」她禮貌性地介紹所有人。

「慧茹還是這麼有禮貌。」林媽媽穿著圍裙,和藹可親的笑容,「同學們都進來坐吧,我去叫怡靜出來。」

楊佑達傻了一下,「喔不不!我們進去看她就可以了。」

林媽媽不解,「唔?好吧,那我等一下拿一些餅乾進去給你們吃。大家先進來吧!」

如果在客廳送花,場面肯定很尷尬。要是被大家拱著告白,不尷尬死才怪。

「謝謝你們來看我。」林怡靜躺在床上,臉上少了該有的紅潤。

「應該說──重要的人來看妳了。」眾人把楊佑達推向前。

看來這場生澀之戀是躲不過了。

他硬著頭皮把花捧到林怡靜的面前,說:「這束花是送給妳的,為我恐怖大會當天的不負責任道歉。」

「謝謝,」可愛的笑容接過花束,「花很漂亮。」

「叩叩!」

「大家吃餅乾囉。」林媽媽走了進來,捧著一個盤子,裝的全是可口的小餅乾。

書房內的氣氛相當歡愉。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從來沒有過的快樂笑容。

楊佑達逗趣地模仿現在當紅的搞笑藝人,而方傑在一旁配著旁白,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的消逝,轉眼間,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話題,也該進入嚴肅的階段了。」姜仁豪語氣一轉,眾人便安靜了下來。

「怡靜,恐怖社──要問妳一個問題。」

「問什麼……?」即使她已經猜出問題。

「方傑,這個問題由你來問吧。」

氣氛變得極為凝重,與剛才的歡樂截然不同。

「恐怖大會當天,妳在古井旁做了什麼?」他把頭稍微低了下去,那種角度恰好能看見翠綠色的眼眸,「例如──激怒鬼神的事?」

在這小空間內,好像每說一次『鬼』這個字,就會吹來恐怖的陰風似的,令人渾身不舒服。

「我只有照著單子上面說的去做而已,沒有做什麼其他的事……」她膽怯地說。

「怡靜,我們會這麼問的原因是因為──攻擊妳的骷髏可能是鬼,所以妳必須照實回答。」

林怡靜相當害怕,汗毛全豎了起來,「鬼……?不會吧……。」

「鬼,是不會主動傷害別人的,不過仍有特例,」連方傑也嚴肅了起來,「所以,請口述當天妳的情況。」

她猶豫著,遲遲沒有說話。

王慧茹對她點點頭示意要她別害怕,她深吸一口氣,娓娓道出當天的情形。

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竟然那麼真實!

古井,就在身旁。

黑影,迅速靠近。

刀起,光影落。

「天啊……。」楊佑達搖搖頭,「他到底是誰,竟然……。」

方傑抿著嘴唇,思索道:「怡靜,那天他接近妳的時候,妳有沒有感覺到一種陰寒的氣息呢?」

「那個地方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明明是個空曠的草地,但整個空地卻被什麼東西給填滿了一樣,讓我無法呼吸。」她餘悸猶存,壓抑著腦海中浮現的情景。

「看來,那個地方有點不乾淨,也許是亡魂多了一點吧!」他似乎對鬼沒有任何禁忌,以相當平常的口吻說話,「第二次大會預定在下個禮拜五?」

「是的。」姜仁豪接著說。

「我並非是要故意嚇唬大家,但是希望在下次大會舉辦之前,誰都不要接近那座古井。」

王慧茹連忙問:「那裡真的有鬼?!」

他點點頭,道:「而且並不少。」



﹝三﹞戰慄骷髏的笑靨──下

「社長,我們還是回去好了!」一個身材矮小的人拿著一支小型手電筒,躡手躡腳的走著。

「你在害怕什麼?害怕他們那些怪力亂神的詛咒嗎?」他的身材較高,穿著整齊的制服,理著一頭西瓜皮,眼神專注地望向前方漆黑的走廊。

「傳說是真的!」陳世賢,科學推理社社員。

「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們秉持著的是科學精神?而你身為科學推理社的社員,竟然相信那些胡說八道的話?!」李文裕,科學推理社社長,「怎麼可以任由他們那些邪魔歪道混淆視聽呢!我要揭穿這世紀陰謀!」

「可是社長,這裡真的很恐怖……還是快走吧。」陳世賢看著陰暗的走廊,心裡不免發毛,通明的光線照著,卻沒有任何安全感。

「我們在學校裡頭等了這麼久是為什麼?剛才還那麼辛苦躲避警衛的巡邏,不就是為了要保護我們科學推理社的自尊嗎?」其實,並沒有多驕傲的自尊,只是一種忌妒心而已。

這一個學期以來,恐怖社一直是學校裡討論最熱烈的話題,其他社團就像被打入了冷宮一樣,乏人問津。

李文裕認為,這是恐怖社為了打壓科學社團的他們,因而捏造出來的傳說。

「社長,晚上的學校走廊真的很毛……,」他的步伐越來越小,「而且這附近還有透明人傳說的辦公室耶。」

校園傳說,在夜晚的教職員辦公室,會看到書本騰空漂浮著,以人類正常走路的步伐起伏在空中晃動。

恐怖社稱它為「透明人的住所」。

寒氣從背脊涼了上來,李文裕故作鎮定:「開、開玩笑,在這個處處講究科學的時代,誰還信這一套!陰謀!陰謀!」

暗黑色的樓梯口,只有彷彿一踏入就永遠回不來的死黑一片。光線搖晃著,幾隻蟲子沿著牆壁往上爬,佈滿灰塵的玻璃隔間,裡頭似乎還存在著不同世界的人……

「欸……社長,我看我們放棄好了,」他不停的四處張望,手上的手電筒沒有停止顫抖過,「有些事科學也是解釋不了的,別那麼在意嘛……。」

「這是他們的陰謀!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打擊我們,你不知道嗎?!」他走下第一層階梯,險些跌倒,「別管那些了!快一點到古井那裡,我要證明呻吟的古井只是個屁傳說!」

「……。」

小心翼翼踱步至另一棟大樓,他們在通往古井的捷徑前吃了閉門羹,李文裕上了樓,仔細搜索還未拉上的鐵門通道。

紅磚砌成的老舊大樓,在夜晚的冷光投射下,散發著幽幽如陰魂般的氣息。

牆上的惡作劇塗鴉,好像在對著他們微笑,又像是笑裡藏刀的小丑,下一秒,根本無法預測。

狂風呼嘯而過,紊亂的節拍,打亂了李文裕的思緒,也擾亂了他的呼吸。

「還真冷。」李文裕打了個哆嗦,摸摸被冷風拂過的手臂。

「這是陰風啦……社長。」

「走快點啦!」他催促著,但是自己的腳卻不聽使喚地慢了下來。

突然,一種恐懼襲上心頭,他們兩個人頓時都被怔傻了。

一陣陰冷狂風,從不知名的另一端吹了過來。

「……。」

「社長……我後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子、子不語怪力亂神,哪裡有什麼東西!」

「真的……我的後面真的有東西……。」

「……。」

是誰在我的背後?

不……不要摸我!

拿開你的手!

好冷……好冷。

走開!

遠離我──!

陳世賢覺得自己的脖子越來越緊繃,冰涼的觸感越來越清晰,喃喃的細語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

「……。」他害怕得說不出話來,激烈顫抖的手扔下了手電筒。

「咚。」這一聲敲響整條長廊。

他們倆互看了一眼。

跑!

快跑!

「啊──!有鬼啊!」兩人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衝刺。

他們根本不敢回頭看,緊閉著眼睛只管跑。

拼命狂奔到下個樓梯口,李文裕喘著大氣,汗水從額上流下。

「呼……呼……」陳世賢彎著腰,緩衝激烈心跳,「社長我們還是快離開吧……呼。」

他覺得自己的面子盡失,剛才還口口聲聲說不相信有鬼,這會卻又嚇得逃跑,不被別人當作癟三才怪。

他壓抑恐懼,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說:「離開?開什麼玩笑?剛才我是為了讓你跑快一點,才跟你一起跑的,你以為我怕鬼嗎?你看,現在不是距離古井近多了?」

「社長,這裡真的有不乾淨的東西,再不趕快離開我們兩個都會沒命啊!」陳世賢著急地跺腳。

「根本沒有傳說!跟我走!我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李文裕一怒,便拉著他,快步走下樓梯。

空蕩蕩的走廊,一眼望過去,除了漆黑的盡頭之外,只剩下玻璃窗上的白霧。

啪的一聲,手電筒的光線消失在寂靜的空間。

他們兩人比肩走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剛才的恐懼感已忘卻些許,看著前方不遠處早已熄燈的宿舍,古井就在另外一頭。

李文裕突然停住腳步,雙手抓著肚子蹲了下來,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陳世賢見此也立即蹲了下來,問:「社長,你怎麼了?」

「我肚子好痛……大概是剛才跑太快讓我鬧肚子了……啊。」他差點倒在地上,「廁所,扶我去廁所!」

緊閉著屁股,他們上了二樓。

頭頂上掛著一張『男生廁所』的牌子。

陳世賢看了看鏡子,突然大叫:「社長!這裡不能來啊!」

「我的肛門已經快爆開了,你說這裡不能來?!」他咬牙切齒,用力憋住。

「這裡是傳說『自動沖水的馬桶』啊!」

「自動擦屁股的馬桶我也不管!」李文裕丟下手電筒,急忙衝了進去,「你把風,等我出來!」

「救命啊……不要丟下我啊……。」他渾身發抖,緩緩撿起手電筒。

****

「噢。」李文裕快樂解放,嘴裡舒服的呻吟。

抬頭看看天花板,老舊的木板,好像就快垮下來似的。

這間廁所詭異得很,完全沒有光線透進來,但隱約可見牆壁上的塗鴉,寂靜無聲的空間,他不自覺的警戒了起來。

他當然不會沒聽過曾經風靡一時的廁所傳說。

「早知道手電筒就要拿進來了。」他打了個冷顫,他不敢再看天花板,於是視線轉向眼前較惡作劇類型的塗鴉,「沖水馬桶……。」

「該死!我在想什麼!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進來廁所也有一段時間了,他卻一直沒聽到陳世賢的催促聲,心底不免起疑,輕聲問道:「你在外面嗎?」

沒有任何回應。

他開始害怕起來,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只露出一條小縫,「你還在外面吧!別想嚇我喔!這種不符合科學的鬼話我是不相信的唷!」

他搓了搓自己的臉,要求自己鎮靜下來,「他一定在嚇我!這個該死的王八蛋!」

試著說服自己別被眼前的恐懼嚇昏,他暫時停住呼吸,仔細聆聽廁所外的聲音。

不對啊!真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馬的!」他趕緊穿上褲子,衝了出去。

他嚇傻了,廁所外面沒有任何人,洗手台上放著一支手電筒。

「喂!陳世賢我警告你,你快點給我出來!這一點都不好玩喔!」他對著走廊大叫,「如果你害怕可以直接跟我說,不用設計一個無聊的嚇人遊戲!」

「欸!膽小鬼!出來啊!」他的呼吸漸漸地轉為急促,恐懼、孤獨在他的周圍圍繞著,不安湧上心頭。

「磅!」

重物在他頭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只覺頭痛欲裂,溫熱的液體從後頸滑落。

「磅!」

承受不住猛力撞擊,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眼皮不聽使喚地垮了下來,雙腿一軟,應聲倒下。

著地前,他看見了自己身後的模糊影子。




一張……枯白的骷髏面孔。




「嘻嘻……嘻嘻……。」




2006-11-23 08: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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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四﹞還魂術──上

「死者李文裕,死亡時間判定為上個星期五的晚上十點到十一點。」法醫脫下白手套。

「附近的分局也有備檔,死者的家人今天早上曾去報理失蹤。」一名員警拿著資料說道,「隊長,你在想什麼?」

「你們難道不覺得,陳屍的地方有點奇怪嗎?」鍾志成扶著下巴。

「奇怪?」

「一般來說,兇手在行兇後都會將屍體丟棄在深山中,或者埋起來,為的是不要被人發現,可是這個兇手卻大辣辣的將分屍後的屍體丟在學校,這難道不奇怪嗎?」

鍾志成想了想,接著說:「且根據被害人同學的說法,星期五當天最後見到他們的時間是在社團辦公室裡頭,而死者的父母也宣稱當天死者並沒有回家,也就是說死者在星期五的晚上是留在學校的,推論起來──他們是刻意留在學校的。」

「有點邪門,隊長,你覺得呢?」

「死者是為了什麼留下來?又是為什麼被殺?其中似乎沒有任何串聯之處。」他深鎖眉頭。

另外一名矮小的警官跑了過來,連忙道:「隊長,找到當天與死者同行的人了!」

「他現在怎麼樣?」

「早上打掃廁所的同學發現他被關在掃具室裡頭,剛才小豬已經將他開車載往大醫院了,他的情況看起來有些不樂觀。」

「不樂觀?」

「他語無倫次,像個神經病一樣,沒事就大吼大叫,還會跳起奇怪的舞蹈,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麼劇烈的刺激。」

鍾志成隨即露出複雜的表情,沉思了一會兒,說:「你們先各自去調查各自負責的範圍,我去找個人。」

****

「你認識死者?」鐘志成問,慢慢讓背倚在牆上。

「算是吧,不過那是不太愉快的經驗。」姜仁豪。

「怎麼說?」

「他好像對我們恐怖社的校園傳說有成見,」姜仁豪笑著,「我是狠狠地被他給臭罵了一頓。」

「他這個人怎麼樣?」

「他這個人啊,無理取鬧吧。」他說,「會自己做無謂的懷疑,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我聽說他的屍體被丟棄在古井旁,是嗎?」

「嗯,你有什麼論點嗎?」他說,從煙盒拿出一支煙,堵在嘴上。

「身為恐怖社的社長,在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也許你會覺得刺耳。」姜仁豪沉穩的態度,讓鍾志成備感佩服,「你──相信有鬼嗎?」

他頓了頓,想法在左腦右腦來回旋轉。

「鬼殺的?」鍾志成敏銳的思緒,一語道破姜仁豪即將切入的問題。

「目前恐怖社是做出了這樣的推論,鬼。」

他看著滿頭霧水的鍾志成,繼續說道:「呻吟的古井,是最近才興起的新校園傳說,而當中,我也曾經有社員被古井的怨靈攻擊過。以殘忍手法殺害的屍體被棄置在古井旁,無非是個警告。」

「鬼殺人,在台灣的司法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你的推論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古井的事,我們也正深入調查,只是,沒想到出現了第一個犧牲者。」

鍾志成看著對面的教學大樓,嘆了口氣,「這間學校還真是邪門,乾屍的事已經讓全局上上下下都喘不過氣來了,現在又多了個怨靈分屍案。」

姜仁豪這才想起警衛的乾屍命案,連忙問道:「對了,那件事情你們調查得又如何了呢?」

他將嘴上的煙用力折半,丟進垃圾桶,「看來我不得不相信有鬼這回事了。」

「怎麼啦?」

「屍體不見了。」

「不見了?」姜仁豪大喊。

「對,從法醫解剖室裡不見了,聽說法醫才解剖到一半,隔天一來就消失了,調出監視器來看,每個人都嚇了一跳。那具乾屍不是被人運走的,是自己跑走的。」

****

「這個我知道,就是有名的恐怖作家哈娜寫的屍變記嘛!警衛的屍體一定是屍變了!」許常憲哈哈大笑,從書包拿出珍藏的幾本恐怖小說,「你看你看,在這裡喔!」

「但是,最近學校裡頭發生的事情也越來越詭異了,你們也覺得這段期間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吧?」王慧茹說。

方傑先是沉默,緩緩扭動頸子看著姜仁豪,「社長,等我的答案?」

他點點頭。

社辦裡的人也專心地聽著。

「我覺得──是還魂術。」

大家先是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聽到如此不可思議的答案,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那不是只有在電視劇裡才看得到嗎?」楊祐達問。

「如果要讓屍體自己活起來,也只有還魂術了。」

「讓警衛復活有什麼用呢?」

「還魂後的屍體會聽從施術人的命令,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而且,復活後的死屍也不再是死屍了,我說過,這是還魂術,也就是說趨附回來的靈魂是具有陰氣的,所以如果碰到還魂後的死屍,身上的陽氣會被抵銷,可能造成壽命減短,甚至暴斃的情形。所以如果施術者讓屍體還魂的目的是為了殺人,也無非不可能。」

「案情又更趨複雜了啊!」一名員警推開玻璃門。

姜仁豪驚訝道:「鍾警官,你不是回去了嗎?」

他笑道:「原本想來拜訪你們恐怖社,剛好你們在討論,所以我才沒闖進來,我一直在門外聽著呢,剛剛說到還魂術對吧?」

「是,一種秘術。」方傑說,不安地推推眼鏡。

「有辦法追查嗎?」鍾志成問,然後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

「束手無策,很遺憾。」方傑攤攤手。

鍾志成的神情略顯失望,「我剛才也似乎聽到了,你們說這些詭異的事情是最近才發生的吧?明確的時間起迄點呢?」

「我想想,」楊祐達抓著頭,「應該是從古井傳說之後才接二連三發生的。」

王慧茹接著道:「唔,好像是這樣沒錯的,怡靜被攻擊、骷髏的出現、警衛的命案、恐怖大會當天的新聞、李文裕的命案,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古井傳說揭開之後。」

大家的心裡也跟著發毛起來,說不定這是古井怨靈的復仇也不一定?

鍾志成看著所有人都不發一語,問:「古井傳說?誰發起的傳說呢?」

「社長,這個問題我一直想要問你,你是怎麼知道古井傳說的?」許常憲問。

「古井傳說的資料是被放置在我的抽屜,我看了看內容倒也有趣,所以才公開。」

「有附加姓名嗎?身分之類的?」

「雖然有不明確的署名,但是在我求證之後我已經知道那個人的真實姓名,是三年愛班的朱旻文。」

「朱旻文,我記得他──」王慧茹想起了些什麼。

姜仁豪插了話,道:「他失蹤了,失蹤的日期正好是我公開古井傳說後的第二天。」

「雖然是巧合,但也太巧了。難道這真的都是怨靈所為?」鍾志成沒想到還有其他的併發事件。

「如果古井傳說不出現,這些事情必然不會發生。朱旻文是故意讓我們知道古井傳說的嗎?現在又搞失蹤,不讓人有其他聯想才奇怪呢!」許常憲氣憤地道。

「一切,似乎都把矛頭指向朱旻文了。」方傑盯著姜仁豪說,「他的失蹤確實不太合理,很容易讓人起疑。我認為他是故意讓我們遇上怨靈的。」

「贊成。撇開怨靈不談,我認為現在該做的是朝朱旻文的失蹤原因調查。」王慧茹跟著說,「必須把他找出來,詢問為何他要讓我們知道古井傳說的原由。」

鍾志成的手機突然響起,他不好意思地步出社團辦公室。

「喂?怎麼了嗎?」

「隊長,剛才我把死者的同學載到醫院檢查,檢查的結果判定是精神狀況極度不穩定,似乎已經變成神經病了。」電話另一端的語調有點無法置信。

「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神經病呢?」

「醫師說刺激這位同學的事物太過激烈,他的腦波承受不住。我也覺得奇怪,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人看到了會變成神經病呢?」

鍾志成啐了一口,「可惡,這樣一來連目擊者都沒有了!」

「隊長,現在該怎麼辦呢?剛才小豹也打電話過來跟我說,案子似乎進入膠著,沒有任何可行的線索。」

「你幫我調查朱旻文這個人的家世背景,查到了就把資料傳真到我家,記住,別讓任何上層介入,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

「是。」

鍾志成闔上手機蓋,接著便離開了恐怖社。





﹝四﹞還魂術──下

不久之後,學校的門口再度湧入大批記者,每台攝影機則是直奔古井的方向,爭相拍攝第一手的現場狀況。

記者們口沫橫飛地對著鏡頭報導,將學校說得像是鬼屋似的,到處都鬼影幢幢、草木皆兵。

原本想開溜的鍾志成,被忙於應付記者的員警的銳利眼光看見,一把抓了回去,由他來接見滿腹疑問的記者們。

校長室也不例外,早已擠滿了攝影機器還有看熱鬧的學生。

短短的幾天之內發生了這幾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篤信神靈之說的校長內心早已做好了決定。

趁著這件命案的熱潮還未退去,校長便找來一名道士,在古井的周圍舉行鎮靈儀式。

儀式的場面還算浩大,穿著黃色道袍的道士拿著一把桃木劍在空中亂舞,嘴裡念著根本沒有人聽得懂的咒文。

他不停拍打那張擺滿牲禮的神案,一旁圍觀的學生則是看傻了,其中有人懷疑,也有人投以崇拜的眼光。

一陣隨意洒水後,手上的水瓶見底,儀式似乎即將結束,道士從袖中拿出幾張大尺寸的符文,一張一張貼在古井的開口上,交叉擺放,使得古井被完全密封,一點光也透不進去了。

「由我貼上這些神明加持過的符文,這些惡鬼已經不能出來作亂啦!你們可以放心了。」那名道士放下桃木劍,隨後從香爐中抓取一些香灰,灑在符文交錯網上。

校長露出敬佩的眼神,急忙伸出雙手,道:「哎呀,賈道士,真是太謝謝你啦!幫我們擺平了這些惡鬼,以後我們可就不用在提心弔膽的過日子了呀!真是十分感謝!」

「那──該給三太子添的香油?」道士用眼神示意,「這次的儀式可是傷了三太子的一些元神啊,香油必須足夠才能夠──。」

「當然當然!今天晚上我派人給你送去,這樣可行了吧?」校長拍著道士的肩膀,好像非常稱兄道弟似的。

其餘觀看的人也跟著起鬨鼓掌叫好,理應非常嚴肅的鎮靈儀式氣氛卻變得相當融洽。

方傑倚在距古井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下,他遠遠看著道士,還有桌上的神案。

摘下眼鏡,方傑苦笑了起來。

「老道士沒有這等神通鎮靈,看來當中有人想息事寧人。」他緩緩站了起來,戴上那付淡咖啡色的眼鏡,「也好,暫時都退了,調查也容易多。」

方傑瀟灑地轉身離去。

「別忘了,老道士你仍是神棍一枚。」

徒步在校園走著,方傑突然一陣尿意,於是四處張望找尋洗手間的位置。

小便完畢,他在鏡子前整理著儀容,『啪』的一聲,不小心踢到了什麼。

彎下腰看,是一把手電筒。

「手電筒?」

方傑反覆看著手電筒,卻被征傻了!

他更仔細地查看,才終於領出個頭緒。

「……有血啊。」手電筒的尾端,沾染上早已凝固的赤血。

抬頭看著老舊的廁所告示牌,搖搖晃晃的破舊樣子,困擾著事件的問題才驟然消失。

「真是個粗心的大叔啊,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沒有搜查到。」思緒再度縈繞,原點則又泛起枝狀的數個疑問。

「千里迢迢跑來這裡,看來不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住所。隱情似乎會超越大家的想像。」方傑若有所思地道,倚著牆壁坐了下來。

「鏡裡的傢伙,妳認為呢?」他的嘴角揚起詭異的微笑,看著鏡子,到底是自言自語,還是……溝通呢?

****

負責追查朱旻文下落的小組成員是楊祐達以及王慧茹,兩人在放學後相約前往朱旻文的家中,準備探索一切謎的源頭。

壓按門鈴許久,光線才從門內透出,一名中年婦女探了探頭,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我們兩個人是陽明高中的學生,我們有些事情想請教。」王慧茹首先以非常禮貌的方式打招呼,接著說:「我叫王慧茹,他叫做楊祐達。」

「請問是關於什麼事呢?」中年婦女不解的看著兩人。

「呃……是有關朱旻文的事情,我想,您應該就是朱媽媽吧?」

朱媽媽猶豫了一會,眼眶裡泛起陣陣淚光,朱旻文失蹤事件似乎給了她相當大的打擊。「旻文他……。」

「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幫忙查清朱旻文的行蹤!」楊祐達看著快要失控的朱媽媽,連忙插嘴道。

「是啊,朱媽媽,讓我們來幫妳吧。」

朱媽媽強忍住眼淚,把鐵門給打開,說:「請進吧,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在外面那麼久。」

朱媽媽從冰箱裡拿出兩瓶汽水遞給了他們,「喝汽水嗎?」

楊祐達微笑著接過汽水,說:「謝謝。」

「那,我們就直截了當地問了。朱旻文他平常是否有與人結怨呢?」王慧茹面對桌上的汽水仍不動聲色,態度十分認真。

「我們家旻文平常人際關係還挺好的,朋友也多,待人又和善,哪會在外面跟誰結仇呢?」

「從他失蹤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嗎?例如──綁匪打電話來要求贖款之類的?」王慧茹接著問。

朱媽媽搖搖頭,說:「一點他的消息也沒有,這孩子就像蒸發了一樣,怎麼找也找不到……。」

「朱旻文平常喜歡做些什麼呢?」王慧茹伸手示意楊祐達別只喝汽水,要他拿出紙筆紀錄。

「旻文他平常沒有什麼特別嗜好,一回家就是溫習功課,偶爾會出門跟同學一起打打球,僅此而已。」朱媽媽越想越是傷心,順手拿了幾張面紙擦拭。

「跟一般男生的嗜好沒有什麼不一樣。」楊祐達說,在小冊子上寫下幾行字,便四處張望著,「朱媽媽,我發現你們家還蠻大的耶。」

「這全托我先生的福,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啊全都是由他一個人撐起來的。想想我一個家庭主婦也賺不了多少錢,還不是每個月靠旻文他爸爸賺的錢,我們才能過好日子。」朱媽媽說,但臉上的感傷表情仍未散去。

一般來說,老婆談論起自己的老公,理應會相當開心,王慧茹為了不讓桌上的衛生紙再增多,靈機一動將話題一轉,「您先生是做什麼的呢?聽您說起來是個相當有才華,很受上司賞識的一個人啊!」

朱媽媽才終於綻開笑顏,說:「我先生他是個新聞記者,每天都有跑不完的新聞,他最拿手的就是蒐集獨家,他工作的報社也都是因為他才有那麼多的獨家新聞呢!」

「記者啊,那真是個不錯的工作呢!」

朱媽媽卻突然哽咽了起來,眼淚如大雨般地落下:「可是……我先生他……。」

王慧茹手忙腳亂的拿了幾張面紙給她,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朱媽媽,妳怎麼啦?」

「他……他……。」朱媽媽數度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楊祐達在一旁也跟著慌了起來。

抽咽了許久,她承受不住內心的痛苦煎熬,終於昏了過去。

此時也正好有人返家,一見到此情形,急忙地跑了過來,「媽!媽!」

他們三人合力將朱媽媽抱回床上休息,一問之下才明白,原來返家的人是朱旻文的姐姐,朱雅文。

「我媽只要一談到我老爸,就會傷心過度,她已經因為我老爸暈倒好幾次了。」雅文搖搖頭,將他們兩人帶出房間。

「令尊──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王慧茹問,同時也慶幸朱旻文的姐姐返家,因為要面對一個隨時可能崩潰的媽媽,問起話來格外困難。

「我爸失蹤了。」

「妳爸也失蹤了?!」兩人驚呼,沒想到一個家庭之中居然有兩個人下落不明。

「是的,跟我弟弟一樣。」朱雅文坐在沙發上,不安地拉扯自己的衣服,「他們兩個人都是一樣,一點前兆也沒有,就像直接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

「是因為當記者的關係嗎?」楊祐達問。

「怎麼說?」

「我剛剛就在想,既然妳爸是一個專門挖獨家的新聞記者,那麼一定揭露了很多不法的司法弊案或者公務人員的緋聞吧?」他用手指敲打著汽水瓶,「也就是說,像他那樣的人是最容易被黑道看上的不是嗎?」

「可是,如果是黑道勒贖的話,應該會打電話來要求贖款才對,當初我爸失蹤的時候,連一通這種電話都沒接過。」

「或許,綁架妳爸的人,目的已經不是為了錢了,因為錢遠遠不會超過殺了妳爸的價值,所以,妳爸或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也不一定。」楊祐達的言表出奇地冷靜,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幾句那麼肯定的話。

「雅文姐,妳別聽這小子亂說,妳爸一定還活著!」王慧茹搥了搥楊祐達,要他別再亂說話。

「沒關係,我不介意。」雅文苦笑。

王慧茹搓了搓手掌,問:「唔,不知道妳弟弟的房間在哪裡,我們兩個想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好,我帶你們去。」

朱雅文隨後便領著他們兩個到二樓的一間小房間內。

門一敞開,隨處可見的是牆上所貼的惡靈古堡的電玩海報,還有一些籃球明星的個人海報,書桌上放著還未闔上的英文課本。

楊祐達摸摸電腦螢幕,說:「都是灰塵,看來這間房間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了。」

「我弟弟不喜歡別人私自打掃他的房間,所以我們決定等他回來。」

「嗯,雖然我知道這有點侵犯他的隱私,不過,我想問問朱旻文有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呢?」王慧茹拿起書櫃上的幾本書閱讀。

朱雅文指著書桌旁的一個小書架,道:「就在那裡面。我先去看看我媽媽,要是讓她知道有人看旻文的日記,她一定會發瘋的。」

說完,朱雅文便離開了那間臥房。

「還好他姐姐及時回來,不然我們除了不知所措,還可能看不到這本日記呢!」他從書架上抽出那本黑色書皮的日記。

「仔細看看日記裡面有什麼線索吧,例如古井惡靈之類的。」她繼續翻閱另一邊的書櫃,「我來看看他的房間還有什麼蛛絲馬跡。」

楊祐達翻開日記本,只看見一個描黑的粗體字寫在上頭。




2006-11-23 08: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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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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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五﹞某人的觀點──上

同一天傍晚,警局。

鐘志成將一捲影帶放進DVD中,一點一點從螢幕光點上浮現出來的是一道長廊,鏡頭似乎被架在高處,大夥的雙眼只專注地看著,片刻,既寧靜,也恐懼。

電視機上顯示這捲錄影帶的時間,凌晨兩點十五分。

走廊的盡頭有些許光線,鐘志成解釋說是驗屍室的燈,當天的法醫工作到非常晚。

約五分鐘過後,驗屍室的燈光滅了,法醫走了出來,按下牆上的一個開關,讓走廊亮起一盞橘黃色的小燈,隨後提著一個公事包,消失在監視畫面裡。

螢幕右下角的計數器不停地更換數字,彷彿倒數著世界末日,姜仁豪和許常憲都深吸了一口氣,試著緩和緊張的心情。

「差不多了。」鐘志成道。

或許是因為光線不再那麼通明,在橘色小燈的照明範圍下,略為清楚的只有物體的線條。

接著,從畫面左上方出現的,是一個搖搖晃晃的模糊物體。

他一跛一跛地往前走,動作非常不自然,好像身體完全不是自己的,就像是一具操線木偶一樣。隨著他越來越接近照明度最高的燈罩底下,眾人的汗毛也聳然地直了起來。

那是具乾屍!

那一張被吸乾了的臉龐,就是前些日子還談笑風生的警衛!

他的雙眼反白,上下顎無法合攏,兩條手臂不自然地前後擺動,從肚子上的開口掉出了一塊塊僵硬的人體器官。

他拖著沉重身軀,一步一步朝著走廊的出口前進。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終於,警衛的屍體走出了監視畫面……

「媽的,這支帶子我越看越玄!」一名警官抽著煙,在一旁嘀咕起來,「幹,爛帶子!叫小孩子來看做什麼?」

「這群孩子可以幫我。」他說。

「即使我們知道這是還魂術,不過我們也不能確定警衛的屍體到底『跑』去哪裡了。」姜仁豪聳聳肩。

「等等,你說這是什麼來著?還魂術?」吸煙的警官大聲嚷嚷,「我真是服了你啊,志成,居然找了這麼幾個小朋友來幫你,你是因為上次的事情還不夠滿足啊?」

姜仁豪和許常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微微欠了身,步出了警局。

翌日,星期三。

社辦裡,仍然瀰漫著一股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氛圍。

「警衛明明死了,屍體卻會自己動起來……。」許常憲腦中還沒有忘卻昨晚監視器影帶的畫面,只覺得這一生中從沒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事。

楊祐達把手上的黑色日記本扔在桌子上,說:「這是我們昨天去搜查的結果,朱旻文的日記。」

「裡面大部分記載的都是關於『井』的事件,除了有用手寫記載之外,也有一些剪報。」

「但是,資料的完整度,似乎不是一個高中生的能力所及,恐怕有些資料是既有的。」

姜仁豪翻開日記本,一頁一頁的看,最後,視線停留在一個充滿符號的頁面上。

「裡頭有五、六年前古井發生的奇怪案例,也有二、三十年前追溯古井由來的資料,總之,古井的周邊資料,這本日記可以說是包羅萬象。」

「可以這麼說吧,那根本不是一本日記本,而是一本古井紀錄冊。」

把時光拉回星期二的晚上,朱旻文的房間裡。

「上面都寫了什麼?」

「邪了……幾乎都是對於古井的看法。根本不是日記本。」楊祐達把日記本攤在日光燈下,一句一句的念出內容。

”那絕對不是惡作劇,在古井週遭的動物屍體,一定有某種目的才存在著。”

”上吊在古井附近的大樹上的學長,被人認為是受不了課業的壓力。”

”幾個不信邪的同年生,在古井旁玩起碟仙來。四個都進了神經病院。”

”留校自習的學生常透過窗戶看見有黑影在古井旁徘徊走動。”

”古井初建期,曾被人下毒,死亡人數多達一百人。”

楊祐達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朱旻文竟然有著恐怖社都沒有的資料,而且每一項都記載得相當清楚,最後加上的感想描述也頗令人匪夷所思。

繼續翻閱,他傻了幾秒,隨著工整的字跡跟讀出來。

「我想,這件事情再也不能依靠我一個人的力量了。對於恐怖社最近破解案子的敏銳度我相當滿意,再繼續下去,他們或許會幫助到我也不一定。古井的事,若是由校園傳說的形式寄發給他們,他們一定也會竭力查證。希望一切順利。」

王慧茹才恍然大悟,說:「原來,朱旻文不是故意讓我們遇見惡靈的,他是有求於恐怖社啊。」

翻到下一頁,右半部的頁面完全空白,看來日記本在失蹤之前只記載到這裡,而左半部,則是排滿了密密麻麻的符號……

「這是什麼?」王慧茹好奇地靠了過來,「怎麼全部都是點和短線啊?」

看著這些排列整齊的符號,一股熟悉的想法衝進楊祐達的腦袋。

「這是……摩斯密碼。」

「摩斯密碼?」

他有點驚訝,現在這個時代使用摩斯密碼的人已經不多了,他也是因為常常接觸網路上的一些解謎遊戲,才對摩斯密碼有些初步的概念,而朱旻文居然懂得利用摩斯密碼寫下暗號。

「對,摩斯密碼,1843年的一個美國人發明的,後來被廣泛運用在很多戰爭的情報資訊流通上。」楊祐達站了起來,緊張的檢查著書櫃上的書。

「你做什麼?」

「既然這本日記上有摩斯密碼,這個房間也一定會有翻譯摩斯密碼的翻譯本,找出翻譯本,我們必須把上面的密碼給翻譯出來才行。」

填滿密碼的頁面上隱約藏著什麼,王慧茹也跟著急了起來,連忙抽了幾本書,仔細地檢查。

十分鐘後,兩人翻遍了整個書房,都沒有找到翻譯本的蹤跡。

「怎麼都沒有你說的翻譯本呢?」王慧茹問:「真的在這個房間裡頭嗎?」

他靜了下來,回想從一開始進門到現在的所有遭遇,還有他們與朱旻文的姐姐、媽媽對話中有著什麼可靠的線索。

「我早該想到的,翻譯本絕對不可能放在顯眼的地方。」楊祐達大吐了一口氣,說:「剛才他姐姐也說過,如果讓他媽媽知道我們偷看日記的話會出事吧?」

「所以呢?」

「一個兒子失蹤了的母親,最有可能寄託自己的思念之情在什麼上面呢?」楊祐達突然當起了大偵探,有條有理地說出自己的理論。

她想了想,說:「日記?」

「對,還記得我們剛才進來的情景吧,我剛才摸過電腦螢幕,發現上面都是灰塵,可見房間很久沒有打掃了,而他的姐姐也說,他不喜歡別人私自打掃他的房間,所以照理說,這間房間的東西應該都佈滿了灰塵才對,可是,這本日記本卻一點灰塵也沒有,可見平日,他的媽媽就會隨手翻閱兒子的日記本用來睹物思情,我的推測如果沒有錯誤的話,牆壁上的那些獎牌,還有我們剛才抽出來的書,也都是沒有灰塵的。」

王慧茹把掛在牆上的獎牌拿下,用手一摸,果真一點灰塵也沒有。

「因為如此,他的媽媽也肯定看過這一面密碼,朱旻文的心思細膩,知道自己的媽媽會偷看日記還有自己的書,所以沒有把翻譯本放在書櫃裡。」

「所以,翻譯本就藏在他媽媽不可能去碰的電腦裡頭嗎?」

「這也無非不可能,我們可以想見他媽媽是個絕對單純不會使用電腦的人,所以翻譯本可能藏在電腦裡面,不過,他還有一個姐姐。朱雅文的年紀與我們相差不了多遠,會使用電腦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朱旻文更不可能把資料還有翻譯本等這些東西都放在電腦裡頭,電腦要查詢是很快的,比起寫在日記本上,會更快曝光。」楊祐達緩緩走到門邊,看著牆上的電玩海報。

「找不到翻譯本,我們到底該怎麼解開日記上的密碼呢?」王慧茹不解,環顧四周,毫無線索可循。

「爸爸失了蹤,家裡只剩下姐姐跟媽媽……。」他自言自語,在原地轉了一圈。

他從桌上拿起一把美工刀,劃破牆上的惡靈古堡海報。

一本小冊子從開口掉了出來。

「翻譯本!」王慧茹大喊,撿起那本小冊子,「你怎麼知道藏在這張海報後面?」

「我如果猜得沒錯,這裡每一張海報後面都有翻譯本。」語落,他一刀刀俐落地劃開了每一張海報,翻譯本也隨著一陣撕裂聲掉落在地。

他咳了幾聲,說:「這個家裡除了他以外只剩下兩名女性,這整間房間裡頭讓人覺得最不舒服的就是這些惡靈古堡的海報。你看,這張海報有被試圖撕去的痕跡吧?不喜歡這類殭屍電玩的媽媽一定想過撕下這些嚇人的海報,但是礙於疼愛兒子的心情,便沒有繼續作下去,而他的姐姐也不會對這些電玩海報感任何興趣,那麼翻譯本就藏在海報後面!」

他鬆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的推論完全正確,除了開心之外,也感謝自己玩過的幾款解謎遊戲。

「他早就知道恐怖社的人會到他家找線索,所以才在每一張海報後頭都藏了翻譯本啊!真是個聰明的人。」王慧茹不禁讚嘆,自己的思慮遠遠亞於朱旻文。

「速戰速決吧。」楊祐達對照著翻譯本,在空白紙上寫下了第一個英文字母。



﹝五﹞某人的觀點──下

聽完楊祐達的敘述之後,許常憲嘆了口氣,說:「原來是這樣,沒想到他的爸爸也失蹤了,看來我是錯怪他了。」

「朱旻文的失蹤原本就很離奇,不過當我們得知他的爸爸也失蹤的消息後,就有一種事件再度被罩上濃霧的感覺。」王慧茹緩緩道。

「關於朱旻文是否要害恐怖社的人遇上惡靈這件事,已經真相大白了。」姜仁豪闔上了日記本,問:「朱旻文留下了什麼資訊在這本日記裡呢?」

「找尋翻譯本可能是對於我們恐怖社的辦案能力的第一個考驗吧,當我們開始翻譯密碼的時候,才發覺什麼是朱旻文的細心。」王慧茹拿起日記本,攤了開來,「你們看,這些密碼都是密密麻麻的排列方式對吧?」

凝視頁面上由逗點及短線構成的密碼,久了只覺頭昏眼花。除了第一行的前面幾個暗號有明顯的區隔之外,之後的密碼全都密集地排列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該從哪一個段落下手翻譯。

「密碼的翻譯工作,在我寫下第一個英文字母H之後就停止了,因為,後面的密碼全都緊湊地排在一起,讓人根本無法辨別到底是數字還是字母。」楊祐達把手指向日記,「不過,我們卻在每一本翻譯本中,找到了這一張。」

他從口袋掏出一張摺疊後的紙,然後慢慢地打了開來。

看著熟悉的鬼怪圖片,許常憲連忙說:「這不是我做的恐怖社招生宣傳單嗎?」

姜仁豪仔細想了想,問:「解讀密碼的關鍵在這上面?」

「對,這是他給我們的第二個考驗。」

楊祐達從王慧茹手中接過日記,拿著它朝向光源,接著把宣傳單貼在密碼頁的背後。

宣傳單上的鬼怪輪廓以及粗體宣傳字居然成了密碼之間的區隔線!

條理分明,一組一組的密碼全都被完整地區隔開來。

「奇妙的設計。」姜仁豪露出久違的笑容。

楊祐達拿出了隨身的小冊子,咳了幾聲,道:「以下是密碼翻譯後的中文內容,英文文法翻譯先謝謝副社長慧茹。」

「恐怖社的各位,很佩服你們闖過了我的考驗。」

「我的父親在數年前失蹤,原因無人知曉。而我經由翻閱他手邊的資料得知,他正在追查一件二十年前的官商勾結案。」

「揚昇製藥公司與政府已秘密往來許久,除了委託政府向國外引進禁藥之外,還涉嫌一些股票的內幕操作。」

「私底下,揚昇公司似乎也為政府施行一些不合法的藥物實驗。我父親尚未揪出幕後主使者前就已不幸失蹤。」

「而我暗中查訪的結論,得知政府允許揚昇製藥公司施行藥物實驗的地點就在陽明鎮。」

「陽明高中在早期剛建好時,並沒有多餘的經費招生學生,因此曾經停止運作了幾年的時間,中斷的這幾年,校長就將現在的校舍租借給了政府,讓揚昇製藥使用來進行臨床實驗,也是為何當時有龐大經費招生的原由。」

「據我耳聞,揚昇製藥投入了不少動物屍體到古井中,雖然沒有丟入人類死屍的說法,但以揚昇製藥的作風,不加入人體實驗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請你們原諒我的自私,其實是為了讓你們幫我追查我父親的下落,才給了你們古井傳說的資料,日記中所記下的多起因古井而發生的怪事,似乎已有條件成為一個傳說了,就把我提供的傳說作為追查父親下落的報答吧。」

「盼望諸位能從我這微薄的線索當中,找到我父親的下落。」

「在父親的舊書堆中,發現一本與父親的信仰背道而馳的一本書籍,我想這應該是我無法再發現線索的盲點。」

「這本書是──」楊祐達壓抑恐懼,試著冷靜地將內容說完。

「還魂大法。」他把小筆記本放在桌上,結束密碼翻譯後的說明。

靜下許久,沉默著的方傑先開了口:「看來──有人比我還早發現還魂術這檔事。不過,一個記者,追查弊案也罷了,為何會擁有還魂術這類書呢?」

「嗯,這是疑點之一。」姜仁豪沉吟道,「疑點之二,古井的惡靈傳說雖然已解,只是個實驗死體棄屍點,但在日記裡又提到,之後還有一些動物屍體慘死在古井旁的事,想想,那應該是學校開始招生,製藥公司離開後的事情,因此製藥公司也不會再棄置實驗死體,那麼那一些動物屍體是什麼人的傑作呢?乍看之下是怨靈們的告誡,讓人不敢接近古井,侵犯他們的住處,但之後仍有接二連三學生在附近自殺或者死亡的怪事發生。」

「離我們最近的案例就是李文裕的分屍案,他的屍體慘死在古井旁,但是昨天晚上鐘警官告訴我,方傑在廁所找到一把染血的手電筒,經過指紋比對,確定是李文裕遇害前握著的手電筒,這就表示李文裕並不是在古井遇害,也映出了『並未侵擾古井怨靈的住處,卻慘遭殺害』的矛盾,這又是為何呢?」

成員們仔細想想姜仁豪所說的話,都微微點了頭。

他又接著說:「疑點之三,這本日記的內容還有密碼破解的設計早在朱旻文失蹤前就已經完成,但是一個正常人為何要將這些資料全都用密碼寫成呢?還是說,他早就知道他會失蹤?他早就知道我們會去搜查?而如果他知道是恐怖社的人會去搜查,更不會大費周章將資料都轉換成密碼,他的姐姐和媽媽都沒有破解密碼的可能,即便讓他們撕下海報找到翻譯本,也絕對想不到光影對照,所以這項密碼設計絕對不是替他的家人設計的,那麼,到底這密碼是為了防範何人呢?」

「所以說,調查方向要完全轉往朱旻文的爸爸失蹤的原因囉?」許常憲問。

「朱旻文既然委託了我們,我想拿到報酬的恐怖社也不能坐視不管,畢竟他們的失蹤也和無意弄出古井傳說的揚昇製藥有關係,而我們已經淌入這趟混水裡了。」姜仁豪聳了聳肩,「總而言之,先把這些謎題都搞清楚吧。只怕,警衛的死屍被還魂這件事,似乎要因為線索全無而被停擺了。」

「古井傳說因揚昇製藥公司而生,朱旻文的父親因追查揚昇製藥而下落不明,接著連他自己也失蹤,轉來轉去,中心點都只有揚昇製藥公司一個。」方傑推推眼鏡,把兩手放進口袋。

「那我們分頭調查吧!查查裡面談到的揚昇製藥。」王慧茹提議,然後看著從剛才念完翻譯後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楊祐達,問:「喂!你在想什麼啊?」

楊祐達緩緩抬起頭來,表情夾雜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恐懼,好像害怕什麼事情會發生似的,「朱旻文跟他爸爸,到底為什麼失蹤?仔細想了想,我後悔解讀這頁密碼,解讀這一頁由失了蹤的朱旻文留下的密碼……。」

「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社長也注意到了,朱旻文早就知道自己會失蹤,可是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即將失蹤呢?」楊祐達的眼神沒有定點,四處飄散,「或許不解讀密碼對我們來說是更好的……。」

「朱旻文父子倆追查製藥公司,而我們追查製藥公司以及他們的下落,還有古井傳說,如果他們是因為製藥公司而失蹤的話……。」他的音量漸漸轉小,不敢再說下去。

「同樣地,我們也陷入了可能因為這件事情而失蹤的沼澤裡。」姜仁豪接著說,臉上也浮現不安的神情。

「各自小心吧,後天就是禮拜五了,第二次的恐怖大會,希望當天晚上你們幾個都會到現場,我們得先破解疑點之二。」說罷,方傑便離開了恐怖社辦公室。

「阿達,別想那麼多了,就算知道自己身處危險當中,我們仍要繼續幹下去。」姜仁豪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失蹤的,我會帶著大家解開這些謎題。」

突然,地下室吹起了一陣莫名大風。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閃呀閃的,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




2006-11-23 08: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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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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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六﹞喚碟仙──上

恐怖社的成員,在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

對於傳說,他們只有點到為止,從不深入探討,只將傳說當成一種招攬成員的手段。

避開傳說不提,恐怖社不過是一個供喜愛討論恐怖驚悚話題的人聚在一起的一個小組織罷了。

但人總要求新求變。

自從姜仁豪破解殺人投影的鬧劇後,恐怖社的社團性質便完全被扭轉了。

從中加入推理元素,使恐怖社有了懸疑的氣息,不單單只是驚悚,而是揪人心思的懸疑驚悚,然而利用推理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恐怖社的行列。

姜仁豪也因為古井傳說的資料,進而舉辦了恐怖大會,當然,這無非是另一個更有號召力的恐怖噱頭。

但任誰都不會想到,他們早已不自覺地踩進了可怕的流沙。

骷髏鬼的襲擊似乎只是個開端,其中牽扯出來的案外案,比起任何傳說都要來得複雜。

自幾張平淡無奇的資料,至現在眾多令人匪夷所思無法釐清的密碼內容,冥冥之中,好似有個引路人在指引著他們的方向。

面對揚昇製藥這個陌生的名詞,他們並不知道這次還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

比起之前什麼都不懂就直衝古井的他們,和對古井的歷史了解了更多的現在,他們會更懂得用一顆嚴謹的心去看待任何事物,或許,真正能夠使人類成長的,只有恐懼吧!

今夜,雖然不是滿月,學校附近的野狗群仍對著天空長吠,若不是狼人現身,恐怕也不是什麼好預兆。

夜晚的狂風呼嚕嚕地吹,風勢遠比白晝還要強勁,經不起拍打的落葉,在空中飛舞著,落地,結束毫無貢獻的一生。

校園,仍是一片死黑的寂靜世界。

「這麼晚了,怎麼還來學校?」警衛關心道,並且擋住了入口。

「專題報告。」

「這麼晚了還有專題報告?現在可是晚上九點半吶!」警衛看著與他應答的姜仁豪。

「我們這一組的進度落後許多,今晚的目的就是趕工。」姜仁豪不急不徐地說,一點也沒有說謊的跡象。

警衛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卻又不知該如何啟齒。

他向左邊跨了一步,接著說:「進去吧,別弄得太晚,我值班可不是二十四小時。」

眾人強擠笑容,走進了學校。

「東西應該都放在社團了吧?」王慧茹問,時而看看身邊一片漆黑的環境。

「今天早上就準備好了。」許常憲說,然後伸了個懶腰。

方傑的步伐漸漸加快,「很怪。」

「哪裡怪?」

「全部。」他將聲音刻意弄得低沉,「希望是我太敏感了。」

「這層薄紗罩上之後,似乎一切都很容易讓人起疑心。」姜仁豪踩上最後一層階梯,說:「各位,應戰吧。」

方傑瀟灑地按下日光燈的開關,坐在鐵製的椅子上。

楊祐達和許長憲拉開了辦公桌的大抽屜,各拿出一個塑膠面具。

拉下掛在牆上的五支手電筒,王慧茹就地而坐。

「碟仙。」姜仁豪自口袋中取出一只小碟子,「記住了,這不是遊戲,這是辦案。」

碟仙,一直以來被諭為是極度危險的召靈遊戲,只要將一只小碟子放在寫滿相對詞、百家姓、以及數字的黃紙上,就可以開始召靈。相對地,召來的靈有可能是嬰靈、少年靈、女靈,更有可能是邪靈。

眾人抦住充滿恐懼粒子的呼吸動作,吞了吞口水,安撫心情。

楊祐達一手抓著猩猩面具,另一手鉤起一袋放置在門邊的紙錢,跟隨著眾人的腳步,往古井方向走去。

他並不害怕碟仙,畢竟社團裡有方傑,見鬼的經驗也多,萬一出了事情也能夠應變,反倒是破解了密碼的自己,害怕不知名的危險會降臨,害怕恐怖社的成員都會因他而有生命威脅。

許常憲是個直腸子的人,對於社團,他一向是有力出力。雖然自己不是什麼聰明人,但他很感謝恐怖社能接納他。

王慧茹是社團裡唯一的女幹部,表面上看起來主動決策了相當多的事務,實質上,她相當依賴姜仁豪。抬頭看著彎月,此刻的心境截然不同。

與其說方傑是個有陰陽眼的怪胎,不如說他是經驗豐富的靈媒,只是他從未在恐怖社的同仁前表現過,他心裡盤算著,今日這場恐怖大會也絕不能出手。後遺症若是爆發,他可要愧疚一輩子。

姜仁豪呢?

身為恐怖社的社長,這些社員,他一個也不想失去。

即使他已經決意跳入這萬般炙熱的火爐,就算他真的像朱旻文一樣因為追查揚昇而失蹤,甚至死亡,他也要其他人踩著他的屍體前進。

草坪上,貼滿符咒的古井。

紙面緩緩漲起,又緩緩平復,會是怨靈們想掙脫這層結界的掙扎?還是怨鬼們的詛咒吶喊?符咒到底管不管用呢?下一秒,該是怨靈們傾巢而出,大開殺戒的時機?

方傑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命令道:「先在旁邊把錢燒了,接著好辦事。」

冷風吹來,火勢在小鐵桶裡燒得更旺,白煙順著風勢朝學生宿舍的方向飄去。

他微微頷首,再低頭看了看錶,說:「大家圈坐在一起吧,問訊時間到了。」

方傑燒了三支香,朝四面八方拜了拜,接著在草地上舖上諸神黃紙,擺上碟子。

五個人將食指都按在碟子上,倒抽了一口涼氣。

方傑推了推鏡框,小聲地唸道:「碟仙、碟仙請出壇。碟仙、碟仙請出壇。」

「碟仙、碟仙請出壇。」大夥也跟著方傑說話的節奏附和起來。

他們知道,這並不是無聊高中生玩的遊戲,而是場攸關生死的辦案依據,大家都不約而同的輕按小碟子,不敢使出任何外力。

吞咽著唾液,用粗糙的方式掩飾自己顫抖的指頭。

眼見碟子沒有動靜,方傑換了個語調,道:「碟仙、碟仙請出壇,凡人眾有事求見。」

就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狂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弔詭的是,那是五道風向完全不同的陰風,直撲毫無掩護的背脊……

雜草全都俯了下去,意味歡迎某人的到來……

王慧茹的臉色轉為凝重,從來沒有見鬼經驗的她,也感覺到了『他』的降臨。

「來了。」

黃紙上的小碟子慢慢轉動,轉啊轉地……轉呀轉地。

所有人都感覺得出來,那是一股非人類力量的牽引力,甚至可以感覺到小碟子緊緊吸附在黃紙上,內部彷彿是真空的,只是填滿了某個怨鬼的靈魂……




﹝六﹞喚碟仙──下

冷風颯颯,空塑膠袋隨風飛起,飛向陰森的月亮。

第一滴冷汗,滴下。召靈後的第一口氣,吐出。

「記住,沒歸位前千萬不可鬆手。」方傑提醒道,低頭看著繞著小圈的碟子,問:「出壇的是神是鬼?」

小碟子轉了轉,繞出原先的軌道,在黃紙上的『鬼』字停了下來。

他笑了笑,說:「大家可以問些問題,先示好,後面的問題再由我問。」

人與人之間,如果互相陌生,想必得問些噓寒問暖的事,還有一些身家資料,才能拉近距離。

人與鬼,也不例外的。

許常憲壯著膽子開口問了碟仙是男是女,碟子則是繞又繞的,停在『男』字。

大夥接著問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例如碟仙覺得自己英不英俊、交過幾個女朋友、被召來的心情等等。

這碟仙姓范,只要沒問到他不想回答的問題,通常都能很快地找出解答的文字。

原來碟仙也並非傳聞中那麼可怕,其實就像個不存在的平常人一樣。卸除刻著警戒二字的鎧甲,氣氛變得不可怕了。

時機也差不多了,方傑用手抵住嘴唇,要他們噤聲,「碟仙、碟仙,請問您住在這口古井裡嗎?」

碟仙答是。

「碟仙傷害過陽間的人嗎?」

這時,碟子不像之前一樣,從原點慢慢擴張出一個迴圈軌道,而是筆直地在黃紙上移動,迅速地停在『無』字上。

「碟仙的反應好像變快了。」許常憲盯著那只小碟子說。

「這種事情是人也要撇清吧。」楊祐達說,好像感同身受似的。

方傑頓了頓,道:「碟仙,若是為了保護住處及自己的骨骸,會傷害陽間的人嗎?」

碟子沒有任何動靜。

而那股令人窒息的冷風又吹了過來。

他抬頭看了看大家,「碟仙以為我們在懷疑他。」輕咳了幾聲,他又問:「碟仙、碟仙,古井裡有濫殺無辜的惡靈嗎?」

方傑壓低了身體,用一種極盡詭異的姿勢俯著。那種角度,使看見方傑那青森雙瞳的許常憲很不舒服。

這是第一次碟仙移動了兩次。

「不──說。」王慧茹跟著繞行軌跡唸了出來。

「碟仙,為何不說?」方傑追問,「你可知此地有無辜生命被殺?」

語落,瓷製的小碟子突然熱了起來,像有什麼東西在碟中燒著,燒著他們的指尖,大家都被這莫名其妙的熱給嚇了一跳,就差一點將指頭縮了回去。

眼見天色越來越昏暗,方傑還等不及碟仙回應,劈頭又問:「古井裡是否有著骷髏模樣的狂妄怨靈?他為何濫殺無辜?」

碟仙的反應意外地激烈,它在原地不停地晃著、抖著,那股不安的氣息從指尖蔓延到心房,從心房顫入名為恐懼的密室,搜索著心靈炸彈的引線。

「碟子晃得好厲害呀……碟仙該不會生氣了吧?」許常憲發現週遭的氛圍正在詭異地改變,從身後吹來的怪風不再只是陰冷,而是一種緊迫逼人的冷冽,就像是鞭刑般,毫不留情地刺向背脊。

觸著的圓碟子,卻沒有因為寒風而停止升溫,像加了煤油一樣,在爐中加速燃燒,慢慢地,那熱度已直逼人類體溫。

「碟仙為何隱瞞?」方傑將指頭壓得更緊。

碟仙的移動步調加快,指上了『不可說』三字。

「碟仙似乎在保護著什麼東西。」姜仁豪道。

只見碟仙像發了瘋似的,循著原先的路徑,在黃紙上繞轉了起來。

轉著轉著,那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方傑,我們該怎麼辦啊!」王慧茹慌了,這古怪的感覺令她相當不舒服。

方傑想了想,說:「這傢伙不合作,再另請碟仙來。碟仙、碟仙請歸位。」

王慧茹只想趕快停止與這可怕碟仙的交涉,連忙附和道:「碟仙、碟仙請歸位。」

大夥閉上眼睛,嘴巴跟著唸,可是壓著的碟子卻沒有停下來或減緩繞行速率的跡象,而換作另一個方向在轉著,許常憲覺得不對勁,偷偷的張開眼睛,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不……歸。」

語落,碟中的熱氣霎然停止,像是被洪水沖滅一般,瞬時消失。

但還未完。

彷彿是這波洪水的強力後勁,一股怨氣夾著冷,輕碰指尖,那冷就像要結凍了全身的血管脈路一樣,從胳膊一路攀升,直逼腦門。

小碟子的這一面被眾人的指頭壓著,另一面卻好像有個人使力地推著它,像要把他們給推倒一樣,力量之大,使得指頭都漲紅了起來。

「啪!」瓷盤騰空飛了起來,眾人的手都被狠狠地彈開。

許常憲看著拋在空中的碟子,再看看自己的手,訝然道:「離開了!」

「嘖!」方傑啐了一口,拿下眼鏡,用深綠色的眸子直盯著正前方,「他出來了。」

原本這五人圍成的小小空間裡只有一張黃紙和無所不在的空氣,現在卻好像擠滿了東西一樣,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朝臉部撲了過來,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眼前的空間扭曲,從沒有洞的黃紙裡慢慢升出一道灰煙,漸漸地變大,變為一個人形。

是個男人。他的頭髮稀疏,一張枯瘦蒼老的臉龐,頰上的肉垮了下來,一排一排的吊著,他的嘴唇呈黑紫色,除了有一點龜裂外,還有一道道被割傷的痕跡,而那雙眼睛,都是沒有瞳仁的。

「鬼、鬼啊!」許常憲大叫,視線無法從他的身上移去。

男人用幾近破碎的聲音道:「你們居然得寸進尺……。」

方傑立刻站了起來,斥道:「有人無辜被殺!此殺人惡靈理應懲處!」

只見那鬼以極快的速度伸出左手,一把箝住了方傑的咽喉,「該死的凡人,多管閒事!」

其他人都被這畫面給征傻了,想跑,拉不動沉沉的腳。

那惡鬼的目光散發出來的懾人怨氣,刺得眼睛好痛,好痛。

「咕……唔……」方傑掙扎,但怎麼也掙脫不了那雙冰冷的手,他惡狠狠地看著男人,道:「你們快走!別讓這傢伙給抓了!」

許常憲一聽,連忙轉身,正要逃走時,卻也看見了一縷黑煙從草坪上冒了出來,捲住了他的身體。

「呀啊!救命啊!」他大喊,並死命地掙扎。

楊祐達被一個血色紅煙纏繞著頸子,躺在地上,無法動彈。姜仁豪被男人的另一隻手抓著,雙腳幾乎懸空。另一團黑煙則是拖著王慧茹的腳,好像要把她拉進土堆裡一樣……

「好難……過……。」楊祐達用力搥著草坪,那紅煙卻越勒越緊。

方傑的腦海浮現眾多對策,但想來想去卻只有『那一個』可行而已。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惡鬼的臉也慢慢地看不清楚了,耳邊卻聽得到其他人的掙扎及呼救聲,自己的意識好像要完全融入白色一樣,覺得身體輕飄飄地,一種要靈魂要被抽離肉體的臨場感。

「方……傑……救命。」楊祐達的聲音逐漸乾涸,舌頭已吐了一大半出來。

「不該問的!多事!」男人吼道,張開了看不見底的大嘴。

「橫……豎都……是……死。」方傑的腳已經離地,他用左手蓋住了眼睛,要祭出從未曝光的壓箱寶。

「鬼……」甫一喊出,他卻聽見後方有人大喊:「你們在做什麼!」

警衛背著一個手電筒衝了過來,說也奇怪,這一聲吼之後,那些黑煙、紅煙,全都消失不見,姜仁豪跌坐在地,不停地咳嗽,楊祐達從地上坐了起來,不停地吞著口水。

「怎麼回事?」方傑覺得古怪,剛才逞兇鬥狠的惡鬼才箝得緊緊的,為何聽到警衛的呼喊聲便立即消失?

「你們這一群,不是在作專題報告嗎?作到這裡來啦!」警衛身上的光線晃著,他插著腰,一附兇狠的模樣。

「剛才我在宿舍巡邏,遇見一位教化學的袁老師,他跟我說專題報告早在上個禮拜就結束了,你們幾個好小子居然敢騙我啊?」他瞥了瞥擺在地上的東西,氣憤道:「這不是碟仙嗎!」

不遠處則有一個黑影朝他們走了過來,「張警,怎麼了?」頂著一頭白髮,是袁思貴。

「這幾個學生居然騙了我,跑來這裡玩碟仙!」他大罵,拾起地上的小碟子,「對了,你怎麼會來?」

「喔,我是聽見有人呼救才趕過來看的。」袁思貴看著喘大氣的楊祐達,問:「祐達同學,你們怎麼這麼晚了還來學校玩碟仙這種遊戲呢?」

「真是太可惡了!你們知道這遊戲有多危險嗎?以前有人在這附近玩過,四個人都變成了神經病{!你們幾個人把名字給我報上來,我要報告你們的師長!」張警衛氣沖沖地說。

「……」幾個人沉默著,剛才那被鬼用力掐住的觸感還猶新。

袁思貴連忙阻止道:「張警,我看這件事情就算了,他們好像也都沒事,就讓他們回家去吧,這麼晚了,父母可會擔心的。」

瞪著姜仁豪一群人,張警衛道:「哼!你們幾個把東西都拿走,快點回去!要不是袁老師替你們求情,我才不這麼心軟放你們走!」

一行人離開了古井,陰風仍吹著。

真是個不得安寧的夜晚。

兩日後,楊祐達拖著疲累的身軀到學校,瞳孔泛紅,兩眼都長了黑眼圈,說起話來毫無生氣,像是被折磨了許久的犯人似的。

「阿達,你是這幾天跑去夜店狂HIGH是不是啊?看起來一點精神都沒有耶!」

他揉揉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不是啦,我被鬼壓床,壓了兩天啦!」




2006-11-23 08: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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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七﹞強心針──上

古井週遭立起了告示牌,四面八方的建築牆也加裝了幾台監視器。

儘管張警衛沒有抖出幾名學生玩碟仙的事情,他仍得告知校長,請求加裝監視器及警告牌,畢竟這個地方曾經死過人,若真有學生出事,後果可不堪設想。

”學生不得進入,違者大過乙支。”幾個顯眼的黑體字寫在告示板上。

校長領著幾名辛苦的監視器裝修人員離開,並吩咐張警衛要仔細巡邏,萬一又發生了那樣的血案,他校長的位子及學校的名聲就不保了。

「拜託,我看你是被風流鬼壓在床上壓得欲死欲仙吧,還鬼壓床勒!」

「好啦,別煩我了,我很累了。」楊祐達揮揮手,示意他們走遠。

「楊祐達同學?」從前門邊傳來一陣呼喊聲,是冤死鬼。

「老師,有事嗎?」他走到門邊。

袁思貴從那套老舊的襯衫口袋中拿出一本小筆記本,遞給他說:「這是你的筆記本,禮拜五晚上你們離開之後,我才發現掉在地上,現在還給你。」

難怪,這幾天總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麼,原來就是筆記本,「謝謝老師。」他伸手接過。

袁思貴笑笑,要轉身離去時,又停了下來,語帶沉重地道:「祐達同學呀,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體力旺盛,求知慾也強,但是,碟仙那種可怕的遊戲還是不要碰了,另外,老師也知道你們幾個都是恐怖社團的人,希望你們別再涉險去碰分屍案的事了,好嗎?我很擔心你們的安危?!」

楊祐達敷衍地笑了笑,走回自己的座位。

對於鬼壓床,雖然有較科學的說法,但是當他自己親身經歷時,卻還是擺脫不了以往對鬼的恐懼印象。

尤其是,那道幻影一動也不動,只用淒厲的眼神看著你,從嘴角緩緩流出殷紅鮮血的模樣。

「王八蛋,真是夠可怕的……。」他趴在桌上,睡著了。

脖子上還有幾處清晰的瘀青呢。

睡了三節課的他,在中午時刻買了一個便當,走進教學大樓的地下室。

推開門,看見一個病厭厭的人,「喂,你是怎麼啦,跟人家打架是不是?黑眼圈這麼深。」打開盒蓋,他大快朵頤了起來。

「他娘的,如果禮拜五那天等碟仙歸位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許常憲累得要倒下了。

「怎麼,你被鬼壓床喔?」夾起雞腿,楊祐達一口咬下,多汁美味的脆皮炸雞。

「對啊,」許常憲又突然擺起笑臉,「不過那個女鬼,身材真是好到不行,如果是我馬子一定羨煞死所有男人。」

壓著他的女鬼沒有穿衣服。

「這是另類的苦中作樂嗎?」姜仁豪笑著說,捧著便當走進來。「方傑說,這是碟仙沒歸位的後遺症。我這幾天也睡不好。」

「讓我猜猜看,方傑那傢伙一定睡得很安穩,」許常憲的表情有點忌妒,「聽王慧茹說他的另一種眼睛可以趕跑惡鬼勒!」

「有代價的。」楊祐達刻意拉高了嗓音,「禮拜五那天,方傑就打算開眼了。要不是那雙眼睛會傷人,他才不必顧慮這麼多呢。」

姜仁豪嘆口氣,說:「恐怖社也不能一直依賴他呀。」

小空間裡靜了下來,約三十秒後,楊祐達才開口道:「社長,疑點二似乎仍未解開啊。」

「現在方傑不在,我們對這種事情也不拿手,可能要就此耽擱了。」他攤攤手。

「不在?他怎麼了嗎?」

「他這個禮拜請了幾天的假,說──要去找一個師父。」他拆開便當,夾起一塊切片香腸吃下,「我們先從朱旻文的失蹤案下手吧。」

「嗯,」楊祐達點點頭,「方傑說過,朱旻文的失蹤都只圍繞著揚昇製藥公司轉著而已,問題是我們該怎麼查這家公司呢?」

「日記本上記載的是二十年前朱旻文的爸爸追查的官商勾結弊案,其實線索很明確了,只是前方有太多阻礙。如果對於現況一點概念也沒有的話,不如從頭開始,你們的爸媽都在這裡住了二十年以上嗎?」姜仁豪問。

兩人搖搖頭。許常憲的父母是在他七歲時搬到陽明鎮,算一算也才十年。而楊祐達的父母是從懷了他之後才在陽明鎮買房子,十七年了,就差那麼臨門一腳。

真可惜,如果他是二十歲就好了。

「事不宜遲,今天放學後就由阿達你跟許常憲一起到附近的住家問點情報吧,總之,問點什麼也好,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得拿出恐怖社的本色才行!」他拍拍兩人的肩膀,自信的眼神。

「那你呢?」

「今晚我去找鐘警官商量,有些小細節需要他的幫忙。」

月夜,沒有瘋狗對空長吠,也沒有充滿殺氣的碟仙。楊祐達、許常憲二人組正挨家挨戶的拜訪詢問有關二十年前在此地發生的事。

「當然記得,我記得陽明高中剛蓋好的時候,我還只是個三十出頭的上班族呢。那時候幾乎每一、兩個禮拜就會看見黑頭車在巷道裡頭亂竄,想必是什麼大人物來關注吧,」頭髮微禿的中年男人挺著啤酒肚,煽著一把扇子,「我也不太清楚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只聽朋友說是什麼實驗藥是吧?但是對於哪一種病狀的實驗藥我就不清楚了。還有啊,當時他們曾以三天一萬元的價格吸引別人去做人體實驗呢!我也曾想著要去賺這一筆錢,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體不知道會被搞成什麼樣子,我就嚇得連去都不敢去了。」

寫下幾句重要字句後,兩人連忙道謝著離開。

「總共幾戶了?」楊祐達問,領在前頭走著。

路燈閃閃滅滅,野狗野貓從垃圾袋中竄出,穿越他們走過的路徑。

「第十一戶了。沒想到答案都滿一致的。」

「雖然我們從日記本中就得知揚昇製藥從事的是人體實驗,但是聽那些長輩們說的內容,好像很明目張膽地在徵求實驗人體啊?」他很訝異。

「要是我,我絕對會去應徵這工作的,三天一萬實在太划算了。」

他苦笑著說:「上個星期五沒問碟仙這個問題,古井到底被丟了多少人下去。」

腳步稍停,又是一戶人家。

「不好意思,我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是關於二十年前在陽明高中設立實驗室的揚昇製藥。」他拉起了詭異的笑容。



﹝七﹞強心針──下

「朱旻文的父親至今也失蹤了十餘年了,已經死亡的機率相當地大。」

「那麼,當時的揚昇狀況如何?」

「營運良好。據我所知,他們前前後後換了十多個實驗據點,在當時朱旻文的父親失蹤時,廠址設在水門市。聲望倒也頗高,隱藏秘密實驗這件事情相當徹底。」鍾志成從抽屜取出一本書皮泛黃的書,說:「這是你拜託我拿來的書。」

姜仁豪笑著道:「警察真好,能憑一句話就拿到想拿的東西。你看過了嗎?」

「看過一點。我的書評是──深奧。」

沒有著作者及出版公司的書,封面燙上幾個金字:還魂大法

「書裡說到,如果讓靈魂附體成功了,屍體便會行走,甚至會聽從施術者的命令。」

「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了,這也是恐怖社必須存在的理由之一。這內容不正好能夠拿來解釋監視器的一切嗎?證明了方傑的推論是正確的。」

「我還真不希望這本書是破案關鍵,我的上司肯定不會接受這種事的。誰沒事會去復活一具乾扁的死屍呢?」鍾志成苦笑。

「若朝著目前的思維去走,最有可能的推論結果是被當作武器,或者傀儡。」姜仁豪咬咬自己的手指頭。

「武器?傀儡?」

他點點頭道:「方傑說過,這邪門妖法使死屍還諸回來的魂,並非原來死者的本魂,而是徘徊在陰暗地獄的遊魂。對他們來說,回到人間是個恩寵,不必困在有冷冽寒風侵襲的無間地獄,所以為了報答,他們必須聽從施術者的命令行事。」

語氣稍停,他又道:「而魂又是沒有陽氣的,如果一個普通人遇見了還魂後的死屍,身上的陽氣會銳減,你聽過人身上有三把火吧?還有七魄這樣的說法。」

「陽氣銳減,又如何呢?」鍾志成不解,遇到這種完全沒接觸過的事情,他的腦袋可是皺了好幾個褶。

「會死。」姜仁豪的語調平順,聽來格外詭異,「但是,從你說死屍失蹤當天開始,各地都沒有傳出乾屍在大街上閒晃的新聞不是?」

鐘志成皺了皺眉,「唔,死屍失蹤也近半個月了,的確沒有類似的新聞出現吶。」

「現在最大的瓶頸是──我們並不知道施術者讓警衛復活逃走的原因是什麼,究竟要害人,還是另有用途?」

「所以說,我們還沒有找到關鍵。」鐘志成道,零星片段在腦海重組,像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魔術方塊。

魔術方塊,需要一雙巧手。

以及,清澈的思緒。

「不過,我們總算是把乾屍找到一個託付的宿主了。」姜仁豪將書頁折了一摺,闔上,「對了,出現乾屍的案子,真的是頭一遭嗎?」

「局裡的資料只有邱醫生和你們警衛的案子而已,除此之外,我翻閱不到任何跟這些一樣古怪的記錄。」他聳聳肩。

是的,呂婉婷說過,頭一個在陽明鎮被發現的乾屍便是邱醫生的案子。

邱日興原本是個醫生,但因被斷定有精神疾病,被迫關掉小診所,後來在街上當流浪漢。

「我還是搞不清楚你要我查這些是為了什麼。」鍾志成對著窗外買了宵夜回來的同仁微笑。

「這本書,二十年前已有,依我猜測,乾屍事件也絕對不是今年才發生的事情。」他搖搖頭,「你確定這真的只是第一起案例?」

「唔,雖然我也有這樣的疑問,但是我眼睛所見,也不會是假的。這樣的案例確實只從今年開始才有的。」

「死路啊……。」他嘆口氣,望著天花板,「好奇怪,這些人就像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消失了二十年的朱澤新、自己盜走自己的警衛、留下密碼的朱旻文,好像有預謀似的,全都一聲不響地蒸發,這是怎麼啦……。」

「到朱澤新任職的報社去說不定有線索?需要的話,我會幫你搞定行程。」

「那家報社已經倒閉了。因為一場火災,許多人都在那裡面被燒死了,警方最後抓了一個流浪漢。」

鍾志成靈機一動,連忙道:「對了,乾脆我們到失火現場召靈,說不定能問出什麼來!」

姜仁豪苦笑,一副投降的樣子,「這個想法還是算了吧,我已經領教到召靈失敗的痛苦了。我看,這案外案實在複雜,還得給我們恐怖社一點時間才行。」

「好,揚昇製藥公司我也會儘力去查的。」他對剛才姜仁豪說的話一頭霧水。

****

濃濃蒸氣。

王慧茹靜靜地躺著,顯然剛才的『採訪』讓她有點疲倦。

警察對李文裕的分屍案沒輒,碟仙會談也失敗。一個沒有入口的封閉密室,裡面放著一團團的紙箱,沒人去拆,或許是李文裕命案的關鍵線索,也可能是不為人知的危險。

與其什麼都不知道,四處亂碰,不如從頭開始,她這麼告訴自己。

李文裕和陳世賢,沒事在學校待到半夜,幾天後一個被人發現關在廁所,另一個人的身體器官被迫搞叛變,何由?

「我記得,社長說他們要讓恐怖社一崛不振。」「似乎說了要搞垮恐怖社這樣的話。」「看社長說話的樣子就覺得他要去做什麼蠢事。」

一句句都寫在了小冊子上。從社員們口中才知道,那個理由是什麼了。

就因為說了這樣的話,待在學校裡就會被殺?

還是……某種行動?

依稀記得林怡靜也是因為『行動』而被傷害的,可是,呂婉婷卻沒有?

林怡靜是因為靠近古井,李文裕真正被殺害的地點卻又不是古井而是校園傳說的廁所,碟仙也不願承認有骷髏鬼存在,到底……

啪!

浴缸裡濺起水花。自己的腦袋混亂過了頭,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翌日。

雖然多了幾條線索,似乎還不夠把寫滿疑點的木牌都串上。

社團辦公桌上,躺著幾張暖暖的影印紙。

「特權所致嗎?所以才公開地招收實驗人體。」姜仁豪拿著拷貝的筆記,「的確有讓一個記者深入調查的價值。」

「長輩們都說,當時有很多人自願投入這項實驗,但幾乎都是家境貧窮的人。我比較好奇的是,這項實驗到底在實驗什麼。」楊佑達說。

「關於這點,我們沒有文獻。恐怕,朱旻文和他老爸都是因為知道了些什麼,才會落得失蹤下場,這其中必定有個幕後黑手操控著。」

「幕後……黑手?」王慧茹又混亂了。

姜仁豪微點了頭,說:「我們將步調減緩吧,慢工出細活,這件事情不能急,還得等鍾警官那裡的資料到手,我們才有辦法推測。」

整了整桌上的資料,他又道:「你們先把這些資料拿一份回去吧,如果有進展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們的,到時候就到商店街轉角的星巴克咖啡集合。」

「遵命。」

他知道,事情若有輕重緩急之分,這件案子該是屬於『迅急』的等級。

姜仁豪的心裡雖然有了底,但仍有些重要的連結片段無法組合起來,而令他最在意的是,還魂大法究竟對它有什麼幫助?

眼前能做的蒐證全都做了,接下來,他得親自去確認剩下的疑點才行……

楊佑達的顧慮依然存在,他只打算在大家失蹤之前破解這件案子,如此一來,不會有人有危險的……

王慧茹嘆了嘆氣,埋怨自己的辦事能力。花了幾個小時蒐證完成的科學研究社的社員們的談話,竟是對案情一點進展也沒有的廢紙幾張而已,她心想,是不是沒辦法了呢?自己又該做什麼,又能幫助什麼呢?

踢著空鋁罐,她獨自一人走向陰森的小路。

許常憲呆坐在公園的木椅上,把玩著狼人面具,引起在沙堆裡遊玩的小孩的注意。

鍾志成接到了訊息,分屍命案中死者的隨行同學,陳世賢,已在醫院因心臟病而休克。

「結果連一句話都還沒問出來。死得真沒價值。」按下按鍵,刪除通話記錄。

怪誕,陳世賢的資料上,一直是個健康寶寶啊。

天色漸暗,世界自顧自地運轉著,不管人類死活。

「謝謝。」姜仁豪退出鐵門,向裡頭的人道了謝。

是的,最後蒐證總算完成,最大的疑問也迎刃而解,剩下的就只有揚昇製藥這個謎樣的公司了。

「剩下的……。」滿載涼意的微笑。

繞過轉角,他在一家小雜貨店前停了下來。

靠近冰箱,取了一瓶飲料。

面容和藹的阿嬤笑著,掛著的是歲月的痕跡。

「十元。弟弟也是陽明高中的啊?」阿嬤笑著,牙齒沒剩幾顆。

「對啊。」他把硬幣放在桌上。

「旻文也是陽明高中的學生,以前常常會來我的雜貨店買東西吶……現在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阿嬤是說朱旻文嗎?」

「是啊,你也認識阿文嗎?」

「認識啊。我正在找他呢!」

阿嬤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哦,神明要保祐你趕快找到阿文啊,這樣我一個人才不會無聊。」

姜仁豪笑道:「阿嬤最後一次看到阿文是什麼時候呢?」

「忘記啦,總之總之是好久好久囉。」老人家記性總是不太好,「阿文每天都會來我這裡買魷魚絲,一邊吃一邊跟我聊天吶。」

「阿文他乖嗎?」

「很乖喔,是一個很乖的孩子,我都把他當自己的孫子呢!」那張嘴笑得更開了。

「阿文都跟阿嬤聊些什麼啊?」姜仁豪問。

阿嬤說:「還不就是他在學校上學的一些趣味嘛!看他講得這麼開心,連我也跟著高興起來了。」

「也對,朱旻文在學校的人緣不錯,功課也維持得很好。」他看著立在街旁的大圓鏡。

「可是他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不說吶!」阿嬤嘟起了嘴來,「有時候我都會注意到他的眼神看著別的地方,問他在想什麼也不跟我說。」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忙問:「看著哪堙H」

「就是那裡啊!」老阿嬤指著大鏡子中的一條馬路,「他常常看著鏡子發呆呢!」

搖晃手上的空瓶子,丟入垃圾桶,他跟阿嬤道了謝,轉身離開。

站在三條小路匯集的交叉口,他背對著鏡子,望向那條朱旻文曾經凝視的路。

一陣冷風吹了過來,舊報紙從肩旁捲去。

銳利的眼神,在風中格外陰森。

姜仁豪一步步靠近,走著,踏上灰階的柏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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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八﹞離別──上

雅房內,員警們仔細勘查,在可疑之處拍照存證。地毯旁的泥塊用封鎖線圍住,閃光燈擦出。

「加上他們兩個人,這一家人就全數失蹤了。」楊佑達抬頭看著木質階梯。

鐵門拉開,現場指揮的員警看見鍾志成走了進來,說:「隊長,他說是你讓他進來的。」

朝著員警手指著的方向看過去,鍾志成笑著說:「嗯,沒關係的,我認識他。」

走近楊佑達身邊,他問:「有什麼發現?」

「沒有。只是,在這間房子裡,有種詭異的味道,你聞到了嗎?」

鍾志成嗅了嗅,說:「好怪的臭味。」

「臭得我好不舒服」他苦笑。

「根據現場所作的勘驗報告,似乎只是強盜勒贖。不過在這個敏感時刻,你來了我也不驚訝。」

楊佑達笑道:「所以我才說警察破案有點慢,你還是自己親自繞繞這裡吧。那幾張報告沒用的。」他指著鍾志成手上拿著的資料。

這一間傢俱擺設都非常熟悉的民房,在空氣中散發著一種奇異的臭味,像是腐敗的食物酸味,又像是穢物的臭味。

沒有人會猜想得到,朱旻文的家人,沒有預兆的失蹤了。

現場只留下凌亂的書房、被搗毀的電腦、空無一物的珠寶盒,以及門邊地毯旁的泥塊和鞋印。

一對母女就活生生在這間民房內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疑跡和求救訊號。

說是揮發掉了也不為過。

巡視完現場的鍾志成,坐在沙發上,問:「這不很明顯是個強盜勒贖嗎?」

「我並沒有看見掙扎打鬥的跡象,所以嚴格來說,很牽強。」

「你的看法呢?」

楊佑達思索道:「我認為,兇手是要故意混肴你們的視聽。」

「怎麼個混肴法?」

「你有沒有仔細想過書房都被翻箱倒櫃的原因?」他問。

「呃──為了錢?」

「如果只是個單純的強盜勒贖,應當是這整間屋子都該被翻箱倒櫃才是。我說了這裡並沒有掙扎的痕跡,也可以表示失蹤的朱家母女倆並未被刑求,既然未被刑求,就不會說出錢的藏匿地點,也因此必須要靠犯人自己來找才對。然而這整間屋子有一個很大的疑點,那就是──被凌亂搜索之處。」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著節奏,一副慢條斯里的樣子。

「嗯,」鍾志成回想起剛才巡視的情景,「的確有點不合理啊,被翻亂的地方。」

「沒錯,你應該還記得,臥房擺設是整齊的,然而被搜索之處卻是書房,難道不怪異嗎?臥房內的珠寶盒被人打開,相當合理,但是身為一個強盜,一定會有想搜括其他財物的念頭,如此,第一個所要找的地方就該是臥房,可是臥房的擺設卻完好如初,反倒是不相干的充滿書卷氣的書房,被人翻得一蹋糊塗、凌亂不堪,這不就顯示了凶手有其他目的?」

「原來如此,這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呢。可是,兇手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呢?」鍾志成不明白,這間平凡的屋子內,會有比錢還令人想要的物品。

「恐怕連你們都無法清點到底少了什麼東西了。」楊佑達搖搖頭。

「放心吧,很快就會查出來了,這個兇手四處留下的指紋已經被送往鑑識小組了。」他信心滿滿。

「可能於事無補。」楊佑達微微搖頭,「因為兇手──是個死人。」

話未說完,從門外跑進來一名員警,手上拿著牛皮紙袋,道:「這是鑑識組剛出爐的指紋和鞋印的報告。」

抽出裡頭的資料,鍾志成被上頭的印刷黑體字震懾,楊佑達則是預料之中的神情。兩人覷著,許久沒有說出半句話,而那股奇特的臭味還瀰漫著。

『指紋符合者:朱旻文。鞋印符合者:朱旻文。』

「預料之中。」楊佑達冷靜地道。

「朱旻文死了?」雖然已經知道結果,鍾志成仍然想從他人口中聽到一樣的答案。

「這對母女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完全按照你們所說的一樣。」鍾志成訝然。不過,所有的問題總算都串聯了起來,那還魂術果真和朱澤新的失蹤有關。

突然,一本書的外觀容貌浮現在眼前,他才恍然大悟。

「難怪。」

「什麼難怪?」

「難怪你們社長會急著要我去把那一本書拿回來,原來他早就知道兇手的目的了!」他實在滿心佩服姜仁豪敏銳的觀察力。

「書?什麼書?」

「還魂大法。」滿是敬意的微笑,「是那本還魂大法啊!」

朱家人的失蹤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地,這恐怖的失蹤案已為居民們閒茶飯後的討論話題了,甚至有『這個小鎮被人詛咒了』般的傳言,弄得居民們人心惶惶、到處都杯弓蛇影的。

然而,這一切是否都要追溯到下水道的那具屍體被發現之時呢?

當然,事件也絕對不會就此打住,好比核分裂的原子式一樣,這個連鎖詛咒也蔓延到了恐怖社。

自從上次分頭調查之後,姜仁豪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沒有出現在社團的辦公室,也沒有出現在咖啡屋。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就連見他最後一面的鍾志成也完全沒有頭緒。

就像,蒸發了一樣。

「你們聽說了沒有,那個恐怖社的社長姜仁豪,好像失蹤了!」

「我也聽說了,看來那個古井裡頭是真的有厲鬼,我看恐怖社的人都被詛咒了!」

「你們在胡說什麼啊!我看那個姜仁豪一定是被李文裕的亡魂纏上,不曉得死在哪裡呢!他們之前不是有發生過口角嗎,一定是這樣的!」一名學生插了話,說得天花亂墜。

「所以我說,別跟恐怖社的人靠得太近,哪一天自己會消失在街上也不一定呢!」

恐怖社的社團辦公室,三個人。

王慧茹的手上拿著幾張紙條,說:「退社單。」

楊佑達沉默著,不安地咬著手指頭。

小空間裡,沉默了許久。

「你不是會推理嗎?」許常憲問著,口氣卻不太好。

「社長失蹤,我哪有心情推理啊。」

「這是什麼話?難道你不在意社長失蹤嗎?」他看著從頭到尾都低著頭的楊佑達,臉上產生了一種厭惡的表情,「還是,你根本不想找到社長,藉機推卸責任給別人嗎?」

「推卸……責任?」許常憲突然的冷言,令楊佑達覺得莫名奇妙,「什麼意思?」

「如果你真的擔心社長的安危,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緊張的樣子都沒有?你是真擔心還是假擔心?你在演戲嗎?」許常憲刻意拉高了聲調,「你低著頭,是在微笑嗎?還是在沾沾自喜?」

「許常憲……你到底想說什麼?」王慧茹聽著這些語意模糊不清的話,忍不住地問,「你這是在怪阿達嗎?」

「哼。楊佑達,你曾經說過,你在知道了朱旻文的訊息之後,害怕我們恐怖社的人會因為這樣而有不幸,現在,事情的確發生了,而且是社長遭殃,你敢說這不是你的責任嗎?更何況,我看你根本沒有著急的樣子,是不是想藉此除掉比你更勝一籌的社長啊!」

「我不會那樣想的!我也想趕快找到社長的下落啊!」他吼道。

「哼,我看,間接害社長失蹤的人,就是你!」許常憲用力拍桌,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許常憲,你到底在胡說什麼!這不是阿達的錯啊!」王慧茹制止道。

「難道不是嗎!對了,搜索朱旻文房間的時候,副社長妳也在場吧!說不定連妳也對社長失蹤這件事情感到高興吧,你們這兩個戴著人臉面具的野獸!」許常憲克制不住自己,怒道。

「我沒有這樣的……」

掛在玻璃門上的風鈴搖晃,悅耳清脆。一雙耐吉運動鞋。

「聽說社長失蹤了。」那副棕色鏡片的眼鏡。

「方傑!」王慧茹上前拉住方傑的手。

「哼!還在演戲,我看你們已經訂好了包廂,準備下課後去慶祝吧!」許常憲諷道。

「許常憲,能再說一次嗎?我想確認我聽到的是什麼。」方傑推推眼鏡。

「方傑,你來得正好,這傢伙不知道在胡說八道什麼東西,」楊佑達指著,「他居然指責我們,說是我們害社長失蹤的!」

「冷靜。」方傑試著緩和許常憲的情緒。他知道,像他這種直腸子的人,一遇到棘手的事情就會受不了,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懼,會隨便找人出氣。

「冷靜個屁啊!社長失蹤了耶!你們三個還不趕快推理,去找社長啊!」他的手猛力一揮,差點打傷王慧茹,「看什麼!這不是你們害的嗎!沒有你們解開密碼,社長會失蹤嗎!快點去把我的社長給找回來!」

「我就是回來要跟大家一起處理這件事情的,冷靜點。」

「是這樣嗎!為什麼事情會這麼巧,連續這幾天你都不在?當天晚上召喚碟仙的人是你,害我們被鬼壓床的人也是你,隔天沒有來,說要請假的人也是你,這是怎麼了,連續好幾天都請假,我看,你根本是害怕自己被詛咒,找個地方躲起來了對吧!」他的音調漸高,終於大吼出來,「現在可好,等社長失蹤了,確保自己安全了,才又回到學校,回到恐怖社,假裝要處理事情,繼續裝你的好人對吧!方傑,我看清你了!」

「方傑怎麼可能是這種人!」楊佑達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說話別太過份了!」

他看了看楊佑達,大笑道:「哎呀,你們三個人事跡敗露了就想對我使用暴力?來啊!來打啊!一對一誰怕誰!」雙拳握緊。

「阿達沒有那個意思,你誤會了!」王慧茹看著火氣漸大的許常憲,著急得直跺腳。

「閉嘴!你們都想推卸責任!社長會失蹤都是你們害的!」

「社長失蹤,我們大家都有責任。」方傑的神情變得嚴肅。

「你憑什麼這樣說!明明是楊佑達要陷害社長,才解開密碼,還把內容都說給大家聽,接下來要害誰,要害我嗎?害社長失蹤之後緊接著要害我失蹤嗎!來啊!來啊!」許常憲的言行越來越歇斯底里。

「沒有人要害你,也沒有人要害社長!社長失蹤不是我可以預料得到的啊!」楊佑達也急了,眼前的人是怎麼說也說不通。

「預料不到?你的推理不是很厲害嗎?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社長會失蹤!」他大吼,「其實你早就知道社長會失蹤,所以故意見死不救,好接替你妄想已久的社長寶位吧!」


﹝八﹞離別──下

「見死不救?如果我早知道社長要失蹤的話,我寧願拿我的命去換社長!」

「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快去啊!快點去找社長啊!」

「許常憲,你是怎麼了?」方傑挺身向前站,「有必要懷疑自己人嗎?」

「他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就像是他做的!」他斜眼看了看方傑,「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膽小鬼來教訓我?」

「你最好注意你的措詞。」方傑警告。

「你們都別吵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社長啊!」王慧茹說,兩行淚落下。

「妳給我閉嘴!」許常憲怒罵。

方傑一把揪住了許常憲的衣領,氣道:「你憑什麼對她兇?你搞清楚你自己的身分!像不像個男人啊你!」

「像你這樣躲起來就像個男人嗎!」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躲避的意思。」

「像你現在這樣找藉口開脫,也能算是個男人嗎!我的身分只是個恐怖社的社員沒錯,難道我連意見都不能夠發表嗎?」

「你剛才的言行並不叫作意見,你不覺得懷疑楊佑達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嗎?」

「喲,你說我很蠢?是,我是很蠢,蠢到被你們這群王八蛋給騙了,眼睜睜看著社長從我的身邊消失!」他抓住方傑的手,猛力甩開,「我蠢!我是最蠢的!」

「我的意思並不是罵你蠢,而是你不應該把所有的錯都怪在楊佑達身上!」

「難不成是我的錯嗎?說來說去,你們都只是想推卸責任而已吧!」他吼道。

「你們不要再吵了……」王慧茹跪坐在地,掩面哭泣。

「你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這麼不可理喻!」楊佑達憤怒地看著他。

「哼!你認為我不可理喻嗎?」他的眼睛充滿血絲,「好!我走!成全你們!可以了吧!」

他撞開方傑,大力甩上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佑達失了神的看著,才慢然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方傑嘆了口氣,神情哀傷,接著說:「是我離開恐怖社的時間不對嗎?唉……總之,先離開這間社辦吧。地下室的通道,有陰魂徘徊著呢。」

吼聲滿溢的的小房間,頓時成了靜謐的空城。

誰又會料得到,事情竟是如此的發展呢?

失去之後,竟是分裂啊……

楊佑達獨自一人坐在大樹下,呆地看著告示牌後方的古井,不甘心地丟了顆石頭過去。

抬頭,那片殷紅色的天空,草坪上,迎面是陣冷風。

在這偌大的校園中,幾乎不見半個人影,就連開燈自習的教室都沒有了。

或許是因為恐怖傳說的緣故吧,幾乎所有晚自習的學生都自動聚集到圖書館,嘴上說是讀書風氣強盛,其實是害怕自己遭受不幸。

楊佑達像是顆洩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的往校門口走去。

警衛室裡沒有人,監視器的畫面不停跳轉,桌上放著訪客記錄表。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總覺有時會全身無力,要不就是無法專心,就連現在的視線都是模模糊糊的。

這時他才發現,那團逐步向他靠近的模糊影子,是他的化學老師。

袁思貴的特徵使他很快就認了出來。只見袁思貴的步伐緩慢,好像拉著什麼東西,仔細一瞧,是只大紙箱。

那只紙箱外觀上看起來破破爛爛,有許多撕去膠帶的痕跡,沉沉的在地上拖行。

「唉?楊佑達同學?」袁思貴駝著背。

和許常憲吵架,心情已經糟透了的他,只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說:「老師好。」

「要回家啦?」

「嗯,老師再見。」他只想趕快離開此處。

袁思貴卻突然喊住了他,「等等!楊同學,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這只紙箱太重了,能幫我搬到實驗室嗎?」他指著那只箱子。

楊佑達看著四周都被撐開了的紙箱,問:「那裡面裝的是什麼?」

「是新購來的實驗器材。你也知道,那些剛進來的新生都是粗心大意的,沒幾個月我的燒杯就破了好幾個,連一些記數儀器都被用壞了呢。有空嗎?幫老師一個忙?」說完,袁思貴又拉動紙箱,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看起來好像很重。不過,我還有急事,恐怕要先回家了,老師就當作練練身體吧!」楊佑達揮揮手,作勢離開。

「這樣啊,那好吧。」他顯得有些失望,額上的皺紋全擠在一塊,「對了,你們仍然專注在案件的調查嗎?」

楊佑達更不耐煩了,要不是說話的是他的老師,他真想馬上掉頭就走,「老師,這是我們社團的事情吧。」

「我知道,不過我聽說姜同學不就是因為調查案件的緣故失蹤了嗎?如果你們再不聽我的苦勸,下一個遭殃的可能是你吶!」

「老師不是要搬東西到實驗室去嗎?」楊佑達弓著腰,用手背拍了拍箱子,「老師再見。」隨後便快步離去。

一路上,他不禁想問自己,難道社長的失蹤真的是因他所為?

許常憲說得也對,如果當初自己不要那麼雞婆,翻譯出那一頁密碼的話,今天的事情也不會發生了,許常憲更不會因此失常而跟大家吵架,還害得方傑被套上『膽小鬼』的字樣。

好像所有的禍害都是因自己而起,面對目前什麼局勢也無法改變的他,賞了自己幾個巴掌。

他也可以想像得到,如果恐怖社沒有了姜仁豪的帶領,該怎麼營運下去。想到這裡,他的眼眶也盈滿了淚水。

耳邊,卻傳來了這樣的戲謔聲,「哈哈,哭、哭、哭死算了!哭死你!哭死你!哈哈!」

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垃圾桶旁,坐著一個全身髒兮兮,蓬頭垢面的乞丐,那一身令人難受的餿臭味,腳上的夾腳拖鞋停留著幾隻蒼蠅,毛髮間還有幾片枯黃的落葉,更顯眼的是,這個乞丐少了整條左臂。

「看什麼,小子?只會哭、哭、哭,別人都被你哭死啦!哈哈!哭死啦!」乞丐裝出小丑的表情,對著他做鬼臉。

「哼,乞丐懂什麼!」眨了眨眼,不讓淚水奪眶。

乞丐用手指著他道:「懂什麼!死乞丐!哈哈!」

看著不斷嘲笑他的乞丐,楊佑達嘆了口氣,畢竟乞丐還是乞丐,性格怪異或者瘋言瘋語也是常見的,嘆了口氣,便要返家。

乞丐對著天空大笑:「哭吧!哭吧!那雙柔軟的手不再,淚水、淚水,才能凝聚散沙,哭吧!繼續哭吧!」

「淚水……散沙啊。」他傻了,耳邊迴盪著乞丐所說的話,越想就越明白,終於,展開了笑顏,「原來如此啊!原來啊!」

他正想轉身謝謝乞丐,身後卻襲來一陣惡寒的冷風,他怔了怔,不尋常的寒意從腳底竄升。

回首,垃圾桶旁,已不見乞丐身影,小巷空無一人。

什麼也不多想的楊佑達,高興地跑了回去。

****

派出所內。

「我很惋惜。」鍾志成有氣無力地說,「我以為,一但失去了像他那樣的人,你們就會不知所措呢,沒想到你主動跟我聯絡。」

「警官,我──要救回社長。」楊佑達突然說出這麼有自信的話,卻一點後悔的意思也沒有,「事不宜遲,請你把所有社長請你查詢的資料都給我。」

聽到這樣的話,鍾志成內心那股熊熊熱火,又復燃了。

恐怖社,好比一個未成型的陶土,一團未經雕琢的原土。姜仁豪扮演著藝術家的角色,從塑型到成型、燒製,由那雙巧手包辦。

如今,這雙手不再,落下的是其他人的眼淚,他們總算遇到了挫折,一股讓他們都痛哭流涕的挫折,淚水扮演的卻不只是淚水,而是一種強效的酵素,讓崩壞了的藝術品,從一盤散沙裡,再度捏出驚為天人的美麗瑰寶。

希望是不滅的,只要人們還有繼續奮戰的心,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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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九﹞逆游

「姜仁豪託我調查有關二十年前的實驗,起初是很困難的,因為大部分的資料都已被銷毀,幾經波折,才輾轉得知,當時參加這項實驗的人,其中有一位是我的學長。」鍾志成將雙手握在一起,「後來我找到了他目前任職的醫院,他說,人體實驗之中,沒有一個案例是成功的。而他在實驗行進中途因良心不安,自動離職。」

「意思是,所有的實驗人體都犧牲了?」

「嗯,全都死於殘忍的實驗。」他說。沒想到政府竟勾結實驗公司,做出如此骯髒下流之事。

「後來呢?這家公司現在還在營運嗎?」

「閉關了。所有的員工都在一夜之間,暴斃而死。」

「什麼?」楊佑達大喊,「一夜之間?」

「沒錯,一夜之間。沒有人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會集體暴斃,就連有名的法醫連續驗了三十具屍體都找不出原因,而揚昇製藥的實驗室位址因為這件事情,從此荒廢,大門深鎖,再沒有人敢進去了。」鍾志成從紙袋裡抽出照片。上頭映著的是一棟白色建築物,長春藤蔓延牆面,揚昇製藥的粗體字招牌,「一直到現在,還被當作鬼屋的這裡。」

「朱澤新的失蹤在這件事情之後?」

「沒錯,我想肯定是因為追查製藥公司的員工暴斃之事吧。畢竟,攸關好幾十條人命的案件也被壓了下來,不讓人有其他聯想也難。」

「奇怪的是,失蹤事件從未停止過,」他的手又敲起了平緩節奏,接著道:「既然,朱澤新的失蹤是因為調查員工集體暴斃,還有人體實驗才發生的話,這就表示,這些可疑因素還存在著,還繼續掠奪拼命挖出真相的人的生命啊!」

「將近一百人的研究小組,約五十人的自願實驗體,前者死得離奇,後者死得淒慘,令人畏懼的蝴蝶效應。」

他指著照片,問:「荒廢了多久?」

「十六、七年左右。」看著手上那張照片,彷彿能感受到一絲幽幽氣息,魂魄就要被攝去一般。

抬頭看著楊佑達,鍾志成有種不好的預感,忙問:「你,想做什麼?」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背後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淺淺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你們確定要在這裡下車?」計程車司機第五次問,不停撥弄手上的佛珠。

「運將,謝謝!」鍾志成從口袋掏出張千元大鈔,遞上,「下車吧。」

「但欸!你們真的要在這種鬼地方下車?最好考慮清楚喔,趁現在我的車還在,可以及時載你們下山。」司機的眼神一直不敢望向左前方。

「運將,多謝。」方傑撥了撥瀏海,打開車門。這是二十幾台計程車裡,唯一敢載他們上山的。

待楊佑達下車後,黃色轎車疾駛,消失在急轉彎。

不祥的烏鴉停在招牌上,三人面對佔地不小的白色建築,深深吸了一口氣。

爬過鐵柵欄,看著繞著好幾圈生鏽鐵鍊的大門把手,摸摸深紅的袨部C

方傑抬頭看了看,接著又檢視了建築物的周圍牆面,說:「後面有個通風口。」

通風口的位置不高,只要兩人合力就可跳上,只是,那入口出奇地小,成年人屈身也無法進入。

拆卸掉通風口的鐵蓋,鍾志成一個使力,讓楊佑達爬進了通風管內,最後推了方傑一把,跟著兩把手電筒一起送上。

「我會在這裡,等到你們出來為止。」

方傑接過手電筒,卸下眼鏡,笑說:「就當我幾個小時的免費儲物箱吧。」

回首,暗地彼端,尚有一絲嘆息,鬼魅般的氣流吹送。

那雙翠綠的雙眸,射出一道讓人發寒的冰氣。

****

「在背後支持著你的力量,似乎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方傑問,跟爬楊佑達身後。

「我用的,跟社長的是同個款式。」微光探照,爬過了地圖上用紅筆圈劃出的捷徑。

「你的表情跟語氣,跟以前不一樣了。」

「因為,我要我們一起找到社長,平安回去。」楊佑達停在一個鐵蓋之上,用腳踹了踹,匡的一聲掉落,「社長必定是知道了關於製藥公司的秘密,我們如果也能知道的話,會被帶往社長所在之處。」

「小心,這裡怨氣很重。」

「我有個喊了之後,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咒語。」他的雙腳踩空,俐落跳下,「恐怖社,王道。」

甫一落地,周圍的詭異感便壓迫著他,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變重了,連呼吸起來都很吃力。

環顧四周,有許多的玻璃架子,牆上釘著泛黃破爛的紙張,瀰漫難聞藥味。

滿地散落的文件資料夾,破碎的玻璃燒杯,駐點在門上的黑斑,約十多度的室溫,戰慄的未知探索空間,天花板的微塵,撼落。

楊佑達不解地看著不斷轉移視線的方傑,問:「你在看什麼?」

「兩個。」

咒語果然只有安慰作用,「兩、兩個?」

方傑持著手電筒,照向他的後方,道:「他們看起來,很不友善。你不是有咒語護體嗎?」

「我、我們還是快去地下室吧。」他實在不敢問,鬼在誰的背後……

手持地圖路線,楊佑達步步為營地走著。

陰暗視線,加上凌亂不堪的環境、迴響在耳邊的故事,看著只有微亮光點的前方,不敢想像光線不及之處,還有誰……

窸窸窣窣的不明雜音,封閉空間裡,就連細微的悄悄話都能產生極大的回音,萬一,吵醒了熟睡中的怨靈,還能活著出去嗎?

連續闖過了幾個房間,也不知道是什麼惡鬼捉弄,還是疑心病太重,他總能感覺到在這漆黑的環境中,有雙陰邪的眼睛看著他。

雖說是兩人同行,但是方傑那小心翼翼的腳步,完全不發出任何聲音,光線搖晃,恐怖、黑暗、未知空間的臨場感,似乎把空間拉到了恐怖大會當天。

霎時,好靜,好像連眨眼的微小音量都聽得到。他想,萬一這個時候,方傑突然拍了他的肩膀,他肯定會心臟病發身亡的。

方傑卻沒有太多的表情,除了注意自己的走路方式外,更專注地觀察身旁的環境,好像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陌生環境,絲毫沒有恐懼。

行經會議室,楊佑達被頭頂上滴下的水滴嚇了一跳,原以為是地下水滲漏,用光一照,卻是帶著淡紅色的水,滴滴凝結,落下。

相框上,露出燦爛微笑的男人,被血漬遮蓋住臉,氣氛的詭譎,讓連身旁天真無邪的小朋友的眼神,都像是催討靈魂的死神之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他們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那扇標示字樣模糊的鐵門。

輕推,映入眼簾的是老舊階梯,斑駁牆面,壁紙脫落,他說服自己有方傑在,不必緊張,緩緩地走了下去。

方傑嗅了嗅,道:「霉味很重。」語落,他跨了個大步。

「方傑,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從剛才在配藥室那裡開始,有事沒事就東跨一步西跨一步呢?」

「有人打地鋪。」

楊佑達噤口,嚥了嚥口水,突然懷念起戴眼鏡的方傑,「哪裡有……人?」

「應該快到了?」他笑了笑。

「嗯,快了……」楊佑達覺得自己的腳有莫名的麻痺感。

灰牆上的斑斑血跡,缺角的電燈泡,呼嚕嚕的風,吹起了兩人的瀏海,一陣冰涼拍打在額上,阻止他們繼續往前走。

即使拿著象徵光明的物品,楊佑達的腳仍不聽使喚地抖,眼前呈現的是無法在光譜中找到了可怕死黑,他好怕一腳踩空,心跳就永遠停止了。

手中的地圖被他揉得滿是皺摺,手心冒汗,牙齒打顫。

方傑說過,就算沒有陰陽眼的人,也能夠看得到鬼,不過那只侷限於鬼願意實體化,通常實體化的鬼,都是有不好的意圖的。

萬一,視線所及的空間全被蒼白臉龐,殷紅雙眼給擠滿了,逃還是不逃呢?

畢竟,這裡可是一夜之間死了上百人的實驗室,惡靈古堡不也是到了最後一關才有雷射切割網嗎?而他們目標的那一扇門,會有多少青面獠牙、長相噁心的鬼?若真的有,還能像上次喚碟仙時一樣幸運逃過嗎?

說真的,他突然後悔自己要在警察局說那句話了。

入口就在通道盡頭,面對佈滿紅蛌漣滮漶A他遲遲不敢碰。

方傑聳聳肩,說:「我來吧。」

嘰嘰,刺耳的摩擦。別有洞天的是天花板加高的空間,場地大小與學校的圖書館差不多大,不像在平地上的坪數一樣會受到限制。鐵書架上,放置著許多裝滿文件的紙箱,還有檔案夾及膠皮紙袋。

「還好。」他鬆了一口氣,剛才還在煩惱,如果一百隻鬼衝出來,方傑一個人能不能擋得住。

「不曉得還有沒有繼續供電。」

兩人很有默契地岔開走,熟練地在書架上翻翻找找。因室溫略低,他打了個哆嗦。

擺放在架底的大紙箱開口,露出部分白色物體,他好奇地蹲了下去,用手電筒一照,哇的一聲,跌坐在地。

白骨。

那是一顆骷髏頭,萬般神秘的死黑眼窩。

「啊──!頭!有頭!」他尖叫。

日光燈啪的打開,一顆缺了半邊腦的骷髏頭。

「還有供電啊。」聽見叫聲的方傑便走了過來,順著說話結巴的楊佑達手指的方向,無奈地取出骷髏頭,三目對望,「走失了嗎?」

「啊!骷、骷!」看見被舉得高高的骷髏頭,他一連蹭退了好幾步。

「真是抱歉。」方傑忙把骷髏頭放入別的紙箱內。

等白骨遠離視線範圍,他喘了口大氣,「你怎麼可以用那種輕鬆的表情拿起骷髏頭啊?」

「嗯?不是個男的嗎?」方傑差點忘了自己沒戴眼鏡。

原來沒戴眼鏡的方傑這麼怪里怪氣,他還真被嚇了一大跳。

拖出裝著骷髏頭的紙箱,上頭貼著張紙條。

「恢復激素實驗?」翻閱,密集排列的文件。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文件中的內容記載的竟是二十年前在陽明高中秘密進行的實驗記錄!

記錄本上字字句句,都寫著在實驗中所記下的殘酷試作過程,以及病人的身體病變後所採取的應變措施,文字描述令人發寒,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冒起。

方傑拿出幾本疊著厚灰的資料簿看,嘆氣了起來。

抽出一本附有照片的資料夾,一連看了幾張,楊佑達的胃不停翻攪,眼前暈眩。

照片中,病人身上被感染的傷口,約七公分長,傷口的邊緣長出了黃褐色的膿皰,皮下組織清晰可見,上頭佈滿青黑色的黴菌,病人的表情痛苦,似乎拔掉了呼吸器就會死。

不僅腹部,就連頸部也有著相同的傷口。病人的手,居然皺成了像百褶裙一樣的連摺,皺摺間有糊黏的分泌物牽引著,看到兩條各爛了一半的手臂,楊佑達已不敢再翻開下一頁。

「如果這麼大規模的人體實驗被發現,不僅是這間公司,就連幕後包庇的政府相關人員也會遭受社會質詢,」方傑推理,「所以,凡是追查人體實驗下落的人,都會遭受到不幸嗎?」

他將文件擱在一旁,繼續說:「這麼說來,兇手可能是這間公司的某人。就單純二十年前來說,追查事件的朱澤新會無緣無故失蹤也是有理由的,一直到現在,實驗都已經結束了這麼多年,而這幾年內,全數的實驗人員又死於非命,那麼,又是誰在暗中保護呢?」

「我覺得,有一項很大的秘密陰謀在進行著。」楊佑達拍打自己的胸口,克制反胃感。

「兇手,或許是在這次的集體暴斃事件中沒死成的人?」方傑習慣性地推眼鏡,食指撲了個空。

「鍾警官說,在揚昇製藥這次的實驗裡,中途退出的只有他的學長,也就是說,活著的只有他一人。」他找到一卷由多個牛皮紙袋綑成的資料。

「難道,會是高層的政府官員?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一個人以失蹤名義消失,也不是作不到。」方傑用右手托著下巴。

費力地拿出一疊厚紙,紙上打印著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這好像是他們的小組名單。」

完整的人名寫滿影印紙,一旁附有編號,以及所隸屬的小組名稱。

「奇怪,這一頁的中間怎麼被塗黑了?」楊佑達說,左手指著,「為什麼就獨獨這一個人的資料被塗去呢?」

方傑攢了攢眉,手指著名單中的別處,說:「沒想到,是他。」

順著被塗去的墨水行往下尋找,名單裡,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

詭汗凝結,偌大資料室只聽見猛烈的心跳撞擊聲,氣溫下降,來自地獄深淵的冤魂呼喊縈繞在耳,兩人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參與了二十年前,那場慘無人道的生化實驗,楊佑達捂住了嘴,視線定格,手指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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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真凌人 發表日期:2006-10-09 19:15:35 ( 113 樓)  

「終於能扯上一點關係了。」楊佑達拉著方傑的手,爬進通風管。

「的確。這顯示出他並沒有死於集體暴斃裡,他又是怎麼躲過的呢?」方傑一片片撿拾在潛入實驗室的通道時所留下的螢光玻璃碎片,「被塗去的那行資料,又是何人呢?」

「我們現在知道了內幕,接下來,該是失蹤了。」楊佑達緩慢爬行,左胸前抱著許多資料。

「沒這麼早。我們必須查出朱旻文處心積慮防範的人。」他說,「墨水行底下的名字也還是謎,不揭發就不會有真相。」

「嗯,我們再到朱旻文的家去調查吧。」

左轉,前方一片光亮,綠色植物林立。

「鍾警官,我們來大破這件懸案吧。」方傑道,晃晃手上的資料本。

楊佑達拍拍屁股的灰塵,與鍾志成擊掌。

二十分鐘後,他們驅車前往位於陽明鎮,失蹤現場。

畢竟是剛發生的怪事,朱旻文的家門口仍有許多婆婆媽媽議論著。

有人說朱家是因為欠下了大筆債務,討債集團多年前擄走父親,後來又間接擄走了剩餘的家屬,要他們用命來賠。

也有人說朱家母女是因為失去家中的經濟支柱,唯一能繼承衣缽的兒子又下落不明,相約投海自盡。

儘管眾說紛紜,卻都掩飾不去朱宅散出的詭異。

鐵門大剌剌敞開,封鎖黃線圍著,大概是蒐證還未結束吧。

「照你們的說法來看,這失蹤的母女倆也是因為知道了某些秘密?」鍾志成問。

「不,我想,她們母女二人失蹤,必定有其他原因。」楊佑達說,環視客廳,「朱旻文的死,也大略是我的猜測而已。若他還活著,一定會想辦法跟我們聯繫,所以,不合理的就是回到自己的住所,翻箱倒櫃找尋還魂大法,十有八九是被控制了。」

「鍾警官,這裡就交給我們吧。」方傑道,順手摸摸壁上的風景畫,「還得請你加強調查一下剛才的資料。」

鍾志成苦笑,自嘆辦案能力比不上兩個高中生,說:「好吧。你們可得好好保護原現場啊!」隨後,他便招了出租車離開。

「該有的證據都給他們搜刮完了。」棕色眼鏡推上鼻樑。

楊佑達搔著頭,說:「客廳裡,好像少了點什麼。」

「你不是說這裡有股怪怪的臭味嗎?現在,好像沒有啊。」

「嗯,雖然那奇怪的味道很可疑,可是我說的不是那個,」他說,「本來應該存在的東西,現在卻看不到了。」

兩人在一樓與二樓之間上下來回,奈米式的地毯搜查卻沒有任何結果。

靜謐客廳,響起電影『鬼來電』的恐怖鈴聲。

方傑連忙接起,「喂?怎麼了?」

莫約二十秒後,按下結束通話鍵的方傑,神色凝重。

「我得去殯儀館一趟。」

「發生什麼事?」

「社員呂婉婷,被發現在恐怖社辦公室前,口吐白沫,氣絕多時。」方傑一個箭步,衝出朱家。

錯愕的楊佑達,眼神空洞,僵直地站在原地。

「怎麼會……。」無力感襲上心頭,輕碰蠢蠢欲動的淚腺,瞬間潰堤。

短短幾天內,社長失蹤、內訌,現在又有一位社員遭受不幸,身為恐怖社社員的他,究竟能挽回什麼……究竟,要辜負姜仁豪多久?

「為什麼你們都不等我……我要解開這個謎,救大家啊……。」

模糊視角,桌腳下,夾著一張白色的名片,伸手撿起,燙印著粗黑體字的花店名片,他恍然大悟。

面向沙發座椅,擺放電話的小木架上,一片空蕩,原有的艷麗花朵不見了。

「原來,是花瓶不見了啊……」他抽咽,腦中浮現姜仁豪的模樣。

接著,外頭一股強勁的風吹進來,狠狠地推了他一下。

看著門外漆黑的街道,朦朧中好像有個人,手指著他的後方。

楊佑達不疑有他的朝寒風吹往的方向走,直到廚房,刺骨的冷風停止,冰箱上的造型磁鐵掉落。

拉開冰箱,一束早已枯萎、爛根的花束。

他不認得那是什麼花,但是,花店附贈的花語小卡片上的那幾個中文字,成了唯一關鍵。

「嗚啊……」掩面,他的淚水再度濕了雙手,「謝謝,謝謝啊!」

儘管他沒有陰陽眼,但他知道,冥冥之中,是誰在告訴。




2006-11-23 08: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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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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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十﹞結案

不是深夜,天空是陰沉闇色。

不祥黑貓輕跳上圍牆,柔叫一聲,縮放的玉色尖瞳。

整個小鎮街道瀰漫著一股不知名的緊張氛圍,壓迫著路人,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

他走出屋外,將鐵門拉上。

原來姜仁豪早就去拜訪過朱家了,並且在花束附贈的小卡片上,留下訊息。

朱家母女倆會失蹤的原因,恐怕也是姜仁豪告知了他們真相吧。

所熟知的事物快速拼湊,一幅缺了一塊的華麗拼圖。

他知道,現在他所跟隨的腳步,是姜仁豪留下的,視線裡,劈出一道通往真相之路的捷徑。

奔跑,憑著對事件的高度警覺性,他拔腿狂奔,想立刻告訴鍾志成這個好消息。

他此刻的心情百般複雜,一面是聽到了呂婉婷死亡的噩耗,一面又是發現了失蹤的姜仁豪所留下的線索,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奔過空蕩街道,在轉角處作了急轉彎,一家雜貨店前掛著的告示牌吸引住他的目光。

”陽明高中學生失物招領!”

「請問,這個牌子是?」他指著掛在頭上的小牌子。

「喔,那是別人拜託我的事啦!」顧店的老阿嬤笑著說,「我年紀這麼大了,跑來跑去找人也不是辦法,所以就掛了這牌子,想說有緣就一定會遇到嘛!咦?少年欸,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

看著老阿嬤盯著自己看,他趕緊揉了揉眼睛,說:「沒有啦,只是有點高興。對了,我是陽明高中的喔!」

阿嬤笑著,缺了牙的嘴好像會洩出氣似的,「哦,可是不是本人來的話,我不會把東西給他的唷。」

「阿嬤找我們高中的誰?」

「楊佑達,一定要楊佑達這個人來,我才會把東西給他唷!」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阿嬤,從皮夾裡取出學生證,說:「我……就是。」

阿嬤的嘴笑得更開了,「我就說約定好的事情,神明一定會讓我們有緣遇到!」阿嬤拉開抽屜,摸出一張紙卡遞給楊佑達。

「這是?」那是一張飲料連鎖店的菜單卡。

「一個叫做姜仁豪的少年仔寄放在我這裡,他說,要等到一個叫做楊佑達的人來拿,再給他。」阿嬤踮起腳尖,把告示牌拿下。

白淨淨的紙卡背面,寫上了兩個不太像字的字。

「原來是寫反了。」他在木桌上模仿起筆劃順序,跟讀出來,「鏡子?」

轉轉脖子,瞥見立在三叉路口的大凸鏡。

他搔搔頭,問:「阿嬤,這張卡片,是他拿給妳,還是他在這裡寫好再給妳的?」

「他在這裡寫好拿給我的,怎麼了?我可沒有偷拿他的什麼東西喔,他給我的就只有這一張而已。」

「鏡子?難道指的是這一面嗎?」他走到大凸鏡下,昂首看著,「為什麼,要把字寫反呢?」

「反的,反的,反的,反的。」他自言自語,不自覺轉身,停下。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確切的角度,但他瞥見馬路上露出縫隙的下水道口時,他才明白,這確實是姜仁豪走過的路。

「社長,你早就知道我會來吧。」強忍眼淚,心底惦記著剛才的噩耗。

警察局,鍾志成的桌上放了瓶易開罐咖啡。令他苦思許久的是剛才拿到的怪案。

楊佑達從門外撞了進來,看著鍾志成臉上複雜的表情,問:「鍾警官,怎麼了?」

「同學,我不知道這該不該歸類為奇案。今天早上有人報案,說看見死了一年半的隔壁鄰居,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

「認錯了吧?」

「不,報案的人說,他親自參加他的葬禮,也親眼看見他的屍體下葬。奇怪的是,那個死了一年半卻又復活的人,是你們學校的警衛。」

「警衛?不可能啊!他是我們化學老師的遠房親戚呢!」

「沒錯,所以我覺得怪異。當時你們學校發生李文裕分屍案時,我也跟他有過接觸,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一個已經死了一年半的人。」

他喝了口咖啡,繼續說:「這是在我們去實驗室時有人來報案的,我底下的人也打電話到你們學校的人事室查過,你們的張景生警衛並沒有給校方該有的基本資料,而且聯絡不到你們的化學老師。」

「這有什麼奇怪嗎?」

「呃,以公家機關來說,這樣的行徑是不太符合運行機制的,好像要刻意隱瞞什麼似的。總而言之,這死屍復活了,而且換了另一個名字。」

「該不會,是還魂術吧?」

「我也這麼認為,但既然是還魂術,為何屍身不會腐爛,而且還能與正常人溝通呢?」他說,然後一口把咖啡喝完,「不是應該爛成一攤泥巴嗎?」

楊佑達怔了怔,猛然回想那歷歷如繪的實驗概略,茅塞頓開,「不……的確不會腐爛。」

鍾志成也馬上進入狀況,問:「你想到了什麼?」

「警官,方傑拜託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嗎?」

「嗯,邱日興確實是揚昇製藥的員工。你到底想到了什麼?」

「鍾警官,我想跟你設定一個暗號。」


翌日,夕陽西沉,車水馬龍的城都大道。

橘紅的柔色天際,會是恐怖社成員們一生所見最後一道光明嗎?

他們早已陷入了光怪陸離的謎團之沼,想抽身,卻越陷越深。

如今,除了正面迎戰,再也沒有什麼舉動是更適合的了。

天橋上,三人會合。

「婉婷……」王慧茹無助地看著方傑,不敢相信昨天在話筒裡聽到的噩耗。

「可惡!」楊佑達說,手中緊握四把手電筒,「這傢伙到底還要殺多少人才夠!」

「人死不能復生,」方傑拍拍王慧茹的肩,「別難過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姜仁豪。」

「我發誓,從現在起,恐怖社的人絕對不會再少一個。」楊佑達。

「阿達,你打電話找我們出來,莫非是找到了什麼?」方傑。

「我已經知道社長是在哪裡失蹤的了,找你們出來,就是想一起救出社長!」他環顧,問:「許常憲呢?」

「不清楚。」

低頭看著手錶,楊佑達氣道:「都到了這麼緊急的關鍵時刻,還跟我們賭氣!」

「他沒事就好。偵查的工作,交給我們就行。」

馬路正中央,兩個男生合力將水溝蓋移至人行道上。

王慧茹趴在地上,看著黑洞洞的下水道,喊著:「社長!你在這裡嗎?社長!社長!」

半晌,沒有任何回應,從地底冒出難聞沼氣。

「社長他……真的在這裡嗎?」她問。

「還記得陽明鎮第一起乾屍案嗎?那正好是呂婉婷提起的。邱日興的屍體被人發現在下水道的通道壁上,脫水嚴重,全身糊爛的乾屍。接著,是前校警林榮味,被人發現屍體時,就正好在學校附近的下水道口。」楊佑達也蹲了下來,並發給他們手電筒。

「這兩點,足夠證明這裡就是姜仁豪失蹤之地?」方傑接過手電筒。

「下水道,不但是社長失蹤的地方,恐怕也是朱旻文失蹤之地。社長用一種奇特的方式留下訊息給我,告知我這裡有怪異,而警方完全找不到失蹤的人們的原因,完全是因為失蹤的人們不在地面上,而是──地下。」

手電筒在空中拋甩,方傑細想,道:「在下去之前,你們先把這個抹上。」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圓鐵盒。

打開,裡頭裝著黑中帶紅,似藥膏的糊狀物,像極了在電影中,好人們會拿出來的祕藥。

「你們兩個人各勾一點,抹在眼皮上,兩眼都要。」

「這是做什麼用的?」楊佑達問,用力勾了一點抹在眼皮上。

方傑笑說:「保命用的。現在,行動吧。」

緩緩爬下鐵梯,頓時能感到周圍的氣氛正快速改變。

左右兩旁是視線微弱的通路,略低的溫度刺著敏感皮膚,彷彿闖進了地獄,闖進了生死門。

方傑最後跳下,看了看週遭,嚴肅道:「阿達,你的推論正確。此地有不少怨氣。」

「你別嚇我。」

「是真的。這裡,和我從前去過的陰陽鬼門沒什麼兩樣,雖然遜色些,但,這裡的確聚集了不少怨氣。」

聽完這樣的話,其他兩人不由得聳起了雞皮疙瘩,覷著。

「放心,有我在,沒有人能動得了你們一根寒毛。」方傑露出親切笑容,「帶路吧。」

「那,走這裡,往學校的方向。」楊佑達早在事先就請鍾志成調查過陽明鎮地下水道的路線圖,將其記憶起來。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鼻而來,三人不由得攆住鼻子。

令人作嘔的腐敗酸臭味,再度刺激了楊佑達的嗅覺一次。

「這股味道,就是我在朱家聞到的……,沒錯,一模一樣啊!」

「似乎是屍體曝曬後所發出來的惡臭。」方傑看著腳底的泥巴路,「這裡的泥巴也說明了朱家現場留下的泥塊。」

「阿達,這裡真的是能找到社長的確切方向嗎?」她著急地問。

「絕對是這裡錯不了的。而且我非常肯定,那傢伙的據點就在古井之下!」

眼前一陣模糊,方傑警覺性地用手擋住了兩人,細聲說:「慢,有人。」

他向前站,脫去眼鏡,對著空氣說話:「看得出來你不是惡鬼,煩請現身,好讓我這兩位朋友不至於受莫名驚嚇。」

楊佑達和王慧茹的心跳怦怦作響,就算不必說明,他們也知道方傑究竟在作什麼了。

倏地,從半空中融出一片白霧,幻作長條,由上而下,漸漸塑造出一個人型。

即使是在光線不足的環境之中,那副令人發寒的蒼白臉龐依然清晰,那人的兩顆眼珠子暴凸出來,舌頭垂到了下巴,亂七八糟的皮膚表面割痕,還有那不自然晃動的枯骨手臂……

他的身材相當瘦弱,身上只穿著無袖的襯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但是這種感覺和上次被惡鬼攻擊時完全不同,楊佑達感覺不到任何殺戾之氣。

楊佑達有點吃驚,這是第二次鬼在他的面前現化了,「你……是?」

「邱……日……興。」細長而乾癟的粗糙嗓音,似乎就是從地獄直發而上的死亡吐納。

「邱日興?你是邱日興?」沒想到邱日興的靈魂,就在眼前和自己對談,他實在難以想像這般詭異的情景,由他人來看會是如何。

「是……。」邱日興所說的每個音節,都讓人覺得相當吃力。沒有任何生氣的語調。

「你、你是怎麼死的?誰殺了你?」儘管面對的是鬼,楊佑達仍然能很快地進入狀況。

「他們……他們……。」此時,邱日興的魂魄像關閉電視的殘影,形影在空中左右晃斜,轉瞬,便從他們的眼前消失不見。

方傑啐了一口,「嘖。」

「他消失到哪去了?」

「看來,有個人不想讓我們從邱日興的口中得到訊息。」

方傑用手電筒照了照走道了盡頭處,說:「快走吧,越早找到我們要找的人越好。此人對鬼魅的招魂及強制控制的陰術很熟悉,一定要早一步揪出他,否則,他會招來更多惡鬼置我們於死地。」

說完,他拿出了兩面鏡子,兩面八卦圖形的鏡子,說:「你們把這鏡子拿著。現在你知道了吧,鬼若想在人面前現化是很輕而易舉的,要傷害人也是。惡鬼若在你們面前現化,並且要傷害你們,就拿鏡子照他們的眼睛。」

接過了鏡子,三人便立刻朝楊佑達所指示的方向狂奔。

而楊佑達也學會了注意身邊環境的情形,他邊跑邊推敲,這條下水道的空間正逐漸縮小,亦即這條通路的直徑長度越來越小,讓人有莫名的窒息感。直視著深不見盡頭的前方,他覺得身上所佈滿的壓力越來越大,無形中,有一種緊迫盯人的詭異氣流在他身上環繞,說也奇怪,跑了這麼久,身上居然一點汗也沒有,更奇怪的是,這條迂迴的通路,好像沒有終點,他甚至感覺到路面不是平直的,而是有斜度,並直通地心的……

小水溝流動,載浮載沉著皮肉腐爛的不明物,碩胖的肥老鼠爬過。

地底空間充斥無法言語的冷冽,迫使他們無法讓心跳減速。

王慧茹對這次的行動一知半解,她只緊跟在兩個人的背後,心底所想的全都是平安無事的社長,一點也不管會有什麼危險。

也許,真的就和楊佑達所想的一樣,他們奔入的是直通地心的通路,三個人開始上氣不接下氣,週遭的空氣變得稀薄,恐懼感卻直線升高。

一行人沒有理會時間到底流失了多久,竭盡全力地跑著,看見前方一片交錯線條的月光灑落處後,才將其腳步放慢。

抬頭一看,月光自縫隙透出,與天空的交界似由幾個長條狀物交疊,才造成了稀疏的月光光影。

用手電筒一照,原來這是個通天的大洞,大洞的壁上覆有許多青苔,腳邊生有雜草。

「古井。」楊佑達手指著上方。

方傑用肉眼測了測距離洞頂的位置,「意料之外的深。」

王慧茹也抬頭看,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揚昇製藥在二十年前,曾經從這個洞口扔下約五十具的屍體,是的,五十人。看著腳尖前的小空間,光是想像有五十具眼神冰冷、身體部位佈滿死肉的樣子,四散在地上,某些屍體還因為丟擲力道或角度不正確,讓原本搖搖欲墜的殘肢應聲而斷,迸出不再有血液流動的血管脈路的顫慄畫面,就足以讓人畏懼,不敢再靠近一步了。

「下水道接通古井,這並不是個人類思考範疇能接受的說法。」

「方傑……」

眼角所剩餘光,殺意襲來。

「趴下!」方傑大喊。

本能性地臥倒,手掌擦過泥濘路面,驚恐的楊佑達和王慧茹頓時不知所措。

疾風。

疾風從他們的頂上呼嘯而過。

好冷,好冰。

那風挾帶著一種凌駕於任何事物之上的殺意,在刺骨的銳利風刃中爆開。

只見正對臥倒之處的下水管道牆上,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坑洞,冒著灰煙。

楊佑達仰起頸子,嚇得說不出話來。

哪裡曉得,忽然擠上他視線的,是一張白森森的骷髏模樣,只剩左頰上的皮肉鬆弛地掛著。

它張開無止盡的慾望黑洞,想一口吞下楊佑達的腦袋。

楊佑達被艷紅的眼形窟窿給震懾得無法動彈,心臟被強力幫浦撞擊著,身體的器官好像暫時失去了功能,他的兩腿一抖,抖出了渾身恐懼!



只有一個嗎?

不,不只。

破碎頭蓋骨的背後,還有兩個漂浮在空中,疵牙咧嘴地笑著的惡靈!

方傑從一旁竄出,並猛力箝住骷髏鬼的頸骨,兩隻指頭插陷眼睛窟窿,將骷髏鬼給硬生生撞上牆壁。

骷髏鬼瘋狂大吼,擺動喀喀作響的脖子,細長指頭深刺進方傑的肩舺骨,方傑大叫一聲,連忙鬆手,惡狠狠地看著血流不止的肩膀。

另一個臉上生滿眼珠的惡鬼迅速上前,吐出青藍色的蛇絲長舌,把王慧茹的頸子緊緊纏住,升抬至雙腳離地的高度,王慧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兩腳在空中死命地踢,纖細的雙手強拉攝氏零度的鬼舌,卻怎麼也敵不過這鬼的力氣,她肺部內的氧氣越來越薄弱,呼吸越來越困難,在這一瞬間,她好像看見了天堂的光芒,正從無窮遠處照射過來……

「救她!照眼睛!」方傑強忍疼痛,發出最後通牒。

方傑咬牙,衝向骷髏鬼,雙手猛力抵住骷髏的雙肩,對著它莫名大吼。

細長的白指從腹下竄出,強而有力地扣住他的胸骨,一股怪力使上,壓縮。

方傑的臉開始冒出熱汗,強忍著無間痛楚的神情,看起來是多麼令人敬佩。

這時,最後一個惡靈也衝了上來,她露出森白的雙排大尖牙,嘻嘻地笑著,一把抓住方傑的手腕後用力咬下。

而女鬼腦後的烏黑長髮,像是有生命似的不斷分支、變長,髮束分為四條,分別繃住了方傑的四肢。

「八卦鏡!快!」方傑的手流出涓細鮮血。

怎知,那骷髏鬼的顫慄神情卻還在眼前,想動手抽取口袋內的鏡子,手臂卻一動也不動地,他呆滯地張開嘴巴,看著兩幅可怖畫面。

快!快拿鏡子啊!

窩囊廢,快!

難道,還要在當一個連朋友都救不了的人嗎?

失去了,難道還想要再失去嗎?

一路支持著自己,闖過無數難關到現在的事物,難道因為倒下了就能夠完全捨棄?

一動也不動的靜待死亡,那真的是恐怖社教給自己的東西嗎?

他的眉頭緊皺,顫抖的唇。

跟前。

喘息,呼吸薄弱的副社長。

反抗,四肢動彈不得,全身上下纏繞著白骨的方傑。

最後,是姜仁豪的消瘦臉龐,蒼白沒有活力的表情,就好像靈魂被剝奪出肉體一樣……

「你們社長也很認同你的能力。」他的耳際突然揚起鍾志成和他說過的話。

動手。

說過了恐怖社是不會認輸的!

快樂回憶重組,在短短一秒內以幻燈片的方式倒帶。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默契團隊,受苦的是他夢寐以求的好朋友、好伙伴。

鬼,只是鬼。

他,不只是一個人。

他有無堅不摧的信念。

此時此刻,誰還能贏得了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他?

既然,鬼都死過一次了,那……

「就再給我去死一次吧!」楊佑達放聲嘶吼,抽出八卦鏡,疾步上前一掌蓋著骷髏頭的腦袋,將鏡子從眼上灌入。

「啊啊啊啊啊啊啊!」骷髏鬼的眼窟痛得厲害,旋即將身子從方傑身上拉回,它用極為憤怒的眼神看著楊佑達,上百骨塊冒出白煙,消失在眾人面前。

「該死!阻礙!」女鬼高聲厲叫,陰冷的面容靠上,懾人獠牙,「死!」

彎月弧度,八卦鏡返上,和女鬼的勾魂眼對立。

刺耳尖叫,女鬼瞬間化作一道紅煙,蒸發。

綑緊在方傑四肢上的髮尾消失,他搶下楊佑達的八卦鏡,抹去最後一隻惡靈。

差點就要碰到偉大上帝的溫暖之手,王慧茹的茫茫意識從生死關前被拉回,身體癱軟,累倒在地。

「沒事吧?」

方傑搖搖頭,調整紊亂呼吸步調,「只要我們還在這裡,就會有惡鬼追來。這次是三個,下一次可不會這麼幸運,架著她,繼續走!」這是第二次,他想祭出法寶。

意識不清的王慧茹因顛簸路程而驚醒,黑色線條從眼前穿透過身旁,兩個人的竭力喘息。

楊佑達不知道還會有多少惡靈找上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履行和鍾志成立下的約定。

他暗自呢喃,如果再次發生這樣的事,他絕對不要猶豫,連半秒也不行,他必須與方傑合作,並遵從他的命令,才能確保一行人平安離開。

而當兩個大男孩體力透支,再也跑不下去的同時,盡頭的彼端,竟映出亮眼光芒。

人剛開始進入黑暗時,眼睛會相當地不適應,必須在看不見的環境中待一陣子,眼睛才能慢慢看得到物體線條。

同樣地,從黑暗中進入光亮,也需要一點時間,眼睛才有辦法適應。

這突如其來的光亮,讓他們暫時無法睜開眼直視。

吃力地撐開眼,盡頭是一扇被啟開的鐵門,門上有個小窗戶,豎著幾條鐵槓,貌似美國電影中用來關犯人的囚門。

甫一踏進,一陣惡臭侵襲至鼻。

那是一間約有兩個教室合併大小的房間,原來的凹圓水泥牆換成了平直的牆壁,天花板上吊著幾盞日光燈,冷影搖晃。

再往後方看去,那裡擺著許多小鐵櫃,約有一百個整齊排列堆高的鐵櫃子,鐵櫃上有著許多小拉門,那大小正好就是一個人,而每個小拉門上都掛著號碼牌,乍看之下,和殯儀館的冰櫃還有點相像。

一旁還有一道鏽得嚴重的鐵門,從裡頭傳出窸窸窣窣的怪聲。

房間的正中央則放置一個小桌子,桌上有許多儀器,例如顯微鏡、安培計、整齊擺放的燒杯、裝著不明液體的錐形瓶。

「實驗室。」楊佑達腦中閃過對此景象的第一個答案。

下水道的盡頭,為什麼會有著這麼一個地方呢?

潮濕水氣從門板上滑落,風鳴聲不絕於耳,腳下有股力量牽制著,一動也不能動,只能任由弔詭在身上爬竄。

鏽鐵門輕敞,與地面摩擦的聲音讓人感到相當不適。

斜影裡,一個人。

他的面貌漸漸清晰。

他誰都不是,就是那曾經在他們召喚碟仙時,嚴厲斥責他們,陽明高中的學生所熟識,接替警衛崗位的──

張景生,張警衛。

張警衛看著呆立在對面的三人,先楞了楞,才道:「不速之客啊。」他將右手往後伸,在黑中拉出一個戴著骷髏面具的人。

面具人用一種奇怪的交叉步伐,感覺就像是腿骨骨折,硬生生地撐著雙足,笨拙地走到了鐵櫃前,背對三人,一句話也不說。

「你們三個不去唸書,跑來這裡作什麼呢?」

楊佑達微笑,把手插進口袋,「我才想問,你怎麼在這裡?」

「哼哼……呃……」

突然,張景生的雙眼翻起了死魚白,張大嘴巴,露出膏黃牙齒,擺晃著腦袋,發出呃呃啊啊的聲音。他的手腳不停抖動,臉上痙攣著,呀呀地大叫。

沒過多久,他停了下來,奇怪的是,他的臉竟是歪曲著的鬼怪模樣,他的嘴巴斜上一邊,舌頭旁伸並滴落幾滴口水,眉心攢著,顴骨上的肉凹陷下去,鼻孔也撐得老大,他毫無血色,簡直像個車禍之後,面目全非的屍體。

沒錯,那根本是完完整整一個死人的臉!

「原來如此,這就是我一直參不透的原因。請碟仙的那晚,惡靈們會突然消失,是因為這個。」方傑搖頭苦笑,「原來是同夥的啊。」

他打了個嗝,音色完全轉換,轉換成蒼老枯竭,那聲音像極了他們認識的某人,「第三次令我意外。」

「你沒有必要用別人的亡魂和我們交談。」方傑直覺判斷。「想必你也是二十年前,人體實驗的小組成員吧。塗去了自己姓名的你。」

張景生的雙唇緊閉,卻從喉頭傳出可怕笑聲。

他的身體先是一陣痙攣,然後從眼窩迸出血來,身體的毛細孔冒出黑水,膚色轉為駭人青紫。

腐化。

自他的小腿,一直至胸口,一塊塊結實的肉化成了泥,熔化塌陷,爛作一攤屍水。

「沒用的軀殼就是如此。我不賦予生命,就什麼也不是。」蒼老聲從鐵門後傳出。

是袁思貴,依舊的皺紋,依舊的稀疏灰髮。

雖然經過多重推算,推敲出下水道藏有秘密,但幕後黑手仍是謎樣。

袁思貴的出現,滿地屍水,讓疑問如骨牌般,快速撤倒。

每個袁思貴出現的異常時機,還有隱著絃外之音的勸誡,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們能發現我可以透過被我控制的死靈說話,可圈可點。」袁思貴笑著,給人不懷好意的微妙感受。

「張景生根本是個捏造出來的人,他早在一年多以前就下葬了。在學校裡當警衛,目的是為了充當你的耳目吧!」楊佑達。

「不過是心血來潮殺了林榮味,湊巧的機緣讓我擺上傀儡罷了。」

「哼!林榮味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在陽明高中潛伏了十幾年,不曉得作了多少喪盡天良的壞事,死有餘辜!」他的情緒稍嫌激動。

林榮味,陽明高中前任校警,死因不明。

他平時是個好好先生,同學們都喜愛找他聊天,只可惜,人的一生一旦有了污點,就再也無法磨滅了。

幾天前,他們悄悄潛入揚昇製藥的廢棄實驗室,並找到二十年前在陽明高中校舍裡進行的人體實驗之人員名單。

令人震撼的是,林榮味的姓名,清清楚楚地打印在名單上。

「警衛跟冤死鬼好像是多年的好朋友,大概有一、二十年那麼久了吧!」楊佑達想起了同學所說的話,再想想當時袁思貴的虛偽表情,心底一陣發寒。

方傑靜靜看著,彷彿凝結的瞬間,上下打量著那一百個堆放在一起的小鐵櫃。

「死有餘辜的人太多了,仔細想想,替老天爺制裁他們也算是功德一件呀!哈哈哈。」袁思貴看著自己的雙手大笑,不一會兒又面無表情的說:「你們也是需要被制裁的人,就像朱澤新父子倆一樣的下場,凡是阻礙我的人都得死!」

他從身後拿出一個小型遙控器,一按下,幾百個小鐵櫃的拉門一齊跳開。

屍氣,自鐵櫃裡逸出,那味道像腐爛的熟肉,被潑上魚腥餿水,放在密閉空間裡,任由黴菌滋生所產生的令人窒息的惡酸。

「哇!好臭!」楊佑達大叫,連忙捂住口鼻。

方傑沒有顯著表情,放躺懷中早已入睡的王慧茹,緩緩道:「怨氣也一樣沖天。」




他推推眼鏡,道:「姜仁豪?」

袁思貴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探頭看了看各個小鐵櫃,陰險地笑了笑,道:「看來,又得多出幾個成品了,不過也好,反正實驗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完成了,多幾個也好,也好。哈哈哈哈。」

方傑不以為意地看著,綠色的瞳孔顏色又加深了一些。

「哦,姜仁豪啊?」

袁思貴將身子稍稍後仰,一副輕鬆的樣子,「他們幾個都很聰明,雖然我不清楚在我縝密的犯罪規劃下,他們是怎麼留下訊息給你們的,不過,終究還是栽在我的手裡。」

果然,朱澤新與朱旻文父子倆,以及姜仁豪,都不在人世了……

飲料連鎖店的紙卡是姜仁豪留給楊佑達最後的線索,而告訴姜仁豪線索的人則是雜貨店的阿嬤。

那正是朱旻文在這世上唯一說出的線索。

下水道卻正好把乾屍以及失蹤的人群串聯起來,甚至搭上了學校的古井。

從頭至今發生的所有怪事,全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段。

「你為了隱瞞二十年前的那場實驗……不,應該說你自己的計畫,而殺了知道真相的他們吧。」楊佑達。

「沒錯沒錯,我的確有個計畫,所以為了完成它,我必須殺死知道它的所有人。」他把手伸進鐵櫃裡摸了摸。

「就連什麼也不知道的李文裕及呂婉婷也殺嗎?」方傑冷冷道。

他笑笑說:「眼力真好,年過半百的我難以再擁有這麼好的眼力啦。我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可是你們這群小猴子們也不怎麼安分吶,對嗎?」

「我告誡你們多少次啦?教你們別碰這件事,你們偏要,現在才來找我討人?」

「老師我啊,早在二十年前就計畫好要作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啦。依我看,你們去過了舊址吧?那兒的資料很齊,若費番苦心應該能找到實驗資料的。」

「看見這些鐵櫃沒?二十年前,我跟林榮味一起謀劃要吞下那些實驗失敗的屍體,五十六具。」他得意地說:「但林榮味這傢伙居然說他受不了良心譴責,要去自首?真是笑死人了,他跟我這種人哪還有良心可言?我看他這種樣子也成不了大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殺了不正好?」

「宿舍旁的古井就是你們用來藏匿屍體的據點嗎?」方傑。

他又慢步走著,停在面戴骷髏面具的人旁邊,「聰明。古井從初建開始就流傳著許多謠言,而我們需要的就是謠言,所以向上司提出了將古井當作棄屍點的提議,然後再把那些屍體給藏在這裡。倒是讓我察覺了,有個人在暗中調查公司,朱澤新那多事的廢物。」說著,袁思貴咬起牙來,好像非常痛恨這個名字似的。

「於是我擺了誘餌,把他給騙到這裡來,殺了個血光四濺,然後納入我可愛的實驗組裡,哈哈!」他的表情有點稚氣,卻又從嘴角流瀉出不可思議的邪惡感。

袁思貴搖頭嘆氣道:「你們也知道的,人嘛,脆弱得不堪一擊,不過扎個幾針,就因為皮膚病變、病毒蔓延而死,這樣的實驗根本不會有成效。」

「想完成偉大的事,就要仰賴偉大的我。於是我將屍體偷偷運到這裡,利用還魂術讓屍體恢復微量心跳,再給予循環用的少量血液,一共花了我十四年的時間,才終於將細胞自我再生的激素研發成功,如何?很偉大的貢獻吧?看看『張景生』這個實驗體就明白,恢復後的人體樣貌與生前完全沒有差別,這種激素若被運用在戰爭上,必定無往不利,有益無損啊!」他的語氣相當自傲,「當然,我並不打算要和世人分享我的成就,也從來沒有想要林榮味能分享成果。我打算創造出一支我自己的軍隊,建立自己的國家,並利用這種激素,邁向我人生巔峰。」

「很奇妙吧,他們在還魂後被我注入這種激素,身上的死細胞會慢慢甦醒,分裂、修補,重生。」他笑,「不過,如果他們沒了心跳,血液也不再循環了,激素裡的病毒便會因為沒有宿主而全數壞死,自然而然屍體會恢復得跟他死時一樣,噢不,應該要再噁心點,畢竟他們都被放了很久。」

袁思貴走到小桌子旁,拿起一瓶玻璃罐,「我本來打算今天就殺了你們三個人,因為你們實在是太礙事了。我可真的沒想到你們自己送上門來啊,該說你們聰明,還是白痴呢?」

「你作了太多孽,袁老師。」

「方傑同學,快別說這種話,」他一副得意的樣子,「我的孽還不只這些吶。對了,在你們跟李文裕一樣被我大卸八塊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知道揚昇製藥這件事情的?」

「袁老師,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們正在追查揚昇製藥公司』這件事的?」楊佑達慢慢放下捂在嘴上的手,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臭味。

「楊佑達同學,這說起來,你們恐怖社的人也完全是被你所害。」袁思貴捧著玻璃瓶,仔細端看內容物,「那天晚上你們在古井旁請碟仙,早在你們經過警衛室時我就知道了,我沒有阻止你們的原因是,想叫幾個剛死不久的靈教訓教訓你們,很顯然那樣的警惕沒有用啊。但是,卻讓我撿到了一本你遺落的小筆記簿,還記得沒隔幾天我把他還給你吧,如果你還記得裡面都寫了些什麼,你就會知道你是哪一種罪魁禍首,哈哈哈!」

楊佑達心頭一震,忽然想起那本筆記本,不正好是在拜訪朱家之後記錄下的線索,以及日記解密後抄上的重要截取嗎……

是我……是我……

方傑看見眼眶濕潤的楊佑達,道:「阿達,千萬別胡思亂想,罪魁禍首……一直是這個傢伙。」他的手在口袋中握緊,燒燙的手掌心。

「我曾多次拜訪朱家,卻怎麼也找不到線索,能夠破解的你們真的很厲害,不過究竟有幾個人在調查也不重要了,通通殺了就行。」

「朱旻文的日記密碼原來是為了防範你啊。」方傑恍然大悟。

「早在一開始我們就可以阻止他繼續殺人了……是我的敏銳度不夠……是我粗心大意。」楊佑達相當自責,「社長在朱家的冰箱裡放了花,花上有著花店的名片,而那束花,就是波斯菊,是我們在花店買花時撞見袁思貴的時候,他手上捧著的花。」

袁思貴結識朱家人是在他大學時期,他也是殺了朱澤新之後,才知道朱澤新的老婆是他的初戀情人。

為了能探究朱澤新到底還知道些什麼,他不定期的買花去拜訪朱家,希望從初戀情人口中得到一些訊息。

方傑點點頭,用眼神示意要他別再自責。

「是我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啊,嗯,無妨。」他咳了幾聲,「不是想跟你們的姜仁豪見面嗎?」

這時,木然站著的黑衣人才緩緩轉過身,輕摘下恐怖面具。

姜仁豪的陽光微笑。

「嗨!楊佑達同學!方傑同學!」姜仁豪扔下面具,揮手招呼。

看見久違的姜仁豪,應該驚喜歡呼的兩人,卻一動也不動,沒有喜悅的表情,並分別把視線別了過去。

「怎麼了?我是姜仁豪啊!我是恐怖社的社長啊!楊佑達同學,看見我你難道不開心嗎?」

「……我知道社長早就已經死了,即使你用的是社長的軀殼,扮演起他,你完全不像,社長他從來都不是這個樣子,他也從來沒有開口叫過我的全名……」楊佑達強忍哽咽,苦撐面對姜仁豪已死,營救失敗的痛苦。

「來個死前臨別也好,免得說我不夠仁慈。」袁思貴斜眼看了看,道:「不要啊?那好。」

「不!」方傑大吼。

袁思貴悶笑一聲,只見姜仁豪白眼翻起,從口中爬出上百隻的肥大白蛆,墜落在地,摔成米色肉漿。

他的身體開始軟化,手臂上的腐肉順勢滑落,啪的一聲攤在地上,地面彷彿有生命似的,一點一點的將肉泥吸收掉,沒過多久,他也融成了一灘屍水。

碎屑肉塊在地上緊縮,滲出黃水,黑衣讓毛細現象沾濕,自信的眼球滾動,一腳踩下,橫碎。

方傑怒了,雙眉抖動,「在我們面前踐踏姜仁豪的屍體,足以讓你付出慘痛代價。」

「我說你們是不是還少了個人?許•常•憲?」

「你別想動他一根寒毛!」楊佑達右手一揮,也快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

從進門到現在,就一直躁動的殺意。

「哈哈哈哈哈哈!」他瘋狂大笑。

袁思貴彎下腰,從鐵桌下拖拉出一個紙箱,一個底部被黑水浸濕的紙箱子。

「這是……」楊佑達還記得,這口箱子是那天在門口遇到袁思貴時,要他替他搬運的箱子。

他蹲下,拍拍紙箱,笑說:「這種大小,裝一個人剛好。」

「該是送客的時候了。」他說。方傑身後的鐵門被莫名力量扯上。

「因為,你們知道的事情如此地多,所以,送你們去地獄的禮物,非常特別……」袁思貴。一股黑氣從他的頭上罩下。

四面八方,淒厲鬼哭。

「啊──哈哈哈哈!」「呀啊──逃不了啦!噫哈哈哈!」

楊佑達垂下的手無法抬起,他感覺這空間的空氣正慢慢流失,取而代之的是戰慄怨氣,在空中迴旋,流竄著。

這次他真的無法動彈了。

他的背後好像有隻手,冰冷的手,鑽進了他的衣服裡,輕撫著他的背脊,恐懼遊走,並玩弄著,他搖搖欲墜的信心。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身體被壓制得死死的,比起上次被鬼壓床那次,這次的力量還更大!

胸口好悶,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他的雙耳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寒意衝上。

黑霧、白霧、粉霧在空中交錯纏繞,男人、女人的線條浮出,上百個,從地獄歸來的……

鬼!

這裡全都是鬼!

共一百五十個,死狀悽慘,面目猙獰的鬼!

他們飄在空中,一個個用毫無血色,沒有瞳仁的白眼看著他!

「一個也別想逃!一個也別想逃!呀哈哈哈哈哈!」

「你們逃不了了!逃不了了!」

日光燈暗了下來,厲鬼們惡狠狠地瞪著,好像一不注意,魂魄就會被勾去般可怕!

帶頭女鬼的裙襬飛散,烏黑秀髮如毒蛇般扭動,森白的臉上還鑿了一個大洞,從洞裡爬出噁心的白蛆!

其他的厲鬼也露出兇狠地模樣,死白的利牙磨蹭,好像連堅硬的骨頭都能輕鬆咬碎似的。

楊佑達心一橫,抽出鏡子,對著群鬼亂掃,豈知,他的手心一震,鏡子啪的摔在地上,鏡面碎散。

「八卦對這種累積了多年怨恨的惡鬼沒用。」方傑道,卸下眼鏡,「還能動嗎?」

「大概行……。」他的呼吸急促。

「如果不把這群惡靈解決,我們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

「我們……」話沒說完,十七個惡鬼已經衝了上來,黑黃色的指甲,銳利張舞。

「記住,別把眼睛閉起來。」方傑推了他一把,把楊佑達推到自己身後,「千萬,不要閉起來。」

惡鬼們將嘴巴張得老大,彷彿是口無底洞,飢餓地要吃下方傑的腦袋!



方傑不急不徐地抬起左手,遮在眼睛上,嘴裡喃喃念著,剎那之間,有股死黑的氣息從他腳底下升出,分布在他四周,只見厲鬼們先是一陣高音階尖叫,一連怯退了幾步,充滿了驚恐。

左手緩緩垂下,一百五十個惶恐惡鬼,抓著自己的腦袋,歇斯底里地喊叫,卻怎麼也無法讓自己不看見那雙,無間地獄般的眼睛。

不。

不只是鬼。

楊佑達的目光也被方傑完全吸引,一絲從內心深處散出的震驚!

方傑的眼睛,不是翠綠,而是一種渾沌的死黑,充滿絕望,甚至能帶走一切事物的幽冥黑瞳!

珠般大小的黑瞳裡,可以看見無數的怨靈在掙扎,嘶吼聲劃破一切,卻怎麼也逃不出黑眼的禁錮。

這一瞬間,時間暫停。方傑的眼裡不斷射出駭人慄氣,猶如一個身經百戰的戰神,那無畏無懼的堅定,丹鳳眼。

那眼睛裡好像奔出了千軍萬馬,萬馬奔騰的傲人氣勢,令人震懾的窒息力量,正朝著他排山倒海而來……

兇猛的馬群要將自己拉入鬼門關裡,只感覺到背後一陣空,不知不覺地要摔下。

他的肌肉好酸,全身有股說不出來的奇妙感,竟然只是瞧著那黑眼一次,就造成的強大影響。

這雙丹鳳,源源不絕的英氣,勾人希望的恐懼,無比威嚴的眼形勾勒……

能殺死希望的丹鳳眼,是誰?

可怖血絲繞轉,捲出吞噬無限生氣的龍捲。

幾百個惡鬼的身形搖晃,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逐漸削去,修羅鬼眼卻沒有停止的意念。

週遭好靜,靜得像原子彈爆發前夕一樣,然後砰的一聲,向閻王交出自己的靈魂。

他倒底是何方神聖?

戰慄,懾人的眼神,居然能媲美一切的佛法經書,令上百個惡鬼動彈不得?

是牛頭馬面?

是千手千眼?

是地藏阿修羅?

是聖職的地獄司,黑白無常?

不,都不是。

是連閰羅王也沾不上這陰陽雙極的無間丹鳳。

方傑的臉上若隱若現著長滿疣瘡的爛臉,濃厚八字眉向眉間靠,從腮下到人中的黑鬍子……

是抓鬼聖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百個鬼靈齊聲喊叫,場景替換,初來乍到的閻王殿。

方傑雙腳一踮,兩眼一閉,惡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粉塵也沒留下。

袁思貴充滿自信的神態不再,驚訝地看著虛弱的方傑,以及空無一物的房間。

「你的跟班全讓我送回十八層去了。看你還有什麼法寶。」方傑看起來有些疲倦,他轉頭問:「沒把眼睛閉起來吧?」

「沒有……。」楊佑達還餘悸猶存,恐怕再也不想看見那種眼睛了。

「那就好……否則你的魂魄會被吸走的。」

「哈哈哈!」袁思貴突然大笑,拍著手,「我真沒想到一個小孩子竟有這麼大的能耐。料不到啊!料不到啊!哈哈!」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沉甸甸的手槍,上膛。

「你們還是得去死。」槍口對準,脆弱的左胸口。

輕觸扳機,袁思貴正欲開槍之際,唯一的出口被猛力踹開,六個紅外線光點從黑中射出。

「別動,我們依殺人罪嫌將你逮捕!」男人發號施令,笑看袁思貴額上的紅點,亮出一張紙,說:「袁思貴,這是你的逮捕令。」

「我來晚了,你們沒事吧?」男人的嘴上叼煙,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鍾志成。

「警察?!」袁思貴並沒料到他們還有援軍。

楊佑達拿出一隻手機,螢幕上還顯示通話中,「剛才我打了電話給鍾警官,一直到現在,我們的談話內容全都被錄了下來,並且利用手機的訊息電波,讓他們可以找到這堙C鍾警官,再差一秒鐘,你就得親自送三具屍體出去了。」

「呵呵。」鍾志成苦笑,將手銬猛地銬上袁思貴的手,「你有權利保持沉默,想一輩子當個啞巴也可以,總而言之,你被逮捕了。」

方傑神情忿怒,走到袁思貴面前,甩了一個響亮巴掌,「你必須接受司法審判,接受你該受的踐踏姜仁豪屍身的罪罰!」

袁思貴像是發了瘋,不停地笑著,語無倫次,「警察呀,我可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吶!就算我是個殺人犯,也該擁有法律賜給我的基本人權吧?你怎能放任我隨便讓人打呢?」

鍾志成瞥見兩個大男孩緊握著的拳頭,蓋起自己的眼睛。

「我瞎了兩分鐘。」

楊佑達抓緊右手,將指骨壓得喀喀作響。

直拳,轟出。

漫天,噴出兩顆臼齒和血。

****

袁思貴坐上警車,從擁擠的街道奔馳而去。

一具具不能夠被稱為屍體的屍體從下水道裡抬出,鎂光燈被擋在黃線外,議論的雜音。

終於,這件官商勾結的人體實驗案被揭發出來,幾個涉案的政府官員被起訴,接受社會批判。

雖然利用還魂術和死屍要創造出一個私人軍隊的說法並不被社會取信,但是殺人無數這條大罪也足以讓他被處以死刑。

這樁新聞,成了震驚政治及社會的超級頭條。

最驚訝的人,莫過於袁思貴的同事們以及他的學生吧。

校方表揚方傑和楊佑達兩人的那天,並沒有人出來領獎。

朋友喪命,領了獎又有何意義呢?

在姜仁豪的家中,姜媽媽把香遞給兩人,他們拿著香,在靈位前沉默了好久,沒有淚水的男子漢告別。

古井的校園傳說宣告偵破,恐怖社在陽明高中又引起了廣泛討論。

恐怖社替在這場驚魂案中死去的同學舉辦追思會,在大樹上掛起許多寫滿禱告語的小卡片。

校舍旁的大樹,兩人分別靠坐在樹幹上,哀默寫意。

「結束了。」他感嘆。

「嗯,結束了。」方傑。

「來得好突然,結束得也好突然。」

「人死之後,只要記得他生前的好就行了。」方傑頗有感觸地說。

楊佑達點點頭,想起了從前許多事,「我覺得,冥冥之中,有人在幫助著我們。」

方傑沒有說話,隨手拔著雜草。

「社長失蹤的時候,我真的很沮喪。」

「不過你還是熬過來了。」

「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克服那種難過,我哭著跑回家,然後在路邊遇見了一個乞丐。他說了一些,看似是戲謔,但實際上是鼓勵我的話,所以,我才鼓起勇氣,誓言抓到兇手。」

「乞丐?怎麼樣的乞丐?」

「我也記不得了,我只記得他斷了一條手臂。」

「是左手嗎?」

「你怎麼知道?」楊佑達湊了過去。

方傑苦笑說:「左斷臂人,那是我的師父,教導我用陰陽眼的師父。他啊,可是人稱『見王不跪膝,見鬼不讓路』的鬼見愁呢。」

「你的師父怎麼會是個乞丐呢?」

「別小看他,他的背後跟著四、五百個守護靈呢。」他說:「他只是有愛玩角色扮演的怪癖。我認他作師父時,他是個清潔工。」

「五百個!」楊佑達嚇了一跳,那是比袁思貴還要多出許多的數目啊。

「那幾天我向學校請假,就是去找他幫忙,不過我沒找到,反而讓你遇到了。」

「原來如此,他是故意說那些話來幫助我的。」楊佑達讚嘆這難得的機緣,然後想起了什麼,問:「方傑,在我們下去下水道的時候,你要我們抹在眼睛上的東西是什麼啊?」

「凝結的血塊,添加了一些東西,好讓你們能抵抗我另一種眼睛的力量。」這就是他的壓箱寶。

「原來如此,難怪你以前都不開這雙眼,是怕傷了別人吧。」楊佑達才明白他有多麼身不由己。

一臉稚氣的男孩走了過來,問:「請問,你們是恐怖社的學長嗎?」

「怎麼了嗎?」楊佑達站起身問。

方傑拉下眼鏡,笑了出來,「有趣,有趣!數量居然比我師父還要多。」

男孩摸摸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想加入恐怖社。」

楊佑達伸出友好右手,陽光微笑。

「歡迎加入。」

****

偵訊室。

「揚昇製藥的百名員工,都是你親手所殺?」

「是我殺的。」袁思貴毫無悔意的神態,「佩服嗎?」

鍾志成真想拔槍轟掉他的腦袋,他冷靜下來問:「你也曾是揚昇製藥的其中一員吧?」

「不是。」他冷冷回絕,「鍾警官呀,我得告訴你,這後面的大推手,可是你追查不起的大人物啊,不管你們怎麼查,都查不到的,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鍾志成怒得拍桌,「你的罪狀已經確定了,把太陽穴洗乾淨,別髒了我們警察的槍!」

走出偵訊室,他便看見一個人人畏懼的長官級人物坐在外頭。

威風凜凜的鬍子,黑亮亮的皮鞋,數不清的功績勳章。

「署長!怎麼麻煩您來呢!」他弓下了腰,一貫的警界動作。

「我聽說你偵破了一個大案子,特別來恭喜你的,也順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警察署長的啤酒肚鼓著,「恭喜你升上分局長了。」

鍾志成一聽,開心得幾乎要跳了起來,連忙向署長道謝。

署長假笑著,恨意眼神看著偵訊室的鐵門。

三線四星的胸前,威武浮出的銅字。

袁如雄。




2006-11-23 08: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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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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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恐怖社結束了。

走向跟我一開始設定的差不多,靠著線索、楊佑達的帶領、方傑的壓箱寶、鍾志成的警察小組來完成。

我希望讀者在看完結局之後,可以跟著結局一起思考,動動腦筋,想想裡面的疑點跟結局的對白到底有什麼關係。

我說了,伏筆是從第一章就開始埋下的,也希望讀者可以在劇情的進展當中找到我給的線索,而不是看看就過去。

當然,每一集都有它特定的工作,每一集都有線索,只是看讀者們能不能發現得到就是了。

例如,僅僅是﹝七﹞裡面的一句「姜仁豪向鐵門裡面的人道謝」就足以推論出朱家母女倆的失蹤了,因為在後面姜仁豪說了「抓到了」這句話。

而一開始在恐怖大會當天播出的新聞,邱日興的乾屍案,也是為了日後「因為他是揚昇製藥的員工所以被殺」作為一個伏筆,仔細看,邱日興當醫生這個職業,也是跟人體實驗頗有淵源的。




2006-11-23 08: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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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mz4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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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推~~粉好看的一篇文章!!!good~

2006-11-24 04: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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