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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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篇] 路燈下
一、路夜，十一點。
如果不是看了手機上的時間，林琳決不會相信現在才十一點。沒有月，夜像一張巨大的網，想把整個校園都罩起來。只有小道旁的路燈有氣無力的閃著光，昏黃的燈光下的小道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病人。偶而一陣風過，雜草便放肆地搖動起來。像無數只手，隨時將路過的人拉入無邊的黑暗中。
林琳吸了口氣，盡量趕走腦中這些奇思怪想。她覺得自己今天比較倒霉。先是莫名其妙的上錯了公車，跟著司機去了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后來好不容易趕上了回校的最后一趟公車，可車子有在路上出了點故障。結果等她回到學校時已經是十一點了。這時學校已經熄燈，宿舍的門自然也是鎖上了。好在宿舍的看門人張阿姨和林琳關系不錯，晚回去幾分鐘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想到這里，林琳加快了腳步。這時又起風了，路旁的雜草“絲絲”作響。“咳……咳……”一聲咳嗽從草叢中傳過來。林琳站住了，她豎起耳朵想確認一下，剛才的咳嗽聲是否是自己的幻覺。雜草依舊“絲絲”作響，沒有別的聲音。林琳松了口氣，她暗笑自己太膽小了。一點風吹草動就被嚇成了這樣。正當她準備繼續向前走時，草叢中又傳來“咳……咳……”的聲音。這聲音就像是一根繩子，瞬間將她的心系得緊緊的。 不，不是幻覺，真的是人的咳嗽。可草叢里怎麼會有人？夜色在此時變得更加的猙獰，林琳覺得頭皮發麻，汗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也許是有人惡作劇，要知道學校里總有些無聊的人；也許是一對戀人不想被我打擾；也許……。林琳不敢往下想，又一陣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冷顫，跑，這是她的第一反應。於是林琳撒腿便跑。原來幾分鐘就可以走完的小道現在卻像是沒有盡頭一樣。林琳感覺自己跑了很久，可她還在小道上。
忽然前面的路燈下閃出一個黑影，它的出現是如此的突然，林琳已經無法躲避，一下子和黑影撞在了一起。
林琳被撞倒在地上，包飛了出去，里面的書也掉了出來，撒了一地。還沒等她回過神來，那黑影快步向她靠過來。
林琳看見黑影靠了過來，心一下子竄到了嗓子眼，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個黑影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個男生，高高的，瘦瘦的，長得還算英俊,身上穿的那件藍色的襯衫，是八十年代的樣式。他的臉很蒼白，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點嚇人，，不過林琳看到他那張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歉意。 “對不起，同學，你沒事吧？”
“干什麼，你？”見到是人，林琳的膽子大了起來，“這麼晚了，你在這里做什麼？”
男生一時無語，一會兒，他小聲嘀咕了句：“這麼晚了，你自己又在做什麼？”
“什麼？你說什麼呢？”
男生沒有說話，而是俯下身去撿地上的書。林琳有點生氣，她走到男生旁邊，把他手中的書搶了過來，說：“謝了謝了，我沒事，就不勞你大駕了。”
男生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訕訕地看著林琳。
林琳把書裝進包里，再也不看那個男生，飛快的向寢室走去。走了幾步，后面又吹來一陣冷風，在她背上吹起了層雞皮疙瘩。她不禁回頭看了看那個男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只是本能回頭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她看見了，昏黃的燈光下，雜亂的樹影、隨風擺動的雜草。可那個男生，他，不見了。
二、我叫李然
林琳睜開眼，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已經十點多了。上午的課是趕不上了，好在今天上文學史的趙老師從不點名，因此林琳也不擔心會被發現。
昨晚她趕在宿管部查房前趕了回來，當然這都要感謝好心的張阿姨。回來后，林琳覺得頭暈腦漲，很快就上床睡覺了。沒想到自己竟睡得這麼死。
梳洗完畢后，林琳開始整理昨晚帶回來的書，一本，兩本……“咦”，林琳發現多了一本書。
那是本《唐宋詞選》，黑色的封面已經斑駁不堪，看得出這本書有一定的曆史了。她看了看書的出版日期：1988年。
雖然自己這次到書店買的全是關於唐宋詞方面的書。可林琳清楚地記得自己並沒有買這本書，那麼，這本書是誰的，怎麼會出現在她這里？
林琳摸摸腦袋，盡力的回想昨天的每一個細節，但還是想不出什麼結果。
窗外吹來一陣冷風，林琳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那個男生？林琳記得，昨晚自己和那個男生撞在了一起，書也掉了一地，然后那個男生就幫自己撿書，當時自己氣呼呼地把他手中的書全拿了過來。難道那時自己把那個男生的書也拿過來了？也許，因為當時林琳趕時間，所以也沒太在意。既然如此，那就是自己不對了，“怎麼把書還給他呢？”
林琳翻開封面，希望可以從書中看到班級、姓名之類的信息。可是，她並沒有看到這些。但林琳卻看到了，更讓自己興奮的東西。整本書里都寫滿了對唐宋詞的分析理解，看得出，這個讀者是個內行。他的不少觀點都和林琳的觀點一致，而且他還提出了許多獨特新穎的觀點。這讓林琳看得如痴如醉，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知音。
“一定要去見見這個讀者，和他好好談談。”林琳這樣想著，可她馬上犯難了，因為她並不知道那個男生的聯系方法，於是，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開始的那個問題：“如何才能找到那個男生？”
正在她一籌莫展時，她猛然想到，既然昨晚自己在路燈（她隱約記得那個路燈上有個“11”的標號）下遇到了他，為什麼不去那里找他，說不定他今晚也會在那里！對，今晚就去那里看看。
晚上，林琳拿著那本《唐宋詞選》來到了“11號”路燈下，那個男生不在那里，倒是有不少熱戀中的男男女女一臉幸福的沿著小道從燈下走過。
林琳一個人站在那里，覺得有點無聊，她打開書，細細地讀了起來，路人們顯然對林琳的這一行為感到不解，他們經過她身邊時都會忍不住的偷偷看她幾眼。可林琳並不在乎，她已經鉆進書里去了。
夜越來越深，林琳還在路燈下讀著書，她沒有注意到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來往的學生了。
“同學。”林琳身后冒出個聲音，盡管早有準備，可她還是被那軟綿綿的聲音給嚇了一跳。她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張蒼白的臉，還是那件藍色的襯衫。
“想嚇死人呀！走路都不出個聲。”
“咳，哪里，是你看書太入迷了，我叫了你幾聲你都沒反應。”那個男生一臉委屈。
“你能不能換種腔調說話，你這種聲音在晚上可是很嚇人的喲。”林琳覺得那男生很有趣，開始和他開起玩笑來。
“咳，這個，這個，你是來還書的嗎？”那個男生更窘了。
“這本書是你的嗎？上面的批注也是你寫的嗎？你也鼓勁唐宋詞嗎？”
看著林琳著急的樣子，男生忍不住笑了。
林琳也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下來的事情就按著林琳希望的那樣發展了，那個男生果然是個唐宋詞愛者，兩個一聊，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於是他們就在路燈下，大談特談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男生說：“同學，我們差不多要回寢室了，要不然我們就進不去了。”
林琳看了看表，快十一點了，雖然她還有很多問題要跟他討論，可這次她也不想在給張阿姨添麻煩了，她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問那個男生：“和你聊天很快樂，我叫林琳，07中文的，你呢？”
男生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怎麼，還保密？”
“我……我叫李然，是……06曆史的。”
“李然，06曆史，好，以后還能再和你聊天嗎？”
“行是行，不過我只有晚上才有空，那我們以后就在這里聊吧。”
“呀，你們系的課這麼多嗎？只有晚上才有時間？也行，明晚這里見。”時間不多了，林琳來不及細想，匆匆答應那個男生，然后飛快的向寢室走去。
看著，林琳遠去的身影，李然臉上布滿了陰雲，他沒有向男生寢室走去，而是一轉身鉆進了草叢。
三、李然沒有來
趙盼盼注意林琳已經有好幾天了，她發現這幾天的晚上林琳都要到外面去，每次都是快熄燈時才回來。趙盼盼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其他兩個室友。她們一合計，得出個結論——林琳戀愛了。
這天，林琳一回來就被三個姐妹給圍住了。
“林琳，我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可要老實的回答呀！”趙盼盼故意神祕地說。
林琳看著她們，有點莫名其妙。
“說，這幾天晚上你都干什麼去了？”於蘭急急地問。
“沒干什麼呀，就是研究唐宋詞呀！”
“想騙我們，再不從實招來，別怪我們用刑了。”馬芸抬起手，裝做要打林琳。
“等等，我說。”林琳便把自己和李然的事全都說了出來，“我只是和他一起談唐宋詞，沒別的意思。”
“我可不信，”於蘭一臉坏笑，她向馬芸喊了聲：“用刑。”兩人便扑了過來。頓時，三人打鬧起來。
趙盼盼沒有和姐妹們一起戲耍，她站在一旁，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好像在想什麼痛苦的事。
良久，她走到林琳面前說：“你可以讓我們也認識一下李然嗎？”
“當然，要不，明晚你們和我一起去和他聊聊。”林琳覺得讓姐妹們認識一下李然也不是件坏事，就答應了。
於蘭和馬芸高興的叫了起來，而趙盼盼的臉上卻還是陰雲不斷。
夜色有點特別，月亮竟然是暗紅的，它的光和昏黃的燈光混在一起，顯得更加的詭異。路上的行人很少，草叢里的小蟲也沒了聲音。靜，讓人不安的靜。
林琳和往常一樣來到了 “11號”路燈下，當然，三個姐妹也一起來了。可是李然卻沒有按時出現，林琳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李然從不遲到的。
不知過了多久，馬芸對林琳說：“小琳，他怎麼還沒來，你看都快十一點了。”
林琳一時無語，她也不知怎麼回事。
於蘭跳過來扮了個鬼臉，“怎麼樣，嚇不嚇人。”
於蘭這麼一說，林琳的心中出現了一絲驚恐，那還是第一次見到李然時出現的感覺，她只覺於蘭的臉的昏黃的燈光下不斷的拉長，一下子變成李然的樣子，一下子又擠成一團。
趙盼盼突然大聲說了句：“別等了，回去。”
林琳還想在說什麼，可趙盼盼卻一臉堅決地說：“快，回去再說。”
到了寢室。趙盼盼說：“小琳，你剛才說那個人叫做李然嗎？”
“是呀，怎麼了？”林琳問。
趙盼盼的臉色更難看了，她說：“我聽說個故事，故事里說我們學校88年搞50周年校慶，那時請了支隊伍來抬建演出用的舞台，本來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可是有一天晚上，有個女生走里經過，遇上了個喝醉了的工人，那個工人一時狂性打發，竟對那個女生動手動腳。好在有個男生從這經過，和那工人扭打起來，混亂中，那個男生被那工人失手一推，頭撞在了柱子上，死了。后來，有人在晚上經過那里時，看見有個男生在燈下看書，走過去一看，竟然就是那個死去的男生。還有人走那里經過，聽到了咳嗽聲，叫痛聲。結果，以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在那里遇見怪事。你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嗎？”
林琳已經猜到了，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難道他也叫李然？”馬芸吐了吐舌頭。
趙盼盼點了點頭，“難道說小琳見鬼了？”於蘭有點不信。
“其實，小琳，你仔細想想，你不覺得那個李然很快嗎？有誰會在晚上穿著件八十年代的衣服，在路上看80年代的書？”
經趙盼盼這麼一分析，林琳也覺得李然有點不對勁，可是她又不願相信李然是鬼。
對了，李然不是說他是06曆史的嗎。明天白天上課時去找他不就行了嗎。嗯，就這麼辦。
四、沒有人叫李然
曆史系一共只有四個班，一個年級一個班。和政治系一樣，曆史系也在第一教學樓上課。林琳隨便找了個人問了一下，就找到了06曆史的教室——303。
303教室，一位年過半百的老教師正眉飛色舞地講著中國曆史，里面的五六十個學生卻不太領情，他們有的在看書，有的在睡覺。還有些男生女生正小聲的說笑。林琳紅著臉打斷他：“老師，我想找一下李然。”
老教師看了林琳一眼，皺了下眉，他一定認為林琳是來找男朋友的。果然，他對著學生說道：“李然，誰是李然？有人找。”
沒人回答，老教師有點不高興，他有問：“李然，快出來，有個女生找你，別耽誤大家上課。”
“老師，我們班沒有人叫李然的。”有學生喊道。
“不會吧，”林琳不信，她把向教室里探了探頭，希望可以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林琳剛把頭探進去，里面的男生便興奮起來。林琳長得漂亮，漂亮女生總是能引起男生的注意。看著有點燥動的男生們，老教師不高興了，他沉著臉對林琳說：“同學，既然你要找的人不在這里，請不要影響我們上課了。”
“老師，你再幫我問一下，我是要找李然。”林琳想在確認一下。
老教師陰著臉對她說：“他們不是說了嗎，沒有人叫李然。”見林琳還想問，老教師火了，他從講台上拿過一個本子遞給林琳，“整個曆史系的學生名字都在這里了，你要找李然，自己去找。”說完走回教室，繼續講課。
林琳向老教師說了聲“對不起”，接過本子，一頁一頁的看了起來。一遍，沒有看見李然的名字，兩遍，還是沒有。三遍，仍然沒有。
怎麼回事，自己明明記得那個男生說自己是“06曆史的李然”，難道是自己記錯了？還是……，林琳不敢再往下想。她就這麼在教室門口站著，腦中一片混亂，直到下課鈴響，她才清醒過來。她把本子還給老教師，有氣無力的向寢室走去。
走著走著，她心中突然想到一個地方——教務處。那里應該有全校學生的名單。想到這里她決定去那里看看，也許那個李然是其它系的。
教務處里坐著的年輕女老師，她警覺地詢問林琳想查名字的原因。林琳對她說，有個叫李然的同學上次幫了她的忙，她想找到他好好的感謝他。
聽到這個理由，女老師也不再說什麼，她打開電腦，輸入李然的名字，回車一下，電腦上顯示出“沒有找到相關信息。”幾個字。
這幾個字就像是一塊砸在林琳頭上的石頭，讓她頭暈目眩。 這一次，林琳徹底絕望了，她仿佛被人澆了盆冷水，渾身冰涼。
那個李然，他……
五、校醫院
林琳病了，她的精神總是恍惚不定，食欲全無，整個人就像是只被雨打過的花枝，毫無生氣。
這幾天夜里，林琳都做著同一個夢，在夢里，她和李然興味盎然的討論著唐宋詞，突然李然變成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一口將林琳吞下。
這天半夜，林琳從惡夢中驚醒，外面射進來幾道暗紅的月光，給寢室也披上層詭異的薄紗。
“盼盼，小蘭，小芸，我的頭痛的厲害，你們誰陪我去校醫院看看。”
良久，也不見有人回應，林琳借著月光向她們的床上看了看，林琳愣住了，汗順著額頭流了下來，沒有個，每個人的床上都沒有人。她們都不見了？
林琳的頭仿佛就要裂開，她來不及去想三個室友，迷迷糊糊地走到值班室讓張阿姨開門放自己出去。
通常在晚上來校醫院看病的學生並不多，因此醫院只安排一名醫生值班。但今天卻有點不對，當林琳推門走進值班醫生的辦公室時，她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張工作證，工作證有張年輕女子的相片，相片的下面寫著周子茹。但這個周子茹醫生卻不在這里。
“周醫生……周醫生……”林琳小聲的叫了幾句，沒有回應。
林琳有點不知所措，她的頭越來越痛。林琳只好坐了下來，她一邊等周醫生回來，一邊有氣無力的打量起這辦公室來。
辦公室的墻在白色燈光下顯得有點詭異，上面還掛著張人體骨骼圖。林琳只覺得那骷髏空洞洞的眼睛仿佛一直盯著自己。林琳有點害怕，她扭頭看看窗外，一片漆黑。來時路上見到的昏暗的月亮早已沒了蹤影。看著看著，林琳竟有些困意，慢慢地，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琳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她揉了揉眼睛，豎起耳朵向外聽了聽。
那是一串凌亂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砰砰”的幾聲，大概是撞到墻壁了。發聲的人似乎是搖晃著走動的。一會，那聲音越來越近，竟直接向這房間走來。
“是周醫生嗎？”林琳問自己。不知為什麼她的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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