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際論壇 - 恐怖 / 靈異專區 - 鬼話連篇 - [長篇 ][轉貼]抓鬼一家人第三部 《與魅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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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長篇 ][轉貼]抓鬼一家人第三部 《與魅共舞》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leno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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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不說還不覺得……」古靈夕嘟囔著,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指了指胡庭優說,「這傢

伙說的好像有些道理。從我們進來折騰到現在,動靜也不算小,居然一直沒有遇到任何阻

撓。而且如果這個冰舍子是兇手大費周章偷來的東西,沒理由讓我們這麼輕易就拿回去啊

。」


  「也許,兇手只是在等待。」鐘晨O看她一眼,目光投向黑黑的樓梯盡頭,「等一個

最好的時機。」


  胡庭優的臉由紅轉白了。


  「你又嚇到他們了。」連胤同情地看著胡庭優,邊下樓邊說,「行了,我看這教堂暫

時沒有留下的必要了。你們都回去吧。」


  鐘晨O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後頭,問:「那連兄你打算去哪裡呢?」


  「對啊,現在雖然知道了一些事,可關鍵問題還是沒解決啊。你要去哪裡?不跟我們

一起查下去了麼?」古靈夕生怕連胤一聲不吭走人,事情正在緊要關頭,少了他這員大將

是斷斷不行的。


  「你可千萬別丟下我……我們啊!!」胡庭優大概是幾個人中最捨不得他的,因為只

有他會對自己和顏悅色,一點不像那個公夜叉和那個母夜叉。


  說話間,幾人走到了大廳,連胤哭笑不得地停下步子,看著他們幾個道:「你們這是

幹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只不過我離家時間有些長了,想借這一兩天回去看看。至於那

兇手的真面目,興許還是得從櫻華身上找突破口。後天城隍誕,你們見機行事。我會在那

天晚上來找你們的。」說罷,又特別叮囑道,「在跟我會合之前,你們最好不要再來教堂

了。」話到這堙A他的眼光最後落在古靈夕臉上,頓生出憐愛又擔憂的神情。


  「我知道該怎麼做。連兄不必為我們擔心。」鐘晨O突地把古靈夕拽到自己身邊,似

笑非笑地對連胤說,「至於閣下這個傻乎乎的表妹,在下會妥善代為照顧,你放心回家吧

。省城是我的地方,不論鬼神還是俗人,多少都要賣我幾分薄面。」


  古靈夕的手被他抓得緊緊,甚至有點生疼,可是她看著這男人的側臉,竟沒有掙脫他

的意思。反而有種別樣的感覺在心底滋生,若能被他這麼拽一輩子,就算被他罵是傻丫頭

,也無所謂吧……


  連胤笑看著這對男女在不經意間做出的反應,垂眼輕笑一聲,繼而對鐘晨O道:「好

,就勞煩鐘老弟了。我先走一步,城隍誕晚上再見。」正要邁步離開,他又轉回頭,面上

不再有玩笑之情,說,「記住,天外有天。凡事不可輕舉妄動。」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胡庭優跳出來拍胸脯,然後戀戀不捨地喊,「我們等你回

來啊!」


  看著連胤匆匆而逝的背影,鐘晨O略略鬆開古靈夕的手,沒有放開,拉著她舉步朝教

堂大門而去。


  「你這個表哥,來頭不小呢。」走著走著,他突然側目盯了古靈夕一眼,眼神如炬,

亮得要穿透她的心似的。


  古靈夕像被針戳了一下,趕緊心虛地把目光移開,支支吾吾道:「呃……這個……是

啊是啊,他以前在我們老家的時候就很本事呢!隔壁老王家的貓丟了,都是他幫忙找回來

的呢!還有劉大娘家的鍋壞了,也是他給修好的!」還沒說完,她已經想自己打自己的嘴

了,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啊……


  連胡庭優都極其不屑地瞪著她,每道目光都透著「連撒個謊都不會」的鄙視。


  「哦……」鐘晨O點點頭,「真的好有本事啊!對冥界瞭若指掌,身手不凡,加上那

舉手投足間的氣勢……這個傢伙……」


  「其實身份一點都不重要,關鍵是他是友非敵,他救過我們的命,對不對?」古靈夕

趕緊搶過話頭,再讓這比狐狸還精明的男人再推測下去,連胤的真實身份呼之欲出。


  鐘晨O不置可否地笑笑:「是救過我們的命。不過,不是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便可以

做我的朋友。」他伸手戳了戳古靈夕的腦門,「只有你這般頭腦簡單的傻丫頭才會動不動

就把人看成生死之交,甚至冒認親戚!」


  「我……」古靈夕的手心開始冒冷汗,根本不敢看鐘晨O的眼睛,也知道自己若開口

,只會越描越黑,只得嘟囔著低下頭。心想,反正只要不是自己親口說穿連胤的身份,那

就不算違背對冥王大人的承諾了。


  「沒想到啊真沒想到!」胡庭優悶悶跟在他們後頭,撓頭感慨,「短短幾天而已,居

然認識了你們這撥奇人異士。要是我有錢的話,就專門為你們開一本刊物,就叫奇聞錄吧

,專門記錄你們的事蹟,一定暢銷得很哪……」


  咚!


  正興致勃勃暢想將來的胡庭優捂著腦門,在鐘晨O和古靈夕足以致人死地的目光下乖

乖閉上了嘴。


  「我們就這麼走了麼?不用跟主人打個招呼?還有霍青雲,剛才一直沒看到他,是不

是該跟他說一聲?」在出大門前一刻,古靈夕問鐘晨O。


  鐘晨O搖頭:「不必了。相信他們不會介意。很多事,心知肚明就足夠。」


  「哦……」古靈夕也不堅持,又自顧自地說,「後頭城隍誕……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


  一點點莫名的不安從她心媕蕨L。


  「後天,你們一定要帶上我啊!!」胡庭優跟屁蟲一樣繞到他們前頭,千叮萬囑地說




  「你還是回家休息吧。」


  「帶著你就是個包袱!」


  「喂!你們不能這樣啊!!!我沒功勞也有苦勞啊!要不是我弄傷了手,你們怎麼知

道那埵釵B舍子!喂喂!!你們別走那麼快啊,等等我!!」


   教堂最頂層的窗前,午後的陽光掃過乾淨的玻璃,羅德靜靜站在後頭,白皙纖長的手

指撩開厚厚的窗簾,湛藍的眼眸注視著下頭那幾個離開的背影。


  「再見……呵呵,我們很快會再見,冥王。」


  窗簾緩緩放下,背後的人漸漸隱去。


  風吹來,花園堿麗的白花有節奏地擺動,花葉相碰,唰唰有聲。細聽之下,卻又像

是有人在風聲中低吟,或者淺笑,或者哭泣……





(待續)


2007-11-30 02:3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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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no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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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4)

作者:裟欏雙樹




  回到不歸居,已是午後。漓湖放下手堛瑤蓇砥A看著走進來的三個傢伙,笑問:「一

天一夜,三個都黑著眼圈,如此辛苦可有收穫?」


  「少胡說八道,我幾時有過黑眼圈!」鐘晨O白她一眼,手上卻摸過櫃檯上的小鏡子

照了照,雖然眼圈沒黑,精神欠佳倒是顯而易見。不過比起古靈夕和胡庭優這兩個可以扮

熊貓的傢伙比,他依然是玉樹臨風的。


  「你還別說,我們這次的收穫可大了!」古靈夕故意把那個「大」字的尾音拖得老長

,連餓得咕咕直叫的肚子都忽略了,把漓湖從櫃檯堳出來,兩個人躲到陰暗角落媢蕨

咕咕,說到激動處,古靈夕還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鐘晨O看著那兩個女人的背影,搖頭:「三個女人一台戲不適合她們,光古靈夕一個

人就能演整台戲。」說罷他轉身就朝廚房堥哄C


  「呃……那個,我們遇到的事可以隨便跟別人說麼?」胡庭優跟上去,看看那兩個還

在熱烈嘀咕著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問。


  鐘晨O頭也不回地說:「漓湖不是『別人』。你才是。」


  「別這麼排擠我好不好?好歹我們也一起出生入死過啊!」胡庭優沮喪地垂下頭,卻

很快又發揮出年糕精神,抓住鐘晨O的手臂,兩眼放光地懇求,「不管怎麼說,後天,後

天你們一定不要扔下我啊!!跟著你們實在太刺激了,見到的東西可能是我這一輩子都見

不到的!!我不想白白丟失增長見識的大好機會啊!」


  甩開他的爪子,鐘晨O打斷這個喋喋不休的傢伙:「城隍誕又不是我家開的,你愛去

不去,我還能把你拴在不歸居麼?還有,我肚子餓的時候不要煩我。」


  一層閃閃的希望之光頓時在胡庭優眼堳G起,他興奮地說:「這麼說,你同意了?你

真的同意了,你……」


  一個白白的大饅頭乎一下塞到他嘴堙A鐘晨O啃了一口手堛漯嶁驉A一字一句地警告

:「乖乖啃饅頭,再聒噪我就把你扔出去!」


  「唔唔!」胡庭優再不敢多說,邊點頭邊大口吃著饅頭。心堳o憤憤不平,古靈夕那

丫頭不知道比自己聒噪多少倍,卻從不見鐘晨O說要把她扔出去,可恨啊,果真是男女有

別,世風日下!


  夜堙A送走了最後一桌客人,漓湖邊收拾邊問在另一邊幫忙掃地的古靈夕:「丫頭,

你表姐沒什麼大礙吧?」


    「嗯,醫生說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古靈夕點頭,又停下掃把忿然道,「我決定在她

出院前都不去看她了!每次都把我當成她的學生,一見到我就是大堆說教,然後又要我快

點回家去,別在省城瞎晃悠。」一想到下午時候去醫院探望多日不見的宋世琪的情景,古

靈夕就頭痛,說這個十七表姐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可精神比哪個正常人都好,拉著她絮

絮叨叨地教訓了一個多鐘頭,早知就不起這好心去看她了。


  「她也是擔心你嘛。你自己想想,一個小姑娘孤身在省城這麼複雜的地方漂泊,哪個

親人能放心?!」說到這兒,漓湖像想起了什麼,問,「丫頭,這麼些日子了,我也從沒

認真問過你,你到省城來,你爹娘知道麼?該不會真像你說的,為了躲開那些『青年才俊

』的追捧,所以你偷跑出來?」


  「這個……」古靈夕支吾著,想了又想,決定向漓湖坦白,「我是從老家偷跑出來的

。誰讓我爹不經我同意就把我亂許給別人!不逃婚不是我的作風!」


  「哈哈,我老早就說了嘛,你還不承認。」漓湖明眸一轉,笑出了聲,「你爹把你許

給了晨O,對不對?」


  古靈夕噌地紅了臉,尷尬地點點頭。


  漓湖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頭,嬌笑道:「這也算一樁天大的巧事兒啊!你千里迢迢逃

婚,逃來逃去卻還是一頭栽到了逃婚對象手堙A天意天意!所謂天作之合,正是你們倆啊

!」


  「漓湖姐!」漓湖一席話,讓古靈夕從臉紅到了脖子,又羞又急地辯解道,「這……

這只是個普通的巧合罷了!我跟那老牛是不可能的,你也看到了,我們倆一見面就會起風

波,哪裡是天作之合,根本是八字不合!」


  漓湖伸出纖纖玉手朝天上一指,頑皮之態堿G意露出一絲幸災樂禍:「老天爺定下的

事,不是那麼容易改的。丫頭,你說了不算的。」


  「我的好姐姐,你看在我幫你免費打掃的份上,別折騰我了好不?我肯定跟那老牛八

字不合!」古靈夕拱手討饒,被她這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一鬧,她本來就為羅德的事而七

上八下的心更加亂七八糟了。


  「八字不合?」漓湖偏不吃她這套,把她拉到桌前坐下,不依不饒地說,「好吧,既

然你老說八字八字的,那就讓姐姐我幫你看看,看你跟晨瑄是不是真的八字相沖。」


  「你會看八字?」古靈夕將信將疑地看著漓湖,「我以為你只會……」


  「只會釀酒做包子兼養你們這兩隻豬?」漓湖沒好氣地接過話頭,又去取了紙筆過來

,擺到古靈夕面前,「把你的八字寫給我。」


  古靈夕撇撇嘴,乖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寫了下來。


  拿過來看了看,漓湖微閉上眼,左手熟練地掐算起來,那模樣可比街口廟門那些鐵口

直斷的「半仙」們專業多了。古靈夕看著她煞有介事的神態,直想笑。


  半晌,漓湖的眉頭突然皺了皺,指間的掐算嘎然而止,停頓片刻,見她又重新掐算起

來,彷彿對之前算的結果有所質疑。


  睜開眼時,漓湖問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確定這是你的八字?」


  「當然啊!難道我連自己啥時候出生的都會弄錯麼?」古靈夕肯定地回答,又轉念一

想,「不過,萬一我爹給弄錯了,就沒辦法了。八字也是他老人家告訴我的嘛。」


  漓湖吁了口氣,額頭上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自言自語道:「應該是弄錯了。」


  「怎麼了?難道這八字有不妥?」古靈夕看她神色不對,小心追問道,「我跟那老牛

……真的不合啊??」


  「合!怎麼不合!」漓湖瞬間恢復常態,笑道,「東風吹得烏雲散,花月佳期近在前

。」


   「啊啊?假期?」古靈夕大叫一聲,恐懼地看著漓湖,「大姐,你不是信口開河吧?




  「到時候自見分曉。」漓湖自信地攏了攏頭髮,媚眼一斜,「我只等著喝那口喜酒便

是。」


  「你肯定在瞎說!」古靈夕突覺得從頭到腳起了密密一層雞皮疙瘩,而「恐慌」之餘

,卻又有一絲甜甜的釋然和期盼……壞了,一定是被漓湖這個妖豔女給下了迷魂咒了,天

哪……


  正當此時,店門處傳來撲通一聲響,一個醉醺醺的長衫男人跌進店來,高喊著:「酒

!我要酒!繼續喝!什麼……什麼名角……不稀罕不稀罕!」


  許是見慣了這種醉漢鬧事的場面,漓湖歎口氣:「這麼晚了,還給我找麻煩!」叫上

古靈夕一起走過去,兩人合力把這醉得一塌糊塗的青衫男子扶到椅子上坐下,漓湖又對古

靈夕說:「看著他,我去兌點醒酒的玩意兒。」


  雖然很討厭跟個陌生的醉鬼呆在一起,不過也不好把他就這麼扔到深夜的街上,古靈

夕只得耐著性子站在他身旁看著他,防止這廝借酒撒瘋弄壞店堛漯F西。


  「酒……我要酒……」趴在桌上的醉漢嘟囔著,又冷不丁猛坐起身,醉眼迷濛中一把

抓住了古靈夕的手,痛哭流涕道,「夢蘇……不要走……我們一起……不做霸王……只要

虞姬……」


  「喂!醉鬼!放手!」古靈夕拼命把手往回拽,誰知這醉漢力氣頗大,這一下不僅沒

甩開他,反被他猛一把拖進了酒氣刺鼻的懷堙A長而有力的手臂鐵圈般將她緊緊箍住。


  「夢蘇……夢蘇……呵呵……我們不分開……」醉漢叫著別人的名字,噴著酒氣的嘴

竟向古靈夕臉上湊過來。


  「混蛋!找死!」古靈夕頓時慌了神,正拼命掙脫出一隻手打算一拳打歪他下巴時,

鉗制著她的手臂突然鬆開了,她趕緊抽身出來,扭頭一看,謝天謝地,外出歸來的鐘晨O

在最恰當的時候擰開了那醉漢的手,並反扣在他背上,用力朝下一壓,幾下便讓他乖乖貼

回了桌子上,動彈不得。


  「咋動起手來了?」漓湖端著小碗從廚房堥咱X來,人還沒走近便大聲問起來。


    鐘晨O沒好氣地看她一眼,責怪道:「深更半夜的,你就這麼隨便收留個醉鬼,還讓

這傻丫頭一個人看著他,你有病啊?!」


    「我看他瘦瘦削削的,不是那種耍酒瘋的人哪……」漓湖也不惱,把碗放下,又問古

靈夕,「怎麼了?這一會兒時間,他沒把你怎麼著吧?」


  「他能把我怎麼樣?笑話,要不是老鐘先我一步制服了他,他的下巴早就被我打飛了

!也不看姑奶奶我是誰!」古靈夕把剛才的狼狽樣全部省略,還裝模作樣地充起好人,對

鐘晨O說,「你別怪漓湖姐了,已經那麼晚了,把他扔出去怪可憐的。等他酒醒後再打發

走就是了。」


  「嘁!」鐘晨O鬆開壓住那醉漢的手,不屑地扔出一句,「剛才不知道是誰的臉嚇成

白板了。」


2007-11-30 02:3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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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好了好了,以後我會小心,不隨便收留醉漢。」漓湖趕忙撲滅他們兩人之間可能燃

起的戰火,囑咐道,「把他扶起來,我這個獨門醒酒湯一下去,保管他湯到酒醒!」


  鐘晨O不耐煩地扣住這傢伙的肩膀把他拖起來,又仰起他的頭,一手捏住還在胡言亂

語的他的嘴,說:「快點灌!」


  「咦?!這不是姚林翡麼?」漓湖看著這張完全暴露於光線下年輕而清秀的臉孔,有

點點意外。看著她把整碗醒酒湯給他灌下去後,古靈夕狐疑地端詳著這個醉漢,問:「你

認識這傢伙?」


  「豈止我認識,全省城認識他的人可多了!」漓湖的眼堸n發出一點激動的光芒,「

這個姚林翡是城堻怞釵W的天星劇團的老闆,不但把劇團經營得有聲有色,自己本身也是

個名角兒啊,那扮相,那唱腔,一等一的好!每到有他挑梁主演的戲碼上演,要想買到票

啊,得提前一整天去排隊呢!當初我也是排了好久的隊,才搞到一張票呢!」


  「原來,這醉鬼是你的偶像……」古靈夕看她說得眉飛色舞,再看看這個不省人事的

傢伙,一撇嘴道,「那你今天真是賺了!一分錢不花,偶像專場表演,貴妃醉酒……」


  「你這丫頭,別說風涼話哈!凡夫俗子,哪個沒煩沒愁,買醉之人,背後多少都有點

值得同情的原因。」漓湖說著說著,又開始對偶像的風光往事大加讚美,「你初來省城不

知道,他最風光的時候啊,大街小巷鋪天蓋地都是他的畫報,捧他的場的觀眾,那是人山

人海哪,為了搶一張戲票,還差點弄出人命呢!」


  鐘晨O實在聽不下去,把靠在自己懷堛瑣K鬼往漓湖身上一推,說:「也不看看自己

多大年紀了,還跟個小姑娘似的發花癡!你的偶像你來照顧,我不管,我要睡覺了。」


  「我也要睡覺去了!」古靈夕也受不了她滿臉開桃花的口水樣,趕緊跟著鐘晨O一道

閃人。


    「你們兩個給我站住!」漓湖叉腰一吼,「信不信我以後不許你們兩個踏進我不歸居

半步?信不信我以後不准你們喝一滴我不歸居的酒,吃一個我不歸居的包子!」


  鐘晨O和古靈夕同時收住了腳步。


  「給我回來!」


  兩人對視一眼,在酒和包子這兩個致命誘惑下,兩人乖乖走回到漓湖面前。


  「你們真以為我發花癡啊?」漓湖賞了他們一人一記白眼,又扯過張白紙,唰唰寫下

一行字塞到鐘晨O手堙A「天星劇團的地址。你們倆趕緊把人給我送回去!」


  「現在?」鐘晨O一皺眉。


  「要不要請你了宵夜再去呢?」漓湖虎著臉反問,說,「這麼個大活人那麼晚還不回

去,他們劇團肯定派人到處找他了。趕緊去,別讓人家擔心,一整個劇團都還指著他吃飯

呢!可不能出什麼事啊!」


    「嘁,說得好聽。還不就是想我們做免費保鏢!」古靈夕嘀咕著。


  「還有啊,等你們到了劇團,記得幫我討幾張下次演出的貴賓券啊!」漓湖把姚林翡

交到鐘晨O手堙A說,「就拜託你了!」天曉得她拜託的是幾張免費的貴賓券還是這個爛

醉如泥的姚林翡。


  把呼呼入睡的姚林翡扔到車後座上,一肚子不滿的鐘晨O發動了汽車,古靈夕回頭看

看在後座上酣睡的傢伙,說:「他不會吐吧?」


  「要是他敢吐在我車上,」鐘晨O一打方向盤,車子轉進一條小路,「我就拆了他們

劇團!」


  古靈夕吐吐舌頭,說:「要是你拆了他們劇團,漓湖一定會拆了我們。」


  沒多久,鼾聲在後座上響起,姚林翡臉上的兩團酒紅漸漸褪去,看來漓湖的醒酒湯正

在發揮作用。


  車子七拐八彎之後,古靈夕看著窗外的街道,越看越覺得不對頭,問:「老鐘,他們

劇團在哪兒啊?我怎麼覺著這條路是往教堂那堛滿H」


  「劇團在三多里那邊,本來是有兩條路可以過去,可剛才你也看到陸家巷那邊在修路

,車子過不去,所以只有一個選擇,從教堂那邊繞過去。」鐘晨O加大了油門,車子飛一

樣劃破了夜色。


  當那座熟悉的建築在前方若隱若現時,古靈夕只覺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直豎,想到昨夜

的遭遇,她突然問鐘晨O:「你別忘了教堂外頭有顛倒結界!就這麼過去沒問題麼?」


  鐘晨O淡定說道:「你忘了你表哥已經把冰舍子取走了麼?沒有這個餌,就不會再有

為它而來的鬼魂,沒有極陰氣場的存在,又何來顛倒結界。」


  「對啊……把這給忘了。」鐘旭一拍腦袋,總算放了心。


  當車子從教堂前方經過時,她剛剛放下的心,卻被後座上傳來的異動給吊了起來。


  那姚林翡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一手撐著前座,一手捂住嘴,喉嚨間咕咕作響。


  「哎呀不得了啦老鐘他要吐啦!」古靈夕大叫出聲。


  汽車嘎然停住,鐘晨O火速跳下去,拉開後車門一把將姚林翡拖了出來。


  剛一落地,便聽哇的一聲,地上瞬間多出一堆令人作嘔的穢物。


  古靈夕捂著鼻子跳得老遠,鐘晨O則咬牙切齒地罵著漓湖那個死女人,平白無故給他

找這麼一樁麻煩事。


  吐完,姚林翡捂著心口,眼堛瑣K意仍然飄來蕩去,看著面前盯著他的一男一女,他

晃晃悠悠地走過去,說:「你……你們……是誰派來的?……想監視我??……做夢!」


  看他還是一副醉鬼樣,古靈夕強烈懷疑起漓湖的獨家醒酒湯的品質。


  「先等等,確定他吐完了再把他扔上車!」鐘晨O無奈又嫌惡地打開姚林翡伸到自己

面前的手指,「平生最厭惡爛醉之人!」


  古靈夕看著這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傢伙,卻說:「也許他遇到很不開心的事吧。我

爹說,越是煩惱的人,喝酒越醉得厲害。酒入愁腸愁更愁嘛。」


  她話剛說完,卻見那姚林翡的眼神一下子直了,手指著身後不遠處的教堂,高聲說:

「夢蘇!夢蘇是你嗎?別走!你別走!」


  古靈夕搖搖頭,對鐘晨O說:「他一直在念叨這個名字,似乎還把我當成了這個人。




  「也許是他的相好。」鐘晨O隨口說。


  而姚林翡念著念著,竟撒開腿朝那邊飛奔而去,難得他一個酒醉的人竟然能不摔倒,

還能跑出如此速度,邊跑邊撕心裂肺地喊:「夢蘇!等我!你別走!」


  誰也沒想到這傢伙會突然來這麼一手,兩人趕緊追了上去。


  砰一聲響,教堂虛掩的鐵柵門被一身酒勁的姚林翡給撞開,一頭栽了進去,在地上滾

了幾圈,傻笑著爬起來,朝媕Y繼續跑。鐘晨O追進來,一把拖住了他,怒斥道:「你這

醉鬼!給我滾回去!」


  古靈夕也上來幫忙,抓住這個麻煩精的胳膊朝外頭拽。


  「夢蘇!我的夢蘇!放開我!夢蘇在堶接尼琚I」姚林翡大喊大叫,掙扎之間,居然

照著古靈夕的手一口咬下去。


  「我的媽啊!」古靈夕痛得眼淚直流,趕緊鬆開了手。


  在鐘晨O為古靈夕分神的h那,姚林翡猛地掙開他,不要命地朝教堂媔]去。


  「沒事吧?」鐘晨O抓起古靈夕的手,一圈清晰的牙印烙在上頭。


  「沒事!那個禍胎!趕緊把他抓回來!」古靈夕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她這輩子還沒

被誰咬過呢!


  跑進空蕩蕩的大廳,不見人,只看到遮住通往後花園那道門的絲絨簾子晃動不止。


  「混賬,那醉鬼一定跑去後花園了!」


  兩人確定了姚林翡的去向,火速攆了過去。




(待續)


2007-11-30 02:3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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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鬼一家人《與魅共舞》 第七章(5)

作者:裟欏雙樹

追到後花園,灰霧與暗黑交織浮動於略顯緊張的空氣中,似有一片開於寒冰之上的花,把浸透了寒意的芬芳輕灑滿園。


姚林翡就站在縱橫在渡難花間的小道中央,不跑也不鬧了,呆呆地左顧右盼,喃喃道:「你在哪兒……別玩捉迷藏了……夢蘇……」念著念著,他竟哽咽著朝地上蹲下去,無助地抱著頭,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看來這廝的確是「到了傷心處」,古靈夕喘著氣站在姚林翡身後不遠處,聽著他淒涼徹骨的啜泣聲,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抓他回去!」鐘晨O走過去把姚林翡架起來,他不想在這個夜風凍人的地方浪費時間,更不想讓無關的人在教堂埵h停留一分鐘,這堛漲M險,像暗藏於深水中的毒蛇,誰都不知道風平浪靜的下一秒,是否是那致命的一擊。


此時的姚林翡似乎早已耗盡了力氣,呆滯的眼堣揭酗C分醉意,任由鐘晨O抓著他的胳膊跌撞著往回走。


「漓湖找的好差事!!」古靈夕也忍不住抱怨起那個花癡女人來,看著身邊這個比行屍走肉多口氣的傢伙,怒道,「真是沒出息,就為了幾個包子,我竟然攤上了這麼個大麻煩!」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個道理,她到現在才明白。


「原來你的弱點就是包子,真不知你上輩子是什麼玩意兒……」鐘晨O揚眉一笑,苦中作樂地拿她尋開心。可是,他的笑意在瞬間凝住,古靈夕也在同時忘記了要出言還擊,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身後,響起了緩緩的歌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雲朵般飄搖不定,是一個女人,在慢悠悠地哼唱著從未聽過的曲調,那調子,有些憂鬱,又有些期盼。


猛回過頭,那純白一片,在夜色堣壎~惹眼的渡難花叢堙A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影,朱紅的衣衫裹住曲線玲瓏的身軀,宛若灑在雪地堛漱@團胭脂,長垂腰際的黑髮鬆鬆地編成辮子,慵懶地搭在背脊上,辮稍隨著身體的動作頑皮的跳動著,白皙的手上握了一把小巧的水壺,小指翹起若幽蘭,一股清澈的水流從壺中淌出,溫柔地灑在花瓣上。


怎麼突然冒出個半夜澆花的女人?!看著這出乎意料的一幕,古靈夕的心突地沉了一下。這後花園只有一條來路,這女人卻在轉眼間出現在他們身後……


鐘晨O定定地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聽著耳畔那陣像被拉長的蠶絲般柔細綿軟卻又藏了無限韌性的哼唱,思考著是該視而不見還是一探究竟。


夾在他們兩人中間的姚林翡本是無力地垂著頭,可當這哼唱聲不斷地刺激他的耳膜時,他緩緩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那片雪白中的紅影,呵呵傻笑起來:「是你……換了衣裳我就……就不認識你了麼?!」


說著醉話,他又來了力氣,想掙脫鐘晨O的鉗制朝那女人奔去。


鐘晨O的耐心終於被這個醉鬼磨得精光,拉扯間,他二話不說,一掌劈在姚林翡的後頸上,看著這軟軟倒下去的麻煩精,他和古靈夕同時鬆了口氣,要是早硬起心腸給他這麼一下,哪裡會搞得如此狼狽。


把姚林翡「料理」妥當後,兩人抬頭再朝那邊一看,哪裡還有那紅衣女人的影子,只有那片白得異常的渡難花在風中搖動。


「人呢?」古靈夕揉了揉眼再看,人確實是不見了,連哼唱聲也停止了。


滴答,滴答。


她話音未落,一陣清楚的水滴聲從他們兩人的右側傳來,而那一度消失的歌聲也回來了,像留聲機媦蔗顒滬絳痋A音量由小而大。


轉頭,右側不到五步的花叢中,那個紅色的身影正安然地蹲在媕Y,依然背對著他們,手堛漱臛傾斜著,細細的水流濺落在花葉上,滴答作響。


古靈夕一個激靈,本能地朝後跳開一步,閃到了鐘晨O背後。


「夜深人靜,這時候澆花是不是不合時宜?」鐘晨O走前一步,上下打量著這個婀娜的背影,語帶談笑。


哼唱仍未停歇,對方依然專心致志地澆灌著花朵,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等待片刻,鐘晨O索性走到紅衣女人背後,故意伸手一拍她的肩膀,笑笑:「不回應別人,這可不大禮貌呢。」


在他的手掌觸到對方的h那,水壺堛漱繻y驟然停止了流動,哼唱聲也嘎然而止。


紅衣女人徐徐起了身,水壺懶洋洋地勾在她的手指上,沒幾下便從手中掉落在地。轉過頭,一個陰柔的聲音像從另一個世界飄來,帶著不真實的回音,幽然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打擾我?」


這也算是個人麼??


古靈夕看著這女人的真容,當場愣在原地,連鐘晨O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身體四肢,都很正常,那身段甚至比一般女人曼妙十倍,可是她的頭,根本不能稱之為頭,只是個用泥土揉出來的團,沒有五官不說,連層像樣的人皮都沒有。這般美麗的身軀上,卻長著這麼一個怪異的「頭」,在搭配著實震撼人心。


「為什麼打擾我?」紅衣女人的聲音比剛才陰沉,語速也更慢了些。完全分辨不出她的聲音是從「頭」上的哪個部分傳出,只知道在她「說話」時,不斷有泥土從她的「臉」上簌簌而落。說罷,她的手遲緩地抬起,落在鐘晨O肩上,纖長的手指上,形狀頗為好看的指甲晶光明麗。


「並非有心擾你雅興!」鐘晨O眼中有厲光閃過,出其不意地扣住了她搭在肩上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拉,卻不料幾分力氣之下,突覺手下一滑,那只細皮嫩肉的玉手竟從他手下輕易地脫開了去,留下一張仿若手套的完整人皮捏在掌中,竟是一招破皮抽骨的脫殼之計。


少了那層皮的包裹,一股腐臭之氣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股腦從那只暴露在外的蒼白指骨間竄出,熏得古靈夕差點背過氣去。鐘晨O屏住呼吸,扔掉手堛漱H皮退開一步,眨眼間,一張符紙已出現在他背在身後的左手上。


「為什麼……打擾我?」紅衣女人不依不饒地朝他們逼近,手臂直伸,白骨顫巍巍地往前抓動著,目標直指鐘晨O的臉孔。


鐘晨O冷冷盯著這個怪物,說了聲:「教堂豈是你這妖孽能呆的地方!」言畢,他一閃身,手臂靈巧地繞過對方的白骨爪,對準那泥團腦袋的正中間一點,但見一張紅符端端貼了上去。不待她有機會多走出一步,他手出劍指,對準那紅符厲斥一聲:「破!」只聽P一聲巨響,那女人的泥巴腦袋被炸開了花,又像亂刀砍開的西瓜一樣,一塊塊掉落在地上。而這沒有了頭顱的身體,也在此時定在了原地,像尊沒有完成的雕塑。


古靈夕捂著狂跳的心走上前一看,碎開的泥塊濺得到處都是,一旁的渡難花也被染上了難看的黑點,無數根斷開的細藤條纏繞著橫陳在一邊,依稀辨得出它們的根部應該是插在那泥團媕Y的。想起剛才見到的那一頭烏髮,古靈夕拈起其中一根藤條,驚訝地看著鐘晨O:「這個就是她的頭髮?!」


鐘晨O拿過她手堛漯捧N兒扔在地上,看著那具無頭身軀,說:「不要亂碰!她的邪氣非一般的重。」


瞪著眼前這具跟木頭人無二的軀體,古靈夕狐疑著爆發出一連串問題:「平白無故多出這麼個女人,她到底是什麼?人?鬼?還是妖魔?她想對我們不利?為什麼她會出現在教堂的後花園?」


「有邪氣卻非鬼魂,有實體卻非人類。總之,她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在真相尚不明了的時候,鐘晨O乾脆地捂住了她聒噪的嘴,掃視著這個詭氣瀰漫的後花園,還有那片迎風搖曳的冥界之花,冷笑,「小小一座教堂,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羅德,我早晚要跟你討教明白。」


拉下鐘晨O的手,古靈夕指著這具「木頭人」問:「要拿這個怎麼辦?別告訴我你打算把她背回去研究!」


「她和姚林翡,你選一個來背。」鐘晨O不懷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旋即神色一變,呵了聲,「小心!」古靈夕還沒回過神,便被他猛一下拉開,那只白骨蒼蒼的手竟擦著她的前額劃了過去,隨風而過的濃烈腐臭味,熏得她幾乎嘔出來。


「頭……我的頭……」淒厲的哭聲從地上那堆散開的泥塊堸n發而出,那具無頭身軀似著了魔般,瘋狂地朝鐘晨O他們撲來,而它沿途踩過的泥土竟像燒著了般冒出白煙。


鐘晨O拖著古靈夕敏捷地避到一旁,趁這撲了空的怪物未及時回頭之機,又衝到昏迷的姚林翡身邊,火速將他拽到了通往後花園出口的臺階上,對古靈夕說:「看好他,如果他醒過來,馬上打暈他!」


緊急時刻,古靈夕不敢說個不字。


轉頭看向那邊的花叢間,找不到鐘晨O他們的怪物此刻就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媕Y轉來轉去,斷開的脖子媯o出縷縷灰霧,在空氣堨|下飄散,像無數個搜尋食物的舌頭,又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其中一縷,正飛快地朝他們這邊遊來。


「本來還想帶回去研究,看來是留不得了。」鐘晨O冷哼一聲,從臺階上跳下,縱身躍起,落到離那無頭怪不到兩步的地方,雙手捏訣,一張黑符夾在指間,正要斥念咒語時,身後卻冷不丁傳來個鎮定而洪亮的聲音:「這麼晚了,你們還在花園媟F什麼?!」


古靈夕一聲驚呼,從臺階上彈了起來。這聲音就來自她背後。


鐘晨O下意識地轉回頭,就是這短短h那,一陣染著腥味的怪風從他身前一掃而過,待他再回頭時,那只無頭怪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花園最媞搌瑰藂仇B,似有道黑影一閃而過。垂眼一看,那怪物剛才所站的地方,除了一地雜亂的泥土外,還有幾絲銀白色的黏液。


「我並不歡迎搗亂的客人。」羅德提著一盞馬燈,從臺階後的暗處走出,燈光映亮了他沒有表情的臉,那雙藍眸媮繻虪i見一抹慍色。他看看呆望著自己的古靈夕,又看看腳下像頭死豬一樣的姚林翡,不悅地說,「沒有其他事的話,請你們儘快離開。」


鐘晨O收回符紙,走到羅德面前,看著這個不復往常冷靜的神父,發現他除了臉色很不好看之外,額頭上還滲著汗珠,仿佛剛剛幹了什麼費力的事。


「真是不好意思。」鐘晨O微笑著向他道歉,指了指姚林翡道,「我這朋友酒後鬧事,沒頭沒腦闖進你的花園,如果造成了什麼損失,我會賠償。」


羅德落在他臉上的眼神,霎時變得如刀一樣淩厲,但是僅僅半秒時間,又恢復到之前的冷淡,說:「鐘先生,謝謝你的好意,我這堥癡S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需要你賠償。」他停頓片刻,沉沉道,「只是有些東西,一旦壞了,是誰都賠不起的。」


「呵呵,沒錯。比如人命。」鐘晨O直視他的藍眸,別有意味地笑笑,旋即扶起姚林翡朝出口走去,經過羅德身邊時,不忘拋下一句,「打擾了,有時間一定再來找神父聊聊。」


羅德什麼都沒說,只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頭霧水又驚魂未定的古靈夕趕緊跟上去,上臺階時,她只顧著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羅德,沒留神腳下,一滑,整個人朝前撲了過去。


「小心!」羅德及時邁出一步,有力的臂膀在緊要關頭攬住了古靈夕的身子。心慌之下,她只覺一股電流從羅德手中傳出,刺透了自己的身體,心臟都情不自禁地猛然緊縮一下。望著那雙海一樣深藍的眼睛,古靈夕眨眨眼,慌慌張張地說了聲「謝謝」,然後一溜煙跑了出去。


羅德看著她匆匆而逃的背影,面孔上罩起一層陰霾,他滅了手堛瑪O,任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漸漸隱去。





(待續)


2007-12-4 11: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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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作者:裟欏雙樹


  從天星劇社堨X來,古靈夕晃悠著手埵h出來的一疊戲票,哭笑不得地跟鐘晨說:


「就為了這幾張破戲票,漓湖差點害死我們!」


  鐘晨揉著耳朵,剛才把姚林翡送到他那些為他的失蹤急得團團轉的同事面前時,這


些中氣十足的演員們千恩萬謝的感激詞震得他耳膜發顫,伸了個懶腰,他拉開車門,說:


「回去睡覺。以後再跟那個死女人算賬。」


  古靈夕坐進車堙A回想起在教堂媥D遇到的恐怖一幕,不甘心地問:「怎麼會突然冒


出個沒頭的紅衣女怪物?先是顛倒結界,又是上古邪陣,渡難花冰舍子,小小一座教堂居


然藏了這麼多稀罕東西……這個羅德,他究竟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鐘晨打著呵欠,努力睜大睏倦的眼睛,「不過,真相應該很快浮


出。有人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是嗎?」古靈夕撅起嘴,玩弄著自己的手指,有些沮喪地說,「我只覺得事情到了


現在,一切還是亂麻一團。我們明明做了很多事,卻像什麼都沒做過一樣,好像一直在迷


霧媕Y繞啊繞的,根本沒找到出口。」


  「對你這種食欲遠高於智慧的人,我可以理解你這種感受。」鐘晨冷不丁冒了句噎


死古靈夕的話,轉而又凝重了起來,說,「雖然現在我還不清楚來龍去脈,但是,打從我


們插手到趙大嬸的命案開始,就已經成為了一個陰謀的一部分。羅德是否是製造陰謀的元


兇,我現在無法定論,但可以肯定,他是關鍵。」


  「說了等於沒說!我還知道他有問題咧!」古靈夕撇撇嘴,發洩似地對著車窗外大叫


了兩聲。


  「你嚎什麼嚎?!」鐘晨最鄙視任何擾人清夢的行為。


  古靈夕轉過臉,嘿嘿一笑:「心堣S亂又鬱悶,吼兩聲就舒服了!」說罷,她真像是


忘記了之前所有的不快一樣,沒心沒肺地托著腮,充滿期待地看著窗外的夜景,「緊張了


這麼些日子,後天城隍誕一定要好好玩玩!省城堛獐q會一定比老家熱鬧好多!」


  鐘晨無語地望著身邊這個思維「跳脫」的丫頭,前一秒還在為羅德的事操心,下一


秒馬上暢想到吃喝玩樂上去。真不知該罵她頭腦簡單,還是該贊她心胸豁達。他瞟了一眼


她倒映在窗玻璃上的俊俏臉孔,心頭不由自主笑了笑,像寒夜堥S來由吹過一絲暖風,柔


軟的安慰。其實,如果有這麼個傻丫頭一直在身邊,也不是什麼壞事吧,起碼,沒什麼機


會去寂寞。


  天上飄落起了零星小雨,獨行於孤寂夜色中的汽車包圍在陡降的溫度堙A可車內,卻


淺浮著只有特別的人才能感覺到的暖意……


  足足睡了一整天,直到月映西樓時,鐘晨才揉著惺忪的眼睛從不歸居的上房堨X來


,教堂堛熙s番折騰,著實耗去了他不少精力,又一想到回來時漓湖拿到那些戲票時興高


采烈的模樣,便恨不得將她扔到教堂的後花園,跟那無頭女人去「分享」喜悅。這一覺睡


得雖然舒坦,可是肚腹不饒人,咕咕亂叫下,再美的夢也被吵醒了。他打著呵欠,希望廚


房堛滬鼓咧S有被古靈夕洗劫一空。


  腳步剛越過最後一級樓梯,一陣誇張的咀嚼聲便從大堂那邊傳來,在這種萬籟俱寂的


夜堙A這樣的聲音很容易讓人誤會不歸居正遭遇百年不遇的鼠患。


  見他下來,古靈夕費力地咽下口堛漸]子,舉著油光光的手指指著盤子媔剩的一個


包子,慷慨地說:「來得正好!還剩一個!」她的對面,胡庭優那傢伙正吧唧吧唧嚼個不


停,左手捏著包子,右手抓著雞腿,兩個餓死鬼風範的傢伙發出的動靜,猶勝鼠患。


  「你什麼時候來的?」鐘晨瞪著大快朵頤的胡庭優,看看窗外,離天亮還早得很,


這傢伙居然深更半夜跑來不歸居吃霸王餐?!


  胡庭優口齒不清地說:「明天城隍誕……說好一起去……我怕我遲到。」


  「呃……那真是辛苦你了!」鐘晨覺得他真是「精神可嘉」,就因為怕他們到時候


甩了他,居然半夜就蹲在了不歸居。抓起那個倖存的包子,鐘晨看著他們倆調侃,「我


想你們倆上輩子肯定關係不錯,餓死鬼甲跟餓死鬼乙,連吃相都這麼默契。」


  「你能知道前世我是什麼人麼?」大概吃昏了頭,胡庭優竟把他的挖苦話作了真,極


有興趣地說,「不過我聽我奶奶說過,人還是不要知道自己的前世比較好。」


  「啊?!為什麼呀?」古靈夕一直覺得「前世」是個很有意思的玩意兒,像許仙之類


的人,如果不是前世做了好事,又怎麼會遇到白蛇這麼癡情的妻子呢。


  「她老人家說,所謂前世,其實跟昨天前天沒有區別,都是過去的時光,不能改變的


事,忘卻最好,否則只會徒生心魔。」胡庭優似模似樣地說著,「人,不需要知道自己從


哪來,但一定要清楚往哪裡去。」


  「你奶奶說話很有意思。」鐘晨笑了笑,「如果你有她老人家的一半睿智,你會比


很多人都優秀。」


  「有點深奧……」古靈夕感歎同時也在疑惑,「聽你說的這些,你奶奶是個很厲害的


人啊,不但說話深奧,連渡難花這種玩意兒她都知道。她到底是幹什麼的啊?」


  「我一直很崇拜她老人家的!小時候,她跟我講過很多有趣的故事。不過她也沒幹過


什麼特別的事吧……」胡庭優為難地咬著筷子,努力搜索著回憶,「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就


離開半邊村了,在那之前,我奶奶就是個普通的村婦,每天就幹些曬草藥納鞋底的事,沒


什麼特別的。」


  「半邊村?」鐘晨放下吃掉一半的包子,嘴角一翹,「有趣的名字。」


  「嗯。聽說我們這個村子的歷史相當悠久,老人們知道許多傳奇故事,傳說古時候,


我們村媮晱X現過天神和靈獸呢!因為他們的庇護,半邊村才能平平安安延續到現在!」


胡庭優越說得口沫橫飛,仿佛自己身上都沾了仙氣般。


  「吹牛!」古靈夕舔著嘴巴,根本都不給他面子。


  「倒有點世外桃源的感覺。」鐘晨打量了胡庭優幾眼,笑道,「如果你們村子真那


麼有傳奇色彩,出幾個你奶奶那樣的能人,也是不奇怪的。」


  話音剛落,廚房的門簾被掀開,漓湖托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走出來出來,見鐘晨


也坐在桌前,放下雞湯便很抱歉地跟他說:「包子花卷饅頭全沒有了,連麵粉都一撮不


剩。」她鳳眼往古靈夕二人一覷,「這兩個傢伙太能吃了!大半夜把我吵起來給他們做吃


的,簡直是兩個魔星!」


  「還算有些良心,給我留了一個!」鐘晨說「留」字的時候,非常之勉強,如果他


再來晚一步,連包子皮都見不到了。


  「呵呵。」漓湖嬌笑一聲,繼而一拍手,像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忙拉住鐘晨道,


「我又釀了一種新酒,反正你也沒吃的了,便宜你,讓你嘗個鮮!」說罷,不由分說拖著


鐘晨進了廚房。


  看著空空的灶台,鐘晨望著漓湖,說:「有什麼事要跟我說?我知道你從不把品嘗


新酒的美差給我。」


  「明天你要領著他們一道去城隍誕?」漓湖直截了當地反問。


  「就算我不領,他們自己也會去。」鐘晨笑笑,眼際卻劃過一絲嚴肅,「他們不止


是去玩,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們去做。」


  「他們可以做什麼?幫你吃飯?」漓湖想笑。


  「去城隍誕的不止我們,還有個客人。」鐘晨眼埵野閃過,如暗夜堛漪P子,「


羅德身邊的女僕,櫻華。我想世上最瞭解羅德的人就是她了。」


  「你想從她身上套消息?」漓湖似乎並不看好他的辦法,「雖然沒見過,但是聽丫頭


說的,這個櫻華對羅德言聽計從,難道去一次城隍誕就能改變她的態度,讓她出賣主人麼


?」


  「極喜或者極悲時,往往是一個人心理防線最脆弱的時候。」鐘晨耐心地說,「我


一直覺得櫻華不是個壞人。她對城隍誕的嚮往,好像孩子對糖果的渴望一樣,雖然強烈,


但是相當乾淨純粹。我們已經說定明天要跟她同行,希望在圓了她願望的時候,也能知道


些我們想知道的事。」


  「這是場勝負不明的賭局。也許你們從她身上根本挖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漓湖斷


然說道,認真之態跟從前的慵懶嬉笑判若兩人。


  「你似乎很不願意我們去城隍誕?」鐘晨乾脆地問。


  「是!」漓湖坦然承認,「我不想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有事。」


  「理由。」鐘晨感興趣的是這個。


  「明天是十月初十。」


  「我知道,城隍誕每年都是這一天。有什麼特別麼?」鐘晨不覺得有什麼異常。


  「如果我跟你說,明天夜堿O百年一遇的血月祭呢?」漓湖長出一口氣,劈堸埶梬


道,「血月當空,萬魔俱動。這一天,天空的月亮被血色淹沒,隱埋在世間的邪氣蠢蠢欲


動,封印在地底的妖孽會在這陰氣最重的一刻破土而出。屆時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


而且城隍誕的底細你總該知道,說穿了就是鬼界的孤魂野鬼借這個所謂誕辰的光,出來人


界大吃大喝一回罷了。單是個城隍誕也就罷了,那些小鬼不會有什麼大危害,而且有你在


,它們也是斷不敢造次的。可是明天,城隍誕和血月祭恰好重疊在了一起……邪魔妖鬼等


了一百年才能等到的極陰之時……你說我能不擔心麼?」


  「你確定明天是血月祭?」鐘晨的眉頭皺了皺。


  「我還能有錯!」漓湖差點跳起來,敲著鐘晨的頭道,「你不去好好準備一下重新


封印那些想趁此機會脫離制縛的妖孽,卻想著去找個姑娘套情報,你沒睡醒是不是?!」


  鐘晨抓住她的粉拳,惱怒地辯解:「你也說過是百年一次,別說我,連我爹都沒有


遇到過血月祭,只不過是從舊典籍上看到過而已!而且書上關於這個日子的記載也非常少


。我又不是你,每天有那麼多閒工夫算這個算那個,我怎麼知道明天是血月祭,你真以為


我是神仙啊!」


  「那你現在知道啦!你還要帶他們去嗎?!」漓湖不依不饒地逼視他。


  鐘晨吸了口氣,道:「也許留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如果明天恰逢血月祭的話…


…」


  「你!」漓湖恨不得拿手邊的水瓢砸在這個固執的男人頭上。


  看不見的火在兩人間燒得正旺時,門簾被人唰一下掀開了。


  古靈夕探個頭打量他們,奇怪地問:「你們兩個唧唧咕咕說什麼呢?!半天不出來!


還以為有人醉死了呢!」


  「吃飽了吧?」鐘晨不再理會漓湖,走到古靈夕面前拖著她走了出去,「吃飽了就


回去睡!」


  「喂喂!慢點,我還想喝雞湯!還有沒有雞湯……」


    古靈夕滲著口水的聲音越來越小。


  漓湖歎了口氣,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出了廚房逕直走到大堂,古靈夕被鐘晨帶走


了,胡庭優大概也回房睡了,四周空曠地安靜著。她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一扇來,仰頭望


著天上的一彎新月,經過昨夜一場小雨的洗刷,這月亮像是嵌在明淨的鏡子堣@般,淺淺


的黃,閃耀著細碎的光。明天,還能看到這樣的你麼?!


  漓湖保持著這個動作,許久許久。


  「你在看什麼?」


  以為已經去睡了的胡庭優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


  「天上只有月亮。」漓湖沒回頭,輕淺的笑聲從她口中飄出,「呵呵,你又在看什麼


。」


  「看你啊。」胡庭優很老實地回答,「不歸居堛熙o些人,個個都是不正常的高人。





  「你在罵人還是誇人啊?」漓湖轉過臉,精緻的臉蛋被月光罩了一層美妙的朦朧。


  「當然是誇你們啊。現在就拿你來說吧,做的飯菜那麼好吃,釀的酒那麼醇美,居然


一個人就把整個不歸居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有啊,據我觀察,連鐘先生和那個母夜叉都要


給你幾分面子,你還說你不是高人?!」胡庭優望著她的臉,有些入神,「跟你們在一起


……好像很早很早就認識你們似的……」


  漓湖把手覆在他的額頭上,一手叉腰道:「怪,沒發燒啊。難道喝多了?你也沒喝酒


啊?」


  「作為一個文字工作者,偶爾抒發一下莫名的情懷也是很正常的。」胡庭優朝她嘿嘿


一笑,跟她擺擺手,「好了,我去睡了。為了明天,我要養足精神!」


   看著這傢伙興奮的背影,漓湖搖搖頭,沒有了笑容。


(待續)


2008-1-29 02: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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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作者:裟欏雙樹



看著這家伙興奮的背影,漓湖搖搖頭,沒有了笑容。
   翌日傍晚,鐘晨  領著一路聒噪的古靈夕和胡庭優來到教堂大門前。還沒進去,便看到櫻華站在鐵閘極門後的小道上,拿著掃帚清掃落葉。
  
   “櫻華﹗”古靈夕喊著她的名字,興沖沖地跑了過去,一心想著城隍誕的她,全然忘記昨夜差點在這裡丟了性命。
  
   停下掃帚,櫻華看著撲過來挽住自己胳膊的古靈夕,又看看跟在她身後的鐘晨  ,愣了剎那,怯怯地問︰“有事?”
  
   “你什麼記性呀?﹗”古靈夕瞪大了眼,“不是約定了嗎,今天我們一起去城隍誕玩啊﹗”
  
   “今天?﹗”櫻華眼裡有光彩閃過,卻瞬間如燈滅,她搖搖頭,“還是不去了。人太多,我這個樣子……”
  
   一條好看的絨線帽子變戲法般出現下古靈夕手裡,她洋洋得意地晃悠著︰“早知道你還介意這個,所以準備了好東西給你﹗”說著,她不由分說把帽子扣到櫻華頭上,又把帽檐刻意往左下方拉了拉,滿意地說,“看吧,帽檐剛剛能遮住你的左眼,看起來還滿時髦的﹗”
  
   “是挺好看的。”鐘晨  跟胡庭優難得的異口同聲。
  
   “你們……”面對眼前這幾熱情的家伙,櫻華不知所措。
  
   “走吧﹗一年一次啊,多難得﹗”古靈夕搶下她的掃帚扔到一邊,容不得她說不,硬把她拖出了教堂。

放下濃濃的窗帘,羅德的房間重歸於陰暗。他轉過身,笑笑,自言自語道︰“希望你們玩得開心﹗”
  
   走到對面那座碩大的書架前,羅德握住第二排上的一本書,朝外稍用力抽出。隆隆幾聲悶響,書架從中間一分為二,露出一扇寫滿符文的小門。
  
   推開門,羅德碧藍的眸子裡飄過一片紅影,飄渺若染血的雲。
  
   昨夜在花園中襲擊鐘晨  一行的無頭紅衣女,此時端端立在門口,垂著手,靜如雕塑。而在她腳下,鋪滿了濃濃一層枯萎的植物。
  
   羅德手指輕動,一朵渡難花出現在手中,俯身把花放到紅衣女腳下後,他輕輕托起對方的手,那只被鐘晨  抽離了人皮,只剩空空白骨的手,滿含憐惜,甚至是虔誠地輕吻了下去。
  
   “我會拿回一切,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為了你……”他抬起頭,望向那具沒有知覺的身軀。
  
   他的身後傳來黏膩的唰唰聲,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劃過……
  
  
  
  
   天色越黯淡,加入到城隍誕遊玩大軍的人越多,一整條長街,人潮涌動,彩燈炫目,五顏六色的小玩意兒擺滿兩旁的小攤,熱氣騰騰的香味從每一家招攬聲此起彼伏的食肆裡傳出,熱鬧之景令人嘆為觀止。
  
   古靈夕站在街口,那興奮的神情賽過一只掉進米缸的老鼠。天生貪熱鬧的她,以前在老家,只要有類似的廟會之類的活動,她場場不落,不玩到失魂落魄絕不罷休。而眼前這個城隍誕,比老家最大型的廟會還要熱鬧幾分,再被那些撲鼻的香味一勾引,無怪她早已按捺不住,拖著櫻華直沖到一個賣各色糖葫蘆的攤檔前。
  
   拿過兩大串亮晶晶紅彤彤的糖葫蘆,也不管櫻華愛吃不愛吃,古靈夕還是極慷慨地塞了一串到她手裡,說︰“請你吃﹗”然後她迫不及待塞了一個到自己嘴裡,鼓著腮幫子扭頭跟鐘晨  說︰“給錢﹗”
  
   胡庭優見機不可失,馬上跟進,也取了一串糖葫蘆,朝鐘晨    腆一笑︰“順便一道給了吧﹗”
  
   大庭廣眾之下,鐘晨  強撐風度給了錢,然後很郁悶地接受了一個事實,糖葫蘆只是個淒涼的開端,今晚自己注定要當一群餓死鬼的移動錢莊。
  
   順著人流朝前頭走,耳邊充斥著鑼鼓嗩吶二胡等等一切樂器的高亢奏鳴曲,賣胭脂水粉小玩意兒的,推銷狗皮膏藥家傳秘方的,玩雜耍唱戲的,一處比一處惹眼熱鬧。一路下來,古靈夕和胡庭優手裡不約而同地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和吃食,從面人兒到萬花筒放大鏡,從叮叮糖到蒸餃燒麥烤魚,應有盡有,只有櫻華什麼都沒有買,一直拿著那串糖葫蘆,不時小心地舔兩下,然後四望著周遭的流光溢彩,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你還說不來,瞧瞧,多好玩﹗”古靈夕咧著油光可鑒的嘴直笑,又盯著櫻華手裡的糖葫蘆,說,“不好吃嗎?都走了半條街了,你還沒吃完。”
  
   “不不,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櫻華趕緊擺手,生怕她誤會,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蘆。”
  
   “不是吧?”胡庭優把一大塊什錦涼糕塞到嘴裡,驚奇地看她,“你這麼大人了,第一次吃糖葫蘆?”



鐘晨  一笑,玩笑似地問︰“羅德沒請你吃過嗎?”
  
   五彩的燈光把櫻華露在外頭的右眼映得分外迷離,而她也像突墜入一個沒有方向的夢裡,迷惘地搖頭,喃喃︰“他說過帶我來看,可每次都忘記了……”說罷,她又像突然驚醒的人,忙住了口,答非所問地連說,“沒什麼沒什麼……很好吃,很好吃﹗”
  
   一陣喧嚷的鑼鼓聲傳來,適時掩蓋了一場莫名的尷尬。
  
   古靈夕拽著櫻華鑽進人群,看夠了台上耍得正歡的猴戲之後,自己也跟個猴子一樣,靈巧地從人堆裡鑽了出來,哧溜一下竄到一個轉糖畫的小攤前,盯著那些插在稻草垛子上的,用紅糖澆成的小動物和植物,尤其是正中央那條精致無比的飛龍,眼睛開始放光。
  
   “老鐘﹗給錢﹗”
  
   一晚上,鐘晨  反覆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耐著性子走過來,摸出錢放在頭家面前,鐘晨  不屑地笑笑︰“轉糖畫除了看運氣,還得看技巧。我估摸著你把我手裡的錢都花光,也轉不到這條龍。”
  
   “胡說﹗告訴你,我手氣好的很,我三歲就替我爹上麻將桌子,替他贏了一大把﹗”古靈夕朝他扮鬼臉,然後搓搓手,瞅準糖畫攤上那個畫滿各種動物的輪盤,把手指放在嵌在中心的竹製指標上,用力一轉。
  
   指標從飛快轉動到緩緩停下,古靈夕的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暗暗喊︰“龍﹗龍﹗龍﹗”
  
   可惜,應了鐘晨  的烏鴉嘴,指標瀟灑地越過畫著龍標誌的地方,不偏不倚停在一只“桃子”前頭。
  
   “哈哈,桃子好啊,這是壽桃,姑娘一定長命百歲﹗”頭家喜笑顏開地舀起一勺糖汁,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倒出了一個寥寥幾筆的“桃子”,用竹簽串了,取下來交給癟著嘴的古靈夕手裡。
  
   “請你吃﹗”古靈夕把桃子塞到胡庭優手裡,不死心地說,“不行,我今天非要轉到那條龍﹗”
  
   說罷,她不由分說又動手轉起了指標。然後就看到她手裡陸續多出了“桃子”“小花”“小鳥”之類的最不值錢的糖畫,頭家則笑瞇瞇地給她算著,轉一手多少錢,轉兩手多少錢。
  
   在她轉出了第八個“桃子”的時候,鐘晨  實在看不下去了,拉住她說︰“小姐,等你轉到那條龍的時候,我也破產了。不如我來吧。”
  
   “你?﹗”古靈夕不相信地打量他,可是她實在太想要那條威風凜凜的金龍了,於是點點頭,“好,要是你幫我轉到那條龍,我……我請你吃桃子。”


“好大方呀﹗﹗那個,好像你手上所有東西,都是我掏錢買的。”鐘晨  白她一眼,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指標上,“我只幫你這一次﹗為了我的錢包。”
  
   “嗯嗯,好好﹗”古靈夕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充盈於心房的開心不僅是他答應幫自己拿到那條龍,更大程度是因為,她喜歡他總是那麼暖的大手握著自己。雖然只是轉動一枚小小的指標,但那種被保護被支援的安心感,更讓她動容。
  
   兩只交疊在一起的手輕輕一動,一種同心協力的默契不期然自兩個人心底升起,儘管只是為了拿到一只糖汁做的金龍,但這感覺,不但古靈夕,甚至連鐘晨  也覺得,很好。
  
   指標晃悠著旋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頭。
  
   嘎吱一聲響,指標緩緩停下,箭頭端指著“龍”,分毫不差。
  
   “呀﹗中了中了﹗”古靈夕高興地拽住鐘晨  大叫起來,一張臉興奮地像熟透的蘋果。
  
   從頭家手裡接過這條“價值不菲”的糖金龍,鐘晨  頒獎一樣放到古靈夕手裡,調笑道︰“你還真容易滿足,一條小糖龍就把你高興得連姓啥都不知道了。”
  
   “我天生不貪心﹗”古靈夕興高采烈地舉著糖龍,吃水不忘挖井人地連連跟他道謝,末了不忘感慨,“老鐘,多虧有你啊﹗”
  
   “呵呵。”鐘晨  望著那張在半透明的糖龍後笑容燦爛的臉,淺笑之余,竟覺得自己也滿無聊的,居然會幫這個傻丫頭去轉糖畫,然後在看到她為一條糖龍那麼開心時,自己居然也莫名其妙地高興。真是見鬼。
  
   櫻華看著他們倆,一抹羨慕的微笑浮現唇邊,轉瞬即逝。
  
   胡庭優則忙於解決古靈夕交給他的八個桃子,滿嘴糖塊,嚼得很是帶勁。
  
   這時,一陣喧嘩從前方傳來,然後便聽到許多人大喊︰“城隍老爺出來啦﹗”
  
   嗩吶鑼鼓頓時響成一片,八個精壯漢子,抬著朱漆加身的木杆,上頭架著一座佈置講究的寬敞座椅,城隍老爺的塑像端坐椅上,上百個打扮成兵勇模樣的人,敲鑼打鼓在前頭開道,在人群的歡呼聲中,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城隍廟方向往這邊巡游過來。
  
   “搞這個有什麼特別意義嗎?”古靈夕擠在人群裡,一邊小心護著手裡的糖龍不被人群壓壞了,一邊問鐘晨  ,她實在不明白一個泥巴胚子,怎麼會有這麼高的待遇。
  
   “只是個風俗而已。城隍老爺是老百姓心裡專管妖魔鬼怪的,有他在,就會庇佑人間不被邪魔侵擾。所以每次到他誕辰,老百姓都要為他慶祝一番,希望能沾點城隍老爺的威風,讓邪魔外道遠離自己和家人。”鐘晨  扯著嗓子跟她解釋。

聞言,古靈夕聳聳肩,嘀咕︰“城隍就熱鬧成這樣,那冥王又算啥?怎么沒聽到過冥王誕?﹗”真是應了那句“滿壺水不響,半壺響叮當。”的老話,這些祈求城隍給他們帶來平安的老百姓,哪個又知道,在城隍之上,其實還有個堪比帝君的冥王,而且這個冥王還是她古靈夕的“表哥”,一想到這裡,她便覺得這世界真是無比奇妙。
  
   再看街道兩旁,城隍塑像經過的地方,都像約好了似地,整齊地擺出了各式銅盆,裡頭火焰高燒,許多人把一捆捆紮好的紙錢虔誠地往銅盆裡放,嘴裡嘟囔著祈求城隍老爺保佑之類的話。一陣陣冷風吹過,銅盆裡的紙灰飛出,卻並不是正常地四散而落,而是像遭了龍捲風一般,在銅盆上方有規律地打著旋兒。
  
   古靈夕定睛一看,那些銅盆周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些半透明的男女,在那裡嬉笑著,做出你爭我奪的動作。她揉揉眼再看,確實如此,男女老幼都有,每個人的身體都是越往腳下越透明。古靈夕訝異地拉住鐘晨  ,踮起腳在他耳邊說︰“我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我好像看到那些銅盆周遭有好多看不到腳的人﹗”
  
   “你看到了?”鐘晨  略是一驚,旋即又想起,她應該是看得到的,隨後無所謂地說,“就當你看不到吧。它們也是沾城隍的光,出來人間找點油水。一般不會造成危害。我會密切關注它們的。”
  
   “哦。”古靈夕吐吐舌頭,嘟囔道,“還真是個好日子,人鬼同樂,和諧天下呀。”
  
   鐘晨  聽在耳裡,笑了,這丫頭的一張嘴,絕對有把死人說活的潛質。
  
   笑過,他抬起頭,望著高掛空中的一彎明月,淡淡的柔黃溫和地籠罩著它,安詳靜謐。如果你永遠是這個顏色就好了。鐘晨  在心裡嘆了口氣。
  
   看看時間,離午夜還有不到兩個鐘頭。
  
   這時,一撥不知從那裡竄出來看熱鬧的年輕人,鬧騰著沖到人群裡,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古靈夕被這突然涌動起來的人潮裹著,身不由己地朝前方而去,而鐘晨  則被人潮隔斷在相反的方向。
  
   “喂喂﹗擠什麼擠﹗我要扁啦﹗”古靈夕大叫著扭動身軀想擺脫這些彪悍的人,可群眾的力量永遠是偉大的,她的掙扎不起任何作用,一直被沖到街的另一端,她才逮著個機會鑽到一家賣古玩的小店裡,避過人群站穩了腳,大口著喘氣。再看她的寶貝糖龍,到了這會兒,只剩下一根竹棍,上頭殘留著一點糖渣。
  
   “我的龍啊﹗﹗﹗”她撕心裂肺地大喊。“我一口都沒舍得吃啊﹗﹗﹗”
  
   “靈夕﹗”前方,有個柔弱的聲音在努力地喊著。
  
   古靈夕循聲望去,擁擠依然的人群裡,櫻華一手摁著帽子,一手焦急地朝她晃動,纖瘦的她,靠自己的力量似乎是沒辦法脫身的。
  
   見狀,古靈夕忙沖過去,瞅準機會抓住她的手,朝空隙處用力一拉,拖著她雙雙竄回到古玩店裡。

“好多人……我的腳都離地了……幸好有你。不然不知道會被人流沖到那裡去。”櫻華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
  
   “我差點被擠死﹗好不容易拿到的糖龍也犧牲了﹗”古靈夕哭喪著臉,伸頭看向四周,說,“老鐘和胡庭優呢?該不會都被沖散了吧?”
  
   櫻華皺著眉,說︰“這么多人,怕是走散了。”
  
   想了想,古靈夕看著街對面︰“估摸著他們還在那邊,得想個辦法過去。”
  
   看著人頭攢動混亂一片的大街,櫻華為難地說︰“怕是有點困難吧。”
  
   “沒事,可以找路繞過去。”古靈夕轉身問店裡的掌柜,有沒有別的路可以繞到街對面去。掌柜的朝前一指,說順著他店外這條小巷鑽過去,左轉,再沿著那條小巷走過去,便可以繞到城隍廟的後門,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能到街對面了。
  
   “走吧。”古靈夕拽著櫻華出了店門,踏進了店外那條相對來說人煙稀少的小巷。
  
   走著走著,櫻華突然說︰“你是擔心他有事吧?”
  
   “啊?﹗什麼?”古靈夕一愣。
  
   “你擔心鐘先生。”櫻華淡淡一笑,“剛才轉糖畫的時候,你的眼神很福祉。”
  
   “那啥……福祉?﹗有嗎?﹗”古靈夕傻笑著一張紅臉,到是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居然被櫻華給看穿了。這個女人,心思跟她的身形一樣纖細呢。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時的櫻華,似乎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輕鬆,竟像個長輩一樣語重心長,“能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是至大的福祉。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輕易放棄。只要彼此有愛,任何問題都可以解決。”
  
   巷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大家的心裡都只有那場熱鬧的城隍誕,誰會注意到兩個往反方向低語而行的女子。在熱鬧中倖存下來的安靜,大概擁有釋放人心的神奇力量。
  
   古靈夕沒有想到櫻華這樣的悶葫蘆會對自己說出這番話。


(待續)


2008-1-29 02: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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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作者:裟欏雙樹




    「你有過喜歡的人麼?」古靈夕跳到櫻華前頭,直視她的眼睛。


  一群孩子挑著燈籠,嬉笑著從前頭跑過,籠罩在彩色燈籠下的火光在幽暗裡拉出一道

道流光。櫻華的視線入神地追隨著這些轉眼即逝的美麗光彩,喃喃:「那一年,我也是提

著這樣的燈籠,站在流光溢彩的街口,看到了他。」一抹用淡然卻悠長的笑容浮現在她的

唇角。


  「誰?」古靈夕刨根問底,她沒有忘記鐘晨O交待的任務,櫻華的任何一句話都可能

是一個突破口。


  孩子們的嬉笑聲漸漸遠去,櫻華短暫的笑容也隨之淡去。


  「我問他,以後是不是每年都可以陪我來看燈。」長長的睫毛垂下,帶來一片揮之不

去的落寞,「他說,只要我在他身邊,他會的。」


  「他承諾了,可是卻沒做到?!你們分開了?」古靈夕終於明白為什麼櫻華對城隍誕

這麼念念不忘了,原來那滿街的花燈燭火,藏的是她一個未曾實現的願望。


  「呵呵,比分開更讓人難過。」櫻華苦笑,前行的腳步越來越慢。


  「啊?!不會是死了吧?」古靈夕脫口而出,旋即又呸呸兩聲,「對不起對不起,我

瞎猜的。」


  「若死了,也斷了牽念了。」櫻華望向天際的彎月,許久後才說了一句,「人在咫尺

,心在天涯。」


  「天涯?啥意思?」


  古靈夕話沒說完,便聽到腳下傳來嘩啦一聲響,緊跟著是一聲蒼老的「哎呀!」為了

與櫻華保持對面相向,古靈夕一直以倒退的方式前進,一心只顧著聽她講話,哪裡看到背

後的狀況。一個麻布粗衣的老者,蹲在地上心疼地拾起幾塊瓷器的碎片,他身旁,是一塊

用藍布鋪墊在地的簡陋小攤,四角上各插了一個小木棍,拴起細線,把擺放在布上的各種

做工還算精緻的瓷器圍了起來。而背後不長眼的古靈夕,一腳過去,剛好把放在最邊上的

一個半身人像踢成了碎片。


  「啊!對不起啊對不起,我沒看見!」古靈夕趕緊跟老者道歉,「這個人像多少錢,

我賠你!」


  「算了算了……也不值幾個錢。」老者衝她擺擺手,惋惜地看著手堛爾H片歎氣,「

可惜啊,今天還沒開張就蝕了本,晦氣呀。」


  這時,她們才注意到老者的地攤上除了這些瓷器之外,還擺著一摞細竹條做成的竹圈

,在月色下閃著光滑的青光。


  「您老在這賣瓷器?」古靈夕左看右看,實在覺得這條人煙稀少位置不佳的小巷絕對

不是擺攤的好場所。


  「小本生意,租不起店鋪。當街的地方又被別人占滿了。只好擺在堣F。」老者把碎

片小心翼翼地包進一塊破布堙A坐回到攤旁的小馬紮上,渾濁的老眼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們

,說,「我也不是賣瓷器的。那些竹圈是供人玩耍,用來套取攤子上的玩意兒,一個銅板

可以扔五個圈,套中多少拿走多少。兩位姑娘要不要試試手氣?」


  「哦!原來就是套圈遊戲啊!」古靈夕在老家也見過類似的小攤,不過那些攤子上不

光是瓷器,還有食品香煙絹花之類的別的小玩意兒,每次總引來不少人圍觀,那些捏著竹

圈的人更是聚精會神瞄準比較值錢的獎品,扔得不亦樂乎。想到自己剛剛踢壞了人家的東

西,加上又可憐這老者的處境,古靈夕跟櫻華說:「一起玩吧,我請客!」


  「我不會啊,你自己玩吧。」櫻華趕忙搖頭,又看著那在夜風中不時哆嗦兩下的老者

,走過去,掏出幾枚銅板放下,說,「算我玩過了,但是沒套中任何東西。」


  「姑娘!」老者叫住櫻華,掌紋縱橫的蒼老手掌拽住了她,幾枚銅錢原封不動放回她

手堙A「我不是乞丐,謝謝你的好意。」


  櫻華遲疑地縮回手,看向老者的目光埵h了層莫名的疑惑。


  「那我來十個圈!」古靈夕放下兩枚銅板,若不是想著還要去找鐘晨O他們,以她的

個性和扔圈的技術,一百個圈也不夠她玩。


  「好好。」老者取了十個竹圈交給她,感激地笑著,「謝謝姑娘惠顧。」


  照規矩站到攤子外指定的地方,古靈夕瞄了瞄準心,一鼓作氣把手堛漲阭擙蟑茈竣F

出去。


  結果到是出乎她意料的。十個圈,她竟然套中了兩個獎品,還是一對雕刻精緻的金童

玉女塑像。


  「居然中了?!」古靈夕高興得蹦了起來。


  「姑娘好手藝啊!」老者似乎毫不介意她用兩個小錢換走了超過同等價值的東西,爽

快地把那對金童玉女拿過來,又說,「看來姑娘好事將近了。我這對金童玉女,還從沒有

人拿到過呢!」


  古靈夕把這對漂亮的瓷娃娃接過來,紅雲飛上了臉,心堻葧滋地暢想,口頭卻否認

:「老伯你別拿我說笑了哈,我還小呢,好事還早呢。嘿嘿嘿嘿。」


  「哈哈,看你我有緣,我再送你個小玩意兒。」老者從襟口出摸出一個小布包,打開

來,取出兩張剪成鴛鴦形狀的紅紙交給她,說,「這東西是一位故友送我的,你這對娃娃

也是他做出來的,他說將來若有誰拿走這對娃娃,又是個心善之輩的話,就把紙鴛鴦也給

他,只要在這兩張紙上寫上他自己和他心上人的姓名和八字,再塞進娃娃堙A他們就可以

生生世世做一對神仙眷侶了。」


  「真的?」古靈夕看著手堿麙o發亮的紙鴛鴦,將信將疑。


  「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我這朋友是修道的。我到希望是真的,現在難得碰到像姑娘

你這麼善心的人,就算個祝福也好吧。」老者誠懇地說,然後又從身後的竹筐媞N出一隻

筆來,「寫上吧,我教你怎麼打開那個娃娃的底座。」


  「這……好吧!」老者那番「神仙眷侶」,著實對古靈夕產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加上

老者盛意難卻,她接過筆,唰唰幾下在其中一張上寫下了該寫的東西,然後照老者的指點

,揭開了一個娃娃的底座,把紅紙鴛鴦放了進去,再封好。


  「還得寫上心上人的八字呢!」老者看她只寫了一張,提醒道。


  「我不知道他的八字啊!」古靈夕老實地回答,把筆遞回給他,「反正我已經知道怎

麼打開這個娃娃了,回去再補上。」


  「呵呵,一個也夠了。那就祝姑娘心想事成了!」老者看著像摟寶貝似地抱著兩個娃

娃的古靈夕,風霜成皺的老臉上綻開高興的笑,又提醒道,「還有,這娃娃要好生保存,

媕Y的八字更不要輕易給外人看到!」


  「嗯嗯。我知道了,謝謝老伯!天這麼晚了,您也早點收攤吧!」古靈夕道了謝,歡

天喜地地拉著櫻華離開了地攤,構思著等會兒見了鐘晨O,要怎麼跟他炫耀自己一箭雙雕

贏了一對這麼漂亮又神氣的金童玉女。


  「姑娘好走!」老者朝她們的背影揮揮手,抄起雙手坐回遠處,並沒有收攤的意思,

佝僂的身影,漸漸被夜色遮掩無形。


  天際的彎月越來越細,幾乎成了一條細細的弧線,虛弱而詭異。


  古靈夕瞅著懷堻o對眉開眼笑的金童玉女,自己也樂開了花,這個城隍誕的收穫實在

不小,好吃的好玩的好聽的,一樣不缺。而櫻華自然是沒有她那樣的好心情的,前行途中

,她不時回轉頭看向剛才的地攤,心頭的疑惑在一層層加重。


  「你看這個金童,那眼神,是不是跟……」古靈夕剛把金童娃娃舉到櫻華面前,卻突

然停下了腳步,看著右前方愣了愣。


  同時間,櫻華也微微張開了口,有些驚訝地看著前方。


  藍色的四方粗布鋪蓋在地,琳琅滿目的瓷質人像擺滿其上,摞得整整齊齊的竹圈在淺

淺月光下泛著青幽的光。


  一切都跟剛才的地攤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擺在攤旁的小馬紮上少了個坐在上頭

的老者。


  「套圈的攤主都喜歡把攤子擺在這條巷子婸礡H」古靈夕雖覺得事有古怪,卻暫時想

不出別的理由。


  「不太可能吧。」櫻華看著面前這沒有人照管的地攤,說,「就算是另一個攤販把攤

子設在這堙A也不至於連所有的擺設都一樣吧,連鋪在地上的布都是一個顏色。還有那個

,你看。」她指著藍布最前頭的一個侍女塑像說,「這個,跟剛才我們看到的完全一樣。




  古靈夕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了。


  如果這是同一個地攤,那是絕對沒有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們前面的。這條巷子除

了一頭一尾相通,沒有別的岔路。老者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收攤再繞到巷口的另一端趕

到她們前頭,再規整地把東西擺好。


  「別管了,我們快走吧。」櫻華拉住古靈夕,加快腳步朝巷口走去。


  然而,走了幾分鐘後,兩人又不約而同停了步子。儘管她們可以清楚看到那些從巷口

外經過的行人,甚至能聽到他們熱鬧的交談和笑聲,她們就是無法接近。明明在大踏步前

進,可巷口跟她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不變的距離。


  「我們好像遇到麻煩了。」櫻華咬了咬下唇。


  「再試試。」古靈夕拖著她,撒開腿朝巷口跑。跑了許久,巷口依然在前方。反倒是

在左前方相同的位置,驀地又出現一個完全相同的套圈地攤,空空的小馬紮依然在那堙A

像個看熱鬧的路人般打量著跑得氣喘吁吁的兩人。


  城隍誕,鬼出門。古靈夕突然想到剛才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搶食物的「人」,不由得

說道:「我想我們遇到鬼打牆了!我們一直在原地轉來轉去!」


  她話音剛落,卻突覺得懷堣@燙,像被塞了一團炭火般灼熱。古靈夕垂眼一看,那對

本上了五彩釉的金童玉女突然變得通體赤紅,像塊燒紅的炭,詭異的紅光從娃娃的中間激

射而出。


  古靈夕慌忙一撒手,娃娃摔落在地,應聲碎開。兩股鮮血樣的液體分別從隨開的兩個

娃娃中間噴湧而出,在半空中畫出兩道妖異的弧,然後嗖一下墜入地堙A再迅速鑽入土下

,一左一右拱起兩道土壤外翻的痕跡,並飛速蛇行向前。


  劇烈的震顫從腳下傳出,古靈夕只覺得自己被人扔到了一個瓶子堙A然後這瓶子被用

力地左右搖晃。


  「小心點!」櫻華拉住古靈夕,兩個人如同在顛簸在巨浪上的小舟上,互相攙扶著保

持平衡。


  一陣颶風從正前方撲來,身材嬌弱的她們再也支撐不住,兩人齊齊摔到在地,風捲起

的沙土鋪天蓋地砸在她們身上,肆無忌憚鑽進她們的眼睛,要將她們生吞活剝了一般。


  兩人緊靠在一起,抱頭閉眼,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在覺得風力減弱了些後,古靈夕努

力抬起頭,看向前方。


  那兩道在地底蛇行的力量在前頭轉了個彎,繞成了一個碩大而標準的正圓形,然後便

停止了運動,完全靜止下來。


  「那是……」古靈夕愕然地盯著前頭的「圓圈」。不待她和櫻華站起身,一陣隆隆巨

響自地底傳來,震得人心都要碎開似的。


  突地,那靜止在地的圓圈內,赫然湧出大量的黃土,噴泉般層層而出,那陣勢看得人

目瞪口呆。


  而更令她們愕然的是,一個人影,竟從這不斷湧出的黃土中心慢悠悠地「升」了出來

,最後輕飄飄地懸浮在半空中。


  長及腳跟的白髮在風中巍然不動,跟那黃土一般顏色的寬大袍子裹著一個比正常人高

大出兩倍不止的身軀,再看那「人」的正面,古靈夕跟櫻華都倒吸了口冷氣,這傢伙哪有

什麼正面,他的臉,只是一個由黃色沙土構成的類似於臉的平面,沒有五官沒有表情,而

那些沙土還像活物一般,在他「臉」上不斷遊走著,形成一個個不斷變幻著的怪異圖案。


  「你……你是什麼怪物!」古靈夕遏制住心頭的慌張,大聲呵斥。櫻華則緊緊握住她

的手,雙唇緊閉,死死瞪著前方的怪人,身體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絲毫哆嗦。


  「呵呵,剛剛你才興高采烈從我手媊麂咫@對金童玉女。這麼快罵我是怪物了?!」

怪人的聲音低沉得像天邊的悶雷,一笑起來,連空氣都在顫抖。


  這個恐怖的怪東西是剛才那風燭殘年的老者?!


  古靈夕實在沒辦法把那張可憐巴巴的老臉跟面前這個從地底冒出來的巨大怪物疊加在

一起。她一吸氣,從地上爬起來,往前跨了一步,仰頭看著對方,強作鎮定地呵道:「哼

!我就知道你這老東西有古怪!哪有把攤子擺在這種小巷子堛滿I還磨蹭什麼,不把你的

來處交待清楚,休怪姑奶奶不客氣!」


  不管誰看到這一幕,都會為古靈夕捏一把汗。那情景,活像一隻不怕死的螞蟻在向大

象宣戰。


  嘲諷的大笑震得對方的胸膛起起伏伏,連兩側的土牆都止不住地顫悠起來。


  「古靈夕,我很早前就跟冥王說過,我要的人,看他能保得了多久。」


  古靈夕心下一個激靈,回想當初初見連胤時的驚險一幕,不由脫口而出:「你……你

是那個枉死城主?」


  「見過我的鬼跟見過我的人一樣少。小姑娘,你是很幸運的一個。」枉死城主停止揶

揄的笑,從空中徐徐落下,站在離古靈夕幾步開外的地方,俯視著這個他用一根手指就能

捏死的小丫頭,「那次沒有要成你們的性命,是我手下之人無能,加上冥王那老東西從中

作梗,呵呵,這次,你們註定要跟我回枉死城去!」


  「呸!你個混賬老傢伙!胡亂騙魂魄到你那座該死的城堨h,阻撓他們輪回,一個害

人精還敢這麼理直氣壯地找姑奶奶的麻煩!今天我就是拼了一條命也不會放過你!」古靈

夕想到那些被排隊走進枉死城的冤魂,再想到鐘晨O曾經間接死在這老傢伙手堙A心頭頓

時怒火高燒。


  「你?!」枉死城主將腰微微彎下,沒有雙眼的臉朝古靈夕靠近了些,一股土腥混著

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若非看你是冥王心心念念要保護的人,我只需差遣幾個手下便能

收了你的小命。」


  「少說大話了!」古靈夕一叉腰,還不怕死地墊起腳朝他吼了回去,「你那些手下,

我又不是沒交過手,想要我的命,恐怕難點!還有,你根本不是不屑出手,而是你瞅準了

連胤和老鐘現在都不在我身邊,所以才敢露面欺負我!你根本不是冥王和老鐘的對手!裝

什麼清高厲害!」


  「唇槍舌劍的小丫頭。有趣有趣。」枉死城主直起身,一層黃沙從他詭異的臉上簌簌

落下,「你們硬闖入我的城池,害死我兒子,今天我定要拿你這丫頭去祭奠他!」


  兒子?!古靈夕這才想起,連胤曾說過,那個在枉死城外死在老鐘手堛漸捰蝔k人,

是這老東西的獨子。一層冷汗自古靈夕背脊冒出,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來。


  「先解決了你,然後是鐘晨O!」枉死城主緩緩伸出雙手,「明年城隍誕,就是你們

兩個的忌日。」


  呈現在眼前的那雙巨大的手掌,鮮紅的血從上頭每一條紋路中滲出,鮮血覆蓋的皮膚

上,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那字跡,古靈夕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剛才她寫在紙鴛鴦上的

,她的生辰八字。


  「這……怎麼跑到你這堣F?!」她猛然想起鐘晨O曾不斷提醒的,切忌不能向人透

露八字,可是可是,剛才寫八字的時候明明沒有被這老東西看到啊!


  「那兩張紙鴛鴦,是用我手掌的皮做的。呵呵。它們懂得在適當的時候,回到我手

。」枉死城主一語道破天機,濃重的殺氣自他體內湧出,「古靈夕,有了這個,哪怕你死

了,也不得自由,只能乖乖隨我留在枉死城,永世不得超生!」


  古靈夕被他的話擊得倒退一步。


  「跟我鬥,你的資歷差了太多。」枉死城主輕蔑的哼了一聲,空氣中似有一道存於無

形的怨毒目光鎖定了已無退路的古靈夕,一個碩大的凹洞赫然出現在他的「臉」上,黃沙

在媕Y攪著漩渦,黑霧漫出,深不見底,一條與鐵鎖鏈相差無幾的「舌頭」打那霧中探出

,帶著滿身銳利的倒刺,兇悍地朝古靈夕撲來。


  暗罵了聲他娘的,古靈夕順手從地上拾起一塊尖石,橫下心死就死吧怎麼著也要跟這

老怪物拼了!眼見那明晃晃的「鎖鏈」朝自己頭顱衝來,她甚至嗅到從上頭發出的森寒的

腥臭之氣,正要舉起石頭砸去的h那,她被一隻手用力扯到了一旁。


  鏘一聲巨響,鎖鏈撲了個空,將古靈夕站過的地面砸出了一個裂縫四分的大坑,而以

鎖鏈為中心三步範圍內的所有東西,在一瞬間變成了暗紅色的黏液狀物質,在迅速的融化

中翻滾著氣泡。


  「你不可能是它的對手。」櫻華拖著古靈夕避到牆角邊,她拉下頭上的帽子,抬起右

眼望瞭望這個強大的敵人,低聲朝古靈夕囑咐道,「聽好,等下不論是什麼來帶你離開,

你都不要掙扎反抗!跟它們走不要回頭,這樣你就可以逃出這個結界了!」


  說罷,她鬆開古靈夕的手,徑直朝枉死城主走去,頗有些豁出去要跟他決一死戰的意

思。


  「你想幹什麼!」古靈夕一把抓住她,她一直以為,櫻華是該被自己保護的人,現在

怎麼莫名其妙顛倒過來了?!她一個只會種花種草做點心的嬌弱女子,怎可能跟枉死城主

這樣的人物對峙?!


  櫻華出人意料地甩開古靈夕的手,雙手朝她肩上用力一推,將她送回到牆角處,神情

肅然地示意她安安分分留在那堙A然後給了她一個淺淺的笑:「你是小主人心媟平垠n的

人,我會盡力保你周全!」


  說完,櫻華回頭快步朝枉死城主走了上去。


2008-1-29 05: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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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no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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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小主人?!誰是她的小主人?!古靈夕被她的話弄懵了。


  「枉死城主,你以為你騙了她的八字就可以肆無忌憚麼?」那頭,櫻華停在離枉死城

主幾步開外的地方,仰望著面前巨大的身影,不卑不亢地說,「有我在,你休想帶她走!




  「我本有意放過你這無關緊要的丫頭。」枉死城主微微俯下臉,看著面無表情的櫻華

,一陣大笑,口堛甄篜嚓H著笑聲嘩嘩而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到沒想到你會站出來

強出頭。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多拿一條性命。」


  櫻華一言不發,垂下頭,十指相扣,在胸前擺出個奇怪的姿勢,雙唇輕動,誦念著誰

也聽不懂的咒語。


  「櫻華你瘋了嗎!」古靈夕一骨碌撲上去想拉開她,可人還沒挨近,便被密佈在櫻華

四周的一層無形氣浪給掀開了去,像撞在了堅硬的牆上,重重摔倒在地。


  而對待櫻華,枉死城主沒有動用他的鎖鏈,只朝她伸出了右手。在觸到櫻華的脖子之

前,他的手臂瘋狂地拉長著,手掌上泡在血水下的青脈突突跳動。以他的掌力,要捏死櫻

華比捏死個螞蟻更容易。


  淩厲的掌風朝櫻華劈去,她卻依然保持原狀,彷彿面前的危險只是虛無的幻覺。


  「櫻華!」古靈夕大叫一聲,別過了臉不想看到那即將發生的一幕慘劇。


  一片散亂的光影從古靈夕緊閉的眼前跳動而過,飛起的石頭泥塊砸了她滿頭滿身,但

是,她卻沒有聽到櫻華的聲音,反而聽到那老不死的枉死城主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怪叫。


  張開一隻眼,古靈夕大吃一驚。


  櫻華依舊站在原處,長髮和衣袂被強大的氣浪掀得高高飛起,一層薄而透亮的紅色光

彩在她身體四周緩緩遊動,似晨曦初現時的第一抹亮色聚集在一起,簡單卻華麗。


  而枉死城主的右手仿若被粘在了那層紅光之上,掌下皮肉滋滋作響,竟還冒出了陣陣

帶了焦味的黑煙。


  但見他用力一拉,皮肉橫飛中,到底還是把右手抽了回去,震人心魂地痛嚎聲尚未消

減,他臉上的黃沙也如扭曲的肌肉般亂顫一氣,並大塊大塊地剝落了下來,亂糟糟地飛散

開去。


  看情形,這老傢伙的確是遭了不可預料的慘重還擊。


  不過古靈夕詫異地並不是那不可一世的枉死城主居然也會遭逢這麼狼狽的一幕,真正

讓她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是那個平時總羞羞怯怯連說話聲都不敢放大的櫻華。


  此時的她,雙腳已緩緩離開了地面,並在上升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透明,直到兩隻

腳徹底消失,化作了一條靈光閃爍呈淡青色透明狀的蛇形尾巴。她的頭髮身上的衣服如融

冰般消去,取而代之一身佈滿了青色鱗甲的奇異皮膚,點點碎光在排列整齊的鱗甲上閃爍

不止。


  櫻華竟變成了一個根本喊不出名來的怪物?!古靈夕用力揉著眼睛,又驚異又迷惑。

然而,當她的目光往上而走,落到櫻華臉上時,她猛地張大了嘴,又猛地拿手捂上了——


  一道耀眼的紅色光紋從櫻華那可怖的左眼框堛戎X,走勢像一支筆,以她的左臉為紙

,俐落地寫著什麼。一道道相同模樣的「筆劃」迅速出現並勾連在一起,而布在她左眼上

的條條傷痕也在這些光紋看似無狀的蔓延下漸漸消失,她原本瞎了的左眼居然緩緩睜開了

來。至於左臉上那些閃著異光的「筆劃」,在她那只呈琥珀色的左眼眸完全呈現出來時,

也停止了運行。


  古靈夕之所以捂上了嘴,是因為她清楚見到,出現在櫻華左臉上的「筆劃」,分明組

成了一個清晰且漂亮的朱紅色大字——




  魑。




  鐘家丟失了數百年的傳家寶,魑魅魍魎堛漲悀j,連鐘晨O都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

,謎一樣的「魑」,居然是櫻華?!


  古靈夕摁住狂跳不止的心,難怪剛才她說什麼自己是她小主人最重要的人,她口中的

小主人,定然就是鐘晨O了!!櫻華身上的巨變,著實比枉死城主突然來尋仇更讓古靈夕

震撼。


  「你……你是……」枉死城主捂著受傷的右手,怒氣騰騰地望著飄飛於面前的,人身

蛇尾遍佈鱗甲,左臉上刻著個大大的「魑」字的怪女人。


  「鬼王鍾馗座下,魑魅魍魎四法器之首,魑。」櫻華緩緩道,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凝固

在眼內,連正眼也不看枉死城主一眼,「今天,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動古靈夕一根毫毛。




  「原來是鐘老鬼當年收服的四惡靈之首。」枉死城主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略一沉思,

旋即冷笑道,「呵呵,我說一隻小小的魑,怎能傷得了我。剛剛護著你的那層紅光,不過

是鐘老鬼留在你身上的護身印罷了。是我疏忽,竟著了你的道。」說罷,他又乾笑一聲,

道,「不過,隔了這麼些年,鐘老鬼的護身印至多保護你一次,自身尚且難保,還想顧著

別人?幼稚之極啊。」


  「不妨看看是誰幼稚。」櫻華一笑,手指在空氣中畫了個怪誕的符號。


  三道流星樣的紅光驀地從天際某處筆直墜下,沒入古靈夕身旁的泥地堥S了動靜。


  但,僅僅眨眼間的安靜後,古靈夕只覺地底傳來微微震動,身邊的一塊地上突然異動

起來,兩棵矮矮小小的從沒見過的樹從土下快速「長」出,樹幹兩側各長了一支跟人胳膊

般粗壯的樹枝。沒等她反應過來,四支樹枝好像兩個大男人的有力臂膀,一左一右把她緊

緊架住。


  「喂!你們!」古靈夕正要掙扎,卻猛想到櫻華剛才囑咐自己的話。走神的h那,土

堻漱S竄出一道豔豔紅光,從她的後背上直扎進去,從胸口處鑽出,隨即落到了她前面。


  古靈夕只覺有股涼風自體內穿梭而過,定睛一看,那落在面前的紅光竟是枚白色棋子




  她正要開口,冷不丁卻被那四隻「樹手」猛地朝後拖去。


  「喂喂!你們要幹嘛幹嘛啊!!住手住手!」當古靈夕發覺它們正拖著自己往土下頭

鑽時,馬上慌了神,大喊,「不能下地啊!我會憋死的!!」


  她的喊叫沒有任何作用,兩棵怪樹鐵了心將她從地上拖進了地下。在古靈夕的視線被

泥土徹底蓋住前的h那,她看到枉死城主再次朝櫻華舉起了雙手,口堛甄篜鴗]像瘋了似

地扭動起來。而躺在地上的那枚棋子,在一陣騰起的煙霧中,變成了個看起來頗熟悉的人

影……


  當古靈夕的眼睛徹底蒙上一層黑暗時,陣陣土腥味也隨之鑽入她的鼻子堙C儘管什麼

也看不到,她卻能清楚感覺自己仿佛身在一癱軟軟的爛泥堙A然後被兩股極大的力量拖著

往前移動。耳畔還不時傳來唧唧咕咕的怪聲,好像有兩個口齒不清的傢伙在暗自交談著什

麼。


  「喂!你們是什麼東西!要帶我去哪裡!」古靈夕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剛一說完,

額頭上就挨了一記重創,很像被個石頭砸中了般。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她根本聽不懂的唧

唧咕咕聲,比剛才多了些急躁跟不耐煩。


  「誰拿石頭丟我!你們這些鬼東西!」古靈夕忍住額頭上的疼,大罵。


  咚,又是一個石頭類物體砸到她頭上,痛得她哎呀大叫。


  這回的唧唧咕咕聲堜~然還帶著嗤嗤的怪笑。


  這些鬼東西難道就是用這種方式阻止自己開口說話麼?古靈夕憤怒地想。為了能在重

見天日前不被砸死,她咽下一肚子火不再言語。生氣之餘,又為還留在地上的櫻華擔心起

來,就算她是看起來有兩把刷子的「魑」,但是敵人是枉死城主啊,那個連冥王都無法一

舉剿滅的老東西……她千萬不能出事啊!


  想到這,古靈夕心急如焚,如果不快些去找幫手,估計櫻華很難全身而退吧。


  不知又過了多久,在土下的黑暗媢C走得頭暈目眩的古靈夕突見眼前一亮,身子像被

兩隻手朝上一托,無比輕鬆地從地下冒了出來,跌落到一旁。


  清新的空氣霎時灌滿了古靈夕憋悶已久的身體,她張開眼,撫著心口大口喘氣,目光

迫不及待投向四周,發現自己已然身在一堵漆成朱紅色的城牆下,四周空無一人,身後,

一口枯井正朝外冒著嫋嫋白氣和一股土腥味,而枯井旁邊,靠著一對小小絹布娃娃,保持

著嘴朝她咧嘴壞笑的神情。男娃娃的瓜皮帽,女娃娃的丫頭髻,加上它們胸前的朱紅大字

,古靈夕當然一眼認出這兩個小東西就是曾經被鐘晨O父子利用來捉弄自己的「魍」和「

魎」。


  難道剛才是它們變成了樹的樣子把自己從枉死城主布下的結界堭洃F出來?!可是它

們又是怎麼來到這堛漫O,是櫻華召喚它們來的麼?!還有那枚棋子,明顯就是當初變成

鐘晨O模樣的那個「魅」嘛,它跑來這堣S是要幹什麼?


  老天,古靈夕用力拍了拍一團亂麻的腦袋,先不想那麼多了,找到鐘晨O才是正經。

她起身拾起魍魎娃娃,轉身沿著城牆跑了出去。


  一直跑到城牆的盡頭,古靈夕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和來往的行人,花燈美食依然熱

鬧其中,再回頭,發現那城牆正是城隍廟的外牆。


  穿梭於熙熙攘攘的人群,古靈夕焦急地尋找著鐘晨O的下落,也許那傢伙也在拼命地

找自己吧。胡思亂想間,古靈夕垂在胸前的頭髮突然被人用力扯了扯,痛得她差點叫出了

聲,低頭一看,魍魎娃娃不知什麼時候用小手拽住了自己的頭髮,正一上一下扯得來勁。


  古靈夕趕忙用手擋住它們的動作,閃身避到街邊,生怕被路人看到兩個會動的絹布娃

娃。


  「喂!」她怒斥一聲,一把把魍魎的手拉下來,把它們倆舉到面前,惡狠狠威脅道,

「不要以為你們救了我,我就不會跟你們算賬,扔我石頭就算了,現在還扯我頭髮,你們

那麼喜歡捉弄我麼!當心我……」


  她話沒說完,卻奇怪地瞪大了眼睛。


  魍魎娃娃的眼珠,不約而同朝左邊偏了過去,嘴堣S唧唧咕咕說個不停,模樣滑稽得

很。


  古靈夕順著它們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在左側的一排店鋪外,一個高挑的背影匆匆

而過,有些焦灼地左右環視。


  「老鐘!!」


  古靈夕欣喜若狂地朝前頭狂奔而去。


  鐘晨O急忙回過頭,看著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的古靈夕,還有她緊緊摟在懷堛疑S魎娃

娃,狐疑地問:「魍魎怎麼跑到你那兒去了?!就你一個人?櫻華呢?」


  「沒時間了……櫻華正跟枉死城主打架呢!」古靈夕二話不說,拉著鐘晨O就朝前跑

,「我們再不去幫忙的話,她一定會出事的!」


  「櫻華跟枉死城主?!」鐘晨O懷疑是古靈夕在胡說八道還是自己耳朵有問題,這瘋

瘋癲癲的小丫頭該不是被人群踩壞腦袋了吧?


  「櫻華就是你們鐘家一直在找的,那個失蹤了上百年的『魑』啊!!我親眼看到的!

她口口聲聲管你叫小主人!她還叫來了其他的三個傢伙,你那個棋子,還有這對娃娃都來

了,不是它們幫忙,我現在還困在枉死城主的結界堸琚I」古靈夕邊跑邊說,因為過於激

動有些語無倫次。


  鐘晨O的腦子突然嗡地響了一下,櫻華會是他們鐘家苦苦找尋多年,謎一樣的「魑」

?!但向來鎮定沉穩的他,對於說話總是沒邊沒際的古靈夕,持半懷疑態度地問:「她現

在人在哪裡?你們怎麼會遇到枉死城主?」


  「我這不是正帶你去嗎!就在前頭的一條巷子堙I當時我跟櫻華被人群擠的沒辦法,

就想從那巷子娷隅鴢偉盲q那邊再去找你們。可是在巷子塈畯拊J到了一個擺套圈攤子的

老頭……」古靈夕上氣不接下氣地向鐘晨O匯報剛才發生的一切。


  兩個人匆忙的背影,漸漸淹沒於來往不息的人群中。



(待續)


2008-1-29 05:2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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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很精采阿 期待續集趕快來

2008-2-2 08: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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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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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老鍾!!」     
古靈夕欣喜若狂地朝前頭狂奔而去。     
鍾晨O急忙回過頭,看著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的古靈夕,還有她緊緊摟在懷裡的魍魎 娃娃,狐疑地問:「魍魎怎麼跑到你那兒去了?!就你一個人?櫻華呢?」    
「沒時間了……櫻華正跟枉死城主打架呢!」古靈夕二話不說,拉著鍾晨O就朝前 跑,「我們再不去幫忙的話,她一定會出事的!」     
「櫻華跟枉死城主?!」
鍾晨O懷疑是古靈夕在胡說八道還是自己耳朵有問題,這 瘋瘋癲癲的小丫頭該不是被人群踩壞腦袋了吧?     
「櫻華就是你們鍾家一直在找的,那個失蹤了上百年的『魑』啊!!我親眼看到的 !她口口聲聲管你叫小主人!她還叫來了其他的三個傢伙,你那個棋子,還有這對娃娃都 來了,不是它們幫忙,我現在還困在枉死城主的結界裡啊!」古靈夕邊跑邊說,因為過於 激動有些語無倫次。     

鍾晨O的腦子突然嗡地響了一下,櫻華會是他們鍾家苦苦找尋多年,謎一樣的「魑 」?!
但向來鎮定沉穩的他,對於說話總是沒邊沒際的古靈夕,持半懷疑態度地問:「她 現在人在哪裡?你們怎麼會遇到枉死城主?」  
我這不是正帶你去嗎!就在前頭的一條巷子裡!當時我跟櫻華被人群擠的沒辦法 ,就想從那巷子裡繞到城隍廟那邊再去找你們。可是在巷子裡我們遇到了一個擺套圈攤子 的老頭……」古靈夕上氣不接下氣地向鍾晨O匯報剛才發生的一切。
兩個人匆忙的背影,漸漸淹沒於來往不息的人群中。
  正當他們跑過一個小岔口時,一個衣衫不整臉上還印著個鞋印的傢伙稀里糊塗地衝 了出來,跟古靈夕撞個滿懷。
「胡庭優?!」
古靈夕指著這狼狽不堪的傢伙,「你……你被群毆麼?」     
「這些人實在太兇猛了!差點踩死我!」胡庭優惱怒地吐著口裡的泥土,見他們行 色匆匆,忙問道,「你們這麼急著去哪兒?該不會是來找我吧?」     
「不怕死就跟著一起來。」鍾晨O懶得跟他廢話,拖起古靈夕繼續朝前跑去。    「什麼事那麼嚴重啊?!」胡庭優邊追邊喊著,「等我等我,我剛才內傷,跑不快 啊!」
照著古靈夕指的方向,三人沒多久便來到那條櫻華與人決戰的巷子前。      微弱的光線從天際落下,巷子裡牆殘地缺,煙塵尚繞,但,異常安靜,別說什麼激 鬥的場面,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人呢?不會……」古靈夕望著空空的小巷,幾步跑進去,焦急的目光四下搜索, 櫻華跟枉死城主到哪裡去了?這一仗結果如何?     
「靈夕……」微弱的聲音從牆根處傳來。     
「櫻華?!」古靈夕一驚,循聲望去,那幾乎垮掉一半的土牆,碎塊在牆根下積成 了一堆土包,埋住了櫻華大半個身子。    
聞聲趕來的鍾晨O看著眼前的情景,什麼也沒說,只運起掌力,將櫻華身上的土塊 盡數推到一旁,小心地將她抱了出來。     
「好多血……」胡庭優呆望著滿身血跡,心口露出個拳頭大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著 鮮血的櫻華,瞠目結舌地喃喃,「怎麼……她有鱗甲還有……尾巴……」     「還撐得住嘛?」鍾晨O讓櫻華靠在自己懷裡,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靈力緩緩注入 她體內。     
「小主人……」櫻華費力地抬起眼,有氣無力地說,「停下來,不要浪費靈力在我 身上!沒用的。」     
「你……」鍾晨O盯著一臉蒼白的她,「當真是我家丟失數百年的……魑?」      「在教堂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是鍾家血脈……亦是櫻華的小主人。」櫻華 擠出一個笑容,抓住他的手道,「抱歉我背叛了鍾家……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小主人, 你不要再管我,快去七寶塔……今天血月祭,七寶塔的地宮是陰煞極地,一旦天現血月, 所有妖魔邪鬼都會借這道大門衝入人界。你一定要把地宮裡的鎮塔舍利搶回來,趕在血月 出現之前將舍利以九焰地火化為舍利金粉,在地宮正中的十八羅漢圖上寫個『封』字!」
     
「搶回來?」鍾晨O皺眉道,「難道那鎮塔舍利已經有人先我一步取走?」      「羅德。」櫻華垂下眼睫,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在你們第一次來教堂的時候… …他便是去了七寶塔盜舍利,並將一朵渡難花放到原本藏舍利的金盒裡,不但讓地宮失去 舍利佛光的庇佑,更讓至陰之氣瀰漫其內,就是為了在今天大開煞門。如果不拿回鎮塔舍 利,誰都擋不了萬魔入侵的災劫。」     
「羅德現在在哪裡?教堂?」古靈夕聽出了事件的嚴重性,連忙追問。      「他應該已經去了七寶塔。」櫻華搖搖頭道。     
「那枉死城主呢?」古靈夕突然想起這個被遺忘的曾經的主角。     
「被我重傷之後,跑了。羅德跟他早有盟約,今夜他一定會助羅德一臂之力。」櫻 華咬了咬嘴唇,說,「枉死城游離不定,我猜今夜枉死城主一定會借煞門大開之時,將他 整個城池都搬到人界來,屆時妖鬼冤魂之氣混繞不休,人界大禍!你們要留心他才是!」     
說罷,櫻華吸了口氣,竟張口吐出一枚青翠欲滴光華流轉的渾圓珠子,而她的面色 也因為這個動作而變得更加晦暗。將珠子放到鍾晨O手裡,她看定他:「鬼王曾囑咐你們 要好好看管我,是因為魑並非下等鬼物,而是活生生的上古神獸,有自己的脾性和比肩人 類的智慧。這珠子是我的內丹,我留一口氣就是想把它交給你。帶它在身上,會有用的。 」     
「櫻華……你的身子怎麼……」古靈夕訝異地捂上了嘴,只因她見到櫻華的身體從 尾巴開始,原本飽滿的皮膚開始起褶皺,然後像片從發黃乾癟到支離破碎的枯葉,生生碎 成了黑灰。   
鍾晨O一下子抓緊她的手,更大量的靈力輸入她體內,可是,這麼做也僅僅是將她身 體的枯化速度變緩慢些了而已。     
「小主人……快住手……這個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了。」櫻華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 推開鍾晨O,撐起上半身,滿含歉意地朝他叩了個頭,「為了一己私慾,我背叛鍾家。當 有此下場。可是,櫻華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希望小主人答應。」      「說。」面對一個垂死的女子,鍾晨O不忍拒絕。     
「那羅德……能不殺就不殺吧……他……他只是個被孽緣迷了心竅的可憐……可憐 ……」櫻華努力支撐的身體,終是在她說完最後幾個字之前,頹然倒下。轉瞬之間,這幾 個鐘頭前還同他們吃糖葫蘆轉糖畫的人,便化作一堆灰燼,輕飄飄地飛散在夜空之下。     
「櫻華……」古靈夕呆呆望著漫天亂飛的灰燼,淒然喃喃,「怎麼會這樣……死了 嗎……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問你……你怎麼就死了呢……」     
鍾晨O咬咬牙,轉身走出了巷子。     
誰也沒有料到,這場花燈滿街熱鬧非凡的城隍誕,竟是櫻華對這世界的最後一場記 憶。古靈夕沒有經歷過什麼生離死別的場面,當她突然面臨櫻華的死訊時,腦中只剩一片 混沌的灰白,剛剛還談笑風生並肩作戰的人,在自己眼前化成了一片灰燼,從此之後世上 再不會有這個人的存在。這種感覺,像一把大錘,狠狠砸到古靈夕的心上。     
坐在鍾晨O風馳電掣開向七寶塔的車裡,三個人都沒說話,車內沉寂一片。      「想不到,羅德居然跟枉死城主勾結在一起。」過了許久,後座上的胡庭優終於打 破沉默,「為什麼櫻華甘願留在這樣的混蛋身邊?那兩個傢伙之間究竟又定下了什麼盟約 ?」     


2008-2-14 09: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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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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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你們並沒有看到櫻華在看到滿街綵燈時,眼裡的落寞。」古靈夕垂著頭,回想著 在遇到枉死城主前,她們在巷子裡的對話,「她說曾有個承諾她每年都帶她來看花燈的人 ,結果卻失信於她。而這個人,跟她『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身在咫尺,心在天涯……」鍾晨O對這句話似乎很感興趣,「或許,只有羅德吧 ……」     
「可惜櫻華已經不在了,好多事情無從知曉。」古靈夕重重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那個羅德,怎麼就能搞出這麼多風雨禍事?連枉死城主都跟他有關,現在還要借什麼血 月祭大開煞門放妖魔鬼怪到人界,他能從中獲取什麼利益?」     
「也許,他在進行一個很大的計劃。」鍾晨O猛一轉方向盤,車子抄了一條近路朝 目的地趕去,「前前後後發生的事,從我爹莫名其妙受傷開始,一連串的事端,大概都跟 他脫不了關係。可是,我始終沒有找到那條可以把這些事情穿起來的線。」   
「還是先不想這些了吧。」胡庭優把腦袋湊上來,「那個血月祭那麼厲害,當務之急 是先把那個什麼地宮裡的煞門封起來。這麼一來,我們跟羅德,這場仗勢不可免啊。」     
從後視鏡裡看著他哆嗦不止的樣子,古靈夕認真說道:「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乾脆你在這裡下車好了。省得到時候真打起來,我們顧不上你害你丟了小命。雖然你這人 人品不好,但是還不至於要拿性命攸關的大事來整你。」     
「說什麼呢!我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麼!」胡庭優惱怒地敲著椅背,正兒八經地說 ,「告訴你們,昨天晚上我興奮地睡不著,然後就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吧,我就想起以前 我奶奶告訴過我一件事。」     
「你那個高人奶奶又告訴你什麼了?不會是那個鎮塔舍利是你們的傳家寶吧?」古 靈夕根本不相信這個「胡思亂想」的傢伙能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才不是!」胡庭優白她一眼,問鍾晨O,「不知道鍾大哥有沒有聽你家的前輩說 過彼岸花的生長習性?」     
「彼岸花是冥界之花,只有在那種極陰的環境下才能存活。」鍾晨O如是說。      「但是我奶奶說過,曾經有人把彼岸花帶到人界,並且成功種植呢。」胡庭優比劃 著說道,「赤紅的彼岸花,在人界也開得像片旺盛的火海。」     
聽他這麼一說,鍾晨O到像是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說:「彼岸花……小時候聽我 爹說過,彼岸花之所以無法在人界存活,是因為它根本無法承受從冥界到人界那一剎那的 陰陽之氣的劇烈調轉,從冰到火的轉變,讓它瞬間凋零。除非帶它到人界的人,不生不死 ,非陰非陽,這樣才能借用他這種獨特的調和之氣,給彼岸花一個安全的過渡期,只要過 了這陰陽顛倒的一關,彼岸花便可以適應人界的陽氣,盛開於世。」     
「不生不死的人?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古靈夕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世上會存 在這種怪物。     
「有!」胡庭優肯定地說,「我奶奶說,世上有個族群,因為天生孽緣所致,他們 的後代憑自己的意願,可為人可為鬼,這種特質也注定他們可以自由行走於陰陽兩界。所 謂不生不死,非陰非陽,就是指這群傢伙。不過我奶奶也說過,這個族雖然怪異,但他們 有個祖訓,就是在陰陽兩界都不可以傷害他人,兩界爭端都與己無關,不可插手,否則必 有重懲。」     
「你奶奶真這麼說過?」鍾晨O對胡庭優看似荒謬的話竟沒有太多質疑的意思。    「我以前每天都要聽我奶奶講完故事才睡覺呢!她說的故事可精彩了,過耳不忘!」 胡庭優拍胸脯保證,「要不是現在工作壓力大導致我記憶力下降,沒準我還能想起更多有 用的事呢!」     
「可為人可為鬼……兩界爭端與己無關……」鍾晨O喃喃著,「世上真有這麼罕見 的族群麼……」     
「是不是真有我就不確定了。」胡庭優聳聳肩,「但是你自己也說,彼岸花只有不 生不死的人可以帶出冥界,同為冥界之花,向來渡難花也是相同的吧!而且這個族群還可 以自由行走在陰陽兩界,如果羅德真是這個群裡的一員,那他當然有能力把渡難花從冥界 偷出來,然後再順利地種植在人界啊!」     
「現在一切只是猜測,等我跟他正式碰了頭,一切自有分曉。」鍾晨O望著車窗外 蜿蜒向前的小路,神色凝重,「今夜,我跟他,總得有一個躺下。」      「你……」古靈夕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她知道他素來言出必行,萬一羅德真是那個 怪族中的一員,加上他的所作所為,這不生不死的傢伙恐怕不是那麼好對付。如果同歸於 盡……老天,她沒敢再想下去。     
「所謂邪不勝正,鍾大哥我絕對相信你不會是躺下的那個!」胡庭優用力拍了拍他 的肩膀,「不過……萬一你頂不住了,可一定要預先通知一聲啊!」     
「你去死啊!胡說八道什麼!烏鴉嘴!」古靈夕一拳打在胡庭優臉上。     
「光我一個就夠他受了。」鍾晨O冷冷一笑,「何況,今夜應該還會有傢伙來幫忙 吧。」     
「別的傢伙……」古靈夕和胡庭優均是一愣,然後異口同聲地喊出聲,「連胤!」      自從教堂一別,這傢伙就像是從空氣裡完全消失了一樣,而且他明明承諾過城隍誕 之夜再跟大家碰頭的,可是到了現在,連個影子都沒看到。古靈夕心想,莫不是這冥王表 哥日理萬機,早把人界這點事給忘了吧?不管怎麼說,有他在,勝算與安全都起碼多出一 倍,鬼王后裔加上冥王大人,這對黃金搭檔足夠解決一切妖魔鬼怪吧?!老頭保佑,連胤 一定要出現啊!     
古靈夕閉眼閉口默默祈禱,鍾晨O剛才那句「總得有一個躺下」讓她心驚膽戰,不 安的感覺狠狠揪住了她的心。     
車子從一條幽僻的小街拐出,夜空之下,一座灰白色的石橋漸漸出現在視野之中, 忽濃忽薄的霧氣自它下頭的河水中緩緩游起,變幻著詭異的形狀。     
「那裡是……九眼橋吧?」胡庭優努力地辨認著。     
「過了橋,就能看到七寶塔了。」鍾晨O加大油門,黑色的汽車如利箭射出,擊散 了遮擋視線的霧氣,從橋上轟然而過。     
下了橋又行進了一小段距離,鍾晨O在一片凸起於平地之上的山坡前停了車。      幾人跳下車,古靈夕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天空,旋即抓住鍾晨O喊:「你看月亮! 怎麼細得像一根線一樣了,還有它周圍,好像有一層淡淡的紅霧,我沒花眼吧?」      「血月前兆。等到天際重現紅色滿月的時候,就是群魔亂舞之際。我們大概還有一 個半鐘頭時間。」鍾晨O說罷,轉頭跟她還有胡庭優道,「你們可以不去。這次不比往日 ,我不敢保證你們的安全。」     
「當然要去!」兩個傢伙又是異口同聲,胡庭優還討好地說:「萬一你受個傷,起 碼還能有個幫你跑腿找救兵的人吧?!」     
剛說完,他的肚子上又挨了古靈夕一拳,教訓完這個烏鴉嘴,她正色跟鍾晨O宣佈 :「你去哪兒我都會跟著你,我不需要你保證我的安全,我只需要你保證你自己的安全! 」     
鍾晨O怔了一怔,扔了一句:「真是個麻煩的傢伙。」     
三人快步走在濕潤的草地上,那片凸起的山坡很是廣闊,一直爬到它的頂端,才在 它背後的那片凹地裡見到一座七層古塔,塔頂正對的天空,竟湧動著一股墨紫色的暗流, 漩渦般劃出一道詭異的痕跡。     
順著坡頂小心走下,幾人一路小跑往古塔而去。腳下的泥地踩上去,像棉花般軟, 每一腳都像要把人陷進去一般。     
古靈夕和胡庭優的口鼻裡呼著陣陣白氣,驟降的溫度,從骨子裡生出寒意,凍得他 們微微哆嗦。前方的古塔,像個輪廓詭異的怪獸,靜靜等待他們的到來。      氣喘吁吁地止步於裝飾精美的塔門前,古靈夕抬頭望向掛在塔門拱角上的燈盞,狐 疑地問:「看這裡佈置得滿不錯,怎麼連盞燈都捨不得點?」     
這裡都沒有人看管麼?」胡庭優探頭探腦地往半開的塔門裡瞅,「安靜地像塊墳 地。」     
「七寶塔平時都是有僧人看管的,初一十五的時候還會對外開放,香火旺得很。」 鍾晨O摸出個火折點亮,小心翼翼地邁過門下高高的門檻。     
火光映照下,古靈夕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正中間掛著「七寶殿」匾額的地方,目光順 著鍾晨O火折移動的方向仰望而去,只見那匾額下頭供奉著一尊半人高的彌勒佛像,貼在 佛像上的金箔反射著華麗的光線。     
「好精緻的佛像……純金的麼?」胡庭優看得入神,抬腳便朝佛像那邊而去。剛跨 出兩步,便聽他哎呀一聲叫,整個人朝前跌進了腳下的黑暗裡。    
「什麼東西!什麼東西絆到我了!」胡庭優驚惶地在地上摸索,很快就在身邊摸到一 大塊軟軟的物體,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鍾晨O走上前,俯身將火折舉近一看,胡庭優身邊竟橫躺著一個氣息全無的灰袍僧 人。     
「這個……他怎麼睡在這兒?」古靈夕也被嚇了一跳,伸手去探了探僧人的鼻息, 略略放了些心,「還好,沒死,就是氣息很弱。」     
「都留在原地別動。」鍾晨O站起身,舉高火折朝殿頂上照去,當看見上頭懸著一 盞碩大的七瓣蓮花油燈時,他曲指在火折上輕輕一彈,幾點火星飛躍而起,端端落入蓮花 燈中。     
澄亮的火光從燈盞內騰地躍起,居高臨下灑了滿室光彩。     
當眼前的一切徹底暴露於光明中時,古靈夕跟胡庭優驚訝地張大了口。     
原本佈置整潔的大殿,被人弄得桌翻椅倒,佛像前的香爐斜翻在地,灑出的香爐裡 埋著大大小小的供果,五六個穿著統一的僧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每一個都雙目緊閉, 呼吸微弱。     
「人都在這兒啊……」古靈夕輕撫著咚咚直跳的心口,挨個查看著那些僧人,發現 他們除了氣息微弱外,身上沒有任何可見的傷口,四肢僵硬得像個死人。     
「這些和尚被人下毒了麼?」胡庭優躲在鍾晨O背後,怯怯地猜測。     
鍾晨O扳開其中一人的眼皮,又摸了摸脈搏,說:「他們的魂魄被人攝走了,僅留 了一口生氣在喉間,兩個鐘頭內若不能讓魂魄返回,必死無疑。」      '
「誰有這樣的本事,在佛門清淨地把和尚的魂魄取走?」古靈夕的腦裡挨個浮現出 可能是兇手的疑犯,羅德?枉死城主?還是別的邪魅惡人?     
「除了羅德還有誰?!」胡庭優望著那些面若死灰的僧人,心驚膽戰地說,「櫻華 說,羅德現在在這裡,一定是他嫌這些僧人礙手礙腳,乾脆幹掉他們!老天,他真的在這 裡嗎?」他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打量,似乎生怕羅德跳出來拿走他的魂魄一樣。     
「找人。」鍾晨O徑直朝佛像後頭,那扇緊閉的紅色拱門走去。     
三人站在上了牢靠銅鎖的拱門前,古靈夕問:「這道門不是上樓的吧?我剛才看到 樓梯在那邊。」     
「先去地宮。」鍾晨O把銅鎖捏在手中,閉目凝氣,一道白光從他掌下迸出。      卡嚓一聲,銅鎖一分為二落到地上。     
推開門,一道久未散去的陰濕寒氣如找到了發洩口一般,猛地朝他們面上灌來,錐 心刺骨的寒意凍得所有人汗毛直立。    
一條斜下的樓梯直入末端深不可測的黑暗,灰白色的階梯像沒有血色的人臉,冷望著 面前的不速之客。     
定了定神,古靈夕跟著鍾晨O踏上了這條讓人不寒而慄的樓梯,後頭還跟著個面如 土色,抖抖索索拉著她衣襟的胡庭優。     
鍾晨O邊走邊用火折點燃嵌在牆壁兩側的古樸油燈,跳躍的光芒層層亮起,映出個 四壁濕滑,散發著潮氣的壓抑空間。     
「濕氣好重。」古靈夕嘀咕著,「這樣的地宮放什麼東西都會發霉吧?」      「佛門淨地,加上佛骨舍利,地宮本該清爽適度,祥瑞之氣繚繞才是。」鍾晨O提 醒道,「可是你別忘了,櫻華說過,羅德不但拿走了七寶舍利,還把渡難花放到地宮之中 ,加上今天血月當空極陰之氣浩湧,這裡不陰冷潮濕才奇怪。現在的地宮,是冤魂厲鬼最 愛的場所。」     
「你們能不能說點輕鬆的?」胡庭優結巴著插嘴,仿若他面前真的會跳出一串索命 的厲鬼。     
古靈夕回頭衝他扮鬼臉:「早叫你不要跟來,來了又害怕,沒用的傢伙!」      說話間,三人已邁過最後一級樓梯,一條短短的甬道出現在前方,點點青光在甬道 盡頭閃爍不止,三分像燈光,七分像磷火。     
「啊!鬼火!是鬼火!」胡庭優緊張地指著那些跳動的青光。     
「鬼火有什麼可怕的!」古靈夕受不了他的鬼叫,加快腳步朝前走。     
走到甬道盡頭的那一剎那,三人均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呈規則正圓形的大廳出現在眼前,上百盞雕底蓮花燭整齊排列成一個圓圈,青 色的火焰在燭芯上跳動,一幅栩栩如生的十八羅漢圖被圍繞在正中,光滑的表面上倒映著 點點燭火,再投映到四壁之上,讓人有置身青色星海之感。     
而羅漢圖的正上方,竟懸空漂浮著個一尺見方的精緻金盒,無色通透的琉璃與碧綠 潤澤的翡翠被精心鑲嵌於金盒之上,流光瑩瑩,炫目之極。可再一細看,那緊閉的盒蓋下 ,竟有一縷縷死氣瀰漫的幽青之光,水流般緩緩滲出。     
「渡難花?」古靈夕很容易便猜到那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鍾晨O盯著那泛著青光的金盒,皺眉道,「用佛門極陽極淨之氣,強行供養冥界極 陰邪花,陰陽顛倒,禍亂人間,罪過罪過。」     
「阿彌陀佛,佛祖莫怪。難怪這裡的氣氛那麼詭怪。那個羅德居然想出把渡難花放 到這裡來。」古靈夕咬牙切齒,「為了打開血月煞門,他居然可以這麼胡來!」    「呃……那個,你們看那裡!」胡庭優仰望著上空,傻傻地拽了拽古靈夕的衣袖,指 了指他們的頭頂。     
那二人抬頭一看,一襲艷紅的衣衫飄蕩著向下沉來,兩隻手,一隻慘白一隻無皮, 僵硬地垂在兩側。     
「是……是那個無頭怪物!」古靈夕愕然指著那片紅影,對她而言,那絕不陌生。      曾在教堂後花園裡交過手的無頭女人,此時正從地宮那呈錐形的頂部緩緩飄落而下 ,腳尖剛一觸碰到金盒時,便像生出一股推力,又將她輕飄飄地送上了頂部,如此反覆。 在這個過程中,無頭女人就像片無知覺的羽毛,任由那股力道掌握著自己。     
古靈夕唰一下閃到鍾晨O背後,這個浮沉不定的紅衣女人,她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慌慌道:「進來的時候怎麼沒看到這東西?!」     
「因為她升到一定高度就消失了。」鍾晨O指了指上頭。     
他們抬頭一看,當她升到接近地宮頂端的剎那,身體便迅速虛化為無形,等到再落 下時,方才露出真容。     
「這個……這個算什麼啊?」古靈夕開始語無倫次了,一個沒腦袋的怪物,在本該 裝著舍利子的金盒上起起伏伏,這景象怪異得讓人膽寒。     
「是有人在讓她吸取這難得的極陰之氣,這裡的氣場混亂一片,是滋生妖孽的絕佳 場所。」鍾晨O看著那又徐徐落下的無頭女,沉聲說道。     
走到那圈蓮花燭前,他豎起手掌,試探著觸向那個金盒。     
在他的手指離那金盒尚有半寸距離時,數道明晃晃的裂紋從他指下的空氣中凸現而 出,如瞬間集中到一起的激烈閃電,猛然將鍾晨O的手掌彈開了去,甚至連他的人也不由 得後退兩步。     
「呵呵。好厲害的結界。」鍾晨O看著自己發紅的指尖,冷笑。     
「有結界?」古靈夕跑上去,看著他受傷的手指,擔心地問,「你手沒事吧?」      「這點伎倆傷不了我。」鍾晨O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凝視著面前的蓮花燭,「利用 陰陽之氣交織混亂所生的怪力,造出個堅固的結界,無非就是要保證這無頭女人在吸足養 料之前不被騷擾。」     
「是先解決這個怪女人還是先去找羅德?」胡庭優突然問道,如果可以選擇,也許 他寧可要後者,起碼那傢伙還有個人樣,總比對著個連腦袋都沒有的怪物好受些。     
「這女人本來就跟羅德脫不了關係。」鍾晨O伸手捏訣,冷冷道,「羅德,抱歉我 不能讓你的同僚繼續『吃飯』了。」   
說罷,他微閉雙眼,凝神低念道:「天禁……」     
「你們要幹什麼?」     
掛在地宮一側立柱上的巨大帷幔,突然動了動,一個怯怯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鍾晨O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扭頭看向那邊,一個腦袋,慢慢從帷幔後探出,閃爍的 青光映在一張跟那聲音同樣膽怯的臉孔上。     
「霍青雲?!」古靈夕驚呼一聲,上前一步道,「你怎麼在這裡?」     
早如驚弓之鳥的胡庭優看清那帷幔後的人不是什麼妖魔厲鬼而是霍青雲時,用力拍 著胸口,沒好氣地指責道:「你怎麼早不吱聲?躲在那後頭想嚇死人啊!你在這裡幹嘛? 」     
「你在這裡幹嘛?」霍青雲微微側起頭,重複著胡庭優的問題。     
「我在問你呢!」胡庭優惱怒地說。     
「我在問你呢!」霍青雲又重複著他的話,成心要氣他似的。     
鍾晨O冷眼看著他們之間頑皮而無聊的對話,目光移到霍青雲神色有異的臉上,沒 有上前,也沒有說話,只是把古靈夕拖到自己身後。     
「你這小子有病呢!學我幹嘛!」胡庭優像被霍青雲激得忘記了恐懼,三步並兩步 朝帷幔那邊衝去,連鍾晨O的喝止聲也沒放到心上。     
「你這小子有病呢!」霍青雲依然側頭看著怒氣沖沖的胡庭優,臉上的表情沒有半 分變化,只機械地重複他的話。     
「可惡!」胡庭優竄到帷幔前,抓住那帷幔用力朝下一拽,罵道,「我讓你躲起來 嚇人!」     
嘩一聲響,巨大的帷幔伴著騰起的灰塵落到了地上。     
瀰漫的煙塵嗆得胡庭優咳嗽不止,邊扇著灰塵邊繼續罵:「你這怪小子,我……」      下頭的話,在他看到躲在帷幔後的霍青雲時,被生生吞了回去,換成了一聲撕心裂 肺的慘叫——「我的娘啊!」     
一隻足有一人半大的蜘蛛,揮舞著絨毛如刺的肢腳,通體的黝黑映著閃爍不止的青 光,肚腹上那幾道白色花紋隨著它身體的扭動,像躍躍欲出的刀刃,身後的牆壁上,投下 了一個個駭異聳動的巨影。     
一隻如此碩大的蜘蛛的確可怕,可是當這蜘蛛的軀體之上,還長著一個跟霍青雲一 模一樣的腦袋時,也無怪胡庭優會嚇得三魂不見七魄了。     
不光是他,古靈夕和鍾晨O也被眼前的「霍青雲」震撼到了,這邊正漂浮著一個無 頭女人,那邊又出現個人頭蜘蛛,而且那人頭還是那麼熟悉的霍青雲。     「他……他怎麼會變成……」古靈夕呆若木雞,雙手死死拽住鍾晨O的手,一時間 根本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苗疆巫族,半人半蟲。」鍾晨O回想著在霍家大宅中,發生在地道裡的一切,那 狼狽而亡的霍知山曾親口告訴他們,霍青雲正是巫族後人。     
古靈夕心下一驚,連聲道:「對對,我想起來了!霍知山……霍知山就是個半人半 蜘蛛的怪物!」     
「不能動她……你們不能動她……」蜘蛛版的霍青雲揮舞著八隻「手臂」,不疾不 徐地爬過那堆帷幔,一步步朝鍾晨O他們逼來。     
被嚇到腳軟的胡庭優見勢不妙,趕緊抱頭往回跑。     
絲絲聲赫然響起,幾縷銀白若學的蛛絲從霍青雲口中噴射而出,猛地纏住了他的雙 腳。稍用力一拉,胡庭優即刻重摔在地,身不由己地被拖了回去。     
「救命啊救命啊!蜘蛛吃人啊!」胡庭優雙手在地上亂摳,鬼哭狼嚎地求救。     
千鈞一髮之際,鍾晨O飛身躍到胡庭優身前,一手拉住胡庭優,一手捏訣朝那蛛絲 上一劃,呵了聲:「斷!」     
一簇茵藍火焰自他指尖而出,將蛛絲於瞬間燒成兩截。淡淡焦臭味中,這差點以要 了胡庭優性命的蛛絲反彈了回去,被霍青雲重新吞入口中。


2008-2-14 09: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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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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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哇..看到這裡居然還沒完...漫期待後續的
感謝熱情分享


2008-2-23 10: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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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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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不能碰她……你們……不能碰她……」霍青雲呆而執著的目光來回游走在他們身 上,一層薄薄的黑霧自他皮下滲出,裊裊飄浮在泛青的臉上。

「這倒黴家伙,又成了這副死德性!」古靈夕又急又怕,當初在意識界裡,霍青雲 的「執著」差點害她葬身魚腹,如今這小子又是這副神情舉動,不知會惹出多大的禍端。
碩大的肢腳在光滑的地板上勻速爬動,一條滑膩的銀色黏液留在霍青雲爬過的每一 個地方,鼓脹的蛛腹下,滋滋的摩擦聲不絕於耳。

拽著胡庭優落回到古靈夕身邊,鐘晨O拽著他們二人急急朝後退開幾步,又咬破自 己的左手食指,指尖鮮血快要滴落的剎那,他屈起右手指對准那小小血滴一彈,念了聲: 「真靈衛陽道,魔破元魂印,起!」

被他彈出的血滴,瞬間牽拉分離成無數條纖細若發的紅絲,密密相繞,環環相扣, 硬是形成一張足以蓋過大半方地板的大網,在半空中閃著奪目的光環,仿若天上的所有星 子在剎那聚集到這張大網之上,爭相輝映。

 一直朝他們這邊逼近的霍青雲,被頂上大網灑下的光束一照,即刻像被施了定身術 ,除了緩緩轉動的眼珠,全身上下均是動彈不得。 

鐘晨O右手捏訣朝下一指,大網猛然落下,包粽子般將霍青雲嚴嚴實實地罩了起來 。

許是被網絲上的強光刺花了眼,霍青雲肢腳一軟,龐大的身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轟然癱倒在地,並發出難受的呻吟。     
「你把他怎麼了?他不會死掉吧?」古靈夕看著網中那隻倒楣的「蜘蛛」,還是顧 念著那畢竟是活生生的霍青雲,若他死在鐘晨O手裡,恐怕她跟鐘晨O本人都不太能接受 。
「不會。我只暫時困住他,待想到幫他復原人形的方法再放人。」鐘晨O停步在離霍 青雲身前,仔細觀察這個半人半蛛的倒黴鬼,從他雙眉之間,發現了一道淺淺的綠氣,在 皮下有規律地起伏著,這時,他才意識到,霍青雲臉上的青光,根本不是廳裡的燭火映出 來的,而是這道綠氣由內至外給染上的。
 
難道,這綠氣就是導致霍青雲妖變的原因?可那究竟是什麼呢?鐘晨O思索著,手 指朝霍青雲眉間伸去。

「不要亂碰啊!」哆嗦不止的胡庭優噌得跳上來拽住鐘晨O的手,正眼都不敢看霍 青雲一眼,只說,「可能會有毒啊!蜘蛛本來就是毒蟲,還是不要摸了吧?!」

古靈夕也上前阻止道:「霍青雲本就是巫族後裔,苗疆最擅長蠱毒之術,沒準他身 上全是毒液,保持距離比較好。」

「如果他真有劇毒,剛才吐出的蛛絲就該把我跟那個笨蛋都毒死了!」鐘晨O甩開這 兩個多心又膽小的家伙,指著霍青雲眉間的綠氣道,「你們看那兒,那道綠氣在他體內忽 隱忽現,人的印堂是極重要的部位,被施了妖蠱之術的人,通常在印堂都會有所體現。霍 知山說過,只有使用巫術,巫族後人才會顯露原身,而他從沒有跟兒子透露過他的真實身 份,那本記錄了巫術的手札也被我親手燒掉了,由此可以斷定,霍青雲必然是被某個知道 他真實身份的外人,用別的方式逼出了原身,失了本性。」

「除了羅德那個衰人,還會有誰!」胡庭優跺腳罵道,「攪和出一連串的事,罪魁 禍首就是他!」

「等等!」古靈夕心裡咯鉹@下,說,「你們還記得連胤說過的幾句關於那上古邪 陣的詩嗎?」

「極陰極陽對成雙,人魔二分游其下,一魑輕指割天運,偷換烈日成冰霜。」鐘晨 O素來有過耳不忘的本事。
「人魔二分游其下。」古靈夕瞅著霍青雲道,「這句話好像很有點玄機。」

「人魔二分,難道是說人一半,魔一半?」胡庭優壯起膽子分析道,又半眯著眼睛 指了指霍青雲,「那個家伙……不就是一半人,一半魔麼?!」

「極陰極陽,指的是教堂內外完全相悖的極端氣場,一魑輕指,指的大概就是我家 的『魑』,人魔二分若當真指的是霍青雲,那麼所謂的『割命易運』邪陣,便算是集齊了 所有可行『要素』。」鐘晨O略一思量,不由冷冷笑道,「羅德啊羅德,你構建了一個好 大的工程。」

望著網裡低吟不止的霍青雲,鐘晨O微一皺眉,竟有些自責地喃喃:「送你到羅德 身邊,大約是我們犯下的一個錯誤。」  

「你說什麼?」

古靈夕隱約間就聽到「錯誤」兩字,正要追問,網裡的霍青雲突然從低吟變成了低 泣,很快便哽噎著抽泣起來,龐大的身軀笨拙地起伏起來。

「我不想一個人……很寂寞……」兩行眼淚從霍青雲的臉頰上緩緩爬過,一道淺淺白 光從他的胸腹之間蜿蜒散出,轉眼包裹了他整個身軀,無數股細細的灰氣,自光下快速噴 出,帶出濃濃的腐臭之味,而他的軀體也在此時慢慢縮小,待白光與腐氣皆從他身上消散 之後,網裡的霍青雲再不是那半人半蟲的怪物,變回了一個蜷縮成團,赤身露體的人類。  

胡庭優捏著鼻子,呆呆看著變回人樣的霍青雲,不知所措道:「他哭了?會說人話 了?變回人形了?」

「他恢復正常了?」愕然間,古靈夕暗自鬆了口氣,當初在意識界,他好像也是突 然就恢復了本性。

只有鐘晨O冷靜地注視著霍青雲,沒有詢問,也沒有收網的意思。

「總是一個人……爹不在了……我只有一個人……」霍青雲的雙臂把自己抱得越來 越緊,眼眶裡的淚水源源而出,「你們總是成雙成對……互相照應……我呢……」

一個蜷縮一團,瑟瑟發抖的纖瘦身體,總是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憫,古靈夕壓下瞧見 個男子裸身的害羞之心,上前一步說:「你這是在說什麼?你怎麼是一個人,櫻華,我, 還有老鐘,我們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你,都很關心你的。」

「撒謊……」霍青雲緩緩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鎖定了她,「你們都厭棄我,看不起 我,因為我是苗疆巫族的後人,是低劣的生命。」

古靈夕心下一驚,一想到當初應承霍知山的諾言,下意識地否認:「誰告訴你你是 巫族後人的?你只是被人施了妖法才變成這樣的,你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那你為什麼……要扔掉我送你的畫像……」霍青雲委屈而傷感地望著她,嘴唇哆 嗦不止,語無倫次地說,「我畫了好久……等了好久……才有機會見到你……送給你。」

「畫像?」古靈夕一怔。

霍青雲嘴角揚起失落的苦笑,說:「你甚至都不記得了。」

「我……」古靈夕火速靜下心,在記憶裡尋找他口中的那副畫像,很快,她一拍掌 ,「想起來了!你送我的素描肖像畫!我怎麼會不記得呢!畫得非常漂亮,我都看傻了! 」

「那……畫呢?」霍青雲定定地問。

畫?!對了,好像真不記得畫放到哪裡去了。那天拿著畫,跟胡庭優下樓時,被冰 舍子傷了,然後便大呼小叫地去找老鐘他們求救,畫像好像就是在那個時候不見了,也許 是匆忙中遺落在途中了?!

古靈夕細細一想,才發覺自己真是把霍青雲送的禮物給徹底忽略了

「畫……畫在……在……」她為難地支吾著。

「在我這裡……我在教堂的樓梯下頭找到的……被踩得很髒很髒……不能看了…… 」霍青雲頹然垂下了頭,「第一次送禮物……給自己在乎的人……」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皆吃了一驚。那一句「在乎的人」更是令古靈夕噌地紅了臉 ,霍青雲這家伙,對自己難道有別的意思?!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回過神的她趕緊辯解,「那天是我太慌張,忙著 去找人所以才不小心弄丟了你的畫像,我絕對不是故意的!我……」

「我好冷……身體好像要碎開了……疼……」對她的話,霍青雲全無反應,只把身 子蜷得更緊,啜泣著,「爹……你在哪裡,帶我一道走……我好難受……」

「老鐘,不趕快給他穿上衣服,他可能會凍死。」古靈夕望向鐘晨O,內疚之情溢 於言表。

胡庭優朝空中呵了口氣,看它成了一道白霧,也搓著手道:「不知不覺,這裡的溫 度越來越低了,不僅是冷,還是陰冷,恐怕真的會凍死他。」
鐘晨O想了想,摸了張紅符在手,在收回血絲所成的大網同時,準確地把符紙貼在 了霍青雲的頭頂上,然後脫了自己的外衣給他蓋上。

古靈夕蹲下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霍青雲的手,冰到透心,想跟他說點什麼,又因 為心裡的疙瘩,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他不會再變成蜘蛛了吧?」她望向鐘晨O,「還是……還是只是暫時正常?」

「暫時。」鐘晨O毫不含糊,「我現在暫時封住他的魔性,防止他異變,要從根本 上解決他的問題,需要時間。」

「你,把他扶到一邊去。」鐘晨O把胡庭優推到霍青雲身邊,又轉頭古靈夕道,「 你,站到不會妨礙我的地方去。」說話間,他的手指著大廳入口。

胡庭優不情願地扶起霍青雲,吃力地挪到一旁,讓他靠著柱子坐下來,自己則嘟嘟 囔囔地守在他身側。

他打算幹什麼呢?故意要自己退得遠遠的,莫非是要對付圍住無頭女的封印?

古靈夕站在入口處的台階上,看著鐘晨O快步走到蓮花燭前,舉掌對准了懸浮其上的 金盒。那無頭女依然我行我素地上下沉浮,依然像塊無知無覺的木頭,跟唯一跟剛才不同 的,是無頭女裸露在外的枯骨手掌,竟已生出了白白的皮肉,一身的紅衣也比方才更為豔 麗刺眼,像片隨時會翻湧而起,吞噬一切的血海。

「呵呵,吃得越來越飽了。」鐘晨O一笑,閉上眼,雙手捏訣,打算以最強一級的 咒法打破這個保護無頭女的結界。
正當他的咒語即將出口的瞬間,一聲刺耳的尖叫從背後呼嘯而至。


2008-2-25 09: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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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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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啊!老鐘救命啊!」

鐘晨O猛一回頭,卻見一道黑影,攔腰抱了古靈夕,嗖一下自入口出衝了出去,腳 不沾地,速度奇快,轉眼便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再看胡庭優那邊,那家伙此刻正昏迷倒 地,手裡捏著那張封住霍青雲魔性的符紙。

「可惡!」鐘晨O咬牙暗罵,把無頭女的事扔到腦後,不假思索地衝出了大廳,一 路追出了地宮。

「放開我!霍青雲你瘋了嗎!」

剛一出地宮,古靈夕的尖叫便從另一側通往塔頂的樓梯上傳出。

鐘晨O使出一身最上等的輕功,鷹一樣縱身躍上樓梯,三兩下便來到了七寶塔的最 頂層。這層樓上除了牆壁四角都置放了一個大香爐外,空無一物,窗戶緊閉,密不透風, 裊裊檀香味充盈一室。

如此一目了然的地方,卻沒有見到古靈夕跟霍青雲的半個影子。

鐘晨O沉住氣,走到這層樓的中間,哪怕這裡空空如也,他犀利的眼神不放過任何 一個角落。
  一條淺藍色緞帶,不起眼地躺在一個香爐的支腳下。鐘晨O眼一亮,快步上前拾起 這緞帶,認出它是古靈夕用來綁辮子的髮帶。

定是這丫頭掙扎時候不小心扯下來的。他捏住緞帶,目光落到了香爐上方。

一道不易察覺的四方暗門,隱在屋頂之中。

鐘晨O取一道符出來,以掌中之火化成灰燼,又將這灰燼朝空中一揚,任它們紛紛 揚揚落到自己身上,隨後腳下一使力,輕巧地直飛屋頂,整個人就如同一陣空氣,輕而易 舉地從那道暗門中穿了過去。

四面湧來的大風卷起砂石,瘋狂地朝鐘晨O撲來。他以手遮擋了片刻,才勉強看清 自己是落到了七寶塔的最高處,尖尖的塔頂就在不遠處,四周的拱角飛簷上掛著串串巨大 的風鈴,叮叮當當亂響一通。

換個方向再一打量,右前方兩道延伸而出的角簷上,分立了兩個高挑的人影。天邊 那輪就快被紅霧徹底吞噬的月亮,垂死掙扎般灑下黯然的光,勉強映亮了兩人於風中翻飛 的衣衫,黑衣如墨,紅衫若火。

再看,那被漆成七種顏色,尖利若針的塔尖一側,竟「掛」著兩個人。穿著鐘晨O 外衣的霍青雲,一手攬著已昏迷過去的古靈夕,一手抱著塔尖,以這種無比怪異的姿勢, 駐足等候著什麼。

黑衣,紅衫,那兩個家伙,除了羅德跟連胤,還會是誰?!

鐘晨O皺起眉頭,躬身藏於屋角之後,暫時打消一躍而出的念頭。這種局面,怕是 一動不如一靜。

「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能引我主動找來的人。」連胤優雅地橫抱著手臂,神情自 若地打量著對面的羅德,獵獵紅衫襯映出不笑不怒的臉孔。

羅德輕笑:「呵呵,能引來冥王大駕光臨,冥界歷史上,我大概真可以留個名。」

冥王?!

鐘晨O一愣,連胤這家伙,會是那統領冥界,手掌生死大權,凌駕萬鬼之上,連他 們鐘家老祖宗鐘馗都要忌憚三分的冥王?

短暫的驚愕之後,鐘晨O強迫自己定下心來,難怪這家伙總是神神秘秘,連冰舍子 的來歷也可以一語道出,對冥界種種瞭若指掌,自己的懷疑果然沒有太大的偏差,只是, 雖想到這廝跟冥界有牽連,但確實沒有想到他的來頭竟然是冥王。

不過,冥王的頭銜雖強,可那羅德明知是這樣一號人物,卻還費盡心思主動「引」 他上門,這樣的舉動,著實比冥王的身份更讓人震撼。

「你很聰明。」連胤笑了笑,「可是,你該明白,當我以這樣的身份站在你面前時 ,意味著什麼。」

「您想說,是我的死期到了麼?」羅德無所謂地聳聳肩。

「世間一切有生命的物體,終究都會歸我管轄。你終究是個凡人。」連胤收起笑, 從容地伸出一只手去,「交回鎮塔舍利,大錯未成之前,或許我會考慮從輕處罰你。」

「哈哈哈!」羅德的笑聲在高空之下回蕩,不屑中帶著嘲諷,「冥王,活著的人歸 你管,死去的鬼也歸你管。可世上還有一類物體,他們既是活著的人,又是死去的鬼,你 可管得了?」
  

連胤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2008-2-25 09: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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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剛好有看到順便貼過來
轉載-抓鬼一家人第三部——《與魅共舞》作者:裟欏雙樹


「我和我的族人,是被時間跟生命所遺棄的孤兒。」羅德的笑聲漸漸消去,「多年來,我一直遵守著亙古不變的訓誡,『在陽不可害人 命,在陰不得傷魂靈。兩界是非,視若無物。』,低調甚至卑微地活在夾縫之中,強迫自己做一個旁觀者。而你們呢,卻非要做出逼我犯戒的事,怪誰呢?!」
  
   「旁觀者……我記得,你們的祖先一直很安守本分。至於你……」連胤一挑眉,神態像在教育一個淘氣的孩童,「你著實很不聽話。我對於你的犯罪動機毫無興趣,只是想提醒你,縱然你非人非鬼,我亦有能力要你煙消雲散。」
  
   聞言,羅德很很遺憾地搖搖頭,道:「若冥王大人樂見一大群無辜者為我陪葬,我煙消雲散到不打緊。」
他不緊不慢的語氣,在越發妖異的夜色下遊走,不斷刮過的厲風因他一句話,變得犀利如刀,掃過人臉,竟有些生疼。
  
   對於羅德的「遺憾」,連胤沒有回應,他收回手,凝重的神色似在思索他話中暗藏的危機。
  
   一個敢於威脅冥王,並且面不改色的人,鍾晨?心知羅德不是故弄玄虛,若無十分把握,他斷然不敢說出「陪葬」兩字,但,他到底做了什麼當作跟冥王相抗的籌碼,著實費煞思量。
  
   「冥王大人的沉默,代表懷疑還是思考?」羅德微笑著,分別瞟了一眼塔尖和鍾晨?藏身的地方,「我只是想同您做一筆交易而已。如若不成,不止不相干的他人,連同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受牽連。」
  
   殘月的光線落在獵獵飛舞的紅衫之上,折射出奇異的光華,似無數寒光凜冽的匕首,將連胤緊緊圍繞其中,無形中的咄咄逼人,第一次施展在堂堂冥王身上。
  
   「交易?」連胤冷笑,「呵呵,你拿什麼來換什麼?」
「用人界的安穩,無辜者的性命,以及你所在意的朋友的安危……」羅德的笑意漸漸散在風裡,冷冽的肅然凝固於湛藍無底的雙眸,「換取你封印在冥界九重炎獄裡的,她的頭骨!」
  
   連胤的雙唇微微一開,淺淺的愕然很快消融於釋然,他點點頭,卻斷然送出一句:「不可能。」
  
   拒絕,似乎早在羅德意料之中,他毫不介意地聳聳肩,指了指天際說道:「不要緊。時間已經不多了,沒有鎮塔舍利的金粉封住出口,在地底蠢蠢欲動已久的妖魔邪靈自然大舉而出,不僅如此,城裡還有眾多被改了命的無辜人類,一旦死於非命,他們的屍體會自動生出亂陽咒,如此一來,可能會有更多人枉送性命,替那枉死城白添人丁,呵呵。」
  
   這番話,不是不驚悚的。再一聽「亂陽咒」三字,鍾晨?的回憶赫然退到當初在殮房,被趙大嬸屍體上的亂陽咒捲入枉死城的險事,後來跟連胤談,連胤還說亂陽咒是衝他們而去,而他當時便隱隱感覺,這惡咒要對付的並不是他們一眾人,現在看來,這感覺果真是正確的。趙大嬸被人改了命,然後種下亂陽咒,做這一切的兇手,毫無疑問是羅德,只是當時,打死他們都不會把兇手的「桂冠」戴到這個溫文禮貌,樂善好施的神父身上。如此看來,這一切浩大至此,且表面看來毫不相干的「工程」,全都是羅德的功勞,他做這一切的目的,只為了在今天,跟冥王來一場勢均力敵的交易?!
  
   鍾晨?的心跳略略加速,縱是身經百戰的老手,在如此大手筆的局面下,要保持冷靜也並非易事。羅德說,要九重炎獄裡的一個頭骨,那究竟是什麼東西,重要到他需要設下這麼大一個局,引出冥王來交換?!
  
   「連亂陽咒都使出來了,閣下果真是做足了後備功夫。」連胤看了看只殘存了一點餘光的月亮,「你不肯交出鎮塔舍利,以為我就找不到麼?」
  
   羅德的輕笑聲像條細細的鋼絲,無聲無息纏住每個呼吸不止的脖子:「以冥王大人的本事,要找到我藏舍利的地方,也許不難。難的是,我只怕您不忍心用它。」
  
   眼看著時間分分秒秒流向血月煞門大開之際,鍾晨?下意識攥緊了拳頭,亂陽咒還可以暫緩處理,可是不快些找到鎮塔舍利的話,後果就非常之嚴重了。這個老謀深算的旁觀者,會把舍利藏在哪裡,為什麼又要說出「不忍心使用」的話來?
  
   明暗僵持之中,一聲高音量的叫罵劃破了沉重的空氣。
  
   「霍青雲你個沒腦子的混蛋東西,把我掛這麼高幹什麼!!!」
  
   從昏迷中驚醒的古靈夕,側頭望著腳下深不見底的距離,又打量著緊摟著自己,露出雪白的牙傻笑的霍青雲,驚惶地掙扎起來。
  
   「靈夕……靈夕……」霍青雲的手,準確說是沒有完全蛻變成人手的蜘蛛腳,裹著漆黑的硬殼和短短的絨毛,緊緊卡在古靈夕的腰間,無神的雙眼盯著她的臉孔,夢囈般呼喚著她的名字。
傻子,那麼高的地方亂蹦什麼,就不怕霍青雲撒手摔死她?!就算不摔死她,這麼大力氣去掙扎,霍青雲的肢腳會很容易卡進她的肉裡的!鍾晨?暗罵著古靈夕的不長腦子,迫不得已之下,他從簷角後躍身而起,直落到塔尖的另一側,擊出凌厲一掌,手指出其不意戳在霍青雲的額間,斥了聲:「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一心只在古靈夕身上的霍青雲,壓根沒想到會受這突然一擊,戳在額上的一指,直搗他神魂深處,攪得一盤散亂,身體也隨著神智的渾噩而變得飄渺無力,握住古靈夕腰肢的肢腳再無法承受住她的重量,下意識地一鬆。
  
   古靈夕一聲尖叫,身子猛地朝下墜去,正想著要摔個四零八落時,她亂舞的雙手被人抓住一隻手腕朝上一帶,整個人便穩穩落入一個安全的懷抱。
  
   攬著古靈夕的腰,鍾晨?鬆開另一隻抓住塔尖的手,就勢朝下一追,抓住失去知覺朝下墜落的霍青雲,靈巧地帶著他們兩個躍到塔頂的安全地帶,將這兩個麻煩的傢伙從一場落地而亡的危險中解救了出來。
  
   羅德與連胤不動聲色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鍾晨?,眼神中各有盤算。
  
   「兩位繼續,我只是路過,順便救下這個傻丫頭!」鍾晨?沒事人般看著他們兩個,一個是手掌生死大權的冥王,一個是深不可測的異族高手,夾在這兩個人中間,任誰都不會太幸福。
  
   「鍾先生在後頭多時,不如站出來,聽得更清楚。」羅德並沒有跟他動手的打算,竟還很大方地「邀請」他正式參與進來。
  
   「你們兩個……三個……」驚魂甫定的古靈夕,望著身邊這三個所站位置剛好成個等邊三角的男人,表面上個個有禮有節,風輕雲淡,可從各自身上散發出的不同氣勢,卻如出穴猛虎沖天巨龍,在無形下針鋒相對,糾結之下迸發出的悚人力量,清晰地壓迫著古靈夕的心臟。
  
   老天,才昏過去多大會兒,睜眼就看到這三個不是凡品的大男人圍成一個戰圈,頂上那彎月亮,已漸漸沒了本來面目,游弋而動的紅霧正強行遮蓋它僅有的銀白光華。壞了,血月祭的時間要到了!可是,鎮塔舍利呢?還沒找到麼?
  
   「鎮塔舍利!找到沒有!」古靈夕一骨碌爬起來,焦急地望著鍾晨?和連胤,但她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如果找到了,鍾晨?怎麼還會在這裡大眼瞪小眼。
「要不要同我做這筆交易,你還有最後一點時間考慮。」羅德看了看古靈夕,別有深意地沖連胤冷笑,「你是不希望這個小丫頭一道陪葬的吧。想想看,只要一個對你而言毫無用處的頭骨,便可以換回千萬人的性命,這交易你並不吃虧。如果你執意不肯,千萬人的性命白白損失,你這冥王是否該當一條玩忽職守的大罪呢?」
  
   頭骨?羅德找連胤要的只是一個頭骨?什麼頭骨這麼重要,重要到要以千萬人的性命來交換?!
  
   「老鐘,羅德說的頭骨到底是什麼東西?」看著面無表情的連胤,那一身肅殺與威儀並重的氣勢,讓古靈夕平白多了一層寒意,把本該直接問他的問題轉向了鍾晨?。
  
   「我怎麼知道。」鍾晨?偷聽了半天,也並沒有弄清楚這個關鍵性的玩意兒——「頭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又說,「我只知道,如果連胤不交出這個東西,羅德同樣不會說出鎮塔舍利的下落,血月煞門即將打開,妖邪一旦入世,凡人性命,豈止損失千萬。」
  
   「不可能。」連胤雷打不動,依然是那淡淡的三個字,「只要我尚在冥王之位,屍女的頭骨,生生世世都不可以離開九重炎獄,不論你用多少人命要挾。」
  
   略一沉默,羅德吸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你比我想像中更厲害。」旋即,一抹恨意清清楚楚流過他的眼底:「也比我想像中更陰毒。」
  
   這,這什麼跟什麼啊?!千萬人的性命,都敵不過一個什麼屍女的頭骨?連胤在幹什麼?難道他真的要堅持到底,拿那麼多人的性命去保全一個莫名其妙的頭骨,根本是樁賠本買賣啊,有什麼會比人命更重要的?
  
   古靈夕腦子裡嗡嗡作響,看看頭頂上的月亮,幾乎全部淹沒在紅霧之下,異於狂風的古怪氣流,從天際四周胡亂衝下,空中流出無數條條暗紅而細密的痕跡,紛紛朝七寶塔而來。

[ Last edited by lancslo on 2008-5-2 at 09:34 PM ]


2008-5-2 09: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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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連胤!」她跨前一步,急匆匆地朝他大喊,「你是冥王,保護人界的生靈是你的職責,你怎麼能用無辜者的性命去做犧牲!拜託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月亮馬上要變紅了!」
  
   連胤充耳不聞,雙眸越發冷漠,注視著夜空下的異景,彷彿那只是個與自己無關的噩夢。
  
   看他這副神情,素來沉著的鍾晨?竟也有些急躁了,面對的若是個普通人,以他的智慧與閱歷,到還能猜出個七八分,可連胤是冥王,誰都吃不準這個萬人之上的王者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究竟在盤算什麼。
  
   羅德歎了口氣,很同情地對古靈夕跟鍾晨?說:「看到了嗎,你們心目中的保護神,在你們這些凡人需要他出手幫忙的時候,是怎樣的態度。他並不如你們想像中那般優秀,他……」羅德頓了頓,鄙夷的睨了連胤一眼,「不過是個自私又狠毒的男人。」
  
   鍾晨?跟古靈夕俱是一驚,到不是為羅德的口出惡言,而是為他語氣裡透出的切齒之恨與徹骨之痛,儘管刻意掩蓋在不屑與鄙夷之下,但,仍足以感染到任何一個聽眾。
  
   那塊頭骨,或許真具有不可想像的價值與意義,可不管它背後藏了多大一段隱情,這都跟即將到來的大禍沒有任何直接關係,要是連胤不肯就範,那人界就……
  
   鍾晨?沒敢再往下想,只對連胤說了聲:「孰輕孰重,你要有個掂量。」
他的身份,足有拒絕一切建議的權力跟實力,跟他接觸時間雖不太多,鍾晨?卻心知肚明,如果連胤不點頭,沒有誰能逼他做他不肯做的事,只是這傢伙,從前雖不太喜歡他的不可一世與故作高深,可也從不以為他會冷血至此,可以放千萬人性命不顧。
  
   三雙眼睛,各懷目的,無一例外地聚集到連胤身上,羅德在等他點頭,拿到他盼望已久的東西,古靈夕與鍾晨?也在等他點頭,盼他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的決定,人界安危,在他一念之間。
  
   「要取回屍女的頭骨,」連胤微微仰起頭,傲然遙望前方,飛揚的黑髮於空中畫下曼妙的弧線,「除非我魂飛魄散。」
  
   這回完了……古靈夕的心瞬間涼透了,冥王表哥,你究竟想幹什麼?難道之前看錯了你,你根本只是視凡人性命如草芥?
  
   天際的圓月已徹底消失,一條彎彎的紅線在蔓延的紅霧裡漸漸凸現,勻速擴張,很快便從一條線化作一塊半圓,那種紅,是古靈夕他們生平從未見過的,鮮艷到淒厲的顏色,看得久了,竟有窒息的感覺。
  
   密集而下的暗紅氣流絲絲有聲,一陣強過一陣,塔頂上的眾人,除了昏過去的霍青雲,清楚感覺到一陣由下而上的震顫,從地底深處直竄上來,一股壓抑已久的巨大力量,正向塔底彙集而來,蠢蠢欲動,頃刻就要破土而出。
  
   羅德望著天空中的異變,冷冷道:「天現滿月,血紅蓋頂。你還有不到一分鐘時間。」
  
   「我平生最討厭被人威脅。」凌然不可侵犯的威勢從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哪怕只是眼角眉梢的小小牽動中,準確地表達出來。
  
   說罷,他略一閉目,雙手捏訣放於心口之上,低念了聲:「元極敕靈台,三身化無相,出!」
  
   一道冰藍光華包裹於純白之氣,從連胤眉心處遊走而出,在他身上繞了三圈之後,直飛到他後背,激迸出無數道箭狀光線,純澈無比的藍白兩色,與身後暗紅一片的天空形成了鮮明對比,它前頭的連胤則繼續捏訣唸咒,面容平和鎮定,一襲紅衣被身後的藍光鑲嵌出耀眼的邊緣,若燃燒於靜水下的烈焰,有奪目之姿卻無刺眼之意。此時的他,若說是臨世天神,亦不為過。
  
   須臾間,那些藍白光線在空中扭結在一起,幾番變幻下,竟生成了一個人形,從虛到實,眉眼身姿,與連胤本人毫無二致,唯一區別是,多了層霧化的虛無,少了分血肉之軀的實在。
  
   不待眾人多看兩眼,另一個「連胤」隨著連胤捏訣的手指朝塔下一揮,登時飛身從塔頂躍下,長了翅膀般穩穩俯衝而去,那勢頭,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他的前進,驚愕中的古靈夕探頭一看,那虛影竟兀自沉入塔底的地中,失了蹤跡,空留一條尚未散去的光帶,在地面上閃爍著細碎的藍光。
  
   與此同時,天際的紅色彎月,終於成了一輪滿月,包裹它的紅霧徹底蔓延開來,將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觸目驚心的暗紅色。絲絲的氣流仍在不斷落下,可腳下那股詭異的震顫,卻在此刻漸漸止住。
血月當空,群魔亂舞,以為事已成定局的古靈夕揪緊了一顆心,把鍾晨?抱得死死的,等了半晌,除了那些氣流依舊之外,七寶塔上沒有發生任何異狀。
  
   「冥王就是冥王,不用鎮塔舍利,都能封住血月煞門。」
  
   清楚的掌聲在羅德手中欽佩的響起。
  
   連胤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面色明顯比方才蒼白些的他,笑道:「我說過,我討厭被人威脅。」
  
   腳下沒動靜了?那個什麼煞門沒有被妖魔衝開?怎麼回事?
  
   古靈夕詫異地盯著連胤,問:「你……你剛才做了什麼?不是只有鎮塔舍利才能封住妖邪麼?」
  
   鍾晨?沒說話,看著鎮定而立的連胤,只有絲小小的擔憂從他眼中閃過。
  
   「沒什麼。我只是分出魂魄中的一部分,代為守住煞門罷了。」連胤回頭衝她眨眼一笑,如往常一般親切,「丫頭,我可不是如你想的一般,視人命如草芥。」
  
   見情勢突變,古靈夕又驚又喜,原來自己真是錯怪他了。
  
   「呵呵,冥王真是偉大,連那麼寶貴的魂魄都可以取出來。」羅德的掌聲漸漸止息,取而代之陰冷的笑容,「只是,血月不散,地底各方邪魔會越聚越多,單憑您的力量,就算遣出魂魄鎮住煞門,也撐不到天明。屆時不但群魔出動,連冥王大人的魂魄,也會有大損傷吧。」
  
   這個羅德,著實可惡!古靈夕面色一變,她雖不太懂術法,但也瞭解魂魄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也知道離開肉身的魂魄,就等於失去了最堅固的保護,裸露在外的生命,稍有閃失便會造出不可彌補的嚴重後果。到底要有怎樣的執念與仇恨,才會讓羅德對連胤下如此大的「工夫」?!
血月當空,群魔亂舞,以為事已成定局的古靈夕揪緊了一顆心,把鍾晨?抱得死死的,等了半晌,除了那些氣流依舊之外,七寶塔上沒有發生任何異狀。
  
   「冥王就是冥王,不用鎮塔舍利,都能封住血月煞門。」
  
   清楚的掌聲在羅德手中欽佩的響起。
  
   連胤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面色明顯比方才蒼白些的他,笑道:「我說過,我討厭被人威脅。」
  
   腳下沒動靜了?那個什麼煞門沒有被妖魔衝開?怎麼回事?
  
   古靈夕詫異地盯著連胤,問:「你……你剛才做了什麼?不是只有鎮塔舍利才能封住妖邪麼?」
  
   鍾晨?沒說話,看著鎮定而立的連胤,只有絲小小的擔憂從他眼中閃過。
  
   「沒什麼。我只是分出魂魄中的一部分,代為守住煞門罷了。」連胤回頭衝她眨眼一笑,如往常一般親切,「丫頭,我可不是如你想的一般,視人命如草芥。」
  
   見情勢突變,古靈夕又驚又喜,原來自己真是錯怪他了。
  
   「呵呵,冥王真是偉大,連那麼寶貴的魂魄都可以取出來。」羅德的掌聲漸漸止息,取而代之陰冷的笑容,「只是,血月不散,地底各方邪魔會越聚越多,單憑您的力量,就算遣出魂魄鎮住煞門,也撐不到天明。屆時不但群魔出動,連冥王大人的魂魄,也會有大損傷吧。」
  
   這個羅德,著實可惡!古靈夕面色一變,她雖不太懂術法,但也瞭解魂魄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也知道離開肉身的魂魄,就等於失去了最堅固的保護,裸露在外的生命,稍有閃失便會造出不可彌補的嚴重後果。到底要有怎樣的執念與仇恨,才會讓羅德對連胤下如此大的「工夫」?!
  
   「哪怕少了點魂魄,要對付你,亦是綽綽有餘。」連胤轉回頭,對於羅德的「好言提醒」毫不在意。
  
   「是嗎?!」羅德仰起頭,胸有成竹地朝空中打了個響指,「如果您要對付的,不光是我呢?!」
  
   清脆的聲音迴盪在風裡,比方才略顯安靜的夜空,突然被一隻蒼老碩大,青筋暴漲的手掌撕開來,隨著一大股黃沙猛然灌出,枉死城主從隱匿於虛無中的另一重空間裡鑽了出來,散亂的流沙從他沒有面容的面孔上不斷下墜,又被風捲起,狠狠砸在所有人身上。
  
   這死老東西居然也來湊熱鬧?!吃過他大虧的古靈夕暗叫不好,抓住鍾晨?急道:「是他!枉死城主!剛才就是他暗算我跟櫻華,還騙走了我的生辰八字!」
  
   鍾晨?心中有數,望著跟羅德結成統一戰線的枉死城主,想起當初拜他所賜差點喪命,雖怒從心生,表面卻風平浪靜,只把古靈夕拽到身後的安全位置,示意她不要多言。
  
   「嘿嘿,冥王,我們又見面了。」枉死城主沒有眼睛的臉,準確地轉向連胤所在的方向,一口多年夙願終於達成的語氣。
  
   連胤風度翩翩地衝他微一頷首,笑道:「印象裡,您老人家從來都不肯以真身相見,總躲在異界空間,像烏龜縮在自己的殼裡。今日一睹風采,可算了我一樁心願了。」
  
   一席譏諷,激得枉死城主渾身亂顫,怒罵道:「你以為你還是從前那呼風喚雨的冥王大人?如今你魂魄不齊,除了那張嘴尚可逞能之外,你拿什麼與我匹敵?不知輕重的東西,你哪裡配做冥界之王,乖乖讓位,我會考慮讓你死得痛快些!」
  
   退位?!鍾晨?心下一動,羅德跟他達成共識,莫非交易的內容,便是枉死城主助羅德一臂之力,收拾了冥王,而後兩人各取所需,一個拿回頭骨,另一個則將不被冥界所見容的枉死城明目張膽擴張開去,一霸天下?!
羅德心知枉死城與冥界多年來勢不兩立,於是以亂陽咒造出冤死者,以此為誘餌,與枉死城主結成同盟,一來可替他枉死城壯大力量,讓枉死城主視自己為有用的同伴,二來可以借此擴大枉死城與冥界的矛盾,逼連胤親自出馬收拾殘局。屆時兩人正面衝突,鷸蚌相爭,便是他這漁翁大撈好處的時候。
  
   好你個羅德,算盤果然打得精明!如若不是敵人,如若不是居心叵測,鍾晨?會讚他佈局的能力,慎密的心思,可惜,始終是存心不良,為了一己私慾,隨意犧牲他人性命,不僅如此,還將他們也牽扯進來,且不論間接還是直接,他們險些為此喪了命是不爭的事實。
  
   可惡!鍾晨?不待連胤回應,向那不可一世的枉死城主厲聲斥道:「枉死城本就沒有存在的資格,而你身為一城之主,讓你苟且存於世上已是大恩,而你不但不思安穩,反想作亂擾世。多年來,是冥界放你一馬,但是,不代表我鍾家會放過你!」
  
   「殺我獨子的人,我亦不會放過!姓鍾的,你們與我的賬,今日自然一併清算!」枉死城主的頭轉向他們這邊,伸出一隻手,那粒已佈滿裂紋的瑩白棋子魅,躺在他的掌心,「方纔那可惡的魑從中作梗,召喚這棋子魅做了那丫頭的化身,將她的八字移到上頭,做了她的替死鬼。若非如此,我早已把這丫頭拘往枉死城,永世不得超生!」咬牙切齒地說完,他手掌突握成拳,只聽得喀一聲響,白玉棋子粉身碎骨,細細的粉末從他憤怒的指間洩出,無力飄散開去。
  
   「魅……」古靈夕摀住嘴,自己能安全活到現在,除了櫻華拚死相護之外,還虧了這個可以化身成人形的棋子,照枉死城主的本事,自己已經被他騙走了八字,若不是有另一個自己做代替,怎可能脫身?!可是,這麼個有靈氣的好東西,且是鍾家傳家法器之一,竟生生毀在那死老東西手裡,古靈夕心頭的愧疚與惋惜,著實難以平復。
  
   「故意損壞別人的東西,是要照價賠償的。」鍾晨?略略埋低了頭,目光追隨著魅殘存在空氣裡的碎末,冰涼的語氣裡,暗藏洶湧怒火。
  
   「那殺了別人的兒子,是否該拿命來償?」枉死城主大吼,雙手瘋狂地揮舞起來,在空中畫出怪異的圖案。
  
   羅德抱著手臂,安靜地觀賞這場由他導演的好戲,臉上沒有嘲弄,也沒有笑容,碧藍的眸子,依舊深邃不見底。
  
   一大片黃沙,巨浪般從枉死城主腳下洶湧而起,滑動的砂粒扭曲成一條條蛇形的線條,旋繞,交織,最後竟化成了無數張類似骷髏的臉,在這道沙牆上擁擠著,囂叫著,鋪天蓋地地朝連胤與鍾晨?撲來。


2008-5-2 09: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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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千神築力,御結成界!化!」
  
   鍾晨?的捏訣唸咒,一張通體耀出剔透紅光的符紙從指間飛出,快如閃電地在敵我兩方之間劃下一道筆直的光線,幾乎同一時間,枉死城主的骷髏沙牆以駭然之勢壓迫下來,卻沒想到被那擋住它去路的光線彈開了去。
  
古靈夕本以為自己會被黃沙淹死,誰料連半個砂粒都沒落下來,整匹沙牆,被鍾晨?的咒法隔絕在一步之遙。那些骷髏臉不甘心地吼叫著,整匹牆瘋狂地朝光線生出的阻擋結界上撞來,從骷髏嘴裡還不時噴出濃釅的黑氣,在透明的結界上腐蝕出大小不一的氣泡,滋滋有聲。
  
   見此情形,古靈夕意識到,如果鍾晨?的結界被攻破,他們的下場恐怕不是被沙子淹死那麼簡單。
  
   「去找鎮塔舍利,把煞門封起來要緊。」鍾晨?微閉雙目維持結界之際,分神對連胤說道,「那個丫頭交給你,枉死城主交給我,你的魂魄最好盡快收回,死在這裡可沒人給你收屍。」
  
   「堂堂冥王,居然落魄到要一個凡人來幫忙。」連胤躍身落到鍾晨?身邊,笑道,「那這裡暫時交給你了。」
  
   「喂!」古靈夕一聽連胤有撤退的意思,趕緊拽住他質問,「你要他一個人對付枉死城主和羅德?萬一出事怎麼辦?我……」
  
   「噓!」連胤一手摀住她的嘴,一手放在唇邊吹出一聲悠揚的口哨。
  
   一陣隆隆聲自地底再次傳出,搶眼的藍光閃過之後,伴著嗷一聲吼,鎏野抖動著脖子上的赤紅鬃毛,精神奕奕地出現在眾人面前,鋒利的四爪穩穩踏著空氣,爪下竟還各自燃燒著一團藍邊紅芯的火焰,火光映亮它黑色的鱗甲和碩大的羽翼,這萬分的威武,人世間任何一種猛獸都無法媲美。
  
   「鎏野多多少少能幫你一點忙。」連胤拍拍鎏野的背脊,指著鍾晨?道,「現在那傢伙是你的臨時主人,盡量保他周全。至於那個枉死城主,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得了主人的許可,鎏野金光四射的銅鈴大眼,猛地鎖定被鍾晨?暫時阻隔在外的枉死城主,喉間發出嗚嗚的低鳴,前爪在空氣中不緊不慢地划動,蓄勢待發。
  
   看著半路殺出的鎏野,羅德的眉頭悄然一皺。而那正加大力氣指揮著骷髏沙牆一次比一次兇猛地撞擊結界的枉死城主,在看到鎏野的出現時,亦愕然了半秒,手裡的動作都遲鈍了半拍。
  
   看他們的表情,這只甚少露面的冥王坐騎,似是被他們忽略的意外。
  
   「我們走!」連胤一手抓住古靈夕,一手拽起昏迷中的霍青雲,從塔頂一躍而下。
  
   「對付他,沒問題吧?」羅德低聲問了句。
  
   「那是自然!」枉死城主冷笑一聲,眼底卻隱有些怯色。
  
   說罷,羅德身形一虛,竟也從塔頂消失無影。
  
   側目打量了下身邊的「戰友」,鍾晨?黑著臉,一言不發,向來獨當一面的他,從沒有跟誰結盟的習慣,更何況是跟一隻隻腳怪物當「同伴」。這個連胤,少了魂魄難道連智慧都少了麼?以他鍾晨?的本事,要對付枉死城主,並不是件難於登天的事,何況這老東西之前已經被櫻華重傷,實力自然大打折扣,有必要弄個長毛大傢伙在旁邊煞風景麼?!
  
   聰明的鎏野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大腦袋一歪,不滿地朝這個「臨時主人」低吼一聲,大眼裡透出「等下你就知道我的厲害!」的光芒。
  
「收!」鍾晨?呵斥一聲,手指一鬆,面前那道無形的屏障霎時消失,骷髏沙牆沒了阻礙,頓時興奮無比地捲土重來,勢要將鍾晨?吞個屍骨無存。
  
   腐臭的黑氣從骷髏口裡湧出,絞結成一隻怪異形狀的九頭怪蛇,每個頭都大張著口,吐著黑色的信子,直奔鍾晨?的頭顱跟心口而來。
  
   鍾晨?縱身一閃,在蛇頭挨到自己前安然落到塔頂另一側,讓那群凶悍但笨拙的傢伙撲了個空,轟隆一聲巨響,好好的塔頂一角,被那些傢伙掀起的氣浪和吐出的腐蝕性液體毀得面目全非,瓦片磚塊簌簌落下,塔底頓時塵霧騰飛,亂響一片。
  
   見獵物安然無恙,怪蛇當即調轉頭,又朝鍾晨?立足的塔頂中心撲去。
  
   這邊,鍾晨?早已握了張黃符在手,夾在指間順勢一抹,斥了聲:「伏鬼金箭,惡靈退散!」
  
   那符紙上頓時生出醒目的紅色符文,繼而化作數十道箭狀金光,從他手中嗖一下飛出,直刺那九頭怪物而去。沒費多大力氣,鍾家的伏鬼金箭便從那九個囂張跋扈的蛇頭上一穿而過,箭上凝聚的強大靈力,在它們靠近鍾晨?之前,將這些黑黝黝的腦袋化成了白色灰燼,他只揮了揮手,白灰便散在衣袖帶起的風裡。
  
   沒了頭的蛇身,頹然栽倒下來,幾縷殘存的黑氣從斷頸處滲出,將下頭的瓦片燒出幾個小小的氣泡。
  
   看來櫻華把他傷得不輕,他殘餘的力量,也只能使出這種等級的咒術了吧。鍾晨?揣測著,看著腳下一動不動的蛇身。
  
   「你就這麼點本事?」他仰起頭,笑問在空中操縱一切的枉死城主,「我還是佩服你的,明明已經受了重傷,卻還在羅德面前裝得若無其事。怎麼,怕他看不起你,不跟你合作了?」
  
   被他一語刺中軟肋,枉死城主不由惱羞成怒:「小小一隻魑,能奈我何?鍾家小鬼,今日你休想全身而退!」
  
   話音未落,只見他面上的黃沙流動得越發厲害,身體也劇烈抽搐起來,口中還念出一串古怪的咒語。
  
   地上那堆黑氣化作的蛇身,此時竟又有了復活的跡象。鍾晨?正欲退開一步,熟料從那斷頸中齊齊鑽出了九具腐屍,腿部與那蛇身相連,慘白的雙臂腐爛不堪,均像陣煙霧般輕易拉長,方向一致且行動迅速地朝鍾晨?而去。
  
   濃烈的屍氣直衝鍾晨?的鼻孔,看這些腐屍的模樣,八成是枉死城主用自己的靈力將枉死城內的全部怨氣聚集到了一起,再借他的手以這種形態釋放出來,一旦被這些超濃縮過的亡魂碰到,屍氣沾了身,隨之而生的屍毒會在極短時間內浸透活人的五臟六腑,他鍾晨?咒術再高,也還是凡體肉身的境界,被它們碰到的話,下場一樣不會好看。
  
   塔頂的空間並不夠大,鍾晨?不過閃避了兩下,便發現再無退路,那些腐屍任意拉長著自己的軀體,轉眼間幾乎已把整個塔頂覆蓋在一堆腐肉之下,立足塔尖處的他,再不做打算,怕就要被沾上要命的屍毒了。
此時,懶懶立在半空,一直擺出看熱鬧的高姿態的鎏野,突然對準塔頂張大嘴巴,胸腹用力一縮,一股藍光閃爍的龍捲風般的氣流從它嘴裡奔流而出,將塔頂上的一切團團圍住,那些圍攻鍾晨?的腐屍,包括連接著它們的蛇身以及枉死城主操縱的沙牆,全部被鎏野送出的氣流高高拋起,一番旋轉掙扎後,無一例外被吸入了鎏野的大口。
  
   位於這氣流中心的鍾晨?,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四平八穩地立在原地,略略驚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看這個冥王留給自己的「戰友」,怎樣在一瞬間收拾掉殘局。
  
   隨著鎏野大嘴一閉,一個響亮的飽嗝之後,猖狂一時的沙牆黑氣和腐屍,好像從未在這裡出現過一般,整個塔頂,除了被毀壞的地方無法復原外,全部恢復原狀。
  
   「你……」
  
   枉死城主看著被鎏野清潔乾淨的戰場,臉孔上的沙粒抖索著往下落,不待他們反應過來,他一掀衣袍,碩大的身軀突然一垮,化成一堆黃沙,快速地從空中一條無形的縫隙中「漏」了進去。
  
   想跑?!
  
   鍾晨?瞅準位置,輕捷躍起,落到鎏野背上,而鎏野自然明白這臨時主人的意圖,即刻馱著他撲向逃遁的枉死城主。
  
   他們動作雖快,可黃沙已然漏進去大半,鍾晨?摸出一張黑符猛拍到殘留在外的沙子裡,流動的它們即刻被黑符引出的力量凝固了,趁此機會,他咬破食指,以指尖鮮血在黑符上寫下一句咒語,又將另一手的手掌覆在上頭,怒斥了聲:「無底無回,形歿魂散!」
  
   一道紅光激閃而出,直刺黃沙之下,只聽天幕之下爆發出一聲淒厲慘叫,聲音變幻不定,從男到女,從幼到老,似有許多人齊聚一起發出哀嚎般。
  
   隆隆的悶響,像雷聲自遠處而來,天空被震得顫抖不止,連那些不斷墜下的暗紅氣流似乎也被這陣勢嚇住了,速度無端端慢了下來。一道白光,自鍾晨?的符咒下轟天而出,映亮了半壁夜空,一串怪異筆畫嵌在白光中若隱若現,一大捧黃沙被這道光芒從另一個空間中悉數揪出,狠狠拋向空中,在它們墜下的瞬間,光芒迅即化成無數道薄而鋒利的利刃,將這些砂粒切割成無形。
  
   如果天空是有形的空間,只怕鍾晨?這招平時極少使用的破魂咒,已經將它震裂成碎片了。受重傷且靈力潰散的邪靈一旦受到破魂咒的攻擊,頃刻便會灰飛煙滅,莫說留下個魂魄進輪迴,連個渣都不會留下。鍾晨?大多數時候,並不願意用這種最極端的方法對付邪靈,除非是大奸大惡不容於世之輩。
  
   不過,枉死城主值得他用這招,不徹底滅了他,只怕將來還會有更多人無辜枉死。而這回亦要多虧櫻華重傷他在前,鎏野吸走了他大部分靈力在後,鍾晨?才有機會對這老東西用出破魂咒,否則要贏過他,怕還要費些周折。
  
   伸出手接住僅存的幾粒未被咒術消融的黃沙,鍾晨?看看這些枉死城主的遺體,翻手一揚,舒了口氣。
  
   那幾個傢伙,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一想到這裡,鍾晨?即刻命令鎏野降回地面。
  
   塔頂一場惡戰,塔下到沒有受到多大波及,沉寂依然。鍾晨?從鎏野背上跳下來,對這個關鍵時刻幫了他一把的戰友說道:「今天謝謝你了,你可以去休息了,之後的事我自己解決!」
  
   鎏野搖頭,大眼直盯著大開的塔門,嘴裡嗚嗚有聲,爪子不斷地撓著地面。
  
   「你要跟我進去?」鍾晨?頗為難地望著這個大傢伙,說,「你的身子,比兩個塔門還大。硬要進去的話,七寶塔大概會被你擠垮的。還是回去等你主人吧。」
  
   話音未落,鎏野收起翅膀,在原地轉了個圈,藍光耀起,它的身軀轉眼縮水,變得同一隻貓差不多大小。
  
   「真有誠意……」鍾晨?無奈,只得帶著它一道進了塔門。
  
   然而,剛一踏進門,鍾晨?便覺腳下一空,身體頓時失去支撐,像個沙袋墜入深不見底的山崖,無數混亂的光線從眼前閃過,混沌之中,身邊的鎏野一展雙翼,叼住了他的衣領,緊跟著,一人一獸噗通一聲跌落到了一片黑暗的濕地之中。
  
   鍾晨?定定神,摸出火折點燃,打量四周環境,從遍佈周圍的山石來看,此地頗像山中的一條石道,且不遠處透著一點光,像是出口。
  
   他一邊朝出口走去一邊琢磨,這才多大會工夫,誰有本事在這麼短時間裡挖下這麼個詭異的陷阱?難道,又是羅德?
  
   很快,他與鎏野便走到那處光源前頭,這裡果然是石道的出口,而這出口的光源,正是來自外頭不遠處,一片跳躍不止的熊熊火光。
  
   鍾晨?走出去一瞧,才發現自己是從一座荒山的山洞裡鑽出來,山洞外邊也不是七寶塔外頭那片平整廣闊的凹地,而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樹林後面,像是一座村落,那片火光,在村落正中的一排房屋上燒得正帶勁。男男女女的哀嚎,孩子的哭聲,不絕於耳。
  
   那幾個傢伙,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一想到這裡,鍾晨?即刻命令鎏野降回地面。
  
   塔頂一場惡戰,塔下到沒有受到多大波及,沉寂依然。鍾晨?從鎏野背上跳下來,對這個關鍵時刻幫了他一把的戰友說道:「今天謝謝你了,你可以去休息了,之後的事我自己解決!」
  
   鎏野搖頭,大眼直盯著大開的塔門,嘴裡嗚嗚有聲,爪子不斷地撓著地面。
  
   「你要跟我進去?」鍾晨?頗為難地望著這個大傢伙,說,「你的身子,比兩個塔門還大。硬要進去的話,七寶塔大概會被你擠垮的。還是回去等你主人吧。」
  
   話音未落,鎏野收起翅膀,在原地轉了個圈,藍光耀起,它的身軀轉眼縮水,變得同一隻貓差不多大小。
  
   「真有誠意……」鍾晨?無奈,只得帶著它一道進了塔門。
  
   然而,剛一踏進門,鍾晨?便覺腳下一空,身體頓時失去支撐,像個沙袋墜入深不見底的山崖,無數混亂的光線從眼前閃過,混沌之中,身邊的鎏野一展雙翼,叼住了他的衣領,緊跟著,一人一獸噗通一聲跌落到了一片黑暗的濕地之中。
  
   鍾晨?定定神,摸出火折點燃,打量四周環境,從遍佈周圍的山石來看,此地頗像山中的一條石道,且不遠處透著一點光,像是出口。
  
   他一邊朝出口走去一邊琢磨,這才多大會工夫,誰有本事在這麼短時間裡挖下這麼個詭異的陷阱?難道,又是羅德?
  
   很快,他與鎏野便走到那處光源前頭,這裡果然是石道的出口,而這出口的光源,正是來自外頭不遠處,一片跳躍不止的熊熊火光。
  
   鍾晨?走出去一瞧,才發現自己是從一座荒山的山洞裡鑽出來,山洞外邊也不是七寶塔外頭那片平整廣闊的凹地,而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樹林後面,像是一座村落,那片火光,在村落正中的一排房屋上燒得正帶勁。男男女女的哀嚎,孩子的哭聲,不絕於耳。
  
   這是什麼鬼地方?鍾晨?愣了愣,搜遍了腦子也找不到關於這個村子的任何記憶,何況他清楚記得,七寶塔附近,自他記事起,從沒有村落的存在,連一座像樣的建築都沒有,此刻怎麼會憑空多出一座規模不小的村落?!
  
   一陣朔風,卻烙著火熱的溫度,搖動林間枝椏,在枝葉亂顫聲中撞到鍾晨?身上。
  
   聞到從風裡傳來的味道,鎏野一弓身,精亮的雙瞳驟然收成一條犀利的細線,口裡示威般發出悚人的低鳴,連脖頸上的長毛也有根根豎起的勢頭。
  
   儘管不是鎏野真正的主人,鍾晨?也一眼洞穿鎏野有此反應的原因。風裡散出的,不光是炙人的熱度,還有濃濃的血腥味,以及混藏在血腥味中,掩之不盡的邪魅之氣。像鎏野這等專跟邪魔外道為敵的神獸,自然會對這種味道有如此反應。
  
   「放輕鬆些,現在還不是發威的時候。」鍾晨?看著腳邊這只氣勢如虹的小貓兒,輕笑著說,「去看看再說。


2008-5-2 09: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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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威發到一半被人阻止,鎏野很是不滿,後爪發洩般朝旁邊的樹幹上踢去。只聽嘩啦一陣葉響,數十個野果?裡啪啦落下來,??砸在它不服氣的腦袋上。
  
早叫你不要隨便發威了。」鍾晨?看被砸成鬥雞眼的鎏野,闊步邁過擋路的枝條,邊走邊暗笑,「虧得那樹上長的不是菠蘿。」
  
   鎏野生氣地張開大口,報復性地把落下來的所有野果一口吸進嘴裡,這才滿意地跟上了鍾晨?。
  
   離村落越近,喧囂的人聲越鼎沸,火光越刺眼,邪氣越濃烈。
  
   鍾晨?站在被烈火燒到垮塌的村口前,目光落在那塊斜躺在地,被火焰燒得變了顏色的石板上,「柳溪村」三個大字依稀可辨。
  
   柳溪村?!鍾晨?從沒聽過這個地方,何況,省城這樣的繁華都市,怎可能生出這麼個貨真價實的村落?!
  
   一堆幾乎被燒成灰燼的稻草前,鎏野一個勁兒伸爪子朝灰裡刨著。
  
   「有什麼問題麼?」鍾晨?收住正要前行的腳步,走到鎏野旁邊,身為冥王坐騎,這傢伙定然不比尋常物,莫非它發現了什麼詭異的東西?
  
   鎏野哼哼著地應了他一聲,眼睛一亮,從灰下刨出好幾支烤得外焦裡嫩的玉米棒子,顧不得燙,一口全吞了下去。
  
   見狀,鍾晨?沉默地轉過身,滿面黑線地朝村子裡走去。
  
   迎面而來的,無不是殘垣斷壁,破房爛瓦,還有跳躍在屋脊之上的,跋扈的烈火。從那些被毀得不成樣子的民居上看去,依稀能看出這些建築物被毀前的精緻,圓形瓦當雕紋滴水,殘留的細節提示著鍾晨?,這些房屋有很大可能並不屬於這個時代。
  
   鎏野東嗅嗅西撓撓,也不知是在查看敵情,還是在尋找零食。一直到它跳到一個碎了一半,歪倒在民房前的大瓦缸前時,哼哼唧唧地拿爪子挪開瓦缸,從缸後銜出一塊紅中染白的碎布,放到鍾晨?面前,憤憤然地朝著碎布怒鳴,接著又返回民房前,從倒在一旁的大門裡竄了進去。
  
   鍾晨?拾起碎布,撲面而來的邪氣與難聞的腥腐味道,熏得人反胃。再一細看,這碎布原是灰色,那一大片的紅,不過是鮮血染成,至於沾染在上頭的斑駁白點,他以指尖沾起一點,搓散,眉頭頓時皺起。如果他猜得不錯,這白花花的黏膩物,除了腦漿,不作他想。
  
   這時,鎏野從屋裡跑出來,嘴裡又多了個玩意兒,放到鍾晨?面前一看,竟是個嬰兒的頭顱,小小一張臉血污密佈,紫裡泛黑,最可怖的,是嬰兒的天靈蓋,被人生生掀開,顱內的腦髓不知去向。
  
   鍾晨?跑進屋內一看,滿屋狼藉不說,那四五個躺倒在地的男女,老老少少,天靈蓋均不見蹤影,每個人無不滿面駭異,死不瞑目,那趴在桌下,手臂護著嬰兒殘屍的壯年男子,一身古裝,頭挽髮髻,另一隻手中還緊握著一把短斧。
  
   滿屋慘烈,一地血腥,死氣沉彌,小小一方斗室,有如人間煉獄。
鍾晨?攥著拳頭退了出來,回望著空不見人的村落,既有疑惑,又生怒意。疑的是剛才聽得清楚的求救哀嚎聲,在他踏入村落之後,反消失得一乾二淨;怒的是天下間竟還有這樣殘暴的兇手,滅人全家不說,還掏盡他人腦髓,連個不足月的嬰孩都不放過。這般慘劇,鍾晨?此生還是第一回見。
  
   冷風驟起,幾塊燒變形的草兜滾動而過,村中小道的轉角處,突然傳來微小的哀祈聲,如同暴雨裡打落的殘葉,在空中虛弱地轉了幾轉便沒了蹤跡。瀰漫在空氣中的邪氣越發濃密,濃到連鍾晨?都無法在短時間內判斷出源頭在哪裡,彷彿自己所在的空間,本身便是個邪魅生成的異常之地。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自己所有的判斷力與靈能都在此刻混亂起來?!明知事有蹊蹺,卻又偏偏無法找到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這裡,似乎有一隻無法眼見的手,干擾著自己。
  
   鍾晨?堅持著冷靜,帶著鎏野朝小道的轉角處奔去,剎那間只覺得自己像個迷路之人,在夜裡揣測著方向。
  
   究竟是什麼有如此大的力量,能造成如此影響?
  
   刀般鋒利的逆風,從鍾晨?皮膚上不客氣地劃過,像在警告他不要前行,又像在挑釁他的耐心與鎮定。
  
   一人一獸剛一轉彎,當即便像被施了定身法般「釘」在原地,剎不住腳的鎏野甚至一頭撞在了鍾晨?的腿上,把他撞個趔趄不說,自己也摔個四腳朝天。
  
   面前呈圓形的空地,看那些散落一地的稻穀和殘缺不全的笊籬耙子之類的工具,多半是作曬穀場之用。那空地中間,高燒著一團紅中泛紫的烈火,足有三四人高,火光幾乎映亮了半壁天空,邊緣的點點紫焰,在跳騰中形成罕見的鋸齒狀。
  
   鍾晨?的目光凝固在火焰的底部,由下而上,雙眉越鎖越緊。
  
   火焰下頭,支持著它燃燒的「柴火」,不是稻穀,也不是斷梁木材,而是人,無法在一眼中計出數量的人,像沙包般被摞放在一起,皮膚,肌肉,在火中裂開,翻捲,燒得滋滋作響,僵硬的手腳彆扭地彎曲著,任由火焰在上頭肆虐壯大。
  
   此情此景,僅憑「駭異」兩字,已經無法表述。
  
   鍾晨?和鎏野的頭不約而同地朝火堆的最頂端望去,在那個血紅色的身影映入眼簾時,雙雙愣了一愣。
  
   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黑髮如瀑,直洩而下,瓜子小臉如貼上一層細膩白瓷,又有兩團自然之極的酡紅自頰上暈出,櫻桃小口粉潤滑嫩,在火光下閃耀著誘人的光彩,一雙明透眼眸,眼角微微上挑,瞳中靈光流轉不止。火焰的熱氣掀動一身紅衣,飄飛的衣袂勾勒出她身體上曼妙的曲線,那一身世間罕有的風情,火燒不滅,風吹不散,水淹不止。
  
   活在世上幾十年,鍾晨?見過美人無數,可跟這女子一比,無疑泥塗無光。她的美,是隱匿在若水的嫻靜下,一抹張狂的艷麗,令觀者的心,在驚歎之餘卻又低墜一下,像飲下一杯喂毒美酒,酒香之後,便是穿腸之痛。
  
   這女子,確是個舉世無雙的佳人,鍾晨?望著她。
   如果,她不是悠閒地盤腿而作,讓身體漂浮在火焰之上;如果,她的身下不是蕩漾著一層若隱若現,邪祟四溢的陰紫之氣為她隔開火焰的熱力;如果,她不是懷抱著一個幼童的頭顱,優雅地伸出丁香舌舔食著顱內殘留的腦髓……鍾晨?會肯定地認為,這女子不是凡人,而是天上女仙。
  
   可是,現實就是這麼可笑,最愛把完全不能聯繫到一起的畫面硬拚在一起。火焰,屍山,佳人,這三個元素一旦合為一體,天堂瞬間成地獄。
  
   幼童的頭顱被女子扔掉,骨碌碌地滾到鍾晨?腳下,無辜而稚嫩的雙眼不解地圓瞪著。女子翹起蘭花指,輕輕抹了抹嘴唇,明眸一轉,歪頭望向北方天際,神情似在等待。
  
   悠揚輕靈的歌聲,從她的小口中哼出,每個音符都很動聽,像要刻入人的骨髓一般。歌聲中,她玉臂輕動,紅袖成舞,自顧自地在一片死氣中,找尋她要的快樂。
  
   按兵不動的鍾晨?,冷冷看著這食人的妖女,驀地覺得,她的歌聲似曾相識。
  
   鍾晨?細細一想,思緒頓時退回到那晚他們一行人去追那醉鬼姚林翡,在教堂後花園初遇那紅衣無頭女時,聽到對方哼唱的曲子,也是這一首。
  
   相同的曲子,相同的紅衣,難道這邪魅女子跟無頭女是同一人?
  
   「換取你封印在冥界九重炎獄裡的,她的頭骨!」
  
   「要取回屍女的頭骨,除非我魂飛魄散!」
  
   屍女……頭骨……羅德跟連胤的對話言猶在耳,猶如一個個分裂開來的片段,強烈地刺激著鍾晨?,逼他在最短的時間裡把這一切合併成一個整體。
  
   可是,他現在連自己身在何地都不清楚,又如何做出合理的推斷?!
  
   優美的歌聲仍在繼續,紅衣女子眼中好像並沒有他跟鎏野的存在,依然陶醉在自己營造的氣氛中,手指梳弄著一縷長髮,仰望北方天空。
  
   如此妖孽,不論來處,焉能留於世間?!
  
   邪魅的妖氣纏繞著慘死者淒涼的遺骸,壓倒一切生命的死意,排山倒海湧向每一寸空間。在那一瞬間,鍾晨?沒來由冒出個後果嚴重的念頭——這艷絕人寰的紅衣女人要毀掉的,不止是這神秘村落裡的居民,而是整個世界的生靈。
  
   鍾晨?當機立斷,從地上飛身而起,燕子般輕捷躍過屍山上的火焰,包裹在耀眼金光中的兩張符紙,一黑一紅,從他指間射出,在空氣中摩擦出紅黑金三色的焰狀痕跡。
  
   「玄雪相替,神血煞惡,破天!」
  
   在他唇間咒語的催動下,符紙瞬間幻化成兩柄玲瓏剔透,通身銳氣的飛鏢狀光體,又在空中交叉相繞,用尾翼拖出的光華畫出一個遒勁見骨的「誅」字,兩個尖頭牽引著它,以迅雷之勢朝紅衣女子的頭部刺去。

鍾家的誅天咒,是為所有咒法中最具傷害跟攻擊性的一招之一,被那兩道符化鏢尖刺中印堂的鬼物邪靈,會被咒法的暴戾之氣切割成兩半,哪怕它們是沒有實體的鬼物,刀切不斷,劍斬不碎,也難逃一分為二的慘痛後果。凡是被誅天咒傷到的鬼物,不但會靈力全消,魂魄不齊,且永生永世不得入輪迴,只能帶著傷口處的巨大痛楚,游離在冥界與人界的夾縫中,直到消亡。
  
   這是鍾晨?第二次使出誅天咒。多年前,他曾許諾,有生之年,再不出「誅天咒」。
  
   哪怕剛剛敗下陣來的枉死城主,儘管罪不可赦,也沒有激他到使出這招的地步。可是,這看似弱不禁風的紅衣女子,卻在風輕雲淡之間犯下發指之罪,那些被當成柴火的活人,被吸食腦髓的幼童,種種慘景如巨石壓頭,怒了他的心性,破了他的諾言。
  
   此等妖物,不殺,不足以對天下。
  
   身後勢如破竹的「誅」字,鋒利賽刀的符光,只差一瞬便會撲到紅衣女人身上,而她,卻像什麼都不曾發生,哼著她的歌,絕美的臉孔不驚不詫地轉向鍾晨?這邊。
  
   火光下的臉,變了模樣,細長的鳳眼化得杏仁般圓潤,薄薄的櫻桃小口不再矜持地抿起,像個倔強的孩子頑皮地撅起,連尖尖的鼻頭也生出更為柔潤的線條,臉部輪廓也不再像是刀雕般精緻,變得圓而俏皮,像顆熟透的蘋果。
  
   同一時間,鍾晨?耳中鑽進那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
  
   「老鍾!你想幹嘛?!」
  
   古靈夕的臉,竟在他面前毫無破綻地出現在紅衣女的身上。
  
   那雙惶惑又不解的清澈眸子,讓鍾晨?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
  
   他身子朝前猛然一傾,在符光已拂到她額前劉海的一剎,用手握住那兩道光華,用力朝下一拽,呵了聲:「散!」
  
   無數道刺眼的光線從他緊握的掌中亂無章法地射出,殷紅的血自他指縫中迅速滴出,被氣流一吹,在空中亂紛紛地下了一場零星紅雨。
  
   噗通一聲,鍾晨?自空中跌落在地,鬆開的雙手鮮血淋漓,尚來不及站起身,只見他眉頭一皺,竟噗地吐出一口血來。
  
   誅天咒,咒出必傷惡靈,若強行收回此咒,咒法中不可消減的餘力會全部擊到施咒之人身上,輕則皮肉傷鮮血出,重則魂魄散盡回天乏術。用自己一雙手強行收回誅天咒,鍾晨?沒當場暴斃,已是天大幸事。
  
   鎏野見臨時主人遭了此等大難,嗖一下竄到他身邊,焦急地用鼻子去拱他的手。
  
   「我……沒事。」鍾晨?忍住痛,調勻呼吸坐了起來。
  
   其實,理智明明告訴自己,那個「古靈夕」必然不是真正的她,可他的本能卻打敗了理智,生死關頭,哪怕只是個幻影,他依然無法對她下殺手。真是要命!
鎏野抬頭怒視著火焰上的「古靈夕」,嗷嗷幾聲叫,背上的小翅膀騰地展開來,幾縷藍光從它身上飛旋而出,很快將它小小的軀體包裹起來。
  
   以一隻貓兒的形態,它是斷不能跟那妖女為敵的,只有恢復它冥王坐騎的原身,才有資格助這臨時主人一臂之力。
  
   然而,裹住它的藍光只是忽閃了兩三下,隨即便像個肥皂泡般破開,半點蹤跡不留。光華散盡,中間的鎏野竟還是那小貓形狀,一對小翅膀又傻又急地撲騰著。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僅是自己,連鎏野都受了影響無法恢復原身。鍾晨?望著火焰上頭,又把腦袋轉向北方,視他們為無物的紅衣女,正是出招相攻也不是,靜觀其變也不是,心頭頓如亂麻。
  
   正心焦時,無數薄而冰涼的雪花從空中降下,溫柔無比。那熊熊燃燒的屍山,被這漫天雪花一拂,竟漸漸止息下去,直到所有火焰滅成了數縷青煙。


2008-5-2 09: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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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你終於肯見我了。」
  
   空中一個嬌俏纖弱的聲音,帶著滿足的笑,像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樣,灑落一地。
  
   「不守冥河,擾亂魂靈,禍亂人界,殘殺生者。屍女,你條條都是死罪。」
  
   一個高窈男人的身形,在離紅衣女三步開外的地方漸漸現出,一片有隔離一切之勢的冰銀光紋漾動在他身體四周,冰冷至極的語句,足以凍住天地。
  
   鍾晨?略是愕然的眸子裡,映出了連胤的臉。
那個總是近在眼前,卻讓人覺得遠在天涯的男人,踏空氣如履平地,半睜的雙眼,逼人的氣魄偽裝於輕描淡寫的慵懶之下,獵獵紅衫悠然輕動。
  
   兩身紅衣,一個妖艷陰寒,一個灼眼威嚴,在夜空下凝聚成兩個耀眼的點,連接這一男一女的「線」,便是那交織於空中,一熱一冷的眼神。
  
   鎏野一見主人出現,興奮地跳起來,扇起翅膀便要朝連胤飛去。
  
   「等等!」鍾晨?一把抓住鎏野,「你確定那真是你主人麼?」
  
   鎏野不解地眨巴著眼睛。
  
   這個怪異村子裡的氣場,越來越不對勁,鍾晨?似乎趕到有許多混亂的氣流從天空和地底鑽出,以快得反常的速度擁到自己身邊,隨後便是一陣強過一陣的擠壓,拉扯,活像要把他五馬分屍才甘心。
我若不回呢。」紅衣女垂眸一笑,纖足一踏,腳下熄了火的屍山被這一踏之力輕易裂開,燒焦的屍體在揚起的灰中嘩啦啦陷落下來,在地上成了一大攤看不清原來形狀的垃圾。
  
   嗆人的焦臭味竄入鍾晨?鼻子裡,他掩住口鼻,安靜地觀察著空中那一男一女,心裡暗想著破解這鬼地方的辦法。
  
   「不回……」連胤輕輕歎了口氣,冷冽的眼神多了絲複雜的神情,「我不想傷你。」
  
   「因為你曾許諾,會給我永世的『安寧』?」紅衣女透澈的眸子波光流轉,似是沉入了一段美麗的記憶,「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
  
   「一念之仁,成全一場人間大禍。」連胤來到紅衣女面前,伸出手,托起她的下頜,深邃的眼神貫穿她的軀體,口氣不容違逆,「回冥王殿去!」
  
   紅衣女微笑著拉下他的手,搖頭。
  
   連胤劍眉略皺,世上無人能看透他此刻的表情,蘊藏了怎樣的含義。
  
   一揮衣袖,紅衣女若天女臨世般飄落到地面上,很是歡快地原地轉了個圈,飛起的裙角尚未落下,便聽她脆如銀鈴的笑聲:「呵呵,我喜歡在人間的感覺。好過那暗無天日,終日只有幽暗流水,還有大片萬年不變的彼岸花的無趣地方。看到人類哀求我時的樣子,看到他們扭曲著臉孔要攻擊我時的怒火,我才覺得,我是個真實的存在。不是那一個守在冥河之畔,有形有體有魂,卻長年無人問津的可憐蟲。」
  
   說著,她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個焦黑的頭顱,玩具似地捧在手上,掂了幾掂,指下突然一用力,頭顱瞬時碎成黑灰,灑落一地。
  
   「在他們身上,我找到存在的意義。」她捻動著手指,殘灰簌簌而下,眸子裡冰涼的笑意無所顧忌地投到連胤身上,「何況,若不是他們幫忙,你如何肯來見我。」
  
   她一席無頭無尾的話,不明就裡的鍾晨?雖聽得糊塗,可那妖女語氣中暗藏的怨意,卻清清楚楚聽在他耳中,鎏野更是滿眼敵意地瞪著她,小爪用力刨著地,恨不得衝上去一口吞了這滿手血腥的女魔頭。
  連胤隨之落回地面,面無表情道:「無可救藥。」
  
   兩人間的氣氛,在短短兩三句話的來回中,驟然變得劍拔弩張。
  
   鍾晨?朝兩人的方向走前一步,警惕地注意著他們的每一個舉動。可是面對他這個顯而易見的「參觀者」,看在他兩人眼裡,不過是空氣,不管是連胤還是紅衣妖女,從頭到尾,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你們二位,打算在這裡做什麼?」見對方視自己為無物,鍾晨?皺皺眉,故意提高聲音問了一句。
  
   連胤與紅衣女,各懷心思的眼神在空中糾結,對鍾晨?的問話,充耳不聞。
  
   這兩個傢伙,好像完全沒有看到自己。
  
   鍾晨?又試探性地揮了揮手臂,咫尺之遙的兩人,依舊眼無旁物。
  
   如果他們真的看不到自己,加上這個怪村子裡異常的氣場,極有可能他們跟自己根本是存在於不同的空間中,若真的不在一處空間,那麼兩者可以說不會有任何牽連,相互間也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是,那為何剛才使出誅天咒的時候,妖女的容貌卻變成了古靈夕,差點要了自己的性命。
鍾晨?的腦子飛速運轉著,誓要在最短時間內找出破綻。
  
   突然墜落的山洞,屍橫遍地的村落,怪異的氣場……對,氣場,剛剛在進入村子的時候,雖然也覺得氣氛不對,但那僅僅是一種正常的心理感覺,充斥在村裡的氣場,最初也不過是明顯的邪魅之氣,到後來,怎麼就突然變成了難以抗拒的壓迫之力呢?
  
   鍾晨?再細細想來,片刻,他眼睛一亮,不錯,是在連胤到來之後,氣場才開始有了變化!
  
   世上一切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怪異之力,大多產生自一個原因,就是「排斥」,就像當初圍繞在教堂外的顛倒結界,便是陰陽相斥的結果。村落裡實實在在的壓迫之氣,加上連胤跟紅衣女兩人對自己的反應,莫非是……
  
   鍾晨?心中有了個模糊的答案。
  
   想了想,他對鎏野說道:「乖乖蹲在這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亂動!」
  
   鎏野不解地望著他,雖不願意,卻也沒有反對的資本,哼哼著坐了下來。
  
   「乖!」鍾晨?笑笑,看向前面的二人,竟發現連胤這傢伙,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白若皓雪的利劍。
  
   雪劍紅衣,犀利下卻平白生出幾分顫心的淒艷。
  
   「最後一次機會。」連胤緩緩道,「回,還是不回。」
  
   紅衣女笑顏如花,仍然搖頭。
  
   連胤握在劍柄上的手指,鬆動一下,卻很快又再度握緊。不易察覺的猶疑,在這微小動作裡露了端倪。
  
   「我從來就沒有懼怕。」紅衣女的眼底,沉靜地像一汪萬年止水,在這個由她一手造出的死亡世界裡,投出了柔軟的目光,「如果,一切因你開始,那……由你結束。」
  
   她凝視著雕像般冷峻的連胤,高興又落寞地笑了:「見到你……就夠了。」說著,本在撥弄髮梢的雙手,慢慢垂下來,夢囈般低喃著誰都聽不清的話。
  
   鍾晨?楞了楞,這個跟方纔的食人魔判若兩人的女子,那柔軟無助的神情,讓人懷疑之前的那個她,是否只是見者一場虛迷的噩夢。
  
   雪光奪目的利劍赫然舉起,連胤果決的動作讓鍾晨?小小意外了一下,也許是錯覺,他隱隱感到那柄雪劍帶出的不止是殺機,更是不留後路的徹底毀滅。
  
   「也許你說的對。」連胤閉上了眼睛,「因我開始,由我結束。」
  
   一道足以割裂天下萬物的半月光華,從閃亮揮舞的劍刃上飛出,龍吟虎嘯地朝對面的紅衣女撲去,磅礡中的銳利,飛馳而過,連身為觀眾的鍾晨?,似乎都感到皮膚上突覺莫名的刺痛。
  
   紅衣女不閃不躲,那安然的神色,仿若撲向她的不是致命的劍氣,而是一縷渴望已久的陽光。
  
   激起的強大氣流,將紅衣女的衣衫與黑髮吹得當空起舞,中央那張白皙而絕美的臉孔,笑得比任何時候都動人。比眨眼的時間更快,犀利的半月光華準確地從她柔美的脖頸上一切而過。
一條細到肉眼難以察覺的線,慢慢凸現在她的咽喉處,然後拉長,直到繞完她脖子一整圈。喀喀兩聲脆響,白嫩的肌膚隨之裂開一個口子,像一張醜陋的大嘴,越張越大,可是,如此大一個傷口中,卻沒有一滴血出來,本該鮮血噴湧皮肉橫飛的場面,此時卻顛覆了所有觀眾的想像力,紅衣女斷裂開的脖子,露出的只是純白若腦髓的玩意兒,些微反射著滑膩的光,像一塊被橫切開來的海綿,突突地跳動。
  
   曾經美艷絕倫的頭顱,骨碌碌地滾下了地,同那些因她而生的殘骨碎灰裹在一起,狼狽不堪。那具無頭的身軀,在倒下去的一瞬間枯萎,曾經雪白細嫩的肌膚,被吸乾了水分般打起了褶皺。
  
   絕代風華,在一劍之下蕩然無存。
  
   且不論自己現在看到的是如何而來的場面,如果的確是發生過的事實,那麼鍾晨?可以斷定,羅德大費周章要拿到的「她的頭顱」,屬於這個被連胤親自下殺手了結,並被他喚為「屍女」的女人。照羅德的說法,這屍女的頭顱還被連胤封在了冥界的九重焰獄裡。
  
   剛一想到這裡,連胤的舉動便證實了他的推測是完全正確的,這一連串的場面並非子虛烏有,而是發生在一個未知時間裡的真實事件——
  
   雪劍在連胤掌中收成一道白光,消失無蹤,他眼中剎那的觸動也跟這道光相同,一閃而逝。他漠然地走到紅衣女的頭顱前,從懷裡抽出一張薄薄的紅色方巾,巾身上寫滿了金光瀲灩的符文。輕輕抖開紅巾,他看著躺在地上那顆依然帶著笑容的頭顱,半睜開的眼皮下,失去光彩的美眸,怔怔地望著面前的他。
  
   連胤一言不發,連聲歎息也沒有,像撿一個不小心落到地上的普通物事,抓住頭顱的髮絲將其提起來,右手一揮,紅色方巾覆蓋而下,將它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救你,或許是我的錯誤。」背對著那具殘缺的屍體,連胤拋下這句話後,默默地朝前走去。
  
   「等等!」
  
   見連胤要離開,鍾晨?本能地朝他的方向追上去。
  
   可是,他剛靠近幾步,便被圍繞在連胤和殘屍周圍的莫名力量給用力推開了去。
但是,咒法已經使出,那些金色的光紋已將結界割裂成了碎片。轟然一聲巨響,如山崩牆倒,繚亂的黑紫之氣混合著耀花人眼的光線,從天空與地底瘋狂湧出,奮力搖動著這個世界裡的一切,無法控制的坍陷感包圍了鍾晨?。
  
   怎麼回事,這個空間像是要被生生撕裂一般。剛剛又是誰在阻止自己?
  
   鎏野哼哼著,蹦到鍾晨?腳邊,騰一下跳到他懷裡,藏個嚴嚴實實。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變不回那個威風八面的冥王坐騎,小貓版的它,連膽子也跟著縮水了。
  
   驀地,地面上所有土塊石頭,一切一切,在這混亂場面中裡地而起,像一場下反了方向的大雨,密集地朝空中而去,連鍾晨?跟鎏野也不能倖免,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
  
   堅硬的石塊從眼前嗖嗖而過,一碰到身體便化成流星般的亮點,極端的閃爍晃得人頭暈,虛實混亂中,鍾晨?努力張大眼睛,視線從密集的流星雨間望去,紅衣女的屍身漂浮在一道道疾馳而過的光華下,衣衫若沉於水中,幽幽漂浮,那一身淒艷的紅,在光華的沖刷下,越發淡去,褪去一身顏色,漸漸同四周的一切混為一體,無跡可尋。
  
   自己這是要被送去哪裡?鍾晨?鮮少有這般不由自主的情形。可是這個從未遇到過的古怪空間,蘊藏的力量不止是巨大,更重要的是——未知。很多時候,敵手的強大不是最令人恐懼的根由,完全不清楚對方的來龍去脈深淺高低,那才是最讓人頭痛的。
  
   為什麼剛一進大殿就落進一個山洞,又來到這個不應該出現的村子,現在更不知道要被這股怪力拉去哪裡。那些紛紛而過的亂光,穿過鍾晨?的身體,攪亂他的思維。原本意識清晰的腦袋,越來越沉,石塊,光華,暗黑的天空,漩渦般攪和在一起,將他吸入最深的深淵……
  
   連胤,如果你沒有看好古靈夕那丫頭,我不會放過你……
  
   鍾晨?在閉上沉重的眼皮前,心裡無端端冒出這麼一句話。
  
   自身都有難保的危險,怎麼還有心思牽掛那個笨丫頭……她現在在哪裡,沒有他在身邊,她可安然無恙……
  
   這樣的反常反應,鍾晨?自己也解釋不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任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一陣冰涼的濕潤之意,從額頭上浸入四肢百骸,臉頰一側,似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動來動去,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鍾晨?的耳畔——
  
   「小主人……小主人……醒醒……」
  
   鍾晨?緩緩張開了眼。
  
   櫻華久違的臉孔,帶著喜憂各半的複雜之情,漸漸清晰。
  
   先於它醒來的鎏野,正趴在他的頭邊,用毛爪子用力拍著他的臉。而櫻華,正把輕覆在他額頭上的手掌收回。
  
   「我說小貓……你的爪子很髒……」鍾晨?瞪著打巴掌上癮的鎏野,用力眨眨眼,深呼吸一口,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你終於醒了。」櫻華欣慰不已地看著他。
  
   「這是哪裡?」鍾晨?環顧四周,幽暗的天際,籠罩著深沉的藍暈,細碎的星子寂寥地閃爍,身旁,一條綿延向前,不見源頭,更不見盡處的長河,黑色的河水緩慢流淌,緩慢到讓人錯覺為這條河是靜止的。
  
   黑河對面,一大片火紅的顏色,順著河岸蔓延,遠眺過去,似要接到天上去,甚是引人注目。
  
   「彼岸花……」鍾晨?喃喃道。
  
   「是……」櫻華望著那片紅似火海的美麗花朵,「冥界之花,彼岸。」
  
   鍾晨?穩穩神,轉過頭望著這個在他面前煙消雲散的魑,這才看清此刻的她,雖有形體,卻是呈漂浮之態,全身上下透著揮之不去的虛無,尤其那下半身長長的尾巴,更是接近無色的透明,道:「你……」
  
   「我的身體,已經不在了。」櫻華垂下頭,苦笑.
鍾晨?赫然想起,在櫻華臨終前,曾將她的內丹交付給自己,頓時恍然大悟,道:「你肉身已滅,跟那枉死城主一場惡鬥,魂魄亦受損傷,為保殘存的魂魄暫時不散,你將魂魄收在內丹之中,以內丹之神力,加上我身上所出的生靈之氣,保你暫時平安,然後一直跟隨於我,伺機而動?!」
  
   「是的。」櫻華點頭,「我只剩一縷幽魂,若不靠內丹和小主人天生的清靈之氣相護,不出一個時辰就會魂飛魄散。這一路上跟隨小主人,一直不敢有動靜,也是怕輕舉妄動的話,會散了那最後一口真氣,永無歸路。」
  
   「剛剛要我不要撕裂結界的人,是你吧。」鍾晨?看著她,「那個時候開口,不怕散了你辛苦保存的一口真氣?」
  
   「小主人同枉死城主相鬥時,境況雖然凶險,但我清楚你不會有事。」櫻華輕歎,搖搖頭:「但是,自從你進入這『柳溪村』後,將要面臨的危險,已不是你我可以預見的。我不得不現身。」
  
   「柳溪村……」鍾晨?回望著身後無邊無際的幽幻之景,詭異的村莊早已消失,或者說,被後來出現的某個力量,遺留在時間或者空間的另一端,再無法窺探分毫,他收回目光,平靜說道,「那個村子,著實讓我迷惑了,多年來,不曾遇到過這般情形,幻境非幻境,結界非結界。至於現在所在之地,看那如火如荼的彼岸花,以及這條死氣瀰漫,卻又沉靜得讓人心都凝固的長河,應當是死魂最終的去處……冥界。」
櫻華看著他滿臉的淡然鎮定,尊崇之情上又加一層由衷的欽佩,說:「若此地真是冥界,小主人也毫無驚懼麼?」
  
   「有何可懼,人,終歸是有這麼一天的。」鍾晨?不以為意地笑笑,眉間卻閃過一絲憂色,「只是……那個傢伙,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靈夕麼?」櫻華即刻猜出鍾晨?心頭那抹擔憂,想了想,寬慰道,「吉人有天相,靈夕不會有事,何況,她身邊有冥王相護……」
  
   「若冥王還是從前那個冥王,我相信那丫頭不會有事。」鍾晨?打斷她,複雜的目光落在黝黑的河面上,自言自語道,「但現在,他已經不完整了。我甚至開始懷疑,對羅德的估算,是否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聽到他話鋒一轉提到羅德,櫻華的目光一陣不自然地閃爍,忙問道:「小主人是什麼意思?」
  
   「先不說這個。」鍾晨?搖搖頭,轉了話題,「聽你剛才那一番話,打從我一進那柳溪村開始,你已經知道事有蹊蹺?關於那個怪地方,你究竟知道多少真相?」
  
   櫻華咬了咬下唇,似在回憶一段遙遠的往事,說道:「小主人已經知道,羅德並非普通人類,而是非人亦非鬼的『旁觀者』,他不但可以隨意遊走陰陽兩界,更擁有你我難以想像的異能。」
  
   「比如?」鍾晨?追問,雖然知道羅德是世間罕見的「旁觀者」,但他對於這個族群的真正實力,並無太多瞭解,如果只是能隨意遊走陰陽兩界,那根本算不得什麼「難以想像」的能力。
  
   「旁觀者,最精於馭夢造幻之術,如果他們願意,可以取人性命於不知不覺間。」櫻華歎了口氣,「不僅如此,他們還有提取『記憶』的本事,可以將他人或者自己的記憶從人身上提煉出來,然後用這些記憶,造出名為『幻憶』的詭異空間,這幻憶空間區別於普通幻境,困在空間裡的人,除非製造人願意放過他,否則會一直沉迷在那裡,在回憶的重現中堅信自己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然後在這種真實裡,落入藏於暗處的各樣陷阱,到死都不知是因何而死。而且,幻憶空間最可怕的是,被困者,實際上是喪命在自己的『堅信』中的,在他們的概念裡,那個空間的一切都是合理而真實的。他們不止是精神上的迷幻,連肉身都會完全屬於這個空間,比如在這裡看到了逝去的親人,他們會錯覺地堅信,他們是真正的活人,欣喜地追上去時,卻發現親人一直在往前跑,而他們則會一直追下去,失去停歇的本能,會抱著這種假『希望』執著跑下去,直到跑到精疲力竭而死。」
  
   鍾晨?略一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那個柳溪村,是羅德用旁觀者的異能,造出的『幻憶空間』,村子裡發生的一切,是某個人,或者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記憶?而我們,因為身在他異能的波及範圍之內,所以被牽扯了進來?!」
  
   櫻華默默地點點頭,走到黑河河畔,俯身撈了一掌河水起來,看著從指間滴落的水滴道,「若離他的幻憶空間太近,靈力越高的人,越是容易被牽連進來。但,如果只是羅德的幻憶空間,我們是無法取到河水的,因為存在於這個空間裡的一切,與空氣無疑。而且,我們現在的處境,也遠不會如此輕鬆。」
  
   水滴落回河中的聲音,滴滴答答,在靜謐的空氣裡清晰不已,那是一種無法抹殺的真實感。
「在柳溪村,我以誅天咒對付那屍女時,她的容貌突然變作了古靈夕,而照我觀察,屍女和連胤與我本不在一個空間,又如何能利用我的弱點,借幻術化成我無法下手的對象,影響我的判斷力?」鍾晨?皺眉走到櫻華身邊,望著她深沉而憂鬱的側臉道,「村莊裡的氣場,混亂不堪,真假難辨,莫非……那空間背後,不止一個人?」
  
   他回想起當初,心頭得出的模糊答案,柳溪村最初只有明顯的邪魅之氣,可自打那個「連胤」出現後,一股壓迫到極致的力量擾亂了一切,導致難以消減的古怪排斥。能產生這種情況的唯一解釋,應該就是自己在一開始的時候,落入一個人設置的非正常空間,而進去這個空間後不久,又有另一個人插手進來,要擾亂,甚至摧毀此地,兩股力量,在同一個空間裡做著無形的激鬥,空間裡的一切內容,隨著這場激鬥,折射出預料之中,事後卻又發覺是在預料之外的變化。就像一盤棋,對壘之下,誰能運籌帷幄,誰便掌控大局。


2008-5-2 09: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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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一盤棋,兩個人,一為羅德,另一個……
  
   「是連胤。」櫻華的回答,證實了鍾晨?的推測,「他們兩人,一個權掌生死的冥王,一個遊走陰陽的旁觀者,已經用他們的方式開始了一場戰鬥。」她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有一絲微顫,「而你我,還有其他人,已是這場戰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隨時可能消失,隨時可能……死去。」
  
   聞言,鍾晨?沉默片刻,問:「繼續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呵呵,小主人不必擔心這個。」櫻華笑了笑,「在這裡,時間等同於靜止。連胤帶著靈夕離開後,羅德自然不會罷手,為確保他的計劃萬無一失,他勢必要用他最擅長的方法,將連胤控制於他的股掌之中,阻止他的行動,擾亂他的心神。只要能將連胤壓制住,拿回屍女的頭骨,易如反掌。」
  
   「用他最擅長的造幻之術,去對付連胤,讓魂魄不齊的他身陷本質虛無卻處處陷阱的幻憶空間中不得脫身,然後借此機會步步相逼,直到連胤肯交出頭骨為止。」鍾晨?接過話頭,順理成章地說了下去,「可是,冥王始終是冥王,他的強大,非常人可以想像,哪怕少了魂魄,也絕不可能成為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羅德用幻術也好,利用記憶造出另類空間也罷,不論他的本事有多大,他的對手,是連胤。羅德可以用這種伎倆對付他,連胤同樣能以牙還牙。柳溪村本是羅德造出的幻憶空間,他造幻的力量的確不可小視,不止對付連胤,連我和鎏野都被他散佈在塔下的幻境之力給牽扯進來,而且是不知不覺間的事。」說到這兒,他挑眉輕笑,「呵呵,旁觀者……有意思啊。與冥王對壘,能震天動地,卻沒有硝煙的一場戰局……」
  
   櫻華扭頭看著他,略顯擔心地說:「小主人,我說過,你只說對了一半。」
  
   鍾晨?微微側目,道:「關於羅德的詭異空間麼?」
「是的。」櫻華點點頭,說道,「如果沒有連胤插手,我們所遇到的一切,的確可以歸於幻憶空間這類幻境來解釋。但現在,事情已經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樣了。」她頓了頓,望著綿延向前的黑河,說,「方纔你看到的柳溪村裡的一切,其實,是真真正正發生過的一段慘事。而這段往事,是羅德與連胤共有的記憶。像是一座橋,將那兩處那永無交集的岸連接在了一起。這個,也是羅德自信可以擊垮連胤的殺手鑭。只因這段記憶同時存在於他和連胤身上,只要將這記憶提取出來築成幻憶空間,再動用他的駕馭之術,連胤會不由自主地陷入這個空間由他擺佈。可是,羅德終是算低了冥王的本領,他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忽略了利用這段記憶,的確可以操縱記憶的『共有人』,而他自己,本身也是『共有人』之一,他和連胤,都屬於這段記憶,羅德可以利用這個陷連胤於困境,如果連胤也懂得馭幻之類的術法,反過來,他同樣可以用自己的力量造出同樣的空間來操縱羅德。」
  
   「如此說來……」鍾晨?眼前一亮,終於從她無奈的語氣中悟出了確切的答案,「空間裡的兩種氣場,其一來自羅德,其二來自連胤,他們兩個,羅德盤算連胤的力量已經大不如前,所以先陷連胤進他的幻憶空間,以為萬事大吉。豈料連胤的實力深不可測,用相似的方法,利用羅德造出的空間,反將他一軍,一個空間,卻充斥兩種造幻的術法,好比同一個盒子裡頭,內容卻是冰一半火一半,且看最後是寒氣褪盡火焰,還是炙熱化去極寒。而我起初所感覺到的不穩定又混亂的氣場,就是這兩人的力量在幻憶空間這個『盒子』裡糾纏對抗的表現。簡言之,羅德會弄什麼幻憶空間,連胤也會,兩個人的空間碰撞交疊在一起,便形成了現在所見的一切。不過……」他面露疑色,一個未解之問浮上心頭,「雖然我們是事後被捲入的『非主角』,但也的確是身在這個空間之中,而且對方的馭幻術法也確實影響到了我,那為何剛才我想有所行動的時候,又有結界在阻止我,且鎏野在這裡也無法變回原形……」
  
   「那結界,是連胤在保護小主人。」櫻華沿著黑河緩緩前行,半晌,她又說道,「你可想過,如果你和靈夕或者其他任何人被牽扯進這裡,於羅德來說,等同於又多了一重勝出的籌碼。連胤不可能放你們的安危不顧,有你們在這裡,他不但要跟羅德正面相抗,更要分神看住你們不被羅德傷害。那重結界,相信就是連胤設下來保護小主人的,他不想你追過去,怕是追去之後有陷阱。要知道,這個空間,原本就是處處危機,如今更有他們兩人的力量在裡頭抗衡排斥,更是不穩定,稍不留神,怕有殺身之禍。而且……」她吸了口氣,「剛才你也看到,我能撈起這裡的水,說明我們的身體,已經同這個空間完全相容了。換言之,無論魂魄還是肉身,我們已經是這個空間的一部分了。這個空間,羅德和連胤的靈力均不是普通人可望其項背,兩虎糾斗下的結果,就是導致空間從虛幻變成了真實。如此一來,如果我們不能循正常途徑離開,一旦這個本就不穩定的空間有什麼閃失,我們會跟它的下場一樣,可能受傷……可能消失,或者其他更可怕的下場。誰知道呢……」
  
   「難怪你要說我們是棋子……呵呵,看來連胤那傢伙,的確是有心在保護我們,那道結界,也許是他想讓我們跟這個空間保持最後一點距離。」鍾晨?平靜如初,生死大事,似乎於他從來都是不值一提,看著前行的櫻華,自嘲地笑道,「可惜,好像那結界被我給破壞了。如果說柳溪村是以羅德為主力築成的地方,那這裡,應該是連胤的地盤吧。」
  
   「剛才那陣混亂,應該是連胤趁羅德不備,施法將我們拖入以他的力量為主的幻憶空間,也就是這個冥界,如果讓你再留在羅德那邊,早晚會出事的。」櫻華不無擔憂地說,「只是,即便如此,羅德的力量滲透過來,那是早晚的事,他要的東西,不論用怎樣的方法,都一定要拿到。藏起鎮塔舍利,用世間千萬生靈為威脅,造出幻憶空間,以連胤重視的人為籌碼,他真是面面俱到,費盡心機。」
「我入過的幻境不算少,今天這般獨特的,還是首次。那羅德真是下了血本呢。」鍾晨?嘴唇微揚,旋即道,「不知道那兩個始作俑者,現在哪裡。還有那個傻丫頭……我的靈力,被剛才的混亂氣場攪得一塌糊塗,只怕要過些時間才能調整復原,真是可惡……」
  
   「幻憶空間區別於普通幻境的另一個特徵,便是施術者本身也在這空間之內。」櫻華繼續朝前走著,漫無目的的目光四下望去,「這裡就像個被無形的通道分割成無數小塊的迷宮,我們在這裡,他們在別處。可惜我的靈力不足,無法感應到他們的位置。只能靠小主人你了。」
  
   「放心,在連胤這邊的感覺,比在羅德那邊好多了。」鍾晨?笑笑,「我的靈力會很快正常起來。」
  
   這時,一直不聲不響跟在他腳下的鎏野,扇起小翅膀飛到他耳畔,扭動著略顯肥碩的身子,怪模怪樣地拿爪子拍自己的肚子,口裡嘰嘰呱呱個不停。
  
   「餓了?」鍾晨?斜眼撇了這傢伙一眼。
  
   鎏野吧嗒著嘴,猛點頭。
  
   「唉……連胤都養了些什麼東西啊……」他無奈地搖頭,這個地方除了彼岸花,連顆野草都不見,他只得順手從地上抓了一大把濕潤的泥土,搓成大丸子塞到鎏野懷裡,「土壤是一切營養的來源。」
  
   鎏野癟著嘴看著土丸子,唧裡哇啦揮動著毛爪子向有虐待它之嫌的鍾晨?抗議,見鍾晨?不睬它,只得一口吞了這個泥團,悻悻飛回到地上,不滿地跟著這不稱職的臨時主人朝前走,時不時在泥地上大啃一口。
  
   鍾晨?抬頭看向遠方,火紅的彼岸花不見盡頭,此花向來擔負引領亡靈之責,他到從來不曾想過,在「有生之年」竟有這機會,循著彼岸花,在幽沉如墨的天空下,一縷幽魂般朝前走,朝前走,沒有退路,沒有方向。尚在跳動的心臟沉浸在異常的寧靜中,所有雜念漸漸被洗滌淡去。
  
   就這麼走下去,會到哪裡?!
  
   如果這次可以順利脫險,將來的某天,自己總還是要來到這地方的吧……
  
   剎那間,鍾晨?心底閃過這念頭。真是奇怪的感覺……
  
   「櫻華,你要去哪裡?」短暫的失神後,鍾晨?停下腳步,叫住依然前行的櫻華。在這一望無垠的詭秘地方,加上命知道此間所暗藏的危險,在他看來,亂走一通是極不明智的行為。
「我……」櫻華停下步子,回頭朝他淺淺一笑,「我想去找她。如果這裡是連胤的幻憶空間,我想我一定可以找到她。」
  
   「你要去找屍女?!」鍾晨?輕易猜出櫻華口裡的「她」是誰。
  
   櫻華低下頭:「跟著羅德近三百年,她是他最想見的人,亦是我最想見的人。」
  
   「屍女不是一直留在你們身邊麼,羅德同你,跟她也算朝夕相對了吧?!」鍾晨?一挑眉。
  
   「我想見見從前的她……那個讓羅德可以為之放棄一切,犧牲一切的女子。」櫻華轉過身,想擠出個輕鬆的笑容,卻沒能成功,「羅德很少跟我說起她……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那個真正的她……」
  
   「傾國傾城,嗜血成性。」鍾晨?冷冷一笑,「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也許小主人只看到結果,不曾看到原因。」櫻華抬起頭,「如果她是那樣的人,羅德會為她付出一切麼?!這個問題,很困擾我……」
  
   鍾晨?看著她茫然的眼眸,說:「羅德為屍女付出一切,而你,同樣為羅德拋棄一切,包括……背叛鍾家。」
  
   櫻華身子一顫。





      
   「其實我也很困擾,」鍾晨?直視著她閃爍避讓的雙眼,「我曾太爺爺在世時,北書房那一場大火後,不但鍾家積累多年的伏鬼手札毀於一旦,曾太爺爺還失去了對你的記憶,以至於讓你成了鍾家最大的謎團,若不是這次跟羅德牽扯到一起,你為救靈夕主動現身,我並無把握找回你。所以,你是否該給我一個交待,若你還視鍾家為主人的話。」
  
   似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櫻華愣了片刻,噗通一下跪在鍾晨?面前。
  
   「小主人,我背叛鍾家,雖非本意,卻是不爭的事實。」櫻華的頭垂得不能再低,略有哽咽的聲音裡帶著無限內疚,「那一年的城隍誕,我一時貪玩,化做人形偷溜出鍾家去城隍廟看花燈……」
  
   鍾晨?靜靜地聽著,櫻華夢囈般的述說,在他面前勾勒出一幅美麗中蕩漾著溫柔的畫面。
  
   那一年的長街,同現在一樣,同樣的流光溢彩,同樣的人流如織,她著了一身櫻花色的長裙,提著一盞蝴蝶花燈,站在那方賣小飾物的攤檔前,好奇地擺弄著上頭一支珍珠珠釵。
  
   「姑娘,這可是南海上等珍珠哪,瞧這做工,瞧這細緻,配您這漂亮人兒正合適!買了它吧!」攤主極力稱讚著自己的東西,口沫四濺地慫恿她買下這支珠釵。
  
   「多少錢?」珠釵在她指間轉動,圓潤的珍珠瑩瑩閃亮,越看越叫人喜歡。
「不貴不貴,五兩銀子!」攤主伸出五個手指,笑得很燦爛。
  
   她搜遍全身,卻沒有摸出半兩銀子,僅有的幾個零錢,剛才已經買了花燈。
  
   攤主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正要揮手讓她別擋了生意時,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放到了他面前。
  
   「夠了麼?」有人問。
  
   「夠了夠了太夠了!」攤主的注意力全被銀子吸引了去,看都不看便將珠釵塞到她手裡,連聲道,「姑娘戴這個實在是太合適了!太合適了!」
  
   她握著珠釵,回頭看那提她付賬的人。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了全部視線,背後的彩光瀲灩,晃花了她的雙眼,迷離的眼底,只見到一雙碧藍如洗的深邃眸子,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你是誰?
  
   路過的閒人。
  
   你的眼睛怎麼是藍色的,跟這裡的人長得很不一樣。
  
   沒有什麼不一樣,天下間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叫什麼名字?
  
   羅德。我剛來這裡不久,道路還不是很熟,你願意作我的嚮導,帶我逛逛城隍廟麼?
  
   我……我先回家取銀子還你吧。
  
   不必了,你若願意做我的嚮導,這珠釵,就當是我贈你的謝禮。
  
   四目相接下,她好奇的眼神漸漸融化於他溫和的要求,她垂下長長的睫毛,點點頭。
  
   其實,不過一個陌生人,不過一個溫柔的眼神,便莫名地卸下了心裡的防備,她的心間,此刻只一個感覺,便是——跟他走吧,去看這滿街的燈火輝煌,流光飛舞。
  
   於是,當夜的城隍誕上,又多了一對興高采烈的男女,提在彼此手裡的蝴蝶花燈,點亮了街市裡喧嚷熱鬧的空氣,也點亮了一顆沉閉已久的心。
  
   快樂的時間,總是走得飛快。夜闌人靜時,滿街燈火漸漸寂寥,他意猶未盡地晃悠著手裡的燈籠,孩子氣地笑道,說今天真是開心。
  
   她睜大清澈的眸子,看了他許久,小心翼翼地問,以後,可以每年都陪我來看燈麼?
  
   他的目光從鵝黃的燈光裡穿過,嘴角的好看弧線讓人安心,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每年都陪你來看。
  
   真的?她有些驚喜,那是多年來,從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笑而不答,許是默認。
  
   從那個城隍誕之後,她靜如止水的心底,被一個不期而至的身影亂了節拍。多少年了?有一千年了麼?!打從鬼王將自己從北海的無望淵裡收服之後,自己的時間好像就處於靜止狀態,只在他們的差遣下,盡一隻「魑」的本分,視鍾家為主人,助他們降妖除魔。似乎,自己只是個活著的工具,一直為別人而活著,沒有一天的時間,是為了自己。
  
   今天,是個例外。
  
   今天,她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生命,有了別樣的意義。
  
   在東方漸白的時候,她同他道別,戀戀不捨藏在她因羞怯而笨拙的唇舌之間。
  
   你……住在哪裡?以後還能見到你麼?
  
   城西門外的千里客棧,我暫時住那裡。客棧外頭的斜坡上,長滿櫻花樹。
  
   她默默地記下,千里客棧,斜坡,櫻花樹。
  
   回到鍾家,回到北書房裡,她把自己的一切歸於原狀,化回人身龍尾的原型,縮進那存放於書架最頂端的檀木盒子,那個容納了她千百年的「家」。
  
   身體可以還原,心呢?她漸漸地魂不守舍,小小的檀木盒,曾經習慣的地方,卻越來越成為她最想擺脫的障礙。
  
   她偷溜出去玩,主人並非不知。她必須承認,這麼多年來,主人待她很好,知她寂寞,偶爾便也睜一眼閉一眼,故意收起檀木盒上的封印,任她出入自由。而這一次,主人似是覺察到了她心中小小的異動,也曾好意問過她是否有事發生,然而,她否認。
  
   主人亦不深究,只說了一句,萬事當有分寸。
  
   她一直是有「分寸」的,她這麼覺得,她主人也這麼覺得,身為一隻上古神獸,半人半龍的「魑」,天生的智慧是所有低等的山精妖魅所不及的,包括跟她同出一門的魍魎娃娃與棋子魅,她有思想,有感情,且不低於任何一個人類。當初鬼王選擇收服她而不是消滅她,也是看中她過人的靈氣,以及與人類相近的智慧,覺得是可以助人類一臂之力的可造之材。
  
   可是,鬼王千算萬算,卻不曾算到,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的優點,最終成為了背叛的導火線……
  
   數日後的一個午後,她懷揣著惴惴的心思,站在千里客棧外的斜坡上。
  
   如他所說,這方不大的斜坡上,種滿了櫻花樹,疏密有致,輕風拂過,簌簌有聲。
  
   他背靠在一棵樹幹上,手裡轉動著一顆蔥綠的野草,笑望著滿坡的樹木,說,現在時節不對,若到了四月間,滿山的櫻花綻放,那顏色,雪白中綴了點點淺粉,就像那夜你穿的衣裳。
  
   漫山的櫻花,那情景定是美麗非凡的,他的描述,讓她情不自禁地神往起來。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他走到她的面前,溫柔地問。
  
   我……我的名字?!
  
   她搖頭,她沒有名字,鬼王一直管她叫「魑」,主人也這麼叫自己,這就是自己的名字。可是,能告訴他,自己是一隻被鬼王鍾馗收服的上古神獸麼?
  
   她在矛盾中迷惑著。


2008-5-2 09:2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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