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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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 桃花劫
四月天，山間桃花始怒放，一白衣女子靜立於桃花林中，陽光輕落滿她的衣裙……
“人間四月芳非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我低頭輕吟道，轉身往步入林子深處，水袖輕揚間帶起繽紛落英。
我在等人，等一個師傅說和我有三世情緣的人。三世情緣？為何我卻無法憶起前兩世的經歷，我早已心如止水，區區的凡夫俗子在短短三日內安能亂我心哉？念及至此，我不由輕笑起來。
“曼兒，你尚有一劫未過，你有三世情緣未了，算算時日那人也該與你相逢，此次只有三日之緣，這三日間你將法力盡失與常人無異。三日緣盡倘若你心智未失便可回來，加以時日以待修成正果，否則……”
“師傅，無須擔憂，曼兒決不會讓此人亂我心智。”我無比堅定地看著師傅，一心向道，是我一直以來所堅持的，我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而放棄我這些年修煉的結果。雖然師傅的眼神中不無擔憂，但我不以為然，只有三日……又有何懼？
又三個時辰過去了，我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快近傍晚，為何此人還未出現？莫非師傅算錯了時日？已在此等候一日，以我現在的身子已漸覺疲乏，須找處安靜之地小歇一會。蓮步輕移間我輕倚上一塊石頭。不知為何，總覺得睏倦乏力，凡人的身子真弱……
溪水淙淙，竹影搖曳。……難道我已睡了如此之久？月上柳梢頭，我怎會在此竹林中？夢嗎？“啵”一支袖箭釘在我身旁的竹子上，不容我細想，已察覺一股殺氣向我襲來，柳腰輕擺我飛身飄至一邊，所幸法力盡失，武藝卻無喪失。抬頭，只見一黑衣男子正立於方才我所站之處，手中一柄蛇形長劍映著森冷的月光發出耀眼的銀色。他為何要襲擊於我？我雖然納悶，但仍冷眼相視，不發一語。果然他又拿劍刺過來了，我舉手微擋，借其之力又飄出好遠。男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驚訝，但很快又近乎冷漠。就這樣遠遠地對視許久，他長得真好看，修長有神的眼睛，劍眉瓊鼻，幾屢散落的黑髮飄與額前，渾身透出一股桀驁而冷峻的氣勢，我借機仔細打量了對方一下。他見我似走神之即，又飛劍刺來，我輕躍上枝頭終於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這般欲行凶與我？”男人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該死！”那一瞬間，我覺得一陣冰冷透徹心骨。我無奈只好施展輕功一心只想擺脫這個瘋男人。他在身後緊追不捨，我慌不擇路。驀然發現已在一斷崖前，無路可退。
風從崖下卷起，吹起我散落的長髮，水袖獵獵，我靜靜立與崖前，望著眼前步步逼近的男人。“你究竟是何人？”我寒聲質問。男人仰天長笑道：“你竟然問我是何人？你自己做了什麼你心裡最清楚，今日我就是要取你這賤婢的性命！”一種惶恐浮上心頭，我做了什麼？我為何不知，是夢吧……只走神的剎那間，我突然覺得心口一陣劇痛，長劍已貫胸而過，我低頭看著染血的衣襟……不是說夢裡是不會痛的嗎？我疑惑地抬眼望著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神是如此憎惡。為何？為何要殺我？我發現自己已無力開口詢問，只能瞪大雙眼與那男人對視……嘴裡一陣甜腥的味道，我輕輕地滑落在地上……為何會做這種夢？是夢嗎？他為何還不離去？……我動彈不得，只能躺在地上無聲的流血。竹林裡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我看不清楚來者是誰。“你當真殺了她？”一個嬌柔的女子聲音傳來，男子轉身柔聲道：“……我殺了她，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你會恨我……”“咯咯，我會恨你？是啊，我恨你，我恨你為何同時遇到我倆，卻不選我！而選她！”“曼兒，你說什麼？你……你不是曼兒！你是舞！”男子突然發狂似地喊道。舞？那個假扮曼兒的人？那曼兒……我？她假扮我？“哈哈，是啊，我是舞，你的曼兒已經死在你的劍下了！這次我不恨你，我同情你，竟然殺了最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哈哈哈哈……我不恨，我不恨！~”男子飛身過去猛一把拽住那女子的手腕，森冷地說：“是你，是你殺了我的爹娘，是你設下這個圈套，讓我誤殺曼兒！”“為什麼？”他吼了起來，“她是你的孿生妹妹啊！”“哼，我什麼都比她出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一直如此愛你，可是你卻從不正眼看我一下，你心心念念的卻只有她！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舞冰冷的聲音傳入我的耳內。男子猛抽出劍刺向舞，她卻不曾閃躲，“哈哈，你殺呀，能死在你的劍下，這次我終於得到和她同樣的待遇了！”“哼！`”男子似乎想將劍抽回，可是舞卻猛地將身子迎了上去。“你！……”“咯咯，你別想反悔，這次我一定要和她一樣……咳，咳……”舞的聲音漸弱，終於躺倒在地。我終於看清了那張臉，那是一張與我一般模樣的臉……嘴角還掛著一絲嘲諷的微笑。男子猛然撲到我身上，抱起我已冰冷的身體低低呼喚著：“曼兒，曼兒……”我不是你的曼兒，不過你好可憐，親手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舞，曼兒的孿生姐妹……好痴的人……
暮的我身子突然一陣劇痛，痛醒過來，發現已近天明。我已睡了一宿？糟糕，但願那人尚未經過此處，可是他應該昨日就至此地了，難道師傅真的算錯了？我不由心下一疑。罷了，反正閒來無事，不如細想一下剛才的夢境，如此真實……仿佛我就是那個曼兒，那麼是舞用自己的身份殺了那個男子的父母，再假扮曼兒，讓男子將真曼兒當作舞殺害？……哎，夢何必想這麼多，終究不是真實，我還是應當凝神自斂，不可讓心魔亂了心智。當下，閉起雙目盤膝坐與桃花樹下……
暖風徐徐，吹落一樹桃花，將曼兒輕輕覆蓋，曼兒仿佛睡著般，不曾動彈一下。林子裡漸漸升起一陣霧氣般地淡粉色，遠遠望去桃花林在粉紅色的煙霧籠罩下，陽光下這般如夢如幻……
“啾啾”耳邊傳來清脆的鳥鳴聲，我輕睜雙眼，眼前還是一片廣袤的桃花林，如此絢爛。我似乎已坐了許久，該起來走動一下了。似乎快到晌午了，為何這林子裡仍然這般雲霧繚繞？“特、特……”一陣馬蹄聲傳來，啊，我驚喜地轉過身子，莫非師傅所說那人來了？
水袖飛舞，青絲分飛，滿樹桃花落英似為這剎那的驚喜而感染，紛紛飄落……落英、輕霧、絕色佳人，流雲飛袖……眼前之人似乎為這一幕所驚艷。我凝目注視，啊……是他！？是昨夜夢中之人？？仍是一身黑衣，長髮散落，他騎在馬上英姿颯爽……呵，他在看我，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他把我當作是那個曼兒？還是我臉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不由用手輕撫自己的臉。男子翻身躍下馬背，向我走來，輕輕抬起我的下顎……“曼兒，你真美，只有這般景致才能與你相配……”他微笑著說，手輕撫上我的臉，我不由猛得一顫，“登徒子！”我腦中閃過這個詞，猛一甩手揮開他的手。“你怎麼了？曼兒？”“你認錯人了！”我不知道為何覺得他所喚之曼兒非我，心底竟有一絲不滿。莫非這就是師傅所說之心魔？我不由背冒冷汗，低頭不語。“曼兒，你還在生氣？”他還是如此溫柔地注視著我，“你需知，我真心所念的只有你一人！奈何……”我不敢再注視他的眼睛，這雙眼睛和我初次所見截然不同，如此溫柔，如此深邃，仿佛要將我融於其中。“你果然是騙我的！”冰冷的聲音傳來，我猛然抬頭，這張臉似曾相似……冷艷孤傲……“伊天鴻，你既不愛我，何必答應這門親事！”紫衣女子的聲音似從冰窖中發出。我不由心底一寒，難道今生要和這兩人糾葛不清？男子將我扯到身後，朗聲道：“我本無意欺騙於你。奈何你父親欺人太甚，以天下唯一能解我母親身上之毒的冰玉蟾蜍要挾我入贅你們武家，否則我安會答應這門親事？”原來他是被逼才答應與紫衣女子成婚的，我心底一陣竊喜，幸好他非欺騙良家婦女之輩。啊，他是否是正人君子與我何干？我倆只有三日之緣……緣盡且散……
曼兒下意識地黯然垂首，卻未曾注意到那兩人已劍拔弩張。待察覺之時，劍已迫在眉睫。“啊！”我不及反應只有驚呼出口，卻猛被身旁之人撲倒，剎那間，我但見眼前飛濺起點點鮮紅，映著陽光，最嬌艷的落英也無它這般璀璨奪目。身子轟然倒地，覺得胸前一陣溫熱潮濕。
落英、飛血、陽光折射間，我看到了紫衣女子驚詫、悲傷的目光……耳邊溫熱的氣息、低語“曼兒……”紫衣女子突然發狂般喊了起來：“伊天鴻，我無意傷她，你為何為救她這般捨命！”男子已無聲息，我仰天望著飄落的桃花覆蓋到我的臉上、身上……他的身體尚未冷卻，我能感覺到血滲透衣服流過我的肌膚……風在撩動著我的長髮……陽光太刺眼？我的眼睛似乎無法睜開，應是如此吧，記得兒時，直視日光太久便會落淚……淚？我有多久未曾流過？猛地他被從我身上拉離，我看見紫衣女子冷若冰霜的臉，她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我只是覺得頭暈目眩……為何他要這般傻氣來救我？我並非他的曼兒……他好傻……連自己所愛之人都不能分清……傻……
“你，如果不是為了救你，他不會死！我根本不會殺他，我……我是如此愛慕他，從第一眼相見，我已無法自拔……”紫衣女子瘋狂地搖著我的身子，她這般冰冷的人兒，竟也有如此痴狂之時？她還在搖我，我好難受……
“哇”一聲我吐了那人一身，啊，弄髒了她的衣裙，她必定更加記恨與我了。為何這是黑色的衣裳？我疑惑地抬頭……“醒了，醒了，姑娘你醒了！”啊，他，他不是已經替我擋劍而亡了嗎？為何還如無事之人一般？紫衣女子呢？“姑娘，一人為何在這桃林裡久留？須知桃花有瘴毒，日曬則會溢出，久難散去。若非我為尋找一味克制瘴毒之藥巧入此林，再拖一時辰，你便會中毒身亡。”瘴毒？莫非就是那粉色的煙霧嗎？那麼美的煙霧竟會殺人與無形？我不由低頭輕笑，他在一旁悄然不語。“敢問公子如今是何時辰？”我猛憶起自己所需等之人，當下有些慌亂。“已過申時了。”“申時？今日初幾？”“四月二八！”二八，二八？我竟睡了一日多？今日已是師傅所說最後一日了，只要挨到子時……。我抬首卻發現他無比清澈的眼睛正注視著我，心下又是一陣慌亂。千萬不要再這最後關頭讓心魔乘虛二入，我強自鎮定心神，起身向他施施然道：“小女子多謝公子相救！”“豈敢，姑娘言重了。”他的臉似乎紅了一下。當下二人相視無語，柔和的月光透過林間薄霧，留下一地潔白……
“姑娘，你為何一人在此？”終於他開口問道。
“我在這等人。”
“等人？可曾有約？倘若有約，姑娘似乎已等多時，對方卻遲遲未到，姑娘你……”
“無妨，小女子只須等滿三日，今夜子時一過，便可離去。”
“原是如此，看來是在下多慮了。”
二人旋即又沉默不語……如兩尊石像般靜坐與林中……
子時將至，我心下不由一陣欣喜，再過片刻，我便可度過此劫。輕輕用眼角瞟他，他雙目輕盍，似乎已入睡。我不由望著他俊朗的面孔遐思起來。倘若……倘若我真是那夢中的曼兒……那今生我已是她的三世轉世……三世，他還記得那個曼兒嗎？……心裡不由微覺一酸，但坦然又思之。縱使我與他有三世之緣，那兩世已愛得如此刻骨銘心，我已無悔，今世不願再為此情所苦，就此終了，也讓我二人解脫吧……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枉然……心下縱有萬般遐思，但難撼我入道之心。
我無比堅定地站起身，卻不甚碰落他身邊的背簍。“嘩”一聲簍裡之物落滿一地，他被驚醒，啞然望著我無語。我低首道：“公子切莫怪罪，小女子將離去，不甚碰落公子之物。”“無妨，只是一些隨意的家舍和草藥。”他坦然笑言道。我俯身拾撿散落地上之物，暮然見一銀色鈴鐺，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鈴鐺的光刺入我的眼，剎那間三生往事盡數浮現眼前……
“震羽你為何這般對我？我和曼兒有何不同？”我在黑衣男子身後哭泣著。是舞？是我？
“姐姐，你知道為何震羽愛我，卻不愛你？”白衣女子巧笑輕語。——曼兒？？我沉默無語。 “因為姐姐你太冷了！知道嗎？震羽不喜歡冷漠的女子！”曼兒衝我笑言道。隨即轉身離去。
我不由自主地抽搐著身體，雙手攥成拳，怒然回首。恨……滿眼的恨……
……“我，我雙手染血，我殺了震羽年邁的雙親？？”……我冷笑著丟下自己隨身佩帶的銀鈴，轉身離去。……隨即便是夢中那一幕。
我看見他走了過來，向我爹爹求冰玉蟾蜍，爹爹看了我一眼，將他帶至秘室內。翌日，爹爹對我說：“兒啊，告訴你個喜事，昨日天鴻對你一見傾心，向為父我提親來了。”我不由喜上眉梢。半月時光，天鴻對我相敬如賓，無微不至。“天鴻？你當真對我是一見傾心？”“誠然，為何有此一問？”“啊，無甚大事，只是覺得似乎過於唐突了。”天鴻笑而不語，但我卻覺得他似乎離我好遙遠。
當日一白衣女子突然出現在門外，丟下一封書信給天鴻便飛身離去。天鴻讀完書信，隨即匆匆奔出門外，我心下生疑，悄悄尾隨於後……我殺了天鴻……
三生夢醒，……我，我竟然是陷害曼兒的舞？殺了天鴻的武家小姐？？不可能！我怎會是她們？我是曼兒啊！是他一直所珍視的曼兒！我不會傷害他，不會！~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不會，我不是舞！我不會殺他！他如此愛我，甚至會為我去擋劍而亡，我怎會傷害他？我不是，不是我！我腦袋幾欲炸裂，我痛苦的閉上雙眼，在那瞬間我似乎看見他憎恨的眼神。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是曼兒，我是曼兒啊！！！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是舞！是你殺了天鴻。”“啊！~~~~~~~~~~~~~~~”我痛苦地仰天長嘯。頓時震落片片桃花，漫天飛舞！~天旋地轉，我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不可能，我以無憾，蒼天豈可如此無情！！我積郁於胸猛噴出一口血，暈死過去。
風很暖，濕濕的，就像前世那個桃花林裡的風，桃花林中的風都如此暖濕嗎？我聞到了桃花的香味，澀……睜開眼，覺得眼前一陣粉色的迷霧，是障毒嗎？……好美，最美的東西往往能殺人與無形……
“曼兒……”師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費力地抬起身“師傅，不要叫我曼兒……我不是她……”“今生你是他的曼兒，三世痴迷，舞、武家小姐，你一直對他情根深重，今生上蒼使你終能成為他的曼兒，但……這也是你最後的情劫……曼兒，你最終還是未能把持心神，被心魔趁虛而入……”
“師傅……今生我是他的曼兒？”師傅頷首。我安然閉上雙眼……
“曼兒，你心魔未破，以凡人之軀難承受此劫……為師只能再待十年，方可收你重入門下。……前塵往事皆是夢……”
師傅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遠……今生我是曼兒……來生我又是誰？……情何以堪……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三生苦戀，我終於成為他所愛之人，但卻也緣盡於斯……來世我寧願自己是一樹桃花，但笑春風，免卻人間萬般情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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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24 07:49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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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桃花劫 （另一篇）
微風，夾著桃花的芬芳，輕拂我的面頰，喚起我的知覺。我醒來了，看這世界，看這天上的雲。
我醒來在一片桃樹林中，枕著一塊紅石。
這石頭難看極了，醜陋，無比的醜陋。我坐在滿是桃花的地上，端詳著它，它的形狀讓我難過，它的顏色令我非常不舒服。可是我又覺得這個硬硬的紅色怪物十分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我對我的這個想法十分懊惱，我怎麼會對這麼討厭的東西感到些許的親切感呢？
這片樹林真美，滿目的桃花，卻不見果實。沁人的芳香，伴著風，伴著花瓣，入我鼻中，入我心中，入我身體。花瓣輕輕飛舞，打落在我的白袍上，然後輕輕滑落，落在地上，再被微風輕輕吹起，就這樣起起落落，始終不肯結束它的生命。
我躺在鋪滿落花的地上，靜靜地看花瓣輕輕飄落，我雖沒看到它們盛開時的繁榮，卻欣賞到了它們飄落時在風中輕舞飛揚的壯烈和浪漫。
我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是誰在笑？是誰的歌聲？我放眼望去，除了桃花，還是桃花，我聽得入了神，一張模糊的臉向我飄來，她真美，她在笑，她的笑容比桃花還要美，我想仔細看她的眼睛，卻不能，我聽得到，有個男子在喚她，她的笑容遠了，她的歌聲也遠了。
“它們美麼？”
“什麼？什麼美？”
“桃花，我在說桃花。”
（一）
我很是不喜歡眼前這個白鬍子老頭。
他穿著和我一樣的白色長袍，頭上頂著和我一樣的白色方巾。只是頭髮鬍子全白了，而我的，還是黑色的。
最重要的是這老頭中止了那女子的歌聲，我想隨那歌聲遠去，想讓那笑容帶我入夢，可是這美好的一瞬卻被這老頭拉了回來，這是我最討厭他的原因。
“它們美麼？”老者還在問我。
我不答。
他笑了，笑的時間很長，我查得出他露了八顆牙齒，是上牙。
“你是誰？”我問他。
“前世的你，五百年前的你，沒完成自己的修行，斷了，五百年後你就來到了這裡，做自己沒完成的事情。”
“我在問你是誰！”我毫不關心自己的來處，我只想知道面前這老者是誰，還有那個美麗如幻影的女子是誰。
“石風，我是石，與風為伴。”
石風駕著雲遠去，他以為自己是神仙，我以為他是瘋子。
（二）
我走出了桃林，還是桃林。這裡四面環山，全是桃樹的山。
我喚來了一片雲，駕著它升入半空中，尋找水源，或者說瀑布。
我找到了瀑布，它與我想象中的一樣，高高的，陡陡的，下面是深深的潭。我跳入潭水中，冰涼的水浸濕了我的白衣，冰透了我的肌膚，冰透了我的骨。
我抬頭，望著從上面飛流直下的水，我恍惚，如夢境，一個水珠，從水流中分出，它在空中劃了弧，慢慢地向下落，它不顧沿途的美景，陡峭的山和蔥郁的樹還有芬芳的花，它衝撞了空氣中的清香，直直的落下來，落入我的眼裡，落入我的睛中。
我的眼濕潤了，模糊中，我見到一塊紅巾隨著水流從上而下，它慢慢的飄，飄，慢慢的，吸收了半空中幾滴水珠，又攜滿了桃花的香氣，輕輕地落在我張開的手中，我使勁攥住它，手中空無一物，卻留下了芳香。
我被冰冷的水凍醒，游出水潭，離開瀑布。白衣已濕，緊緊地裹著我的身體，沉沉的墜著，衣角滴著水，我回頭望，潭中有一群鯉魚在我剛才逗留的地方游來游去，它們是青色的，其中，有一條是紅的，它一會向東游，一會想西游，左搖，右晃。
我又回到了醒來的地方，我累了，枕著那塊醜陋的紅石。
天上，月亮是藍的，一輪圓圓的藍月亮。
我渴望睡去，再夢到那美妙的女子，夢到她的歌聲，夢到她的舞。
（三）
我夢見那女子穿著紅衣，她站在離我一百尺遠的地方，她望著我。
我想仔細辨認她的表情，卻看不清。
風吹她的紅紗，也吹到她的長髮，吹得她白皙的肌膚如水般流動，吹得她的影子也飄動在空氣中。
她開始翩翩起舞，她曼妙的舞姿帶動了周圍的一切，我看到樹枝也隨著舞姿搖擺，樹葉在搖擺，在跳，我的心也在跳。
紅色的飄帶，紅色的舞娘，紅色的空氣，紅色的跳動的心，一切都是紅色的，只有天上那輪冰冷的月亮還是藍的。
我不敢上前一步，惟恐這美妙的景色消失。
我又忍不住想上前去和她共舞，想摸摸她的肌膚，想輕輕地拽她的紅紗衣。
於是，美好的景色結束了，我起身。
石風坐在我身旁，輕輕地吹著笛子。旁邊，他攏好的篝火正噼啪噼啪地響。
（四）
石風的笛子吹的不錯。我說，等我和你一樣老時，我也吹。
他不理我剛才說的話，還是繼續吹，吹得樹上的鳥兒都不能安心睡覺。
我來到潭邊，看著黑夜中的風景。忽然，我感覺瀑布停止了，潭面上不再激起水花，所有液體都停止了流動。沒有了聲響，我不要靜止的世界。
我取來了那塊紅石，將它遠遠地 ，狠狠地，高高地拋入水中，它砸向水面，砸向潭心。
“嘩”的一聲，我又重新聽到了聲響，看到了流動。
“你吹這麼久不累麼？”我問石風。
石風放下笛子，隨手撿起一粒小石子，向潭中央拋去。這粒小石子激起的水花並不比我的那塊紅石激起的少。
他可能真的吹累了。
（五）
我每天都來潭邊，看瀑布，看水。
自從我將紅石扔到水中，我就再也沒夢到那紅衣女子。我懷念那紅石，也懷念紅衣女子。
我又來看水了。看水中映出的我。水中的我熟悉可又陌生，我自己也不知為什麼。
石風又撿起一個石子向水中打去。水花四濺，波動傳來，我水中的影子也晃動。
天邊有一抹紫色的雲霞從我眼角略過，我錯過了。
“石風，你一直呆在這片桃林裡？”
“我守著這裡，這裡守著我。”
“那五百年前呢？五百年前你也在這裡麼？”
“不” 石風踩著風在半空中駕了個來回，原來，他沒有雲憑著風也可以飛的。
“我三千年前就在這裡，每過五百年，這裡都會有人來看我，然後發生一段只凄不美的愛情故事。每段愛情，都以恨終。”
石風讓我對著他的背影聽他說話。
“那你已經見過好多故事了？”
石瘋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非常不禮貌的踩著風走了，他去鳥兒那裡尋歡了。
我知道，明天他還會來找我的。在我在潭邊看水的時候。
（六）
我不願他看見的每段愛情都以恨終，總有一段有別的結局吧。這潭水，不就是越恨越深麼？
石風還沒有來，我喝了桃花酒，桃花，風和露水釀的酒。酒催人醉，我獨自睡去。
“你愛我麼？”
“我愛你勝過愛自己。”
“那你為我造座宮殿吧，我們從此住在裡面，永不分離。”
“好 ，我要用桃樹裝扮我們的宮殿，你，是宮殿中盛開的最美麗的花。”
“我們天長地久，宮殿就是我們的家。”
“不，你要殺了我才可以。”
“為什麼？”女的驚呼
“因為這樣才永恆，才不離開你。”
哭泣。
這是誰的聲音？誰在哭泣？
我又聽到討厭的石風弄出的奇怪的響聲。他的衣服被樹枝刮到，纏在一起。笨笨的石老頭弄得樹枝和衣服都吱吱地響，可就是解不開。
我習慣了夢中被石風弄醒，但是這次我並不覺得懊惱，因為夢中聽到的對話使我感到寒冷。
（七）
我打算蓋一座宮殿，送給夢中的人，或者說是為了等待夢中的人。
這項工作要持續很久。我專注地做這件事情，以致無暇去潭邊看水。石風偶爾會來看我，但他不幫我，可能是還記著那次他掛在樹上我不為他解圍的仇吧。
我的工程每進行一步都很艱難。到後來更是難上加難。我停止了，停止在基石都沒有完全鋪好的階段。我甚至連一根象樣的木樁都找不到，這些樹木都太彎曲了，沒一根合適的。
我不放棄，但我只能暫時停止。
“用你的心，用你的血，你的宮殿就會起來了。”
石風一邊吃他的烤魚一邊對我說。
我聽了石風的話。於是，我砍下了一片樹，每棵樹上都滴上一滴我的鮮血。我的每一滴血，都如桃花般盛開在每一棵桃樹上。。。。。。
我的宮殿順利完成了。我小心翼翼地加好最後一片瓦，總算大功告成。
我邀請石風和我同住，可他像瞧著怪物一樣看著我造的宮殿。他背著雙手圍著我的宮殿繞圈，繞了一圈又一圈，當他繞到第十八圈時，老瘋子從地上撿起一塊世界上最小的石子，狠狠地朝我的宮殿砸去。
然後，我剛造完的宮殿在維持了不到三十分鐘的生命後，可憐地，脆弱地，塌了。
我那如桃花般盛開在每一個木樁上的鮮血白滴了！
石風慢慢地說：“你的基石不穩”。他手裡拿著一大把櫻桃，那紅紅的櫻桃，正如我紅紅的血。
我與石風賭氣了。我決定找一個他找不到我的地方，忘記我這麼多天來的努力。
我在山後面的山的後面的山的後面的山內找到一個石洞，相隔了四座山，我不相信石風會找到我。
我坐在石洞內，看洞岩一滴一滴的滴水，水滴落下來，打在地上，砸出姿態各異的水花。水一滴滴的下落，正如我的血一滴滴在心內流。
石風出現在洞門口，他如陰魂不散。
“為什麼我走哪裡你跟哪裡？”
我無奈。
“不，你說反了，我就住在這裡，是你來打擾我的才對。”
我欲哭。
石風遞給我一粒櫻桃，我含入口中，真的如我的血，是鹹的，還有些澀。
（八）
我站在潭邊，抬頭看著瀑布。
一定是哪個美麗的仙女把她的水瓶倒放在這裡，忘了收回。若是我有法術 ，定把這瀑布做成衣裳，裹著肌膚，就算纏繞我喘不過氣，我也心甘。
我又嗅到了空氣的芬芳。
我夢到自己化成了水，入這潭中，慢慢地擴散，擴散，靜靜地融入潭心，然後，然後能怎樣？只能應當必然是討厭的石瘋子把我叫醒，結束我的夢境。
“女人如水”，石風幽幽地說。
這是他第一次談到女人。
我不語。
“男人是土。水入土中，土才得以滋潤；土入水中，水卻渾濁，失去了寧靜。。。。。。。”
石風繼續著他的散文詩。
我沒有對石風說我夢中紅衣女子的事情，我不想說，美好的東西是我一個人的。
天邊飄過一朵浮雲，我看見了。
石風回去了，這回他是用他兩隻腿走回去的，步行。
（九）
我想我的紅石頭了。
我跳入潭中，向潭心游去。很是奇怪，潭面上水花四濺，水珠們爭著比著要在空中劃出最美的弧線，吵鬧個不停。裡面卻出奇的寧靜，我的心都被這潭水洗了。
我在很深的底部找到我的紅石頭，我緊緊抓住它，順便撈了兩條青鯉魚送給石風做禮物。
我本來想弄兩條紅色的，可是沒有找到，
我抱著我的紅石頭，靜靜地坐在我宮殿的廢墟上，看著天上的朵朵白雲，好象什麼都想不起，又什麼都忘不記。我總感覺大腦中有很多東西我可以想起，讓我沉睡500年的記憶引導我吧，開啟我的心吧，啊，天啊。
我還是什麼都沒想出來。記憶這個想也想不出來，丟還丟不掉的東西一直在耍弄我。
我憤怒了。
我舉起紅石，砸向了我的宮殿廢墟。它沉悶地落在廢墟中央。我用盡了力氣才砸出一個小小坑，只夠容納這塊和我一樣可憐的石頭。還發出極小又難聽的動靜。
我哭了，哭的那麼傷心，那麼徹底，我的心都碎了。
我像女人那樣趴在地上哭，撲在紅石頭和它砸出的坑上哭。
我還不停地用頭撞擊石頭，不停地撞。
我的血，我的淚，和我不小心磕掉的半顆牙齒，混在一起，都落在紅石頭上。它們溶在一起，溶在一起，在一起。
然後，我不哭了。我被後來發生的事情驚呆了。
轟的一聲，天空打了一個響雷，一座真正的宮殿拔地而起。
微風輕吹，將地面上的花瓣吹起，在空中留戀了許久，落在我的殿內。
它不算華麗，卻壯美，我從未見過的美，我嚮往的美。
我開始不停地用小石子打這座宮殿，它如泰山巋然不動。
我請來了石風，請他用石子再打我的宮殿。
我怕它再塌了。
石風笑了。
（十）
有一種法術，叫“回夢”，被施了法術後可以沿著夢裡的路回到從前；還有一種物品， “回夢”時緊緊的抱著它就可以永遠不回到現實中，只要你緊緊地抱著它，就可以在另外的這個世界裡做到永遠，永遠的愛情，永遠的生命，永遠的幸福，或者永遠的別的什麼。
石風就會這種法術，我知道。
石風說“回夢”也有三個等級，一轉，二轉和三轉。一轉只是夢到簡單的人和事，你是旁觀者，只能看，著急的看，聽，著急的聽，別人心裡想什麼你不會知道，在夢裡你看到的是自己和別人的表演。二轉是你以自己的身份去重新做這個夢，你親自體驗自己和別人的表演。三轉就不是表演了，你自己去了就不回了。
我選擇了二轉。
我和石風都在我的宮殿內。我躺在石風為我做的桃木床上，殿外四周點了桃枝，香氣繚繞。
“等我做完這個夢就回來看你。”
石風又笑了，他好象總是用笑容掩蓋他自己的內心。
“你今生就是為了還上世的願才來這裡的，去吧。”
（十一）
“啪”，我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他捂著臉，哭著問我為什麼總打他。
我說：“因為你不聽話。”
紅紅的血慢慢的流出他的嘴角，慢慢地，細細地流成小河，流過他的下巴，一滴滴地滴在他潔白的長袍上，無數個紅點染了他的白衣。
我問你為什麼不聽話，
他說你不是我。
每次我打他，他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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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我妖艷的笑和絕美的舞姿俘虜了他。他清澈的眼睛，似冰雕刻出來一樣，令我著迷。他喜歡我跳舞給他看，他喜歡我紅色的舞裙在風中搖曳的樣子。他喜歡我的笑，就像我喜歡他的眼睛一樣。他說，我是你的俘虜。
我要他天天守著我。我們共同修煉，等著從小妖變成上仙的那天。
我等著和他的天荒地老，我要他和我海誓山盟。
為了加快修煉的速度，我要他每年都去山下搶一對童男女，吸吮他們的血液，這樣可以收納人氣和精華，也可以用童子身上的純潔之氣，消去我們身上的妖氣，這樣與神仙又近了一步。
時間就這麼簡單平凡的在每個修煉的日子中度過。
馬上就要到成仙的日子了，我親自下山去捉了一對童男女，慶祝我們的好日子。
他說你去弄兩條魚吧，我要吃魚。
我說好，你乖乖等著我回來。
然後我去捉魚。
然後他偷偷放了那兩個小孩。
然後我狠狠地打了他。
他說沒有童子的血一樣可以修煉。
“啪” 我回過身又狠狠地給了他一下子。
他說你算一算這麼多年你害了多少個生命？
“啪”
他捂著火辣辣的臉說要成仙要積德，你這哪是積德呀。。
“啪”“啪”
他抹去嘴角的血說其實每年你喝的童子血都是假的，我根本沒去抓過童子。
“啪”“啪”“啪”
我被他氣得七竅冒火，不停地打他。
他吐了口血水說其實你每年喝的血都是我的，這樣我們都可以贖罪了。
血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問他，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
他說你不是我。
我還問，“為什麼啊”
“為什麼你要這樣”
他說你不是我，我只能這樣，我願意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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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我懷裡，喘息著，嘴角的血還在流，落在白袍上，一個紅點。
“她們像梅花，一朵朵綻放在你的袖子上，”我說。
“不，是桃花，我出生在桃花盛開的地方。開在我袖子上的也要是桃花。”
“你愛我麼？”我問。
“我愛你勝過愛自己。”
“那你為我造座宮殿吧，我們從此住在裡面，永不分離。”
“好 ，我要用桃樹裝扮我們的宮殿，你，是宮殿中盛開的最美麗的花。”
“我們天長地久，宮殿就是我們的家。”
“不，你要殺了我才可以。”他笑著說，血水滲透了他的牙齒，紅紅的。
“為什麼？”我哭著搖晃他的肩
“因為這樣才永恆，才可能永遠不離開你。”
我們都無聲地哭泣。
我抱著他，我們去找如來佛祖。
“請師尊賜我仙丹”
我跪在如來面前，懷裡的他體溫漸冷。
“你要仙丹做什麼？”師尊問我。
“使他長生不老，我願用生命來換”我渴求的眼神望著如來，如來也看著我，可眼中卻空無一物，我在如來眼中找不到任何影象。
“他是誰？誰是他？”如來笑了，笑了之後走了。
他嘔了一口鮮血，紅的血，如桃花，在他胸前綻放。
他化成空氣，化成飛蝶，搖搖擺擺，向天邊的彩霞飛去。
他走之前說，你不是我，你不懂我。
我舉起長劍，刺向胸膛。
血如泉涌，全都灑在我身旁的一塊石頭旁。
我將石頭抱在胸前，任鮮血流淌，被石頭全部吸光。
我願來世做你，我願來世是你，我願來世懂你。
我慢慢躺下，將石頭枕在頭邊，我向佛祖乞願，我願是你。
（十二）
我睜開眼睛，石風正準備好桃花酒等著我。
我細細地品嘗著這酒，幽幽地看著石風。
“喝完這壺酒你就走吧，離開這裡，該輪到我守侯這裡了。”
石風笑了。
我說，愛是離別。
石風說，執著是苦。
我也笑了。
（十三）
我靜靜地坐在桃花林，望著我的宮殿。
我在等待。
三千年後，我和如來有個約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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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24 07:51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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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oy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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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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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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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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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8-6 09:52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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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小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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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可否麻煩大大，字體不要太小，版面稍作調整，雖然內容很精彩，但是看得好累喔！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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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9-7 01:55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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