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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長篇 ][轉貼]抓鬼一家人第三部 《與魅共舞》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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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積分 215
  發文 92
  註冊 2007-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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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霍青雲?!
  
    這名字閃電一樣劃過。
  
    古靈夕想也不想,即刻涉水而去。
  
    果然是他!
  
    古靈夕輕而易舉就辨認出裹在這傢夥身上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學生制服,還有那兩隻裸露在外,白得發青的手腕手掌,在水波的推力下,被動地在水中搖晃。
  
    這麼淺的河水,他居然能浮得如此“自在”,古靈夕懷疑是不是自己出手太重,已經要了這小子的命,現在的他,只是具屍體,只有已經僵硬的屍體才能如此輕巧地漂浮於水面吧?!
  
    “霍青雲!霍青雲!”心中暗叫不妙的她慌忙俯身拉住霍青雲的胳膊,用力把他翻了過來,一手托著他的後脖,一手用力拍著他白得像個鬼一樣的臉,大聲呼喚,“喂!你是不是死了啊?!你別嚇唬我啊!!我沒想過要殺人的!!

喂!”
  
    該說自己是好了瘡疤忘了疼吧,剛剛才從這小子造成的致命困局媕Y僥倖逃脫,不去想怎樣儘快徹底脫離這個充滿未知與危險的空間,卻一門心思想把曾經的死敵給救過來。
  
    古靈夕認定自己比兔子綿羊之流還善良。
  
    不過,雖說剛才跟霍青雲是互為死敵,可是再見到這個瘦弱無力,隨波漂浮的小子時,古靈夕實在沒辦法再把“敵人”的帽子給他扣上去,他看似死去一樣的狀態,讓她打心眼媯菻獢A她甚至完全沒有考慮到如果霍青雲突然醒過來,會不會再次重蹈覆轍,變出另一個比剛才更恐怖的意識界來對付自己。她只想留住他一命。
  
    看到有人遇難,伸手相救,這是人類的本能反應,除開這個原因,古靈夕還想到了霍青雲他老爹,想到鍾晨    曾信誓旦旦向那個可悲的父親保證,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把他的兒子完好無缺地帶回來。不論怎麼樣,也不能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讓鍾晨煊食言!
  
    “霍青雲!!聽到沒有?!別死啊!行行好,趕緊醒過來吧!!”古靈夕下手下得更重了,再這麼拍下去,且不說霍青雲能不能醒轉過來,單那白淨秀氣的小臉,變成個重量豬頭到是肯定的。
  
    劈劈啪啪的巴掌聲中,古靈夕突然覺得托著霍青雲的那只胳膊一重——是霍青雲原本輕若棉絮的身體赫然有了重量,猛朝下一沉,重重壓在河底的石頭上,擊起水花大朵。
  
    被霍青雲這一帶,毫無防備的古靈夕跟著他一起栽坐到了河水堙C水花濺進了眼中,口鼻也嗆得難受,她顧不上自己,只趕緊伸手去扶整個躺在河水堛瑰N青雲,生怕這生死未卜的小子被活活淹死。
可是,不待古靈夕的手伸過去,剛剛一直跟死人沒什麼區別的霍青雲居然噌一下從水塈中F起來,半個身子筆直地冒出水面。
  
    媽呀,詐屍?!
  
    古靈夕被驚得跳開了去。
  
    這時,霍青雲的四肢沒有任何動靜,雙眼也依然緊閉,可是腦袋卻像是被拴上了一條線,被人一前一後地拉動著,機械地做著抬頭低頭的動作。
  
    不光詐屍,還抽風??
  
          古靈夕被眼前這看似滑稽的一幕弄暈乎了。
  
    霍青雲究竟出什麼問題了?!
  
    詫異中,霍青雲卻又一下子停住了木偶般的點頭運動,一直沒有任何表情出現的臉龐上,兩道還掛著水珠的眉毛驟然糾結在了一起,烏紫的嘴唇也緊抿成了一條線,痛苦之色溢於言表。
  
    老天,他還活著麼?!還是又犯什麼其他毛病了?!

對於霍青雲這個“怪胎”,古靈夕已經不敢僅憑眼前所見就輕易下結論。
  
    嘰咕!嘰咕!
  
    一陣古怪的咕嚕聲從霍青雲的體內傳出,聲音越來越大,連幾步開外的古靈夕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傢夥該不會是餓了吧?!
  
    一想到“餓”字,古靈夕即刻想到那條一心一意要拿她填肚子的死魚。難不成霍青雲要拿自己開刀?!
  
    當古靈夕正熱衷於發揮豐富的聯想能力時,表情越發痛苦的霍青雲突然把頭低下,一張嘴,哇一下吐出一股墨汁樣的黑色液體。
  
    滋!
  
    在黑色液體與河水接觸的剎那,一陣暗青色的煙霧猛然竄起,仿若滴落在滾燙鐵板上的水滴一般激烈。

曾見過有人拿火藥槍獵殺林間的小鳥,砰然一聲巨響後,無數帶著翅膀的可憐鳥兒從茂密的枝頭撲騰而出,爭先恐後朝四面八方逃命而去,那急惶惶亂糟糟的場面,跟現今那陣四下飛散的青煙頗為相似,雖是煙霧,卻沒有氤氳之像,到像是受了驚的鳥兒,零亂而快速地逃開,轉眼消失在半空中。
  
    古靈夕的眼珠緊隨著那陣古怪的煙霧左右上下翻動,又驚訝又頭暈。
  
    在她高速運轉的眼珠還沒回到原位時,耳旁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
  
    儘管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咳嗽,帶給古靈夕的,卻是比之前大出十倍的震撼。
  
    因為——
  
    是霍青雲在咳嗽!
  
    他醒了?
垂著頭,一手緊捂著胸口,眉毛緊得幾乎要絞到一起去,身子劇烈地抖動,一直蒼白如紙的臉孔,竟因為這個原因而漲得通紅。咋看上去,醒轉過來的霍青雲,跟之前似乎有了些許不同。
  
    哪里不同呢?!
  
    古靈夕一時沒敢上前,在離霍青雲不太遠的地方謹慎又有些緊張地觀察他。
  
    盯著這個咳到幾乎要嘔吐的人,注視著他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和舉動,她突然沒來由地覺得,霍青雲比之前多了點什麼。
  
    左思右想,她心下一動——
  
    生氣,對了,就是生氣!只有鮮靈靈的生命才會擁有的生氣!
  
    面對如同肺癆病晚期的霍青雲,古靈夕卻有了這樣的感覺。僅僅一陣咳嗽,終於讓這小子看起來像個活人了。

    不過,現在還不能對他的狀況下定論,雖然他醒過來,可是,難保他不會再犯一次糊塗,再把自己當成死對頭一樣對付吧?!
  
    古靈夕遲疑著,不敢上前。
  
    咳嗽漸漸平息,霍青雲大口喘著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半晌才緩過來。
  
    抬頭,四下探望,霍青雲眼中不再是虛無縹緲的迷惘,而是一種真實而迫切的探究,他在認真地看,看自己身處一個怎樣的世界。
  
    “這……這是哪里?”虛弱的聲音,微微顫抖,霍青雲掙紮著從水堹舅F起來,驚惶地轉動著腦袋看向周圍,神情堪比一隻迷路的小動物,可憐得很。
  
    這小子居然說話了?還說了句像樣的人話?!
  
    古靈夕一陣狂喜。略一思忖,她快步走到霍青雲身邊,盯著與之前判若兩人的他,小心翼翼地問:“霍青雲……你沒事了?”
  
    “你是誰?”側頭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古靈夕,霍青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戒備重重。
  
    “啊?!你不認識我了麼?”古靈夕吃了一驚,指著自己的鼻子,“剛才你還……還和我一塊研究畫兒來著呀!忘了?!”
  
    她本來想說剛才你還想要我的命,轉念又覺得這話可能會嚇到這個看起來大夢初醒的小子,想想還是改了口,跳過了那段驚心動魄的恐怖經歷。
  
    “畫?!”這個字似乎對霍青雲有所觸動,一抹驚動從他疲憊無比的眼底閃過。
  
    “對呀!你剛才在幫我改畫啊!”古靈夕抬手指了指岸邊,“然後你的筆掉進了河堙A你就跳下去找,再然後……”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究竟是誰?!怎麼會認識我?這又是什麼地方?”霍青雲惶惶地搖著頭,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全無記憶。
  
    他真的不記得,還是在假裝失憶?!
古靈夕狐疑地打量著他,在兩種情況中做判斷。
  
    “是……你父親要我來救你的!”她試探著說了一句。
  
    霍青雲身子一抖,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棒,畏懼,不甘,恨意,在他臉上逐一浮現。
  
    “不要……我不要見他……不見!”他捂著胸口的手,緊緊揪著前襟。
  
    他在哆嗦,古靈夕看得清楚。
  
    霍青雲對他的父親,果然是又恨又怕的吧。否則怎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好,現在先不說你父親。”沒時間分析霍青雲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要他能保持這種“正常”狀態,就還有機會把他順利帶出去。於是,古靈夕順著他的意思,繼續道,“你只要明白,我是好人,是來救你出去的就行,所以你現在一切都要聽我的!”
  
    “救我出去?!”她篤定的語氣,誠懇的臉龐,令霍青雲放下了些許戒心,繼而疑惑地問,“我現在……不好好的嗎?為什麼要救我?”
  
這小子真的變了!
  
    一番交談下來,古靈夕斷定他身上一定發生了個重大的變化,否則他不會一反當初眼中只有畫沒有他物的癡傻迷惘之態,變成個有正常喜怒之情的人。

怎麼了呢?難道跟他吐出來的那些墨汁有關?!
  
    “跟我走!”古靈夕沒打算跟他多解釋,抓牢他的手腕就朝河岸的大青石那邊沖。
  
    “你……你要帶我去哪里?我並不認識你啊!”她勢在必得的霸道模樣,讓霍青雲沒底氣掙脫,看看被她緊緊拽住自己的小手,他紅了臉,想大聲質問,聲音出了口卻變得細如蚊蠅。
  
    “以後再認識!反正你現在什麼都得聽我的,否則我不管你了!”古靈夕硬梆梆地扔回一句,繼續埋頭向前。說實在的,一想起剛才的生死之劫她就憋氣,如果不是這小子不配合,怎會生出這麼多事端。

霍青雲語塞,張著嘴,明明有一肚子疑問,可面對這奇怪女子的嚴厲口吻,他竟不敢再問出口。
  
    水花飛濺中,古靈夕拖著霍青雲跑回到他們碰面時的青石前頭。
  
    跳上岸,盯著散落在青石下頭的畫板和畫筆,古靈夕松了口氣,回頭對著一隻腳剛踏上河岸的霍青雲說:“算你小子走運,東西都還在,你馬上可以安全離開了。”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霍青雲迷惑重重,可一看到古靈夕鐵青的臉色,立刻嚅囁著不敢再說下去了。
  
    “聽著,你現在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是,記住,我做一切都是為你好!”古靈夕認真地看著在風中瑟瑟發抖的霍青雲,一字一句講得清楚。
  
    “那個……好吧。”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小女子,感受著她斬釘截鐵不容拂逆的語氣,除了點頭說好,霍青雲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樣。
  
    “腦袋果然清醒不少……”古靈夕嘟囔了一句,旋即將手指向躺在畫板不遠處的畫筆,正色道:“看到那支畫筆了沒有?去,把它撿起來!我只要你做這一件事!”
  
    “筆?!”霍青雲的目光停在那只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畫筆,“撿起來就可以了麼?”
  
    “是!!!”古靈夕惡狠狠地從牙縫娷菪X一個字,心想你若是早這麼爽快,這後頭的一系列倒楣事不都可以省略了麼,真是讓人氣到跳腳!

“哦!”霍青雲像個對著惡婆婆的受氣小媳婦,小心翼翼地從古靈夕身邊擦過,朝地上的畫筆走去。
  
    謝天謝地謝父母,總算可以不辱使命大功告成了!古靈夕看著霍青雲的背影,心頭大石總算落了地,只要他拿起鍾晨    的筆,阿彌陀佛,天空晴朗了,

空氣也清新了,一切都完美了!
  
    走到畫筆前,霍青雲遲疑了半秒,還是老老實實地彎下了腰,把手伸了出去。
  
    古靈夕屏住了呼吸。
  
    手指與畫筆,只有半寸距離。就在霍青雲即將觸到它的時候,怪事出現了——
  
          沒有生命的畫筆,突然朝前頭快速滑動而去,停在霍青雲的觸及範圍之外。
  
    不是被風吹跑的感覺,而是被人硬生生拖走的樣子。
  
    霍青雲驚了驚,但馬上下意識地追了過去,想重新抓住畫筆。

  但是,畫筆像是通了人性一樣,頑皮孩子似地,霍青雲每接近一步,它就朝後頭退一步,總之就是不讓霍青雲碰到。
  
    事情好像不對頭!
  
    古靈夕快步跟上去,一把拉住霍青雲,邊四下張望邊低聲說:“等等,別跟著傻追了!”
  
    莫名的危險信號,突然從古靈夕的心頭升起,沒有任何理由的,就是一種在暗處無聲擴張的危險。
  
    四周雖然有風,但絕不是導致這種現象的根本原因。
看著那支像在成心耍弄他們的小小畫筆,古靈夕沒有半分好奇,到是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遇到麻煩就本能地想找鍾晨    求救,可是從剛才到現在,古靈夕已經暗自叫了無數次鍾晨煊的名字,但是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們之間的聯繫,真的被切斷了?!
  
    古靈夕咽了咽唾沫,對霍青雲說:“等在原地,我去看看。”
  
    說罷,她幾大步追了過去,瞅准那只畫筆,伸開五指猛抓過去。
  
    唰一下,那畫筆的速度顯然快過了古靈夕的,在她五指併攏前的剎那,又滑到了她拿不到的地方。
  
    “見鬼!”古靈夕暗罵。
  
    再追,再抓,仍然徒勞。
  
    不甘心地一路追去,只見那狡猾的畫筆一直“跑”到了野花密佈的山坡上,長了翅膀一樣朝山坡中一塊突起的土包上一躍,竟豎直著懸立在半空中,微微晃動著,越看越像個洋洋得意的人,挑釁般看著古靈夕。
  
    古靈夕停下步子,猶豫著要不要踏入那塊看起來七彩斑斕的花叢。
  
    有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古靈夕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過來的霍青雲正對著她拼命搖頭。
  
    “不要過去……不要……”他的眼神莫名地驚恐,看向那塊不過三尺高的土包,“我覺得……很難受……危險……”
  
    “怕什麼,有我呢!”古靈夕斬釘截鐵,“我去看看,你跟在我身後,記住,一有機會就去抓那支筆,不要管我!”
  
    “可是……”霍青雲盯著她嚴肅的臉孔,不得不點頭,“好!”
  
    都到了這節骨眼上,就算前頭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闖闖,說什麼也要把這小子送離這個越來越危險混亂的意識界。
  
          古靈夕一腳邁過土坎,一踏入這塊山坡便覺得腳下如同踩著一塊綿軟得快要化掉的糖塊,每走一步都有陷下去的危險。無數五顏六色的野花在風中輕搖,蓋過了她半條小腿。
  
    霍青雲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頭,緊張不已地看著腳下,被他們踩落的花瓣不時飛起,沒有落地,卻違反常理地向天際飄去。
  
    沒走出多遠,飛起的花瓣越來越多,先是如零落的雪片一樣,到後來竟多到有了阻擋二人視線的勢頭。
  
    “好多花瓣,我好像看不清楚四周了!”霍青雲的臉幾乎要被花瓣遮完,

他很是驚惶,一把抓住了古靈夕的後衣襟。
  
    古靈夕不斷揮開撞到眼前的花瓣,心頭一沉。
  
    “只是花瓣而已,不要多想,往前走就是。”
  
    古靈夕剛說完這句,突覺得腳下有些不對勁。


2007-10-30 09: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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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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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不過短短距離,還是一方平地,為什麼越走越覺得腳下像灌了鉛,到這會兒竟重得根本抬不起來?!
  
    她低頭,從花瓣的縫隙間看向自己的雙腿,當即大吃一驚——
  
    數隻暗綠色的人手,上頭佈滿大大小小的土黃色燎泡狀的傷痕,從土媃p出來,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腳,更可怕的是,不斷有新的人手,從那一條條醜陋的“手臂”上快速生長出來,將她的雙腿纏得嚴嚴實實。
  
    “啊!這是什麼?!”
  
    霍青雲開始驚叫。
  
    他的情況比古靈夕更糟糕,不過眨眼時間,彎繞的人手已經“摟”住了他的腰部。
  
    “別慌!”古靈夕沖他大喊,然後強迫自己鎮靜,忍住噁心,伸出雙手想扯開那些不屬於人類的肢體,可是,她的手跟這些“手”好像不屬於同一類物質,看起來是固態存在,可實際上她觸到的,只是一灘黏液,一連試過多次,卻根本抓不住,那些被她抓起的綠黃色液體,輕易從她的指縫間滲出,有吸力般回到原處,又跟原來的肢體合為一體。
  
    雖然只是液體,但力氣卻大得驚人,再這麼纏下去,古靈夕認定自己的腿骨定會碎成幾截。
  
    “好難受……我快喘不過氣了!”倒楣的霍青雲胡亂地拉扯著身上的人手,臉色發青,憋得難受。
  
    鐲子?!對了,用鐲子!!!
  
    古靈夕剛提起一口氣,打算用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工具來擊潰困住自己的人

手時,情況卻突然有了新的變化——
  
    一陣比龍捲風更厲害的氣流從四面八方壓迫而至,一地野花四分五裂,數

以萬計的碎花瓣轟然飛起,將二人圍繞其中,呈逆時針高速旋轉起來,眼花繚亂中,一方由花瓣組成的“
牢房”,以山坡為界,將他們牢牢困住,頭頂上,

花瓣越來越多,越積越厚,像墮入深井,眼見著白雲藍天被一點一點遮住。
呵呵呵呵!
  
    昏暗的光線中,淺淺冷冷的笑聲赫然回蕩。
  
      “誰?!出來!”古靈夕被笑聲激得生出一堆雞皮疙瘩,大吼,“當什麼縮頭烏龜?!給姑奶奶滾出來!”
  
    “這個聲音……好熟……”霍青雲的身子顫抖不止,驚恐不已地胡亂張望。
  
    “小小丫頭,滿口粗言,竟如此不識禮數。”
  
    聲音繼續在暗處回蕩,儘是不屑與怪責。
  
    “難不成躲在背後暗算人就叫懂禮數了麼?孔老夫子是這麼教你的麼?”

古靈夕心頭雖然發寒,仍然反唇相譏,同時,聽著對方文縐縐的語氣,她突然意識到了點什麼,關於這個聲音的主人。
  
    “住口!孔聖人的名諱也是你可以隨便侮辱的麼!”
  
    對方似乎生氣了。

    那支畫筆,突然大幅度動了起來,竟在半空中龍飛鳳舞地寫起字來。
  
    須臾間,一個大大的紅字浮現在土包上的空氣中,血一樣鮮豔,筆劃末端,還滴滴地往下淌著,看得人觸目驚心。
  
    那是,一個“葬”字。
  
    古靈夕和霍青雲同時倒抽一口冷氣,那個字,還有那個字下頭的土包……

老天,那是什麼土包,分明就是個墳包的模樣啊!
  
    “膽大包天的多事丫頭。”聲音似乎從土包上移了下來,“可識得這個字?”
  
    古靈夕硬著頭皮回擊:“當然認得,那又怎樣?難不成你這縮頭老烏龜還有本事把姑奶奶埋這兒?”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古靈夕臉上響起。
  
    “可惡可惡,多管閒事不說,還滿口汙言穢語!今日若不將你這害群之馬葬在此地,我真是枉讀聖賢書!”

   那聲音氣得發抖。
  
    古靈夕忍住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抬頭看向前方,竟見一個人形,由虛到實,在自己面前漸漸顯現。
  
    凹陷無神的雙目,兩塊顴骨高凸在毫無肉感可言的瘦削臉頰上,青灰的面色比棺材媕Y拔拉出來的死人還要難看,一條長長的辮子淩亂地拖曳在身後,半個腦瓜光光地露在外頭。一身早已敗了顏色的灰色長衫在風中翻飛,露出泛黃的襯堙C
  
    是他?!
古靈夕在見過眼前人的模樣之後,終於徹底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這副出土文物一般的味道,不是那迂腐至死的鬼書生是誰?!
  
    四目對視,古靈夕聞到一股只在取出壓在箱底發了黴的衣裳被褥時才有的氣味。
  
    這個“人”的出現,霍青雲愣住了,一直顫抖不停的身子也在這時平息不少,他盯著對方,萬般委屈又迷惑地問:“是你……真的是你……為什麼會這樣?!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不長進的東西!”
  
    又是一記重重的耳光,挨打的換成了霍青雲。
  
          鬼書生出乎意料地出現在霍青雲面前,深重的怒氣讓他的死人臉更顯寒意。
  
    “我同你清清楚楚地講過,只有此地才是屬於你的世界,除了這堙A哪里都容不下你。你自己不是也心甘情願留下麼?為何現在又動了心思離開?
  
    鬼書生戳著霍青雲的額頭,乾癟的聲音因為氣憤而提高,嘶啞得難聽。

我……”霍青雲本能地轉頭躲閃,方寸大亂,根本不知如何應對。
  
    “留在此地有何不好?自由自在,無所不能,再不會有人阻止你做喜歡的事情。”鬼書生揪住霍青雲的頭髮,把臉湊到他面前,泛灰的眼珠轉來轉去,掃視著霍青雲的臉,喃喃說道,“你本是個聽話的孩子……不是麼?!”
  
    “喂!你放開他!有什麼沖我來!”古靈夕見他如此對待霍青雲,急得大吼。
  
    兩道犀利陰沈的目光唰地投向她,鬼書生嘴角一斜:“沖你來?!呵呵,放寬心,很快便到你。若非你這多事人介入,怎會有今日局面?!可恨之極!今日不將你粉身碎骨,難平我心頭怨氣!”
 

        “你不要傷害她!”霍青雲突然抬頭大喊,眼神堛瘧蓱還在,卻多了些難得的抵抗,“你……你不是好人!!我記起來了,你說只要我拿起你給我的筆,再喝下你給我的東西,天下就不會再有人反對我拿畫筆,只要留在這婼m習三個月,很快就可以成為一代名家。可是……我喝下之後,別說什麼畫技大進,連以後發生的一切我都全無記憶,只模糊覺得自己像一縷遊魂,不由自主地漂浮在混亂的空間堙K…又好像有一隻手,抓住我,要我做下一些我自己並不願意做的事……就在剛才,在河水堙A我終於清醒過來,這一切,都是你這個壞人造成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待我,為什麼要騙我?!我現在是什麼?我現在在哪里?我究竟怎麼了!!!”
拿鬼書生給他的筆?!喝鬼書生給他的東西?!
  
    從他帶著哭腔的喊叫堙A古靈夕開始明白導致他有那些反常表現的緣由了。
  
    鬼書生的身子像篩糠一樣抖動起來,拽住霍青雲頭髮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都是為你好!為你好!!”他的臉幾乎扭曲,大吼,“這堣~是你的家,留在這堙A你爹才找不到你!”
  
    霍青雲痛得哀叫一聲。
  
    “住手!你這老傢夥聽到沒有?!”看那個老不死的這麼折騰霍青雲,古靈夕急得快要吐血,情急之下她對著霍青雲大喊,“霍青雲!這堮琤誘ㄛO人呆的地方,這堨u是個虛無的意識界,你我都是一抹遊魂而已!這老不死的鬼書生想盡辦法騙你留在這堙A就是為了強佔你的肉身給他自己用!你要回去你自己的肉身,一定要回去!現在你清醒了,只要你想回去,你的魂魄就可以回去你自己的身體!那堣~是我們人類的世界!不要再上那個老鬼的當!”
  
    古靈夕想起臨來時,鍾晨煊對她說過,霍青雲是巫族後人,除非是他自己不願意回到自己的身體,否則外人是沒辦法強行占去他肉體的。照她的推測,霍青雲不是自己不願意回去,根本是上了這老傢夥的當,喝了他給的迷魂湯之類,身不由己地做了個困在意識界堛熊L辜魂魄。現在他清醒過來,如果他有意願回去自己的身體,也許會有奇跡?!
  
    古靈夕就是賭的這一把。
  
    “你……”鬼書生猛轉回頭,放開霍青雲沖到古靈夕面前,氣極敗壞地跺著腳,“還敢胡言亂語,我這便撕了你的嘴!”
  
    話音未落,鬼束手的雙手已經五指彎曲,銳利的指甲惡狠狠地朝古靈夕的嘴巴抓去。
  
    “住手!!!”霍青雲驚叫。
  
    老天,跑又跑不了,避也避不掉,這一下要落在自己臉上,莫說嘴沒了,怕是小命都不保!一時無技可施的古靈夕在這危急時刻,本能地伸出手擋在面前。
  
    啪喳!
  
    像玻璃撞在硬地上摔碎的聲音。
  
    沒有任何預兆地,超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鬼書生的雙手生生地在古靈夕面前成了四散飛開的碎片。
  
    鬼書生驚得連退幾步,傻瞪著自己兩隻斷腕的眼珠幾乎要暴突出來。
  
    古靈夕的驚訝不比對方小,她放低手,卻見一抹清亮的光澤從腕上的鐲子上一閃而過。
  
    難道,是這個寶貝又救了自己一次?!
  
    可是,從沒見過它有如此厲害的時候啊,居然不聲不響就斷了那老鬼的一雙手?!

        “你……你手上戴的是何物?”鬼書生惱羞成怒,沒有手掌的手臂胡亂揮舞,其景滑稽又怪異。
  
    “哼,現在知道你姑奶奶的厲害了吧!”古靈夕眉毛一揚,儘管她也不知道發生這種事的原因,卻故意裝出一副後發制人的得意模樣。
  
    說罷,她厲斥一聲,舉起右手對準腳下那堆糾纏已久的肢體砸去。
只見一層氣浪以她的右腕為中心擴散開來,將那些大大小小殘缺不全的人手在一瞬間彈開了去,紛紛亂七八糟地散在地上,融化了般消失在狼藉一片的泥地堙C
  
    雙腿頓感一陣難以言喻的輕鬆,古靈夕快步轉過身,看著後頭還在為自己的斷掌發癡的鬼書生,半個字都沒說,悶聲便沖了過去,飛起一腳踢在對方的腦袋上。
  
    想來鬼書生從沒有猜到這個小丫頭的腿上功夫如此了得,這一腳,踢得他一個趔趄不說,那顆倒楣的頭顱更在這股力道下旋轉了整整一百八十度,斷了頸骨般耷拉在後背上,僅靠那一層皮連著身體。
  
    古靈夕看著頭身錯位的敵人,不由一陣暗喜,鍾晨    說這傢夥如何如何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打鐵趁熱,抱著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鬼的狠勁,古靈夕跟上去,在對方好像還沒緩過神來的當口,左右開攻,使出自己全部的看家本領,把那個幾乎害她喪命的老鬼當成沙包狠揍一通,才不管這種方式對一隻鬼魂有沒有效果。
  
    小女子赤手空拳打死一隻惡鬼,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值得向鍾晨煊炫耀的呢?!
  
    “我讓你害人!我讓你打我!我讓你扯別人的頭髮!讀聖賢書讀到你這個樣子,還不如一頭撞死!”
  
    古靈夕惦記著剛才的一巴掌之仇,越打越來勁,“勇猛”之勢,讓一旁的霍青雲看到乍舌。
  
    然,打著打著,古靈夕突然覺得手腳下的感覺有些不對勁了。揮出去的拳頭,越來越像是打在一團軟軟的棉花上。
  
    嘿嘿……
  
    陰鬱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四面八方?!為什麼是從四面八方而不是從她手下的“沙包”身上傳過來?!
  
    心知有異的古靈夕立即住了她雨點般的攻擊,氣喘吁吁地看著已經手足錯位七歪八倒不成“人形”的對手。
此時,她方才清楚發現,這個被她認為不堪一擊的對手正在漸漸熔化,像極一尊被放在火焰上的蠟象,反向仰天耷拉在胸口上的腦袋,眼耳鼻口迅速失了形狀,成了一道道厚實粘膩的青灰色液體,從下巴開始,慢慢淌下,一張臉,很快成了個分辨不出種類的肉糊狀物體。
  
    不止臉,他的身體,他的衣服,包括那條拖在地上的髮辮,全部都在熔化,片刻之間,那鬼書生竟在自己面前化成了一灘肉色的液體,並快速滲進腳下的野草中,再難尋到蹤跡。
  
    回過神來的古靈夕,慌忙俯身扒開腳下的野草,卻被從土地堥R出的一陣腐臭熏得差點暈過去。
  
    被打成這樣還有本事逃掉?!

          古靈夕不信,忍住惡臭,不甘心地在草地堣S翻又踩。
  
    “出來!你這老鬼躲到哪里去了!滾出來!”
  
    被折騰得只剩半條命的霍青雲,有氣無力地對古靈夕喊:“你……先幫我出來行麼?”
  
    古靈夕眨眨眼,這才想起霍青雲還被困在那堆怪手之中不得解脫。
  
    趕緊折回去,舉起右手,將腕上手鐲照準那堆死不鬆開的怪手的“根部”,凝力重重砸下。
  
    手鐲的神效果然屢試不爽,就這一下,那些囂張多時的怪手如同被開水燙過的花草一樣,霎時就焉了下去,並很快萎縮回了泥地之中。
  
    霍青雲雙膝一曲,跪倒在地,胸口大起大落,喘著粗氣。
  
    “沒事?”古靈夕拍拍他的背。
  
    “還好……就是沒力氣站起來……”霍青雲費力地搖搖頭,看看四周,問,“這堨|面都被封死了,要怎麼出去?還有那個人……他一定還在這堙K…”
  
    “我看那老鬼傷得也不輕,暫時別管他了。”古靈夕的視線在半空中搜索,在依然漂浮在空中的畫筆上停下,“我去把筆拿回來,你拿著,外頭的人就可以把你帶回現實世界了。”

    “我離開……那你呢?”霍青雲扭頭看著她。
  
    “你先走,我墊後。”古靈夕扔下這句話,起身朝前頭的那個墳包跑去,要拿到畫筆,還得借那個墳包墊個腳才成。
  
    幾步竄到那寒人的土包前頭,古靈夕抬頭看看在上頭悠閒飄蕩的畫筆,吸了口氣,一躍跳了上去。
  
    這個“墊腳石”沒有半點穩固的感覺,鬆軟的土質讓古靈夕晃了好幾下身子才掌握住平衡。墊起腳,她伸手去抓畫筆,試了好幾下,差那麼一點點,不跳起來是怕是拿不到。


2007-10-30 09: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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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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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可是,一種危險感在古靈夕正要躍身跳起的時候,從心底轟然升起,好像她腳下踩的不是個小小土包,而是萬丈深淵。
  
    但是,意識到這種危險的時候,古靈夕已經高高跳起,一手抓向畫筆。
  
    萬沒想到的,一股陰藍火焰在這時突然在畫筆四周燃起,讓人不敢觸摸。
  
    古靈夕本能地縮回手,整個人落回土包上,腳跟還沒立穩,她突覺得身子下頭像被拴上了千斤重物,眨眼便將她朝下拖去。
  
    以古靈夕所站的地方為中心,土包在瞬間塌陷。
  
    “哎呀!”古靈夕驚叫一聲,慌亂中出手扣住埋在土包外沿的石塊,暫時穩住了下滑的身子。
  
    從土包四周流下的泥土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將古靈夕胸口以下的部分全部埋住。

    “救命啊!”身陷毫無預兆的滅頂之災,古靈夕幾乎喘不過氣來,忍不住大喊。

別慌!”見她出了意外,霍青雲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猛一下撲到古靈夕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大聲說,“抓住你了,別亂動,我拉你出來!”
  
    從來不覺得被人拽住的感覺這麼好,這一無是處的霍青雲,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用的。
  
    “你……”古靈夕正要讓他把自己拽緊些,頂上的異聲卻引得她抬起了頭,然後大叫,“我的老天……小心上頭!”
  
    “什麼?!”
  
    霍青雲剛一抬頭,便聽到砰一聲響——
  
    他們二人的正上方那只燒起來的畫筆,不知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藍色火焰,洶洶跳躍。剛才那聲響動,是火球在瞬間炸裂開來,分身成無數個大小不一的小火點,下雨一樣朝他們兩個砸來。

    “抓緊別鬆手!”霍青雲大喊,然後把自己的身體拼命朝前傾,將古靈夕護在下頭,拿自己當她的擋箭牌。
  
    頓時,紛亂的滋滋聲此起彼伏,那些火點幾乎全落在了霍青雲的背上。
  
    “好痛……”霍青雲的嘴唇緊抿到了一起,他的背脊,已成了藍火肆虐的最佳場所。
  
    這不像火焰的火焰,似乎比普通火焰的殺傷力更大,霍青雲背上的衣服在炙烤中漸漸融化,和下頭的皮肉粘合在了一起。
  
    “放開我!趕緊去滅火啊!!”毫髮無傷的古靈夕沖他大吼。
  
    “放手……你會沒命!”霍青雲的額頭上滲出了痛苦的汗珠,抓住古靈夕的手沒有鬆開半分,“你試試用力,我把你拉出來!”

“你這傢夥……”古靈夕簡直對他無語,他好手好腳的時候都未必能把自己從這陷阱媕Y拖出來,何況現在?!這不明擺著找死嗎?!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嘻嘻的笑聲。
  
    “青雲,疼麼?”
  
    “關切”的問候接踵而至。
  
    古靈夕氣得要死,用力扭動身子想從那墳包堛戎X來。但是,她馬上發現掩埋自己的泥土堪比沼澤的淤泥,你越掙紮,陷得越深。而霍青雲的手,也有了快支援不住的跡象,他的力氣,在疼痛的折磨下一點點流失。
  
    “你個卑鄙的老不死,我出來非把你大卸十塊不可!”動手是不可能了,動嘴出口惡氣還行,急火攻心的古靈夕只差吐出一口鮮血了,自己危在旦夕不說,連送霍青雲離開的工具也被那老鬼毀掉,現在還連累那小子變了燒豬,救命啊,她上輩子究竟幹了什麼殺千刀的壞事啊?!
  
    霍青雲的呼吸越發急促,任背上的火燒不停,就是不鬆手。

  “青雲,鬆開手罷!”
  
    在他們倆的右上方,剛才化作一灘腐水遁入地下的鬼書生漸漸現了身形。

雙掌依然是沒有的,腦袋也怪異地耷拉在肩膀上,鼓突出來的眼球緩緩轉動著,歪斜的嘴角咧開著,嘲弄地打量著在下頭掙紮的男女。
  
    “不放……不放……我不放!”霍青雲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從牙縫媕膝X倔強無比的字眼。
  
    古靈夕有些愕然。

        “青雲,你會被燒死的。我這個火,跟外頭的那些有所區別,它不會在瞬間燒死你,它會慢慢炙烤你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寸肌肉,那痛苦,比一下子燒死你難過百倍啊!”鬼書生往這邊飄近了些,繼續“關心”地說,“只要你鬆手,只要你乖乖留下。青雲,我即刻助你滅了身上的幽冥焰,你仍可以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幹自己喜歡的事。”
  
    “你住口!”霍青雲第一次有了憤怒的語氣,舉目怒視著空中那個罪魁禍首,他用力搖晃著腦袋,吼道,“你不是好人!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我不要留在這堙A這堣ㄛO我的地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回家!!!”
  
    好比一口鬱結之氣終於衝破胸口,霍青雲此刻的全部情緒皆釋放在了這聲“回家”之中。
  
    餘音尚在,霍青雲的身體突然起了變化。
  
    一串串透明的氣泡樣的光體,包裹著五色的光華,從他的四肢胸口還有腦門上魚貫而出,很快便將霍青雲圍在一片溫暖奇異的光芒堙A光色交織中,他背上的火焰竟漸漸熄滅。光亮出彩的氣泡在他四周飛旋起舞,遵照著規律的軌道,在他頭上漸漸聚合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
  
    “這……發生什麼事了?”霍青雲慌張地看向古靈夕,因為他發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點消失!抓住古靈夕的雙手,越來越趨向於透明,越來越沒有力氣。
古靈夕也不清楚為什麼他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只明白,這樣一來,只等到霍青雲完全消失,自己便失去了唯一的支撐力,終究落個被活埋的淒涼下場。
  
    “別慌!興許是好事!”心媮鷁M絕望了,古靈夕依然安慰著比自己更害怕的霍青雲。
  
    “不好……我的手……我抓不住你了!!!”
  
    霍青雲臉色大變,使出全身力氣想要抓緊古靈夕,但是,根本徒勞,頭頂上的光球越來越亮,星星點點的流光從霍青雲身體堶蒂V它,似乎是被這東西硬吸過去一般,轉眼之間,他的血肉之軀咻一下化成一縷輕飄飄的白氣,不可抗拒地被吸入光球之中。
  
    沒了霍青雲的援手,來不及叫一聲,古靈夕的身子猛地朝下沉去,情急間,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了土包旁邊的一簇野草,勉強讓自己的頭露在外頭。
  
    那個“裝”著霍青雲的光球,緩緩旋轉,不疾不徐地朝頂上看起來厚實無比的花瓣牆飛去。

只要他有心回去,就一定能回去。
  
    難道,這小子剛才那聲發自肺腑的回家,竟為他創造出了沖出意識界的機會?!古靈夕費力地仰著頭,看著光球越飛越高,心頭莫明其妙松了口氣。
  
    出人意料的是,那飄在一旁的鬼書生,居然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採取任何行動,只是用光光的手肘,將自己的頭顱扶起,陰笑著看向已經飛達花牆頂部的光球。

  
    眼見著已經挨到花牆頂端,誰料,那看起來並無異常的片片花瓣,竟在光球挨上來的剎那,生出一張如同閃電織就的網,綠光刺眼,而一心想沖出重圍的光球像是受了重擊,被彈開老遠,差點落在地上。
  
    “霍青雲!”古靈夕忍不住大叫一聲,這個意外,是她絕對沒想到的。
  
    光球又飛騰起來,在空中猶疑片刻,再次唰一下朝上空沖去。

  綠光激閃而過,閃電的光紋在花牆上若隱若現,光球再次遭逢一個狠狠的閉門羹,從空中急速掉落下來。
  
    “嘿嘿……想離家出走麼?”鬼書生歪著脖子,盯著在地上掙紮著飛起的光球,笑,“哪有那麼容易。”
  
    那老傢夥……下了什麼濫招?古靈夕眼看著那小小光球一次次栽在那張網上不得出路,想沖去幫它,卻奈何根本動彈不了,急得要斷氣。
  
    “著急了罷?”鬼書生轉過身子,飄到古靈夕身邊,將腰彎下,用手肘輕輕“撫摩”著她的頭頂,擺出一副無比“慈祥”的姿態,輕聲說,“你幾乎瞞過我的耳目。可惜,從你惹得霍青雲生氣開始,我便知道我的世界,來了客人。我忍不住好奇,想看看你這小女娃有何能耐,會拿怎樣的花招將霍青雲引出意識界。呵呵,看你手忙腳亂的模樣,真是笑煞我也,若沒有那外頭的人悉心指教,你早已葬身此處!”
外頭的人?!
  
    古靈夕的頭上如挨了重重一擊。
  
    “你說什麼外頭的人?!你把他怎麼樣了?”她失態地驚叫。
  
    從剛才到現在,她同鍾晨煊斷了一切聯繫,難道是……
  
    古靈夕真恨不得從土包婺鶗X來咬死這老東西!
  
    “我不能將他怎樣。”鬼書生繼續乾笑,“我只是徹底封閉了我的意識界而已,甚為抱歉,斷了你們的聯繫。呵呵。”
  
    古靈夕高懸的心這才放下不少,說得也是,鍾晨煊的身手那麼厲害,這老鬼怎麼敢隨便動他?!可是,鍾晨煊    是沒事,自己有事啊!抓著的那把野草,正一點點從泥土堨階X,看來已經支持不了多久了。
  
    “你到底想怎樣?!你究竟在那些花牆上動了什麼手腳?!”古靈夕厭惡萬分地別過臉,想避開那老鬼臭烘烘的雙手。

          “呵呵,你以為我不知曉你那支筆媕Y有古怪麼?!想來定是有人在媕Y埋了能讓霍青雲離開的符咒!”鬼書生一語道破玄機,隨即話頭一轉,笑,“可是,那又如何?!小小一張符咒,縱是能讓霍青雲恢復魂魄之真身,他也不可能離開我給他造下的‘家’。适才所發生的一切,你不也看到了麼?!”
  
    “魂魄真身?”古靈夕錯愕的目光落在那個還在不停嘗試沖出花牆卻又屢試屢敗的光球上。
  
    “不錯呀,就是那個發光的玩意兒。”鬼書生笑眯眯地點頭,“你這女娃,既然能來到此處,必然也不是普通人,霍青雲的真正身份,你也當略知一二罷,呵呵,否則你不會說出‘只要你想回去就一定能回去’之類的話。”
  
    原來這老東西什麼都知道!
  
    這下事情似乎陷入了絕境,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想?!古靈夕的腦子混亂一片。
  
    “可惜,你卻不知道,此處是我的世界,我早已經阻斷所有離開的路徑,莫說霍青雲走不了,嘿嘿,連你也得永生永世留下來!從你踏入此處的第一步開始,便註定走向絕境。你不僅害了自己,更害了霍青雲。”
  
    鬼書生的笑聲足以讓人的頭髮立起來。
  
    “你說什麼?你要把霍青雲怎麼樣”古靈夕掙紮著抓緊那把救命的野草,大喊。
  
    “不必我怎麼樣,他也撐不了多久。”鬼書生遺憾地歎氣,“如果他的魂魄真身半個時辰沖不破意識界,便會像那小小火柴,唰!點燃,燃燒,最後變成灰燼,無影無蹤。只能怪你,若不是你提醒,他還可以保持著魂魄的人形之態,安全地在此處生活。我有心留他一條性命,奈何天不留他,可惜可惜啊,你這女娃,真是天大的禍害!”
  
    “呸!”古靈夕憤怒地朝他啐了一口,不顧一切地大罵,“少假惺惺了!從頭到尾,最壞的就是你!為了強佔霍青雲的巫族身體,你強行扣下他的魂魄,害得別人父子倆天人永別!還有,你用魂縛之術殘害輔誠中學那幾個無辜學生,害得他們生不如死!幾個學生,難道會跟你這百年老鬼有什麼瓜葛麼?!

你自己腦袋漿糊,念書念不出頭,自己燒死自己也就罷了,不安生當鬼,還整天搞風搞雨,你這樣的老東西,留在世上才是最大的禍害!!我現在是沒辦法把你怎麼樣了,告訴你,姑奶奶今天還不怕死了!死了正好,變只厲鬼咬死你個老混蛋!!!”
鬼書生被她連珠炮一樣的大罵氣得臉色大變,尤其是那句“腦袋漿糊,念書念不出頭”,正正戳中他的痛處。
  
    然,一腔怒火以及難以抹煞的羞愧之情,最終只化成兩聲聽不出感情的乾笑。
  
    “哼哼,到是個會逞口舌之能的。”鬼書生把頭埋得更低了,直直地盯著古靈夕的臉,“但是,你說錯了一點。你不會變成鬼,你現在已是魂魄。可知道這墳下是什麼?是意識界堛滲蹇黎圻a,沒有光,沒有聲音,死一樣寂靜,一旦魂魄掉進去,神都無法找到你的下落。然後,你得獨自享受這種與世隔絕的孤獨,除非捱到元氣消耗殆盡那一天,永不解脫!”
  
    荒蕪之地?!神都找不到?!
  
    古靈夕深埋土中的雙腳有些發軟。
  
    “你,霍青雲,很快便各有各的去處了!”鬼書生譏諷的目光,落在古靈夕抓著的那把野草上。
  
    “喂!你想幹嘛!你……”古靈夕覺察到他眼神堛熔尬芊C

送你一程!”鬼書生冷笑,面色一沉,將斷腕對準野草狠狠一揮。
  
    古靈夕只覺得有一陣利風刮過面頰,緊接著便是嚓一聲響。
  
    野草從根部,被整整齊齊地切斷開來。
  
    已經酸軟不已的胳膊突然輕鬆了,只是,身體卻像秤砣一般,忽一下朝土堥I去。
  
    那一剎那,古靈夕的呼吸暫停了。

          以為逃過魚嘴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自己還是要栽在這個鬼地方。
  
    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頭頂上,鬼書生舒心的笑聲不絕於耳。
  
    就在古靈夕以為自己就要徹底沉入土中時,一條冰涼光滑的東西突然纏住了她的手腕。
  
    意識已被驚嚇得模糊一片的她,被一股來自腕上的強大力量朝上拉!
這股力量,柔軟堅韌,卻比任何蠻力都見效。
  
    古靈夕的身體,在瞬間被拖離了那個令她窒息的土堆,並且整個人隨著這股力量高高飛起,最後輕飄飄地落到了硬實的地面上。
  
    發生什麼事了?!
  
    稀婼k塗的她噌一下坐起來,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腕——
  
    一條黑色的皮鞭,穩穩纏在上頭,白色的光澤,在表面晶亮閃爍,很是好看,卻擋不住一股由內而外的冰冷寒氣。
  
    古靈夕的目光順著皮鞭朝上延伸,她對牽引這條鞭子的人,或者說,這位救命恩人,充斥著莫大的好奇與感激。
  
    很快,她的眼睛變大了整整一圈——
  
    斜上方,多出了一個人,穩穩地漂浮在空中。一層寬大飄逸的黑色斗篷,將對方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連臉孔都只露出鼻子之下而已,一時間竟連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打那斗篷下伸出的一隻手,手指纖秀白皙,皮鞭的鞭把正正握在其中。
這個人救了自己?!
  
    好奇怪的打扮!!
  
    古靈夕仰著頭,看著對方發愣。
  
    “沒事吧?”
  
    冷冷沒有感情的詢問,從黑衣人口中而出。
  
    是個男人。
  
    說話間,對方已經從半空中徐徐落下,站在了古靈夕身邊。
  
    “我……”古靈夕咽了咽口水,點點頭又搖搖頭,“沒事沒事!你……”
  
    “還好來得及時。”
  
    男人打斷她的話,手下一動,繞在古靈夕腕上的皮鞭嗖一下鬆開,聽話地彈回到男人手中。
  
    “這……這……”鬼書生呆立在已經成了一方平地的土堆旁,怕也是跟古靈夕一樣,還沒有從這突然發生的大逆轉中回過神來,半晌,他才氣極敗壞地質問,“你是何人?如何進得了我的意識界?”
  
    男人視他的存在如空氣,完全不予理會。只是徑直走到霍青雲的魂魄前,把這個匍匐在草叢上,試了好多次都沖不出去的可憐光球捧在了手掌上。
  
    “先送你回去。”
  
    男人低語,伸出手指在光球上輕輕一點,嘴堣S嘀咕幾句,隨即將手臂朝上一揚,放飛一隻小鳥般將光球朝花牆頂端拋去。
  
    幾個簡單的動作,卻起了非凡的作用。

          當光球再次接觸到花牆頂端時,那張該死的網居然沒有再出現,密實的花瓣間赫然裂開一道口子,奪目的白光從外頭透進,仿若突然生出了一隻睜開的眼睛。借著這條小小通道,光球順利地飛出了困住它已久的牢獄,轉眼消失在眾人視線中,只留一串漸漸消失的五色光斑。
  
"霍青雲走了?”古靈夕驚喜卻還有點懷疑,站起身走到男人身邊,急急地問,“你把他安全送出意識界了?”
  
    “是。”
  
    男人頭也不回地朝墳包那頭的鬼書生走去。
 
    鬼書生顯然被對方穩若磐石的勢頭給震住了,不自覺地朝後退開兩步,強作兇狠地質問:“你究竟是何人?說!膽敢亂闖意識界,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麼?!”
  
    男人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站住,右手略略一松,繞成幾圈的皮鞭散開垂到了地上,乍眼看去,如一條為獵物而潛伏的黑蛇一般危險。
  
    “不怕。”男人一動不動,只見到他的嘴唇輕啟,“你在生時,家室不貧妻賢子孝,本可以安樂終老,奈何你眼中只有功名,對妻兒不管不顧,以致幼子溺水而亡,妻室懸樑自盡,終落個家破人亡抱碑自焚的下場,自作孽!你死後為鬼,不入輪回,仗恃一腔怨念遊蕩人間,禍害無辜,不可饒!”


2007-10-30 09: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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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你……你如何得知我的事?”鬼書生的身體開始瑟瑟抖動,僅剩皮肉相連的頭顱晃動著,快要掉下來一樣。
  
    “那不是你該知道的問題。”男人手臂朝外一揮,皮鞭隨之蜿蜒而動,“你只需知道,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男人要動手收拾老東西了?
  
    跟在男人身後的古靈夕突然緊張起來。
  
    “哈哈哈!我不管你是誰,不過……”鬼書生大笑,腦袋晃得更加厲害,“想我入地獄?!怕你還沒有這個本事!”
  
    話音剛落,鬼書生大喝一聲,斷手朝上空一陣揮舞,立時便見那四面花牆,無聲且快速朝他們擠壓過來,更要命的是,花瓣之間在瞬間生出了無數根長過一尺的尖刺,要是被這樣的東西挨上,豈不是當定了人肉馬蜂窩?
  
    笑聲中,鬼書生的身形漸漸隱去。

“離我近些。”
  
    男人回頭,伸手將古靈夕拉到身邊,而後不慌不忙地抖了抖皮鞭,整個人朝半空中躍起,本來只得十尺長的鞭子眨眼間長長了十倍不止,在空中挽了幾個眼花繚亂的漂亮花式後,突然一分為四,如四條黑色靈蛇,奮勇地朝變異的花牆遊去,很快,它們從每面牆的中心處穿透了出去,也就在這時,花牆停止了運動。
  
    古靈夕驚魂未定地看著離自己不到兩尺的銳刺,捂著狂跳的胸口,抬頭看向皮鞭的主人。
  
    男人漂浮在空中,斗篷被四下亂竄的強大氣流吹得翻飛不停。見時機成熟,他左手捏訣,朝右手上一點,一道墨紫之氣迅即升現,自鞭把開始,須臾間便貫穿了那四條分裂而成的“部下”。
  
    “滅!”
  
    見紫氣已經遍佈完全,一聲威嚴的低斥從男人口中迸出。

他的一聲令下,四條“蛇”好像突然增加了百倍力量,竟將花牆狠狠推開了去,與此同時,無數條紫色的脈絡狀紋路在花牆上浮現,越來越多,越來越突出。
  
    就在古靈夕還沒有看清楚狀況的時候,只聽得轟一聲悶響,一直困住他們的古怪花牆,猛烈地爆炸開來,無數花瓣從上頭剝落,轉眼變成了白色的雪點,接著便徹底融化在空氣中。
  
    不過,與其說是爆炸開來,還不如說是被分裂開的更恰當。別的不說,古靈夕至少記得,花牆首先是在那些紫色脈絡的蔓延下碎成了無數塊,最後才化成零散的花瓣。
  
    不管怎麼樣,這個厚實而堅固的花之牢籠,在男人三兩下的擺弄中走向了毀滅。
  
    古靈夕正要大贊對方厲害,卻冷不丁被花牆之外的世界嚇了一大跳。

清風白雲,田野河流,全部被一片灰黑混雜的濃霧所遮掩,站在這片混沌之中,你根本無從辨識方向。再看腳下,野花野草泥土,也漸漸隱沒在霧中。
  
    “哎!那個……恩公!這個霧越來越大了,你看我的腳已經……”看著濃霧逐漸蓋過自己的雙腳,古靈夕莫名地慌張,忙向半空中的男人求救。
  
    男人輕抖皮鞭,那四條立下大功的分身乖乖歸位,皮鞭又合零為整,重新蜷回他的掌中。
  
    “手給我!”
  
    他降低了些高度,俯身下來,把手伸到古靈夕頭頂上。
  
    “哦,好!”古靈夕忙不迭地把手遞上去。
  
    男人稍一用力,古靈夕的身子便輕飄飄離了地,落到他身邊。
  
    “不要放手,你就不會摔下去。”男人叮囑。
  
    “明白!”古靈夕驚奇地看著腳下,更驚奇於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竟傳遞過來一陣不可言狀的力量,讓自己可以像對方一樣漂浮在空中而不費半點力氣。
  
    “解決那只老鬼,我們便可離開。”男人拖著她的手,朝前而去。
  
    “那老東西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且這堿O他的意識界,要找到他恐怕有些難度吧?”古靈夕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這個該死的意識界,變化多端不可預料,誰知道那老東西會不會又想些爛招來對付他們?!

          “不難。”男人胸有成竹,淡然道,“意識界,高等靈體以精元所構築,只要強行召來意識界主人的三魂七魄並予以摧毀,意識界自然消失。”
  
    “聽起來不是個輕鬆活兒啊……”古靈夕嘀咕,但是,她卻沒來由地相信,這個男人定能辦到。
  
    看似漫無目地的行進,很快停了下來。
  
    “就是這堣F。”男人自言自語,“老鬼該在這附近了吧……”
  
    “真的?”古靈夕馬上警覺地朝四周亂看,但是霧那麼濃重,看不出任何端倪。
  
    男人沒有理會她,而是出人意料地將手中的皮鞭朝前一拋。
  
    “蒼龍易白虎,玄武化朱雀。有形換無形,暗夜生靈珠。”
  
    一串既像古詩又像咒語的句子在霧中回蕩。
  
    古靈夕屏息靜氣地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精彩細節。
  
    前方,突然亮堂了起來,好像有人在濃霧下燃起了熊熊火焰,紅彤彤的光芒在氤氳中升騰。再仔細一敲,紅光中卻有個黑影,細細長長,蛇一樣遊動。
  
    啊?!那不是他扔出去的鞭子麼?!
  
    古靈夕揉了揉眼睛。
  
    黑影在紅光中蜿蜒遊動了片刻,突見無數道燦爛金光從它身上穿出,轉眼便將其分割成了無數小小的黑點,在紅光中密集飛舞,粘連,最後竟合成了一個比雞蛋還小的發光體,飄飄悠悠地朝他們這邊飛過來
男人伸出了手掌。
  
    “這個是……”古靈夕看著浮在他手掌上的,逐漸褪去那層金光耀眼的外衣的小東西。
  
    一顆墨黑的小珠子,隱隱有股紫色在媕Y緩慢遊移,透出一股抹不掉的高貴神秘之氣。
  
    “我要用它把老鬼的魂魄抓出來。”男人說罷,對準黑珠輕吹了一口氣,“去!”
  
    珠子應聲飛出,快速朝他們的頭頂上而去。
  
    古靈夕仰著脖子等了一好會兒,卻發現啥動靜也沒有。
  
    正要對身邊那個比石像多口氣的男人發問,卻愕然發現自己的周圍,起了奇怪的變化——
  
    銀白色的小點,同天上的星星一樣閃爍不住,但,它們又與星星不同,因為它們在輕盈飛動,並且數量在不斷增加,一粒的光芒雖小,可聚少成多之下,濃霧越來越遮擋不住它們的光彩。
  
    不消片刻,銀點竟輕易佔據了古靈夕視線所及的全部地方,相形之下,原本令人壓抑的濃霧已被它們壓制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看著這個從未見過的極美之景,古靈夕恍惚間有了身處天河的感覺,踩著虛無的雲朵,任自己被點點繁星溫柔包圍。
  
    “真漂亮!”古靈夕由衷地讚美,又問,“這些星星,是你變出來的麼?”
  
    “我要用它們把老鬼抓出來。”
  
    男人平靜地回答。

          古靈夕這才注意到,男人的左手一直平放在胸前,五指微曲,保持著一種奇怪但又很好看的姿態。
  
    模糊的呢喃聲從他口中湧出,那些“星星”似乎對於他的聲音有著強烈的反應,在他忽急忽緩的節奏下,按照一定規律快速移動起來,它們飛過的地方,留下無數條尾巴一樣的細細光跡,彼此牽連飄動,怎麼看都像有人不小心打翻了針線盒,把長長的絲線散得到處都是。
  
    呢喃聲還在繼續,比剛才的速度快了許多。
  
    突然,所有的“星星”,所有的“絲線”,像受了命令的忠實士兵,驟然排列成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每條絲線都有條不紊地系在了每顆排列整齊的星星上,再看,這根本就不止是個簡單標準的長方形,而是一張網,一張碩大無比,似乎連天地都能收入其中的網。
  
    男人停止了念咒般的呢喃,鬆開手指,舉手朝大網的中心一指,呵了聲:

“去!”
只見那大網唰一下收成了細細一束,以出弦之箭般朝他們二人的左下方猛衝過去,眨眼便消失在霧氣之中。
  
    “這個……你做了什麼?”古靈夕用力眨著眼睛,搖晃著男人的手臂,“那張網呢?怎麼不見了?”
  
    “稍安毋躁,很快便有收穫。”男人巍然不動。
  
    果真如他所說,真的很快,快到只不過是睜眼閉眼的剎那,前方突然激出了一圈刺眼的白光。
  
    古靈夕下意識地拿手擋在眼前,待她感覺白光已過,放下手時,卻見剛才消失的那張大網,正完好無損地飄飛在前頭,唯一不同的是,它緊緊束在了一起,將一個很像人類的物體牢牢束縛其中。
  
    “呵呵,你會用張暗網阻止霍青雲離開,我也會用明網把你收拾了。”男人冷笑,拉著古靈夕來到了網前。
  
    “我的天!”古靈夕捂住了嘴。

  網中之“魚”,除了那逃匿的老鬼,還能有誰?!
  
    此刻的他,再無了之前的囂張氣焰,散開的髮辮胡亂地披在依然耷拉著的頭顱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四肢都被反向扭曲著,每一條網絲,都深深勒進了他的身體,其狀恐怖不堪。
  
    面對眼前的二人,鬼書生費力地抬起眼皮,斷斷續續地開了口:“你們的本事……不小……呵呵……這樣都能逃脫……還……”
  
    “還能讓你安安生生地做一回網中之魚。”男人接過話頭,語帶譏諷。
  
    “抓到了?!我們真的抓到這可惡的老鬼了麼?”
  
    古靈夕還有些不敢相信,這男人真可以如此輕巧便收服了這個差點要了自己小命的百年老鬼?!
  
    “自然是抓到了。”男人上前半步,面上的黑布輕輕搖晃,“銷毀這個罪惡的魂魄,意識界便會隨之消亡。”
  
    言畢,男人舉起了左手。

“等一下!”古靈夕突然喊道,“我還有話要問這老東西!”
  
    “哦?!”
  
    男人略一遲疑,放下了手。
  
    古靈夕上前了一點點,盯著不成人形的鬼書生,皺緊了眉頭質問道:“輔誠中學那七個學生,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麼,你竟然要用那麼惡毒的魂縛之術來折磨他們?!”
  
    “嘿嘿……”鬼書生一聽她提起這事,竟咧嘴笑出了聲,網絲勒著他的臉,令他此刻的神態極之怪異並猙獰。
  
    “死到臨頭還敢笑?!”古靈夕氣極,沖對方揮舞著拳頭,“說!你為什麼要害那些無辜的學生?!”
  
他們……無辜麼?!”鬼書生止住了笑,露在外頭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古靈夕,“身為學子,有明堂好書相伴,卻終日不思進取,小小年紀便貪戀吃喝玩樂,實不可饒恕!!!不可饒恕!!!這般不學無術之人,留在世上亦是浪費口糧!”
  
    “你……就因為這個原因就起了害人之心?”古靈夕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旋即又問出了一串埋在心中已久的問題,“你不僅要他們死,在他們死前倍受折磨……對了,為什麼他們幾個在那麼痛苦的時候,還要口口聲聲說著念書不如去玩耍的話?!還有,我白天曾看到過那幾個出事的學生從我面前經過,那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出事了才對,為什麼我還能看到他們?”
  
    “他們既然這般喜歡玩樂……我便讓他們玩個夠……呵呵……”鬼書生的嘴歪咧著,一串涎水樣的液體滴落出來,“他們的靈魂,每天都要重複從極樂墮入極苦的過程……除非死去,我要他們在極度的痛苦中……將他們說過的無恥之言說到死為止……否則,如何對得起天地聖人……”

  “荒謬!”對方的話聽來雖有些淩亂,但古靈夕依然明白大半,一股怒火直沖腦門,指著鬼書生破口大罵,“你還好意思說天地聖人?!如果你心中真有聖人,就不會將功名看得家眷性命還重要,如果你心中有天地,就不會將自
己的一腔怨氣借題發揮到無辜的人身上!你死後作祟,面子上打的是恨鐵不成鋼的藉口,可實際上呢?你只是在嫉妒,你在嫉妒那些年輕的生命,因為他們還有大把前程可以奮鬥,而你,已經一無所有,所以你要他們不得好下場,你要他們跟當年的你一樣痛苦!枉你讀了一輩子聖賢書,卻連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沒有學會,你這種既愚蠢又惡毒的人,註定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你那塊無字碑上刻上名字!!!因為,你不配!!!”
  
    “你……”鬼書生的身體劇烈地顫動著,已經龜裂的嘴唇張開著,卻說不出下文來回擊古靈夕。
  
    “呵呵。”身邊的男人忽然笑出了聲,“你這丫頭,拳腳功夫若有嘴上的一半好,也不至於狼狽至此。”

    “噯?!你說什麼?”古靈夕轉過頭,光顧著跟鬼書生發火,男人的話一句沒聽清。
  
    “沒什麼。”男人擺手,旋即沉聲道,“是時候送這老鬼到該去的地方了。”
  
    “沒意見!!!”古靈夕馬上投贊成票,該知道的事差不多都知道了,只要老鬼被滅掉,照鍾晨    說的,那些被困在池底的學生魂魄就能被釋放,屆時一切麻煩事都會暴雨轉晴了。
  
    男人再次舉起了左手。
  
    “哈哈……以為滅掉我的魂魄……你們就能安全離開麼……”老鬼賠上僅有的力氣,突然大笑,“莫忘記……你們現時亦是我意識界的一部分……若我魂飛魄散……意識界中的一切都會隨之湮滅……你們不是霍青雲……沒有他的天生異能……你們根本無法離開……哈哈哈哈……”
古靈夕大吃一驚,正要說話,卻被男人搶了先。
  
    “我們二人的安危,就不勞你操心了。想以這個藉口來保住你自己?!呵呵,看來你終究只是個死讀書的老迂腐啊。”男人輕笑。

    鬼書生的笑聲像被東西哽住了。

    他看到,男人舉起捏訣的右手,一串令他頭腦脹痛的咒語從對方嘴堭絨s不斷地貫穿到自己的身體中。
  
    喀嚓,喀嚓。
  
    脆得令人膽顫的聲音在身體媄z發而出。
  
    已經很緊的網絲,在瞬間被抽得更緊,那些遊移在網上的白光,不得不讓你聯想到寒光逼人的刀刃,看這勢頭,竟是要將網中獵物活活切割成無數小塊。
  
    “放開我!!放開我!!!”鬼書生再也按捺不住,拼盡殘存之力,在網中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好難受……放開我………放開!!!”
  
    古靈夕想捂住耳朵,看著眼前的慘像,她把臉轉向男人那方。

“一定要用這種方法來解決麼?”她嘀咕。
  
    男人聽到了她的話,卻毫無反應。
  
    網絲還在收緊,層層白氣從底下螺旋而上。
  
    點點銀白從網中浮出,沿著有規律的軌跡朝四面蔓延。
  
    無聲無息間,每一粒銀點突然爆發出比太陽還要厲害幾倍的巨大光芒,亮到幾乎要刺瞎見者的眼睛。
  
    “放開我!我還有好多事情尚未完成……放……啊……”
  
    光芒聚合在一起,又在瞬間分裂,化成四散激飛的菱形光,淹沒了由強到弱的慘叫。
  
    古靈夕強睜著已經開始發花的眼睛,問:“老鬼呢?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四分五裂了。”男人淡然回答,“這些光芒,會帶著他飛向徹底的滅絕。”
  
    “徹底的滅絕……”古靈夕回過頭,視線追隨著那些狂奔不止的光芒。
  這時,那些飛出的光,每一塊的顏色都不一樣,看起來煞是好看,可是,它們哪里只是好看那麼簡單,那分明就是被網絲切割開來的鬼書生!!!
  
    男人說的四分五裂,全沒有尋常意義上的血肉橫飛,一切一切都是那麼乾淨俐落,甚至,令人目眩神迷。
  
    在一片幻麗的美景下,誰會想到有一個頑固的魂魄已被大卸八塊?!
  
    這種事,不期然地讓你想到一個香氣撲鼻五彩繽紛的花園,那麼惹人喜歡,可是誰又會料得到,花園下,埋的是腐爛的屍體。
  
    古靈夕看看身邊的男人,又看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光芒,心堿藒M爬上一點點控制不住的涼意。
  
    “這就……解決了?”古靈夕不敢相信地看著徹底消失的網,還有網堛滿坐H”。
  
    “呵呵,老鬼已經魂飛魄散。”男人笑笑,左手朝空中一揮,一個亮亮的小玩意兒從暗處飛出,流星般落入他的掌中。
 “那我們……”
  
    古靈夕話說一半,頓覺得身體開始左右搖晃。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巨大氣流,從八方洶湧而至,先是推搡,後是擠壓,讓人喘不過氣來。四周的景象越來越模糊,灰色黑色流動不止互相交融,

        “怎麼了?!我覺得……好難受……”古靈夕一把揪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喘氣。
  
    “老鬼消失,我們所在的意識界也會崩潰。不要害怕,我會送你安全離開。”男人轉過身,雙手握起古靈夕的手,念念有詞。
  
    薄薄的紫霧從古靈夕的手中滲透而出,沿著她的雙臂嫋嫋地爬向全身,很快便將她籠罩在一片漂亮的淡紫之中。剛才那種難受的壓迫之感,也在這時全然消失,整個人輕巧得不得了。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今後自己多加小心。”男人伸出一隻手,在古靈夕額頭上劃了一個簡單的符號,“以後讓鍾晨煊多教你些有用的招數,不要再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了。”

“你說什麼?你也認識那個傢夥?”古靈夕脫口而出。
  
    男人不回答,只用手指點中她的額頭,輕輕朝前一推,笑:“去吧!”
  
    “喂!!啊呀……我的身子……”古靈夕只覺腳下像踩了一陣往前飛去的微風,身體兩側也各有一股溫柔的牽引力,扶持著她朝渾沌深處而去,她控制不住,只看見男人離她越來越遠,依然保持著穩若磐石的姿勢。
  
    “你到底是誰?”古靈夕扯起嗓子大喊。
  
    男人的嘴唇,揚起動人的弧線。
  
    “呵呵,至少現在,我們不是敵人。”
  
    隱隱約約中,古靈夕聽到這樣一句話。
  
    男人的影子,越來越模糊,最後完全隱沒在這個越來越混亂虛無的空間。
  
    無數灰黑的霧流從身邊遊過,但是都靠近不了古靈夕。
  
    淡淡的紫氣,把她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
  
  雲朵一樣朝前飄蕩,古靈夕不知道自己要飛向哪里。
  
    忽然,前方似乎有了一點光。
  
    暖暖地照向自己,更像在召喚自己。
  
    濃濃的倦意席來,古靈夕的眼皮越來越重,身體也越來越輕……
 


2007-10-30 09: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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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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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文 92
  註冊 2007-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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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先別著急,我看這事有蹊蹺。”
  
    “不能再等了,我必須試著進去找她!”
  
    “你根本是在拿性命開玩笑!你若能輕易進去,當初又何苦讓她幫忙?我看那丫頭是個命大之人,何況霍青雲已經安然出來,她也一定平安無事。再等等吧!”
  
    “不行,漓葫,你來助我一臂之力,我必須去!”
  
    “你……”
  
    耳朵媔ヮ茪@男一女的聲音,語氣不怎麼平靜,像在爭執。

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新無比的感覺立即充斥了整個胸腔。
  
    好舒服,從來沒試過空氣也能帶給人如此愜意的感受。
  
    古靈夕迫不及待地張開了眼睛。

          雪白乾淨的帳頂,鬆軟的枕頭,光滑舒適的錦被,噯?!自己什麼時候躺到這堥茪F?
  
    動動腿,抬抬手,好像不是在做夢。
  
    轉著眼珠,她側過頭,兩張有些愕然的臉孔進入她的視線。
  
    “啊呀,好極!醒了醒了!”漓葫的臉笑成了花兒,一屁股坐到了床邊,拉住古靈夕的手大呼謝天謝地。
  
    鍾晨煊沒有漓葫那麼大的反應,只是站近了些,看定古靈夕,扳著臉問了聲:“沒事?”
  
    是他?!真的是他?!
  
    古靈夕傻傻地盯著鍾晨煊,不說話,卻做出了一個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動作——
  
    伸手拽住他的手掌,用力掐了下去。
  
    “喂!你幹什麼!”鍾晨煊一把甩開她的爪子,惱怒地看著留在自己手上的指痕。
  
    “你是真的呀!”古靈夕的神色頓時恢復了常態,大喜過望地坐了起來,摸著自己的臉,“不是做夢,我真的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哈哈哈,真笑死我了。”漓葫樂不可支地拍著床沿,指著古靈夕道,“

你這丫頭到精明,掐別人不掐自己。嘖嘖,怎麼看都不像剛剛曆劫歸來的人哪!”
  
    “萬一不是做夢,掐自己會痛嘛!”古靈夕嘿嘿笑,眼角瞟向臉色發青的鍾晨煊,馬上把話鋒一轉,緊張地問,“對了,霍青雲怎麼樣了?!他應該比我先出來!”
  
    鍾晨煊揉著發紅的手掌,憋住怒氣道:“他很好,我已經將他暫時封存起來,稍後就送他回到他的肉身。”
“太好了!可算放心了。”古靈夕送出很長很長的一口氣,總算徹底放鬆了。
  
    “在我們失去聯繫之後,發生了什麼事?”鍾晨煊    遠沒有她那麼輕鬆,嚴肅的目光落在她嘴角上的一塊紅腫上頭,“你的嘴怎麼了?”
  
      鍾晨煊不提還好,一提到這個,古靈夕才覺得嘴邊連同半張臉還有些火辣辣地疼。
  
    拿舌頭頂了頂傷處,古靈夕憤憤罵道:“還不是那個該死的老鬼幹的!挨了他一耳光,下手可狠了!!!”
  
    鍾晨煊歎口氣,說:“猜也猜到是你在意識界婸P鬼書生遭遇了。”
  
    “豈止遭遇啊,我和霍青雲都差點死在他手堙I”古靈夕心有餘悸,馬上又扭頭看向鍾晨煊,“為什麼我們會突然斷了聯繫?我還以為……以為你出事了呢!”

          她可憐巴巴的樣子瞬間沖沒了鍾晨煊對她那一點點的氣惱。
  
    “記得拴住你我的細線吧?!”鍾晨煊從手腕上取下那截斷開的黑絲,“它被一股來自於另一個空間的力量強行切斷了。”
  
    古靈夕趕緊抬起右手,發現上頭的黑絲還在,只不過跟鍾晨煊的一樣,已經斷開,只剩一小截在那媟n搖晃晃。
  
    “難怪……”她拆下黑絲,“一定是老鬼幹的!可是他為什麼不在我一進去意識界的時候就切斷呢?非要等到我快把霍青雲救出來的時候才動手!”
  
    “你以為我的東西是蘿蔔絲麼?想切就切?!”鍾晨    煊瞪了她一眼,“老鬼也要積蓄力量,才能徹底阻斷你逃生的路徑。如果你乖乖照我說的做,本可以在老鬼斷你後路之前安全回來!”
  
    “什麼都不做就跑回來,那我進去幹嘛?!”古靈夕不服,也不管鍾晨煊聽不聽得明白,一股腦兒說道,“如果我那時聽你的,拋下霍青雲離開,那以後恐怕再沒有救回霍青雲的機會了!你不知道,他被老鬼灌了迷魂湯之類的東西,在意識界堻o麼久,根本就是不由自主,還把我當敵人變出一條大魚來吃我!多虧我出手及時,讓他把喝下的東西都吐了,這才有了後頭的事!要不是我,他霍青雲註定要當一輩子的遊魂傀儡!”
“迷魂湯?!”鍾晨煊眉頭一皺,“把你在意識界媯o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仔仔細細說給我聽!不許遺漏任何細節!”
  
    “哎!”一直插不上話的漓葫拍了拍鍾晨煊的肩膀,嗔怪道,“你就不能等會兒再來盤問?女兒家身子嬌弱,又剛剛脫險,怎麼著也得讓靈夕吃飽歇足吧,那樣腦子也清楚些嘛。”
  
    “漓葫姐……”古靈夕熱淚盈眶,“我想吃包子!”
  
    “行,我這就去做。乖乖歇著!”漓葫笑嘻嘻地站起來,臨出門前還不忘回頭警告鍾晨煊,“瞧瞧丫頭那個可憐樣,不許再折騰她了!”
  
    “我記得,你好像在兩個鐘頭之前剛剛吃了一整籠包子吧?”鍾晨煊拖過凳子坐到了床邊。
  
    “怎麼可能!”古靈夕激動地反駁,“我覺得我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在意識界堙A我覺得過了好久!”
  
    “意識界的空間時間,跟現實世界是不同的。從你進入到出來,不過兩個鐘頭罷了。現在剛剛過中午。”鍾晨  煊  聽著從她腹部傳來的咕咕聲,揶揄道,“看來你別的長處沒有,消化功能到是高人一籌。”
  
    “我才離開了兩個鐘頭?”古靈夕不敢相信,在那個飄忽危險的意識界堙A她至少過了一整天有多吧?!可落現實堙A才區區兩個鐘頭而已?!
  
    鍾晨煊起身走到窗前,唰一下拉開窗簾。
  
    金燦燦的光芒斜斜地灑了進來,晃得古靈夕眯起了眼睛。
  
    真實的溫度讓她不得不相信,這的確是正午的陽光。
  
    “原來真的才兩個鐘頭……”她咕噥著,隨即又甘心地辯解,“就算兩個鐘頭前吃了又怎樣?那是早餐,現在是午餐!”
  
    她的煞有介事讓鍾晨煊哭笑不得,坐回原位,他歎道:“對你真是無話可說。”
  
    看他的神態,古靈夕噗哧一下笑了出來。

鍾晨煊也笑了,雖然只是淺淺的笑意,雖然只是短短一剎那。
  
    彼此都平安無事,真好。
  
    聽到他的嘻笑怒罵,真好。
  
    他真真實實地坐在自己身邊,真好。
  
    陽光進來得正是時候,驅趕走屋內的幽暗,也照亮了古靈夕的心。
  
    也可能,照亮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心。
  
    忽然,鍾晨煊出乎意料地伸手勾住了古靈夕的下巴,把她的臉朝自己這方輕扳過來。
  
    一股電流從古靈夕背脊上竄過,竟電得她一動也不敢動。
  
    “唔……”鍾晨煊像個大夫一樣仔細查看著她嘴邊的淤傷,“沒什麼大礙。回頭讓漓葫給你上點散淤止痛的藥膏。”
  
    “哦……”古靈夕紅了臉,不敢看他。
  
    “不管怎麼說,這回能救回霍青雲,你是大功臣。”鍾晨煊鬆開手,笑了笑,“雖然可以想像到你當時有多狼狽,但是,總算是雙雙平安而回。我們對霍知山也算有個交待了。”
嗯!確實真不容易。霍知山不容易,我們也不容易啊!這大功臣的帽子也太重了!”古靈夕鼻子直發酸,但是,她旋即想起了另一個人,馬上抓住鍾晨煊道,“說到功臣,要不是緊要關頭殺出來一個黑衣男人,恐怕我跟霍青雲
都要永遠留在意識界了!”
  
    “黑衣男人?!”鍾晨煊眼堸{過一絲訝異。
  
    “對啊,從頭黑到腳!”古靈夕點頭如舂米,激動地描述著,“還拿斗篷遮住大半個臉,根本看不到模樣。可是本事不是一般的厲害呢,三兩下就把老鬼打得四分五裂。哦,對了,霍青雲也是他出手送出來的!要不是我聽到聲音不像,我可能以為那是你裝的呢,世上除了你,還有誰有那麼厲害!”
  
    聽著她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語,鍾晨煊臉上的疑色一層層加重。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鍾晨煊把漓葫的警告拋到九天雲外。
  
    “我想想……”古靈夕整理著思路,然後一拍手,“就從我跳上魚背說起吧!”
  
    說到興起,古靈夕完全忘記了叫喚不停的肚子,說書先生一樣繪聲繪色地把她所遭遇到的一切,事無巨細全部抖給了鍾晨煊。
  
    一直到漓葫端著一籠香氣四溢的包子走進房來,古靈夕都沒有停下翻飛不停的小嘴。
  
    端坐她面前的鍾晨煊也聽得尤為專注,臉上的神色隨著她的講述而起著些微的變化。
  
    兩個人居然都沒有發覺身邊多了個漓葫。
  
    “喂!吃東西了!”見二人完全無視走進的存在,漓葫拿筷子頭敲了敲古靈夕的腦袋。
  
    “哦,先放放!”古靈夕頭也不轉,然後繼續對著鍾晨煊說,“然後我就看到那顆黑珠子又回到了他手堙A他又抓著我的手,讓一層紫霧鋪到我身上,最後推了我一把,我就迷迷糊糊地飛走了,醒來就在這兒了。哦,臨走時我問他是誰,他說什麼至少我們現在不是敵人。”
  
    鍾晨煊呼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笑:“果然是個無奇不有的世界。能輕易進入意識界,更能不費吹灰之力打散鞏書生的魂魄,還能把霍青雲的魂魄安然送到我這堙K…黑衣男人……”
  
    “我說……”他回頭,正要再問古靈夕,卻發現床上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只聽到背後傳來陣陣吧唧聲。
  
    就在他望窗感歎的片刻,古靈夕奮不顧身地撲向了漓葫擺在桌上的龍眼包子,現在正左一個右一個吃得來勁。
  
    “喂!”鍾晨煊大喊一聲沖過去,一把搶過蒸籠,“你給我留幾個!”
  
    “還我!”古靈夕嘴媔貑o滿滿的,油亮亮的雙手抓在鍾晨煊的手臂上,要把包子搶回來。
  
    “我從早上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鍾晨煊側身護著戰利品,不肯鬆手。
  
    “你是男人該讓著我,怎麼好意思跟我搶包子!”

“我餓!”
  
“我更餓!”
  
    漓葫被他們兩人的包子大戰逗得直不起腰來,邊笑邊說:“繼續繼續!該讓所有街坊都來參觀參觀你們倆的包子大戰,這麼一來我不歸居的包子必定揚名天下,將來我也不賣酒了,就指望這包子給我賺錢啦!”
  
    “你還火上澆油!”鍾晨煊不甘心地看著空空的蒸籠,白她一眼,“再蒸一籠去!”
  
    “兩籠!”古靈夕把搶過來的最後一個包子塞到嘴堙A朝漓葫豎起兩根手指。
  
    “真是天生一對……”漓葫拍著自己笑到發疼的臉,搖頭嘀咕著走了出去。

            把蒸籠扔到一旁,鍾晨煊看著意猶未盡地吮著自己手指的古靈夕,說:

“吃歸吃,吃完了就得辦正事了!”
  
    “正事?!還要我幹什麼?”古靈夕後怕地反問。
  
    “先回學校。現在鬼書生已經被滅掉,池中的魂魄自然得到釋放。不過,還需要我為他們引路才行。”鍾晨煊    如實解釋,“把他們安然送回之後,再把霍青雲送回他的肉身。只不過……”
  
    “怎麼了?”見他話留一半,古靈夕忙追問。
  
    “如果不是鬼書生設下的那方結界,也就是你們看到的那層花牆礙事,霍青雲的魂魄本該自行沖出意識界,然後直接回到自己的肉身。可因為他的魂魄被結界的力量嚴重排斥過,被送到我這堥荇氶A已經失去了靠本能尋回肉身的能力。所以我們還得費些心思把霍青雲的肉身找回來。”鍾晨煊歎口氣,“這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事。”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霍青雲被花牆撞昏了頭,現在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古靈夕越來越覺得霍青雲是個十足的倒楣鬼。
  
    鍾晨煊點頭:“差不多吧。那些學生的肉身都在醫院堙A所以處理他們很容易。可是霍青雲的肉身被鬼書生侵佔,天曉得那老鬼在進到意識界之前是躲在哪里。”
  
    “這樣啊……”古靈夕撓了撓頭,皺眉思索,半晌冒了一句,“人肯定是在省城!”
  
    “好……”鍾晨煊作恍然大悟狀,頓了頓,臉色一變,“大一句廢話!”
  
    “你別這麼直白好吧?!”快被對方打擊成習慣的古靈夕不滿地撅起了嘴,轉而又道,“不過我覺得,老鬼的活動範圍應該是以輔誠中學為中心才是,學校是當年的書院,他對這個地方的感情絕對非同一般,何況如果他不是經常在學校堿※吽A又怎麼能有機會對那幾個蹺課的學生下毒手呢?!我看他對學校堛滷〞p熟悉得很呢!”
  
    “這還像句人話。”鍾晨煊呵呵一笑,隨即又認真地說,“如果你覺得身體吃不消,就留在不歸居休息,我自己去學校處理。”
  
    “那怎麼行!!!”古靈夕立刻雙手雙腳反對,“輔誠中學也不算小,要找人還是得費不少工夫,多一個人多一分力嘛!我一定要去,而且我還要到醫院去確定那些學生是不是都恢復正常!”
“怎麼,驗收成果麼?”鍾晨煊故意把身子朝前傾了傾,別有深意地說,“驗收完畢之後,可別忘了你應承過我的事。”
  
    “呃……那個……”古靈夕的眼皮在瞬間眨了無數下,結巴著說,“放心……我……我當然記得!”
  
    “記得就好。”
  
    鍾晨煊露出勝利的壞笑。

          當古靈夕重新站在輔誠中學的大門口時,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才離開不過一天一夜,卻像過了幾十年一般。
  
    也許每一個死堸k生的人想法都一樣吧,生死之間的距離,大過一切。
  
    “發什麼愣,走啊!”鍾晨煊拖著還沉迷於感慨中的她朝大門走去。
  
    坐在大門一側的人見有人進來,忙放下手中的報紙,見是鍾晨煊,隨口寒暄了句:“哦,鍾老師剛回來啊。”
  
    “老齊?!”鍾晨煊看著那鬍子啦茬的中年人,問,“怎麼今天是你在這兒?”

“今兒一早來就不見三叔的蹤影,也不知那老頭跑到哪里喝小酒去了。”

老齊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這不就只有找我暫時替他看著大門了唄。”
  
    聞言,鍾晨煊和古靈夕對視一眼。
  
    走在前往水池的路上,古靈夕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問:“不早不晚,三叔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失蹤?!難道他跟這件事有牽連?”
  
    “我有同感。”鍾晨煊皺緊了眉頭,“不過暫時想不出眉目。”
  
    “會不會是老鬼的幫兇?”古靈夕馬上列出一個參考答案。
  
    “不排除這種可能。”鍾晨煊看著前方,“暫時別管這事,先去水池把學生們的魂魄集中起來。”
  
    “嗯!”古靈夕心頭竊喜,難得那傢伙沒有打擊自己,看著不時從身邊經過的老師和學生,她又小心地問,“今天是上課時間,人來人往的,咱們做那些工作,方便麼?”

古靈夕的擔心不是沒道理,想起那天晚上,池水化土滿天亂飛,一片天地為之變色的陣勢,現在是大白天,學校堥獄羆鷎x,要是被人看到,好像不是什麼好事。
  
    “沒關係。”鍾晨煊明白她心埵b擔心什麼,不以為然,“今天不需要用到那麼大的場面。”
  
    古靈夕這才放下心。
  
    踩在片片落葉上,聽著遠處的鐘樓傳來的沉悶聲響,兩個人默不作聲地朝前走。古靈夕不時看向周圍,留心著有沒有可疑人物經過,到把自己弄得像個心虛的小賊。
  
    “你在亂看什麼?好好走路不行麼?”鍾晨煊似乎受不了她的賊眉鼠眼。
  
    “上次我遇到那幾個學生的時候,就是一時大意,竟然沒有察覺到他們只是魂魄不是實體。萬一老鬼下手的對象不止他們幾個,我……”


2007-10-30 10: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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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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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好了!”鍾晨煊打斷她,一字一句地說,“憑現在的你,就算把眼珠子瞪出來也區分不出靈體和實體。我想除了那幾個學生,老鬼應該沒有再對別人下手了,如果有,一定也會在水池下!你不要亂猜了,抬頭挺胸,好好走路!”
  
    “哦。”古靈夕吐了吐舌頭,收起一臉賊相,又說,“老鬼曾說他要那些學生們天天重複從極樂墮入極苦的過程,我始終是不太明白。那些學生的魂魄總不會每天都會從那婺g過吧?!他們不是都被困在水池下頭麼?”
  
    鍾晨煊想了想,答道:“魂縛之術不是說把魂魄固定在某一個地方,這個‘縛’字,其實就是一種受制於人的被控制。鬼書生取了他們的魂魄,然後用自己的力量強迫他們每天都重複著一個過程。我想你白天所見到的,應該是那幾個學生出事前興高采烈地商量著蹺課到哪里去玩的情景。然後他們所去的地方,應該就是水池媕Y了。”

        “啊?!自己跑到水池媕Y?”古靈夕驚訝不已,“你是指,鬼書生用自己的邪力強迫他們重複體驗從蹺課時的興奮墮入困在池底的痛苦這個過程?”

“對,他們完全身不由己。必須按照鬼書生的意願,每天循著他給他們設下的路線,在笑聲中走向極度痛苦,明知前頭是個害死人的地方,依然要走過去,這種精神與感官的雙重折磨,生不如死。就像你看到的一樣,那些學生明明那麼痛苦,還要口口聲聲重複蹺課多好玩之類的話,這就好比有人拿耳光扇你,卻硬逼你不許哭只許笑一樣,那種難受,你想想就該瞭解。”

鍾晨煊形象的解釋,聽者豁然開朗。
  
    古靈夕攥緊了拳頭,咬牙罵道:“老東西太過分!下這樣的狠手去折磨幾個學生孩子,從別人的痛苦中獲取扭曲的滿足,好歹是個讀書人,怎能壞成這樣?!”
  
    “永遠不要小看人的欲念。”鍾晨煊別有深意地說,“其實,人人心頭都有塊無字碑。正確對待,它會帶給你超乎想像的正面力量,如果像鞏書生那樣鑽牛角尖,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你還小,將來會明白這個道理。”

  看他一臉教育學生的正經模樣,古靈夕頗不習慣,不滿地嘀咕:“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鍾晨煊斜睨她一眼,笑:“等你長大些,會更明白。”
  
    說罷,他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這個傢伙真的是很奇怪,之前還可以像個孩子一樣跟自己搶包子,這才隔了多久,馬上就變得一派深沉,說些簡單卻又讓你不得不費心思量的話。古靈夕在心頭感慨,雖然接觸時間不久,可她能清楚地覺得,眼前這男人遠不止喜怒無常這麼簡單,他人在你面前,心卻藏得太深,真不知道世上是否有人可以觸碰得到……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水池前。
  
    一切都沒有異常,唯一讓古靈夕覺得不同的,是池水。原本幽深死寂看不到底,這會兒卻明顯清澈了許多,如果仔細看看,居然能看將池底的情形瞅個大概。

這水……”古靈夕撐著池沿,不解地看著鍾晨煊。
  
    “老鬼已滅,沉積在水中百年不化的怨氣自然消逝。”鍾晨煊盯著池底的某個地方,“你看那兒。”
  
    照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透過一片淩亂的水草,古靈夕看到幾塊不算小的灰色石頭,碎成不規則的幾塊,靜靜地躺在池底。
  
    “那個是無字碑?”古靈夕脫口而出。
  
    “沒錯。”鍾晨煊點頭,“我說過這塊無字碑跟那老鬼幾乎是一體的。老鬼沒了,無字碑自然會碎開,當初困在媕Y的生靈便能重獲自由。如今的無字碑,就是幾塊無用的石頭而已了。”
  
    “碎了好!總算捱到頭了!”古靈夕籲了口氣,但是馬上又急急地問,“

那那些學生呢?他們重獲自由之後,會上哪兒去?他們的肉身還在醫院婼鷁菮O!”
  
    鍾晨煊不回答,從隨身的布包堭ルX一個小瓶,拔掉瓶塞,看看四周,掐指算算,轉身朝前走了約五步,從瓶塈搛言X一些白色的粉末,在地上鋪成一個小小的圈。末了,他收起瓶子,又取了張黃色符紙夾在指間,一撕為二,口中默念兩句後,那兩截符紙騰一下燃起出了火。他將手一揮,火焰飛出,分毫不差地落在白圈外頭,落地的瞬間,兩團火竟自行分化成四團,按東南西北之向,將白圈包圍在內。

          一股既像薄霧又像白煙的氣體從圈內彌漫而出,擴張速度出奇地快,須臾間將水池周圍的所有空間全部籠罩在內。放眼看去,不遠處的棵棵高大樹木在白氣中若隱若現,更像映在水中的倒影,彎彎曲曲。
  
    “喂!”古靈夕慌了神,跑過去拉住鍾晨煊,小聲說,“你這樣明目張膽地放火,弄得到處都是煙,很快就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鍾晨煊盯了她足足有十秒鐘,才說:“放心,別人看不見這些‘煙’。”
  
    “真的?”古靈夕半信半疑。
“這些‘煙’會把散落在水池附近的生靈聚集到白圈之內。”鍾晨煊如是說,“生靈初獲自由,思維混沌,力量虛弱,三天之內是無法憑自己的本事離開水池附近的。我現在要把他們找回來,再由我送他們回去肉身堙C”
  
    “哦!原來這樣。”古靈夕佩服地看著他,“那些學生們什麼時候才能被找回來呢?百日大限快到了吧?”
  
    “不急,這事容易得很。”鍾晨煊不慌不忙地朝右邊看看,說,“把頭轉過來,我想你應該能看到吧。”
  
    “什麼?”古靈夕立刻把頭扭向他所看的方向,頓時吃了一驚。

      剛才還空無一人的樹林堙A不知何時冒出了好幾個人影,飄飄乎乎地朝他們這邊而來。
  
    一,二,三,四……整整七個影子!
  
    是那七個學生的生靈麼?!古靈夕的心砰砰直跳。
人影漸漸挨近,果然是七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個個都雙眼微閉,一臉倦容。身體是有些許透明的,越往腳下越是如此,所以到他們的腳,只剩一團虛無縹緲的淡淡光影。
  
    看他們的樣子,根本不是自己“走”過來的,而是鍾晨煊放的火所帶出的無形力量,讓他們像饑餓的人聞到香噴噴的食物一樣,不由自主地朝目標聚攏。
  
    “好多人……”頭回見到這麼多生靈朝自己逼近,古靈夕下意識地朝鍾晨煊身邊靠近了些。
  
    “他們沒有任何危險性,你不用害怕。”鍾晨煊瞟她一眼,笑了笑。
  
    “我……”古靈夕尷尬不已,“我只是有點點,只是一點點心虛而已!”
  
    “你已經不錯了。”鍾晨煊出人意料地說了句,“經過意識界那場風波,

不僅平安無事,還可以生龍活虎地跟著我到這堙C呵呵。”
  
    他是讚揚自己?!
  
    古靈夕正心思恍惚之際,那七個生靈已經不約而同地圍攏到了白圈外一米的範圍。
  
    鍾晨煊拿出個小圓盒讓古靈夕捧著,用手指從中蘸了些紅閃閃的液體,又取了張白色符紙,在上頭刷刷畫下一串只有他看得懂的符號,隨後將符紙朝前一吹,借著他的一口氣,紙片飛到了白圈的正中央。
  
    “收!”
  
    又聽他一聲斷呵,手指朝那符紙一點,兩條金色裂縫在符紙上呈十字型出現,散出一片扇形光彩,端端照在那七條生靈上,與此同時,他們幾人頓時化成漂浮於空中的無數碎點,晃動片刻後,嗖一下被吸入了符紙上的裂縫之中,而四處蔓延的白煙也在這時跟隨他們一起,一點不漏地進入了符紙之內。

        “行了。”鍾晨煊拍拍手,上前拾起那張恢復原狀的符紙,小心翼翼地折成三角形後,揣入自己懷中。
  
    “他們已經被你收起來了?”古靈夕驚奇地指著鍾晨    煊的心口。
  
    “不錯。這事就算告一段落。”鍾晨煊抬頭看看天色,說,“你先回寢舍去,你表姐怕是擔心死了。”
  
    “那你呢?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找霍青雲的肉身麼?”古靈夕急了,好像鍾晨煊要拋棄她一樣,趕忙抓住他的衣袖。
  
    “我先送這些學生到醫院。”鍾晨煊沒有像往常一樣甩開她,耐著性子說,“辦妥之後我再回來找你。”
  
    “說話算話!”古靈夕不情願地鬆開了手。
  
    “我從不騙小朋友!”鍾晨煊笑咪咪地拍拍她的頭,“乖,趕快去你表姐那兒報到,還有,再梳洗梳洗!”
  
    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校門方向而去,很快便沒了人影。
  
    古靈夕上下打量一下自己,拍拍衣衫又甩甩頭,整個人頓時塵土飛揚,苦笑著歎口氣,她拖著疲乏的腳步朝寢舍走去。
  
    一路上,凡是看到古靈夕的師生,無不為她的狼狽之像而多加一瞥。而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回瞪他們,在這個時候,她才真切地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疲累到很嚴重的程度,但是,為什麼跟那個傢伙在一起的時候,卻根本沒有這種感覺,相反還覺得精神滿滿的樣子?!奇怪哉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精神力量?!

見鬼了,那傢伙算哪門子精神力量?掃把星力量還差不多!
  
    古靈夕胡亂想著,推開了寢舍的房門。
  
    “靈夕?!你這丫頭跑到哪里去了!”
  
    宋世琪的女高音從床那邊傳來。
  
    “我……”古靈夕走到她床前,火速編著藉口,“我迷路了啊!”
  
    “迷路?!老天……”躺在床上的宋世琪一拍腦門,“我的小姐,你去買糕點的地方,離旅店不過是一條街的距離啊!”
  
    “方向感差嘛!當時我看到前頭有熱鬧看,就過去了,誰知回來時走錯路了。”古靈夕故作自然地坐到她身邊,馬上岔開話題,“你的腳好些了沒?”
  
    “不怎麼疼了,還是不能下地。”宋世琪坐直了身子,注意力全放在古靈夕招來的海量灰塵上,狐疑地問,“你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怎麼搞得這麼髒?”
  
    古靈夕轉了轉眼珠,馬上編出一套自己迷路之後走反方向最後去到一片荒地掉到一個大坑然後暈過去很久才醒最後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才脫困回到學校的大謊話。
  
    “你這丫頭著實太貪玩了!!!”宋世琪扳著臉數落這個一臉無辜的表妹,“你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今晚你要是還不回來,我就要讓人上警察局報案去了!一個姑娘家,成天就知道到處亂跑,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表姨父交待!”
  
    “以後絕對不會了!”古靈夕舉手發誓,“我保證!”
  
    “還不去洗臉換衣服!”宋世琪戳了戳她的額頭,沒好氣地說,“比乞丐還髒!”
  
    “等會兒再洗吧,我現在好累,先睡一會兒。”古靈夕打了個呵欠,倦極的她看著軟和的床鋪,控制不了躺上去的衝動,“一個鐘頭之後叫醒我哈!”
  
    “你……”宋世琪無奈,只得默許,只是盤算著到時候是不是該讓古靈夕自己去把她弄髒的被褥床單洗乾淨。
  
    頭剛剛挨到枕頭,古靈夕便進入了夢鄉。

人雖然睡著,可是腦子依然輕鬆不下來。之前經歷過的一切,逐一在她的夢中閃現,驚喜,恐懼,絕望,希望,種種情緒依然在心間遊走。
  
    天空,海洋,泥土,河水,不相干的東西全部攪和在一起,交替出現。
  
    光線在漸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黑暗混沌中,傳來男人淡淡的笑聲。

          看不到面容的黑色斗篷在翻飛,嘴唇上的弧線優美異常。
  
    古靈夕……古靈夕……
  
    鍾晨煊    ……鍾晨煊    ……
  
    是誰,誰在叫著自己和他的名字?!
  
    “誰?!”
  
    古靈夕猛地睜開了眼,翻身坐了起來。
  
    “哈,剛剛好一個鐘頭,正說要叫醒你呢!”對面的宋世琪手堮陬菑@個枕頭,正打算朝她扔過來。
“我覺得沒睡多久啊。”古靈夕揉著眼睛。
  
    “趕緊起床去梳洗!”
  
    枕頭到底還是飛了過來。
  
    “知道了知道了!”古靈夕一拳打開對方的暗器,嘻嘻一笑,下床走到洗臉架前,提起暖水瓶搖了搖,卻發現熱水已經用完了。
  
    “那個水瓶壞了,新的要等會兒才送來。你先拿東西到開水房去打些熱水吧。”宋世琪說。
  
    “知道了。”古靈夕應了聲,取了盆子毛巾出門朝一樓的開水房走去。
  
    雖然寢舍每層樓都有水龍頭,但是要取熱水的話,只能到一樓最媕Y的那間開水房才行。
  
    之前都是宋世琪拿暖水瓶到這堨h打熱水,後頭她傷了腳,每天便由負責寢舍衛生的趙大嬸定時送熱水過來,古靈夕還是頭回去。
  
    推開關著的鐵門,古靈夕左手抱著盆子進了這間四四方方的小屋。

  屋子沒有窗戶,全部照明只靠那盞懸在房梁上的小燈,老舊的電線繞成一股,連著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簡陋燈罩,小燈泡散出暗黃的光,勉強照亮了房間內的一切。
  
    說是開水房,更像個雜物間,木料鐵鍬爛箱子亂七八糟地堆了一地,正中間那個密閉的大鍋爐正滋滋作響,幾根交錯縱橫的鐵管連在上頭,一根鐵管的前端,水滴正從上面的水龍頭娷_斷續續落下。
  
    古靈夕把腳下的雜物踢開,徑直走過去,擺好洗臉盆後擰開了水龍頭,然後打著呵欠看著不算大的熱水緩緩注入盆中。
  
    熱氣氤氳中,卻突然聽到古靈夕莫明其妙地幹嘔幾聲。
  
    “什麼味兒……”
  
    她用力捏著鼻子,難受地絞著眉毛。
  
    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摻和在水蒸汽堙A不由分說地鑽入了古靈夕毫無防備的鼻子堙C

  這個味道,跟意識界堥滷躟窸膘迨W的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像一堆放臭了的雞蛋,上頭還灑了酒精,總之怪異地無法形容。
  
    怎麼突然竄出來這麼一股怪味?!
  
    古靈夕低頭一看,那已經漫過一半臉盆的熱水,並不像平時那樣清澈乾淨,倒像是從泥坑堹璆X來的污水一般渾濁不堪,不黃不綠,看上去著實影響胃口。
  
    是這水堛漕兒?!
  
    她把頭埋下些,鬆開捏住鼻子的手,小心地一嗅。
  
    差些便吐了出來。
  
    老天,這什麼水啊?!

          古靈夕憋住氣,三兩下把臉盆堛漱蘛漼鴗F一旁的水槽堙A這下空氣堛熔夾才漸漸淡去。她抬眼看著那個一切正常的大鍋爐,當下就想拿把鐵鍬把鍋爐蓋子掀開看看,媕Y到底“煮”了什麼東西。
正想著,暗處突然竄出一條黑影,踩著古靈夕的腳竄到了水管上,又順著水管爬上了屋頂,留一下一陣吱吱叫聲。
  
    古靈夕下意識地退開一步,洗臉盆也脫手落到了一旁。
  
    定睛一看,原來是只黑油油肥膩膩的老鼠。
  
    古靈夕舒了口氣,她生來便是少有的不怕老鼠的勇敢女性之一。
  
    看看空空的臉盆,她邊想著該上哪兒去找點熱水回來料理自己,邊揀起落在一旁的臉盆,卻冷不丁聽到外頭傳來一聲尖叫,回蕩在整個寢舍堙C
  
    聲音好熟!
  
    壞了,是十七表姐啊!
  
    古靈夕抱著臉盆跑出了開水房。
  
    沖回房間,第一眼就看到宋世琪滿臉慘白地縮在床角,一手緊抱著被子一

手顫抖著指向對面的牆壁。
  
    “怎麼了怎麼了?”古靈夕幾步上前抓住宋世琪的手。

“老……老鼠!!!”宋世琪比見了鬼還害怕,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好大一隻……鑽進去了!!天啊,好可怕!!!”
  
    “是老鼠而已啊……”被宋世琪的過激表現嚇得不輕的古靈夕這才放下心來,趕緊拍拍對方的肩膀安慰,“不怕不怕啊,老鼠跑哪兒去了,我去幫你把它清理掉!”
  
    “在……在那兒!剛還在牆角那兒……”宋世琪側著臉指著牆壁,甚至都不敢朝那邊多看一眼。
  
    順手拿起把掃帚,古靈夕走了過去,沿著牆根一看,什麼都沒有,又動手搬開靠在牆下的小木櫃,頓時眼睛一亮。
  
    一個小小的老鼠洞就藏身在木櫃後的牆角上,一層白白的粉屑散落在洞口。
  
    “有個老鼠洞,老鼠一定是鑽媕Y去了,等會兒找點東西封上就沒事了。

”古靈夕直起身,回頭沖宋世琪吐吐舌頭,“一隻小老鼠就把你嚇成這樣,叫得震天動地,幸好現在還沒下課,不然寢舍堛漕銗L人肯定要把你笑死。”

宋世琪拍著胸口,白了古靈夕一眼,說:“你天生不怕老鼠當然這麼說!

下次找些蟑螂放到你被窩堙A我看你怕不怕!”
  
    “啊呀!十七表姐你也太惡毒了吧!”蟑螂是古靈夕的死穴,每次一聽到就頭皮發麻。
  
    “誰讓你笑話我!”宋世琪哼了一聲。
  
    “嚇唬我?!嘿嘿,你信不信我馬上就抓一隻老鼠放到你被窩堙I”古靈夕報復性地挽起袖子擺出要抓老鼠的樣子。
  
    正說著,動作過大的她一不小心撞到了後頭的木櫃,擺在上頭的一個竹編小花籃倒向一邊,盛在媕Y的一堆花花綠綠的小石頭頓時散得滿地都是。
  
    “哎呀我的石頭啊!”宋世琪心疼地大喊。
  
    古靈夕知道宋世琪最喜歡搜集各式各樣好看的石頭,趕忙俯身一個個把它們拾起來,邊揀還邊回頭滿臉堆笑地說:“沒事沒事,石頭摔不壞的哈!”
  
    很快,古靈夕提著花籃走到宋世琪面前,遞上去:“看看,一個不少吧!”

毛手毛腳的丫頭!”宋世琪嘀咕著,接過花籃清點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只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把花籃翻了個底朝天之後,

沮喪地抬起頭:“我的黛玉葬花不見了!”
  
    “黛玉葬花?!”古靈夕想了半天,才恍惚記起宋世琪曾給她看過一塊白

底紅紋的石頭,還說什麼上頭的花紋就是個天然成型的黛玉葬花,是她最最寶

貝的一塊收藏品了。
  
    “真的不見了??”古靈夕搶過花籃又檢查一番,果然沒有看到那塊石頭。
  
    她忙起身走到牆壁那邊,從牆根開始,悹堨~外地搜索半天,結果還是沒

有那塊黛玉葬花的下落。
  
    “怪了……跑哪兒去了?”古靈夕趴在地上嘀咕,當她的目光經過那個老

鼠洞時,一個想法突然冒出來,“壞了,該不會是彈到那個要死的老鼠洞堨h

了吧?!”
  
    “啊?!那……那要怎麼辦?!”宋世琪洩氣極了。

“我去找找。”古靈夕噌噌爬到老鼠洞前,埋下頭,量了量洞口大小,估

摸著剛好能伸進去一隻手後,她調整好角度,把右手伸了進去。
  
    手掌下,是粘粘濕濕的感覺,還有泥土媞U了沙子的粗糙。古靈夕費力地

摸索著,並且祈禱洞堛漫~民千萬不要這時候竄上來咬自己一口。
  
    “靈夕,算了,快些把手拿出來!那是老鼠洞啊!”宋世琪大概跟古靈夕

想到一塊兒去了。
  
    “沒事,這是洞口而已,老鼠肯定都被我嚇跑了……哎?!等等……”古

靈夕臉上一喜,指端好像觸到了目標物,努力了半天,只聽到她嘀咕,“只差

一點點……”
  
    古靈夕肯定那塊石頭就在那堙A只可惜那小東西又圓又滑,她碰得到卻拿不到。
  
    想了想,她把身子朝牆上再靠緊了些,努力讓自己的胳膊再朝前多伸出幾寸。
  
    碰到了碰到了,她手指一伸,本來想把目標抓住,誰知道反將它推得更遠了。
  
    人就是這樣,越是拿不到就越憋一口氣,非要拿到不可。

古靈夕暗罵一聲,拼命將胳膊朝媕Y又伸進一些。
  
    摸了半天,石頭沒摸著,到是摸到了些別的東西。
  
    不軟不硬,冷冰冰的,摁一摁,好像還有點彈性。再摸,那個形狀,圓圓

的幾個,數數看,一二三四,好像有五個……很像人的腳趾呢……
  
    腳趾?!
  
    古靈夕一個激靈,本能地將胳膊朝外頭抽。
  
    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胳膊根本不由自己使喚了,之前她不要命地把手朝

媕Y伸,現在整條胳膊不知怎麼回事,被牢牢卡在了洞口堙C
  
    又試了好幾次,依然徒勞。
  
    “十七表姐……我我……我好像被卡住了!”古靈夕費力地扭過頭,哭喪

著臉。

          “啊?!這這……這怎麼是好!”宋世琪急了,拿過拐杖,下床費力地挪

到古靈夕身邊。


2007-10-30 10: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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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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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你過來幹嘛啊……”古靈夕看著自身難保的宋世琪,根本不指望能靠她把自己弄出來,可是現在除了她,好像也沒別人可以求救了,“出去找人來幫忙!你能走嗎?!”
  
    “行行,我左腳沒問題。你等著啊!我這就出去叫人!”宋世琪夾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出了門。
  
    怎麼那麼倒楣?!居然被卡在老鼠洞堙I
  
    古靈夕索性整個人趴在地上,儘量把身體調整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但是,只要一想到剛才摸到的那個東西,她的胳膊就陣陣發麻。
  
    希望自己的感覺是錯的,不然……
  
    她不敢再想下去,耐著性子等宋世琪搬救兵來。
  
    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慢,一秒,一分,比烏龜還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宋世琪還沒回來。
  
    “救命啊!”冰涼的地板凍得古靈夕瑟瑟發抖,難受得要死。

“你又在玩什麼?!”
  
    身後有人說話,聲音還很熟。
  
    鍾晨煊?!是他嗎?!
  
    側過臉,抬起僵硬的脖子,果然看到一臉問號的鍾晨煊。
  
    “救我啊!!!!”古靈夕千言萬語彙成三個字,痛哭流涕地向他求救,

“我卡在老鼠洞堣F!!!”
  
    哈哈哈哈!
  
    鍾晨煊  再也憋不住,大笑著走到她身邊,蹲下身,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說:“活了三十來年,我頭回見到被老鼠洞卡住的人。古靈夕,你究竟是什麼材料構成的啊?!”
  
    “你還說風涼話!”起先那點見到救星的親切感霎那間蕩然無存,古靈夕掄起另一隻胳膊朝他身上砸,“我是幫我表姐揀石頭!你還笑!快點幫我把手取出來啊!!!地板好冷,我要被凍僵了!”

好了好了,不准打我了!否則不管你!”鍾晨煊抓住她的拳頭警告。
  
    古靈夕馬上點頭。
  
    仔細查看一番,鍾晨煊    笑道:“你也太狠了吧,硬把胳膊探進去那麼深,難怪拿不出來。我看,只有把牆鑿開你才能脫身。”
   
  “不是吧?!要破牆?!”古靈夕沒料到自己的小小舉動會引來如此“浩大”的工程。
  
    鍾晨煊挪近牆壁,抬手在老鼠洞周圍的牆體上敲了幾下,眉頭皺了皺,又把耳朵貼近些,再敲了敲。
  
  “喂,你在敲什麼呢?!不用去找工具麼?”古靈夕光聽到頭上篤篤作響,難道那傢伙打算赤手空拳上陣?!
  
  “這塊牆的回音跟其他部分的不太一樣啊。”心細如塵的鍾晨煊盯著雪白的牆壁,“媕Y不太像是實心的呢。”

“是不是都被老鼠掏空了啊?!”古靈夕隨口說,然後馬上回歸正題,“

管它空不空,你先把我弄出來啊!!!媕Y感覺很恐怖呢,我總覺得摸到了很

奇怪的東西!”
  
  “摸到什麼了?”鍾晨    問。
  
    古靈夕想了想,說:“好像是……是人的腳!”
  
    這回鍾晨    沒有笑,只是起身關好窗戶放下窗簾,又走到門口把房門關緊

並反鎖上。
  
  “怎麼了?!”古靈夕突然察覺到他帶來的一絲緊張氣氛。
  
  “沒什麼,幫你開牆!”鍾晨    抱來床上的厚棉被,把古靈夕蓋起來,“

粉塵可能很嗆人,你憋一下氣,很快就好。”
  
  不得不佩服他的周到,古靈夕在被子下偷笑,這傢伙嘴巴是比較壞,但是

對自己總歸不錯。
  
  跟古靈夕猜想的一致,鍾晨    真的是打算赤手上陣。
擺正身子,他舉起右手,提了一口氣,照準老鼠洞上方兩尺的地方一掌劈了過去。
  
  古靈夕只聽到轟一聲悶響,然後就是大大小小的硬物紛紛落到自己身上,

有那厚棉被隔著,毫無痛覺,卡在洞堛滲瑂K也在這時突然鬆開了來。
  
  棉被被人揭開,新鮮空氣撲面而來,夾著些許石灰粉的味道。
  
  “行了,手可以拿出來了。”
  
  鍾晨煊    頭髮和衣服上沾滿了白灰,顧不得打理,正仔細地把壓在古靈夕胳膊上的碎渣清理開,幫她將幾乎沒有知覺的胳膊取了出來。
  
  “總算解放了!”古靈夕爬起來,跪在洞口前迫不及待地甩著胳膊,同時也不忘扭頭向身旁的恩人說,“謝啦!幸好你來了。對了,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那些學生們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他們很快就會康復。”鍾晨煊    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一直看向他劈開的那個牆洞。

阿彌陀佛!總算了了一樁大事。”古靈夕一屁股坐在了棉被上頭,心中一輕鬆,才覺得身子像散了架。
  
  “你剛才說,你摸到了人的腳?!”鍾晨煊突然問。
  
  “對啊!好像是……”被他這麼一問,古靈夕的心又提了起來,目光也情不自禁地投向面前的大洞堙A隨後便聽到她驚叫一聲。
  
        敞開的洞口堙A赫然露出一張用紅色麻繩編結成的網狀物,透過它的縫隙,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隻人腿立在後頭。雖然看不完全,但是古靈夕能夠百分之一百肯定,那就是一條人類的腿!!!
  
  “壞了壞了,我剛才摸到的真是人腳啊?!”古靈夕跳起來,看看自己髒兮兮的雙手,慌張地問,“那麼涼……一定是死人啊!!!”
  
    鍾晨煊走上前,打量著牆洞堛滌岍R,說:“你退後。”
  
  “你要拆牆?”古靈夕聽話地退開幾步,卻又不無擔心地提醒,“下手留情點,把房子弄垮就不好辦了!”

“我有分寸。”
  
  話音剛落,鍾晨煊的手掌已經重重落在洞口兩邊。
  
  細微的劈啪聲在牆壁媗T起,無數條彎曲的裂紋從他的落掌點向四面蔓延開去。
  
  數聲轟隆聲響過,古靈夕眼看著一堵完好的牆壁一塊塊剝落下來,從一個小小鼠洞發展到可供三四人同時進出的“寬鬆”程度,不禁為鍾晨煊的本事咋舌,看來以後誰家拆牆建房,直接找他是最快最省事的。
  
  捂著嘴巴閉開嗆人的味道,古靈夕走到鍾晨  煊  身邊,邊動手扇著阻礙視線的煙塵,邊探頭看向牆堙A當即倒吸一口涼氣。
  
  牆壁後,不知道被誰開出了一個長方形,剛剛夠容納下一個人的狹小空間,鮮紅的繩網圍滿四面,在燈光下透著刺眼的顏色。當然,讓古靈夕驚訝的東西並不是這些,而是在紅網之中,筆直地站立著一個人!
赤腳,一身洗到發白的中山裝裹著高而纖瘦的身體,花白的頭髮下,竟是張年輕蒼白的臉孔,眼睛是睜開的,然而神采全無。
  
  “那個……這個……霍青雲?!”
  
  古靈夕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個大跟頭,多虧鍾晨    手快,及時拽住了情緒激動的她。
  
  “或者該說,是三叔吧。”鍾晨    搓著下巴,冷眼盯著網中之人。
  
  “三叔?!霍青雲?!”古靈夕有些語無倫次了,“三叔怎麼成了霍青雲?!霍青雲怎麼是三叔?!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先把人弄出來。”鍾晨    躬身進了牆堙A又回頭對還在發呆的她說,“

過來幫忙。”
  
  “哦!”古靈夕回過神,趕緊跟了進去。
  
  在鍾晨    的指揮下,兩個人合力解開了密閉的網繩。
  
  網中之人死了一般,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依然如木頭般呆站在那堙C

鍾晨煊讓古靈夕退出去,自己上前抱住這個“死人”,三兩下便將對方移到了牆外,平放在地上,又返身回去,抓住網繩用力一拽,將一堆無用的麻繩扔了出來。
  
  “他好像完全凍僵了!”古靈夕看著由始至終都保持著站立姿勢的“霍青雲”,又上前探了探鼻息,臉色大變,“好像真的沒氣了!”
  
        鍾晨煊上前,輕摁著霍青雲手腕上的脈搏,說:“有。不過很微弱罷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霍青雲會變成這個樣子?怎麼會跑到我房間的牆壁媕Y?!簡直太荒唐了!”古靈夕來回踱著步子,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媕Y的門道。
  
  “沒什麼荒唐的。這就是霍青雲的肉身。”鍾晨?鬆開手,語氣不容置疑。
  
  “但是為什麼他穿著三叔的衣服?還有,頭髮怎麼也白了?”古靈夕蹲下來,試著從霍青雲頭上拔了一根頭髮,“看吧,貨真價實的白頭發!我見到的霍青雲可是一頭黑髮呢!他還不到二十歲!”
“你不會忘了他的肉身是被一個兩百多歲的老傢伙占去了吧?!”鍾晨煊上下打量著霍青雲,“當一個人的肉身被鬼魂侵佔後,他的外在容貌會隨著鬼魂的意願而改變。想來鬼書生上了霍青雲的身之後,搖身一變成了上年紀的‘三叔’,然後正大光明地到學校當上看門人,如此就更方便他對付那些他看不過眼的頑皮學生了。更何況這麼一來,就算今後有人插手學生遇害的事,也不會懷疑到他,更不會想到兇手其實近在眼前。呵呵,這老傢伙還是有些頭腦的。”
  
  “那………現在鬼書生已經消失了,霍青雲的肉身是不是會自行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古靈夕揣測著問。
  
  “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麼。再過些時候,他就會恢復到十來歲的模樣。不過如果他的魂魄在七天之內還不回去,他的肉身就會死去,屆時霍青雲只好做個遊魂了。”鍾晨    邊說邊從布包堭ルX一個裹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笑,“

幸而他命大,竟被你誤打誤撞救了出來。要不是你被卡在老鼠洞堙A要找到他的肉身恐怕還得花去我不少時間和力氣呢。”
等等等等!”聽他說了一堆,有些地方古靈夕始終不明白,“但是,裝成‘三叔’就裝吧,為什麼會跑到牆壁堙H還有,你不是說你很擅長以‘氣’來辨別生靈死靈麼,你進學校這麼久,難道沒有發覺那個‘三叔’的氣與眾不同?!”
  
  “你也知道霍青雲並不是普通人類,他的肉身似乎可以幫助老鬼隱藏鬼氣而不被靈力強的人發覺。何況,我承認我的確沒有想到老鬼會玩出這種‘大隱於世’的花招,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這個老實的看門人計算在內。”鍾晨    煊歎口氣,倒是不推脫自己的失誤,隨後又轉頭看了看牆壁媕Y,再左右環顧房間一番,掐指算算,說,“你再到牆堨h看看,右上角是不是開了一個洞。”
  
  古靈夕馬上跑進去查看,又快速跑出來,說:“真的呢,真的開了一個小小的洞,那麼不顯眼的地方你都發覺了啊?”
  

        “不是發覺,是推測。”鍾晨    撥開霍青雲額頭上的亂髮,手指在他的額頭上畫了幾下,又說,“老鬼一早便動了和這個千載難逢的好肉身合而為一的念頭。只要霍青雲的魂魄一直被他困在意識界,他自己再在極陰之地吸收三百三十三天的月光,屆時就算肉身的正主回來,也不可能將他驅趕出去。你們這座寢舍背陽而建,四周又有繁樹遮掩,平時住在媕Y的人也不多,而這層樓更是專為女子所用,是為陰氣最重之地。照構造來看,你們的寢舍恰好在樓道最末一間,主牆極厚,在牆後開出一方空間不是難事,再在右上方鑿出一個小洞,每到午夜,一天中至陰的月光正好從洞中照入,老鬼算計得很精准呢。而且他找的地方更是萬中無一的隱蔽之所,誰會想到牆中有人呢?!”
  
  “太離譜了!”古靈夕簡直服了鬼書生的心思,“要是開牆的話,動靜一定不會小,怎麼就沒有人發現呢?!”
  
  “照位置來看,你們這間房的下頭,就是開水房。那堨陋伝X乎沒有人去,開水房的房頂就是你們的地板,直接從下頭動手,打通一個可以容納一人的小空間,對於老鬼來說不是什麼難事。不信你呆會兒可以到開水房堨h仔細檢查一下,天花板上一定有一塊可以通到牆後的機關。”說到這兒,鍾晨煊抬起頭,看著古靈夕壞笑,“多虧這老鬼只是一門心思曬月光,若遇上個色中惡鬼

,怕你和你表姐會吃虧呢!”
  
  “你……胡說八道什麼!!!”古靈夕忽一下合緊自己的衣襟,狠狠剜了他一眼,又問,“那,那些麻繩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繩子上應該全是霍青雲的血。”鍾晨    撩起霍青雲的袖子,手腕處一道傷口清晰可見,“每天將肉身的鮮血放出一些到麻繩上,曬足至陰月光,在日出之前重新吸入體內,如此反復多日,肉身所有的人氣便不會與老鬼的鬼氣相排斥,更有利於他早日跟霍青雲合而為一。”
  
  “那這麼一來,現在霍青雲身體媕Y的血,已經被污染了對麼?對他是不是很不利?”想到這個可憐孩子的身體被老鬼又放血又吸血,古靈夕的頭皮就發麻。
還好,曬的時間不算長,等他的魂魄歸位之後,選個晴好天氣,曬足七天太陽,體內的陰鬼之氣自然會清除。”
  
  說罷,鍾晨煊一手捏住了霍青雲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又舉起另一隻手,看著夾在指間的三角黃符,口中默念幾句。
  
  一團明晃晃的紅火從紙符上竄起,火焰四周亦同時升騰起一圈朦朧的光暈,包裹著無數忽明忽暗的無色光點。
  
  鍾晨煊手下一動,利索地將火團送進霍青雲口中,又迅即合上他的嘴唇,將手指壓在唇上,念起了外人聽不懂的咒語。
  
  古靈夕只看到霍青雲的額頭上開始一閃一滅,僵硬的身體也開始氤出一層層五色彩光,顏色並不濃,淡如薄霧,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極不現實的迷蒙堙C
  
  隨著時間的推移,霍青雲的喉部突然有了吞咽的動作,而他的手指,也有了些許活動的跡象。

彩光漸漸消失,鍾晨煊鬆開手,看了看霍青雲的臉,籲了口氣,說:“成了。”
  
     霍青雲的眼睛,眨了眨,起初的死氣沈沈已消失殆盡,一雙清亮的眸子緩緩轉動,而一頭灰白頭髮,也在這時恢復成該有的烏黑黝亮,緊接著,他又從嘴埵R出一口長長的氣,好像幾萬年沒有呼吸過一般。
  
    “頭好暈……這是哪里?”他轉過頭,看著古靈夕他們,眼堿藒M閃過驚詫之色,“你……是你?!”
  
    “你醒了?!這兒是輔誠中學堛犒鴘晼A你已經從意識界堨X來了,現在是個完全的正常人了。”古靈夕高興地蹲到他面前,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還認得我麼?!”
  
    霍青雲費力地坐起來,仔細地凝視著古靈夕的臉,虛弱地點頭:“認得!是你救了我!我們被困在花瓣媕Y,那個壞人,想殺我們……我說我要回來……之後什麼都記不起了。”
  
    他揉著自己的頭,一時間還不能把之前的記憶和現在的大腦順暢結合起來。

“不要多想,你現在只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修養幾天。”鍾晨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拍拍霍青雲的肩膀,“跟我走。”
  
    “你是誰?”霍青雲有些害怕地朝古靈夕身邊挪了挪。
  
    “他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古靈夕趕緊為鍾晨煊    正名,“如果沒有他,你的魂魄現在還在意識界堻Q老鬼戲弄呢。嗯……你叫他鍾老師好了,他是輔誠中學的代課老師。”
  
    “鍾老師……”霍青雲目光閃爍地打量著鍾晨煊  ,頗有些畏懼這男人身上獨有的氣勢。
  
    “起來吧,我想你走路還是不成問題的。”鍾晨    拽住霍青雲的胳膊將其強行拖起來,又走過去扯下古靈夕床上的床單,扔給霍青雲,“現在沒衣裳給你換,暫時披上這個。最好不要讓外人看到你這一身不合宜的打扮。”
  
    “哦!”霍青雲不敢說一個不字,哆嗦著把印著大花朵的床單披在身上。
  
    “你要帶他去哪兒?”古靈夕問。
不歸居。那堻抩A合修養。”鍾晨    說完,回頭看著那堆爛麻繩,右手

捏訣朝它一指,呵了聲,“著!”
  
    麻繩瞬間燃起,很快化作一堆灰燼。
  
    看著被糟蹋得一塌糊塗的房間,古靈夕頭疼地想著該怎麼跟宋世琪交待。
  
    “走吧。”鍾晨?看了看還盯著那堆灰燼發愣的霍青雲。

          “你跟我們一道吧?!”霍青雲剛要邁步,又轉身看著一臉愁容的古靈夕

,既像詢問,更像懇求。相較于鍾晨    ,他更願意親近古靈夕,因為她是他此

刻唯一認識的人。
  
    “當然!我跟你一起去。”古靈夕跟過來,隨即又拽拽鍾晨    的袖子,“

這堻Q我們糟蹋成這樣,怎麼向別人解釋啊?”
  
    “有什麼可解釋的,要幫你從老鼠洞堨X來,只有破牆。讓他們重新砌好

就行。”鍾晨    毫不在乎地開門走了出去。
  
    古靈夕一聽就急了,拉著霍青雲跟上去,說:“把房間毀成這樣,我表姐會殺了我的!你到好,拍拍屁股就走人,我怎麼善後啊?!”
  
    說到這兒,古靈夕突然捂住了嘴巴。
  
    出去半天的宋世琪正帶著幾個手執工具的男老師朝這邊走來。
  
    “靈夕?!你出來了?”見到安然無恙的古靈夕,宋世琪吃了一驚,當她

看到走在前頭的男人是鍾晨    後,她更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鍾……鍾老師

?!你怎麼在寢舍堙H”
  
    “我來開水房取些熱水,聽到樓上有人喊救命。上去才發現是古小姐被卡

在老鼠洞堣F,所以動手幫她脫身。哦,我還有事,失陪了。”鍾晨    微笑著

撒大謊,隨即又拉過垂著頭的霍青雲快步下了樓。
  
    “這……他從來不會到寢舍來取熱水啊……”宋世琪狐疑地嘀咕。
  
    “啊,十七表姐,我也有事,我也失陪了哈!”古靈夕生怕宋世琪再盤問

下去,慌忙閃身跑下了樓。
  
“喂!你們……”宋世琪被他們的舉動弄得糊塗不已,怎麼個個見到她都

像見了瘟神一樣,還有剛才被鍾晨    拉走的那個人,身上披的東西,怎麼看著

就那麼眼熟?!
  
    帶著一肚子疑問,宋世琪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間門口,推開門。
  
    整整一分鐘,宋世琪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幾個正打算離開的男老師見她呆立在門口,以為出了什麼事,趕忙上去。
  
    還沒走到她身邊,大家就聽到一聲憤怒到足以掀翻屋頂的怒吼——
  
    “古靈夕!你是不是要拆了房子才甘心!”


2007-10-30 10: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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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一杯香味醇厚的美酒放到鍾晨    面前,漓葫坐下來,支起下巴看著面前的男女,笑道:“你們拿我這不歸居當了什麼地方,什麼奇奇怪怪的人物都往這兒領。”
  
    “正因為奇怪,所以才往不歸居領。”鍾晨    笑笑,端起白得通透的細瓷酒杯,嗅了嗅,“瓊漿也不過如此。”
  
    漓葫嗤嗤一笑,沒答話。
  
    “你要霍青雲睡多久?你給他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古靈夕盯著樓上,想著剛才鍾晨?把霍青雲安頓到房間堙A又給他喝了一杯加了白色粉末的水後,那小子當即就沉沉入睡。
  
    “珍珠沫加了些利眠粉。照他的體質,睡個兩天就差不多了。”鍾晨  一仰脖,杯中酒悉數下了肚,“珍珠沫有利於排除他體內殘留的鬼氣,讓他更快恢復本來面貌。利眠粉可以安神,讓他在最安靜的狀態中復原。”

  “那我就放心了。”古靈夕剛要做出鬆口氣的表情,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醫院堥漕Цル秅]都沒問題了吧?”
  
    “明天就能活蹦亂跳地出院。”鍾晨    把酒杯推到漓葫面前,“再多一杯。”
  
    “漓葫姐,我也要一杯!”古靈夕嘻嘻一笑,如釋重負,“值得慶祝的時刻!”
  
    漓葫秀眉一挑,各賞了他們倆一記白眼,邊斟酒邊嗔怪:“你們兩個,又能吃又能喝,我這小店可養不起呢!”
  
    鍾晨    充耳不聞,美滋滋地喝著酒。
  
    古靈夕則吐了吐舌頭,無賴地說:“你是慷慨無比的老闆娘嘛,又是姐姐,難道你真忍心跟小妹我算計這幾個小錢?!你看,我還穿著你的衣服呢,難不成你還要收我布料錢麼?”
  
    剛洗完澡的她,這會兒正穿著漓葫的衣裳。
  
    “真是欠你們的!”漓葫頗無奈於他們的表現,轉而又問,“你們說那霍知山已經被埋在廢宅之下,那等霍青雲醒來之後,預備怎麼跟他說?!”
  
    鍾晨    和古靈夕的臉上頓時出現了同一種表情——凝重。

放下酒杯,古靈夕看著鍾晨    ,說:“喂,要怎麼跟他圓這個謊?說他父親去外地工作?”
  
    “霍知山去了哪里並不重要。”鍾晨    不假思索,“解開他們父子的心結,那才是關鍵。”
  
    “有道理……霍青雲對霍知山的所作所為,到現在都沒有釋懷,總不能讓他一輩子都恨著那個用心良苦的親爹。可是……”古靈夕又想到霍知山臨終時的囑咐,又犯了難,“我們保證過不向霍青雲透露他真正的身世,這可怎麼是好。”
  
    “話都是人編出來的。”鍾晨    臉上閃過一絲狡黠之色,胸有成竹地說,

“我有辦法替他們父子解開這個結。”
  
    “你又想到什麼歪招了?”漓葫好奇不已。
“我要霍青雲既能面對他父親的死訊,又能拋棄怨恨,坦然地繼續他的生活。”說罷,鍾晨煊扭頭看看窗外的夜色,打了個呵欠,“不早了,我要睡去了。這些天還真把我折騰壞了。”
  
    “噯!”古靈夕一把拽住正起身離開的他,“你話還沒說完呢,這就睡了?!”
  
    “明天再說。我累了,你要麼回學校去,要麼讓漓葫給你找間房。”鍾晨煊扒開她的手,轉身朝樓上走去。
  
    “又不回家麼?!”漓葫笑問。
  
    鍾晨煊停下步子,回頭面無表情地說:“怎麼,怕我賴你房租不成。”
  
    “你有許多天沒有回去過了。”漓葫給自己斟了杯酒。
  
    “那與你無關吧?!”鍾晨煊扔下這句,回頭又說,“明早我要去城西買點東西,願意一塊兒去的,早晨九點整在不歸居門口見,過時不候。”
  
    他在主動邀請自己跟他一起去逛街?!

古靈夕懷疑是不是漓葫的酒太厲害,讓自己昏了頭。
  
    “呵呵,你是回去,還是留在不歸居?”漓葫抬頭問她。
  
    古靈夕半晌沒反應。
  
    “喂!”漓葫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發愣啊?”
  
    “啊?!沒有,你說什麼?”想入非非的古靈夕紅著臉,慌亂地問。
  
    漓葫抿嘴一笑,又重複一次。

        “我當然留在不歸居了!”古靈夕想都不想就選擇後者,讓她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回學校,那還不讓氣昏了頭的宋世琪給宰了!

    於是,在經歷過一系列的驚險離奇之後,古靈夕終於安安穩穩地躺在了漓葫為她準備的上房堙A嗅著絲枕錦被上的陣陣幽香,好幾天沒有睡過一個正常覺的她,很快便入了夢鄉。
  
    該解決的事都已解決,情緒也平復如往常,本該無夢到天亮的她,卻又不由自主地墮入夢境。

淺淺的笑聲在忽明忽暗的天空下回蕩,黑色的衣衫在風娷蔬腹C
  
    弧線優美的嘴唇,在斗篷下若隱若現。
  
    又是他……那個看不到臉的男人。
  
    悠閒地漂浮在空中,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靈夕……靈夕……
  
    晨    ……晨    ……
  
    誰,誰在如此溫柔地呼喚著他們的名字?!
  
    你究竟是誰?!是誰?!
  
    古靈夕急得想哭,可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漆黑的衣衫,越來越靠近,漸漸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世界,在瞬間淪陷入黑暗……
  
    ……
翌日清晨,暖陽高掛。
  
    當睡過頭的古靈夕口婸庰菪b個包子,披頭散髮地沖到不歸居門口時,鍾晨煊正要離開。
  
    “你昨夜偷牛去了麼?”鍾晨煊皺眉打量著掛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她。
  
    古靈夕費力地咽下嘴堛滬鼓哄A擦擦手,摸摸自己的臉,又尷尬地整理著頭髮,不高興地說:“昨夜沒睡好而已,不用這麼諷刺我吧?!”
  
    “走吧。”鍾晨煊搖搖頭,轉身朝前走去。
  
    古靈夕嘀嘀咕咕地跟上,看著越來越熱鬧的街市,問:“我們到底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鍾晨煊頭也不回。
  
    當他們走完了整整七條街的時候,鍾晨    終於停在了一家名為“集萃”的店鋪前頭。
  
    鞋底都要磨穿的古靈夕探頭看了看這家鋪子,店內陳列的全是清一色的畫板畫紙畫筆。

  見有客人進了店,一直坐在櫃檯後埋頭看書的男人忙站起身,熱情地朝他們二人迎上來。
  
    “老闆,給我一整套西洋畫所需的畫具,要材質最好的。”鍾晨    站到櫃檯前,對來人說道。
  
    穿著白襯衣配吊帶西褲的男人,年約三十上下,扶了扶鼻樑上那副厚如酒瓶底的眼鏡,瞅了鍾晨    半晌,旋即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笑道:“是您啊,上次來我這兒買過一幅風景素描。”
  
    “老闆真是好眼力。”剛說完,鍾晨    便覺得自己的話似乎不太對勁。
  
    古靈夕看看面露尷尬的他,又看看店主的“酒瓶底”,趕緊憋住笑。
  
    “呵呵,平日光顧我這小店的客人並不多。”店主到是毫不介意,老實地說,“您是這十天來的頭一位客人,所以我記得。”
  
    “看來你這兒的生意很清淡呢。”古靈夕留意到架子上好些東西,都覆著一層薄灰,“也難怪,中國人可能沒多少會對這個洋玩意兒有興趣。”

“也不是沒有,只是很少罷了。啊,二位稍等,我去備貨。”寒暄兩句,店主忙回頭進了內堂。
  
    沒多大工夫,他便抱了一堆東西出來。
  
    “這些都是上好的畫具。”他把那些紙筆顏料一一擺在櫃檯上,邊擺邊介紹。
  
    “嗯,都給我包起來吧,我全要了。”鍾晨    無意聽他熱情的介紹。
  
    “全要?!”店主有些驚訝。
  
    “對。不過………”鍾晨煊    點點頭,旋即又示意對方附耳過來,對他如此這般囑咐了一番。
  
   “嗯嗯,我知道了。”店主一一應承,隨後麻利地把他們要的東西包了起來。
  
    “這兒附近有個教堂,媕Y的洋神父是不是常來光顧呢?”鍾晨    忽然問。
  
    “咦,還真被您說對了。那個羅德神父畫技了得,是我的常客呢。”店主邊包東西邊回答。
“哦。”鍾晨煊面露滿意之色。
  
    付過錢,在店主笑容滿面的“歡迎下次惠顧”的聲音堙A二人出了小店。
  
    “你剛才跟店主說什麼悄悄話?”古靈夕忙不迭地問。
  
    “我叮囑他,萬一有一天一個清秀高窈的年輕人來店婺葥搰O誰買的這些東西,就告訴他,是個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鍾晨煊低頭看看懷堛漱j包小包,笑了笑。
  
    “你……”古靈夕猜測著他看似古怪的意圖,突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打算把這些畫具送給霍青雲,然後告訴他,這些是他父親買給他的?!”
  
    “呵呵,對啊。”鍾晨煊不再賣關子,收起笑容,“這是化解他們父子恩怨的唯一方法。”
  
    “明白了。”古靈夕表示絕對的贊成,“但願你的招術奏效。如果霍青雲的心結不解開,我怕他將來還會幹些走火入魔的事。這小子根本就是一個死心眼兒!”

“執念的殺傷力,大到你無法想像。”鍾晨    低喃一句,又抬眼朝街口右側看看,說,“我要去教堂一趟。”
  
    古靈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右邊街道上一排參差的瓦房後頭,立著一座規模中等的洋樓式建築,灰黑色外牆嵌著花格窗戶,一層深淺不一的暗綠色不規則地蔓延在牆體上,建築最頂上,立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十字架,沐著金亮的陽光,雖是簡單,卻自有一番氣勢,看得人肅然起敬。
  
    “那堿O……”古靈夕從沒見過教堂。
  
    “洋和尚廟。”鍾晨    領著她朝那邊走去,隨口問道,“你大概從沒去過教堂吧。”

          古靈夕搖頭:“沒有。不過我知道這種地方,先生說過。我還知道洋和尚都是不剃頭的。不過你到教堂幹什麼?不是在這個時候去拜洋菩薩吧?”
  
    “呵呵,知識面還不算窄。”鍾晨    也不看她,爽快地解釋,“你該記得霍知山臨終前曾說過,霍青雲去過一次洋教堂,就被洋和尚的畫給迷住了。省城只有這一個教堂,我打算去會會霍青雲的‘老師’,如果可能,我要他收霍青雲當徒弟,徹底圓了他的心願吧。”

  古靈夕盯了他半天,認真冒出一句:“老鍾,我今天才發現你是個好人!”
  
    鍾晨    被自己的口水嗆得一陣猛咳。
  
    “老鍾?!好人?!”他表情怪異地看向若無其事的古靈夕。
  
    “嗯嗯!”她使勁點頭,“經過長時間的接觸,我發現你嘴巴雖然很討厭,但是你的心靈,還是很美好的!我老爹說過,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今天我算明白了!”
  
    鍾晨    張了張口,可是一看到她煞有介事的模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半晌才從牙縫媕膝X六個字:“不要叫我‘老鍾’!”
  
    “比起我的青春貌美,你是老了嘛。”古靈夕忍住笑,成心跟他抬杠。
 
    小小一場鬥嘴,帶來些許難得的輕鬆。

看著他對自己無奈又無語的模樣,古靈夕覺得今天的天氣真是格外的好!
  
    什麼老鬼,什麼無字碑,都在這一刻漸漸遠離了去......


五.無字碑(完)


2007-10-30 10: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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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6  神父羅德

        「好寬敞的地方……」


        古靈夕鄉巴佬進城一樣,在教堂媬鳥藻a轉來轉去。


        背負十字架的耶穌,慈祥動人的天使,美麗的花紋,教堂堥C一個雕塑每一個擺設都足以勾起她強烈的好奇心。


        排列十分整齊的座椅上,稀稀拉拉坐著兩三個人,無一不是面色虔誠,並且拿手指在胸口上劃著十字。


        整個教堂堙A肅靜之至。


        鐘晨煊站在走道中間,環顧四周,徑直朝一個手執水壺,正朝擺在教堂一側的盆栽上澆水的女子走去。

「請問,羅德神父在嗎?」


        鐘晨煊站到她身後,禮貌地問。


        一身灰衣的女子轉過了頭。


        清秀白皙的臉孔,小巧精緻的五官,本該是個漂亮的女子。可是,她的左眼是瞎的,眼皮粘合在一起,眼眶周圍還密佈著扭曲的傷痕。而看似正常的右眼,也像蒙了一層陰翳,沒有常人該有的光彩。



        古靈夕為這女子的容貌狠狠惋惜了一把。


        「你們……找神父有事麼?」女子的聲音如她的身形一樣嬌小,還有些面對陌生人時的羞怯。


        「是。他在麼?」鐘晨煊點頭。

女子指了指神壇左側,說:「他在花園堙A從那道門出去。」

        說罷,她又轉過身,繼續澆水。


        道了謝,鐘晨煊叫上古靈夕快步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撩起搭下來的絲絨長簾,一道半掩小門呈現眼前,走進,過完一段短短的昏暗走廊後,頓時豁然開朗——走廊末端的門後,是一片呈正方形的小花園,茂潤齊整的青草間,無數潔白若雪的花朵綻放其間,不屬於任何一種尋常花朵的淡香縈繞四周。小小花園,被打理得整潔精緻,誰站在媕Y,都免不了心曠神怡。


        一陣嚓嚓聲傳來,循聲看去,花園靠牆的角落堙A蹲著個黑袍加身的男人,背對著他們,看不清面目也判斷不出身量,只看到一頭少見的金色頭髮,微捲著,在風中輕動。

        二人從花園中的窄窄小徑走過去,腳步小心翼翼,生怕踩著兩旁的美麗花朵。
「Who’s  that?」

        還沒走近,黑袍男子似乎已經覺察到身後有人,冒出一句古靈夕聽不懂的話。

        「Excuse  me.Are  you  Father  Lord?」鐘晨煊站定,脫口而出。


        古靈夕當即投給鐘晨煊無限景仰的目光,她雖聽不懂,但猜也猜到那是洋文,沒想到這個傢伙還會這一手。


        黑袍男子放下手堛漱p鐵鏟,拍拍手堛漯d土,站起來轉過了身。

        長這麼大,古靈夕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一個純正的西洋人。


        他很年輕,看上去不會超過三十歲,高鼻深目自然不必說,覆蓋在長長睫毛下的那對眸子,湛藍如海,漂亮得賽過任何一種寶石,多與之對視幾眼,竟有些眩暈,一如落入無底深海。


        古靈夕慌忙移開視線,心娷姘L一絲說不出的異樣。


        「You……嗯,你們找我有事?」禮貌的微笑,浮現在線條如刀刻般的俊美臉孔上,他打量著眼前的一男一女,中國話出乎意外的流利,「我就是羅德神父。」


        從牆外落入的陽光,正正照中他掛在胸前的十字架上,光澤熠熠。


        「想不到你的中國話這麼好。」鐘晨煊看著這個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的年輕神父,笑道。


        「也很少有中國人的洋文這麼好。」羅德贊許地看著他,又看看古靈夕,問,「說吧,不必客氣,來教堂找我的,定是需要我幫助的人。」


        「那我也開門見山了。」鐘晨煊當即省略所有客套話,直入主題,「我這次來,是為了個叫霍青雲的孩子。」


        「青雲?」羅德浮現出小小驚訝,「你認識他?」


        「豈止認識,我們還救了他的命!」古靈夕插嘴道。


        羅德的驚訝又加重幾成:「青雲出什麼事了?那麼嚴重麼?」


        「的確如此。算他命大,否則現在已經是死屍一具。」鐘晨煊沒回答,只是一臉「此事說來話長」的表情,並且拿眼神警告古靈夕不許再多嘴。


        「這……」羅德當即會意,指了指擺在花園另一端的一套藤製桌椅,「到那邊坐吧。」


        三人圍桌坐定,羅德拿起桌上的精緻水壺,邊給他們的杯子堶阯驨隞﹛G「我許久沒有見到青雲了,還以為是他課業繁忙,沒有時間過來我這媥Зe呢。」


        「教青雲畫畫的老師,果然是神父你。」鐘晨煊笑笑,喝了口茶,「關於發生在青雲身上的事……」


        嫋嫋茶香中,鐘晨煊將發生在霍青雲身上的種種,去除了鬼書生和巫族後裔等等他認為不該讓外人知道的關鍵字後,簡要地告訴了羅德,變成了霍青雲的父親反對他畫畫,所以他離家出走並且搞自殺,到最後他父親為了找他,也在一場意外中去世。


        「Oh,My  God!」羅德聽罷,神情頓時凝重起來,「我真的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麼悲慘的事。當初青雲和同學到教堂堛情A見到我在畫畫,我看他對這個有興趣,一時興起就教了他一些簡單技法,沒料到青雲在這方面的天賦讓我驚歎,所以之後我一直將他當成學生看待,允許他一有時間就到我這堥蚞Зe。唉……怎麼到頭來會是這個結局……」

        「這不是結局。今天我來找你,就是希望你正式收他當學生。」鐘晨煊嚴肅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他父親已經去世,想必你和我都想要化解他們父子間的誤會吧。所以,請務必答應我的要求。如果神父同意,霍青雲和他九泉之下的父親,以及我們,都會感激不盡。」


        羅德把茶杯放到嘴邊,半晌也沒有動口,似乎在考慮。

        「你還考慮啊?」古靈夕滿以為他會一口答應,「你好歹也是他的半個老師,為了學畫,你知道他付出了多麼重的代價?!家破人亡啊!我想只有你,才能幫他重新站起來。」

        「好。讓青雲搬來教堂住吧。」羅德放下茶杯,「可憐的孩子。你們說的對,對他的遭遇,我也該負起一部份責任。」

        鐘晨煊和古靈夕同時鬆了口氣。

        「那麼,到時候請你照我說的話跟霍青雲交待一番。」

        鐘晨煊又對羅德如此這般囑咐一陣。


        聽罷,羅德欣慰地一笑:「你們是善良的人,主會保佑你們。」

「哈,洋菩薩大概聽不懂中國話吧,怎麼保佑我們?」古靈夕眉頭一皺,對他的話表示不屑。

        鐘晨煊笑而不語。

        羅德一直把他們送回教堂,在約定好送霍青雲過來的時間後,才同他們握手道別。

        之前那灰衣女子,此刻正忙著擦拭花盆,不時向他們投來有意無意的一瞥。

        「初步看來,這個洋和尚人還不錯。」古靈夕想了想,認真評價道,「不光肯收霍青雲當學生,還願意收留他,照顧他以後的生活。嘖嘖,這下霍知山該放心了。」

        「是啊,好事做到底吧。」鐘晨煊看看懷堛漯F西,「等霍青雲醒過來,他的新生活就該開始了。希望以後都不要再讓我遇到這麼麻煩的事了。」

「同意!這樣的家庭悲劇,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了。」古靈夕歎口氣。

        話音未落,從教堂大門外突然進來一個滿頭大汗的中年男人,慌媟W張地朝媕Y衝,差點撞翻鐘晨煊手堛熊e具。

        「神父,我要見神父!」男人一把抓住那灰衣女子,急匆匆地喊。

        他的情緒完全沒有感染到對方,灰衣女子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通向花園的門,一言不發。

        男人拔腿就跑。

        「冒失鬼!」古靈夕不滿地嘀咕,「呼天搶地不知道幹什麼!」

        「看來來找神父幫忙的人的確不少。」鐘晨煊聳聳肩,「走吧,回不歸居。」

「霍青雲啥時候能醒,你不說睡兩天就差不多了麼?」古靈夕邊走邊問。

        「是。明早太陽出來之前。」鐘晨煊給了一個確定的期限。

        「終於可以,徹底放心了。」古靈夕出了一口長氣。

        「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全部辦到了。接下來,是你該履行你的承諾的時候了。」

        鐘晨煊垂眼看她,呵呵一笑。

        不啻頭頂上炸了個驚雷,古靈夕只覺一股半是寒冰半是火焰的詭異氣流從腳底直竄全身。


2007-10-31 10:3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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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我我我……我……」她的動作突然僵硬地像個提線木偶,舌頭也結巴得不像樣子,「我知……知道!」


        「知道就好。」鐘晨煊滿意地點頭,又說,「明天傍晚前,回去寢舍收拾東西,然後我來接你。」


        「你你你……你要帶我去……哪裡?」一聽說還要收拾東西,古靈夕更結巴了。

        「那不是你該問的。」鐘晨煊自顧自地朝前走去,卻又故意回頭,露出深不可測的詭秘笑容,「你只要把自己交給我一整天就可以了。」

        古靈夕想哭。

        果如鐘晨煊所說,第二天天還沒亮,霍青雲就醒轉了過來。

看著完全恢復十七歲模樣的他,鐘晨煊滿意地拍了拍他肩膀,說:「你現在是個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了,老鬼留在你身上的所有鬼氣已經全部祛除乾淨,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霍青雲咽了咽口水,怯怯地應道:「謝……謝謝鐘老師……」

        「先下來吃點東西吧。」漓湖把早準備好的食物擺到桌子上,熱情地招呼霍青雲。
        摸著咕咕亂叫的肚子,霍青雲乖乖地穿上乾淨外衣下了床。

        看著大口大口吃著東西的他,漓湖面露憐惜之色。

        在場的每個人,大概都懷著跟漓湖相同的心情。

估摸著霍青雲湯足飯飽之後,鐘晨煊笑笑,在漓湖收拾完碗筷之後,隨即對站在一旁的古靈夕使了個眼色。

        古靈夕忙捧著一堆東西走上前,呼啦一下全鋪到霍青雲面前。

        「這……這是做什麼。」霍青雲看著一桌子的紙張畫筆顏料,頓時不知所措。

        「這些……」古靈夕醞釀了一下情緒,把語氣調深沉了許多,「是你父親臨終前,托我們交給你的。」

        霍青雲頓時呆若木雞。

「在你『失蹤』的這段時間,你父親心力憔悴,患了重病,在他向我們尋求幫助的時候,已經自知不久於人世。」古靈夕照著之前和鐘晨煊商量好的「臺詞」,一字不落地說了下去,「除了求我們把你平安找回來之外,他還交了這包東西給我們,並要我們帶一句話給你……」

        霍青雲的手,緊緊捏住一隻畫筆的筆桿。

        古靈夕沉默半晌,說:「他要我們告訴你,他最大的錯誤,就是用他的標準抹殺了你的幸福。直到你出事,他才明白之前的行為是多麼可笑而自私,也明白唯有你的安然無恙和你的開心快樂,才是他這個父親最最在乎的。所以,做你喜歡做的事吧。」

        豆大的眼淚,從霍青雲眼眶娷蓬擐茪U,控制不住情緒的他,伏在桌上嗚嗚地哭了。

        隔了許久,他才緩緩直起身子,紅著一雙眼,抽噎著問:「我……我爸爸現在在哪裡?」

        古靈夕和鐘晨煊對視一眼,鐘晨煊開口道:「他來找我們的當夜,就病逝了。青雲,到現在你該明白,天下父母,沒有誰是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也許是愛得太深,才招致他們用了一些錯誤的方法。你父親,由始至終都是愛你的。」

        霍青雲垂下頭,身體微微顫抖,再不肯說半個字。

        沉默在小小的房間婼祟絮},除了霍青雲,其他三人都覺得心中在一瞬間被壓了個不大不小的石頭,讓人忍不住想大口呼吸……

  日上三竿時,鐘晨煊和古靈夕領著霍青雲,站在了教堂門口。


        「鐘老師,這堙A就是你要我去的地方?」霍青雲的眼睛紅腫未消,沒有想到鐘晨煊所說的他將來的安身之處,竟然是這堙C

        「我已經跟羅德神父說好了,以後,你就留在這堭M心學畫吧。」鐘晨煊笑笑,「怎麼,不願意麼?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們馬上就回不歸居,漓湖收留你也是不成問題的。」

        「不不,我願意!」霍青雲忙不迭地搖頭,然後怔怔地看著一臉陽光的古靈夕和鐘晨煊,喃喃道,「你們……對我太好了……」

        「答應了你父親,我們自然不能食言,一定要照顧你周全。」古靈夕嘻嘻一笑,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努力學習吧,如果以後成了一代名家,記得送我幾幅得意之作,我好賣錢!」
「謝謝……謝謝你……靈夕……」叫出她名字的時候,霍青雲漲紅了臉,旋即他轉頭看向鐘晨煊,咬咬嘴唇,問,「鐘老師,我想知道,我爸爸他……在哪裡?」

        鐘晨煊看定他,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說:「在這堙C青雲,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霍青雲捂著心口,一時語塞。


        「人死之後不過黃土一抔,你現在該惦記的,是如何好好繼續以後的生活,記住你父親的話,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做出點成績,這樣就足以安慰他老人家了。」古靈夕生怕他再繼續追究霍知山的真正下落,趕緊配合鐘晨煊打消他的念頭。

        「明白了……」霍青雲點頭,狠狠擦去眼角溢出的淚花。


        「下個清明,我會帶你去你父親的墳上拜祭。放心。」鐘晨煊又補充了一句。

話剛說完,羅德從教堂大門走了出來。


        「原來你們已經到了。」羅德微笑著走到他們身邊,跟鐘晨煊握了握手,又拍拍霍青雲的肩膀,說,「青雲,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以後就安心住在教堂塈a。」

        「嗯。」霍青雲百感交集,只知道不停點頭。

        「神父,我就把這孩子託付給你了。」鐘晨煊慎重地看著羅德,「還有,我每月會差人按時送生活費過來。」

        「鐘先生,生活費就不必了,我有足夠的能力負擔青雲的生活。多謝你的好意。」羅德擺擺手,拒絕了鐘晨煊的好意,又說,「除了畫畫,我還會教他別的知識,我不會讓他成為一個只懂畫畫的呆子。在學校堹鉧ヮ鴘滿A我都會教他,你們放心。」

        「那就太好了。羅德神父,你真是個大好人,老天一定會保佑你的!」古靈夕真想給這個老外一個大大的擁抱。出了這樣的事,讓霍青雲再回到學校繼續學業,似乎是不太可行的,難得這個「師父」還肯擔起教書育人的職責,古靈夕認定霍青雲的命還是不錯的。
「好吧,那就先這樣。青雲,你以後跟著神父好好學習,要給自己爭一口氣。凡事都不能像以前那麼任性衝動了,要三思才能後行,知道嗎。」鐘晨煊笑看著霍青雲,又轉向羅德,「勞你多費心了!有時間我們會常來看望他的。」

        羅德接過霍青雲簡單的行李,點點頭:「願主保佑你們。」

        「我們還有事要辦,告辭了。」鐘晨煊後退一步,道別,離開。

        「好好照顧自己,要聽神父的話!」古靈夕擂了霍青雲一拳,趕忙轉身跟著鐘晨煊而去。

        霍青雲呆站在原地,鼻子止不住地酸起來,對著鐘晨煊和古靈夕的背影,用力揮了揮手。

    羅德靜靜地看著漸漸遠去的兩人,高大的身軀像極一尊雕塑,一層外人無法參透的深邃,籠罩著他湛藍的眸子……


「你這個丫頭真是越來越讓我頭疼了!」宋世琪忍不住拿拐杖連連敲著地面,對著埋頭收拾行李的古靈夕說道,「把房間搞得一塌糊塗不說,徹夜不歸也不跟我打個招呼,你是女兒家啊,不能這麼沒分寸的!你現在又要去哪裡?」

        古靈夕把包袱繫好,回頭衝她一笑:「十七表姐,我向老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幹任何沒分寸的壞事!你不要為我擔心了。現在我有件事要辦,所以得暫時離開學校一天,你好生養傷就是了,不要為我分神。」

        「我怎麼可能不為……」

        宋世琪的話被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打斷。

        古靈夕跑去開了門,鐘晨煊一臉笑意地立在門口。

        「都準備好了麼?」他的目光越過古靈夕,落在她床上的包袱上。

「呃……可以走了。」古靈夕的臉又開始發燙,慢吞吞地走到床前拿起了包袱。

        「呵呵,宋老師,你安心養傷,我稍後會找人來把你房間的破損處全部修好。」鐘晨煊禮貌性地跟宋世琪打了個招呼,隨即拉著古靈夕出了門。

        「喂!你們……」完全被置身在外的宋世琪滿頭霧水,心想這個丫頭什麼時候跟鐘晨煊走得這麼近了?!還收拾了行李跟他一起離開?!

        宋世琪遇到了這輩子最難解開的謎題。

        一路上鐘晨煊都沒有跟古靈夕說話,直到走到校門外不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下,他拉開停在樹下的一輛黑色汽車的車門。

        「上車。」他命令道。

        古靈夕緊緊抱著包袱,猶豫著。

「我又不會吃了你!」鐘晨煊揶揄道,「你昨天不是還口口聲聲贊我是個好人麼。」

        古靈夕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包袱朝車內一扔,鑽進去坐了下來,側過頭對他大聲說:「我是怕你車技太差,要是撞了車出了事,我豈不是倒了大霉!」

        「烏鴉嘴。」鐘晨煊砰一聲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坐進來,邊發動汽車邊說,「從現在起,到明天這個時候,你都要完全聽命於我。還有,不要老向我提問題,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

        「我知道!」古靈夕癟著嘴,「不用你時時刻刻提醒我。我們到底去哪兒?」

        「真是好記性啊!我剛說的話你就忘了。」鐘晨煊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將車子調了個頭,加速朝城北方向駛去。

        鐘晨煊的車技其實非常好,古靈夕坐在媕Y,幾乎沒有受什麼顛簸之苦,只是車子每前進一些,她的緊張就加多一分。看著窗外漸漸濃重的夜色,喧囂街道上穿插而過的行人,古靈夕根本無心欣賞在別的地方欣賞不到的繁華夜景,她只關心,身邊這個專注握著方向盤的男人,究竟要把自己帶向何處。

        講實話,她並不害怕,她篤定他不會做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事。跟他相處的這些時日,點點滴滴,雖然他是個言行異常的怪人,但是一個人對自己好還是不好,她縱是再遲鈍,也能感覺得出來。對他,真的是好奇多於懼怕,對於這趟未知之旅,雖然她常常露出多麼多麼不情願的樣子,可實際上,她是期待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希望能時時看到他,時時聽到他跟自己說話,哪怕是罵自己傻瓜。


2007-10-31 10: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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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可是,冷靜下來的她又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這個男人知道自己的真實感覺。

        呵呵,口是心非,真是女人的通病。

        穿過好幾條繁華大街,又繞過幾條僻靜小路,他們的車子,在一處朱門大宅前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鐘晨煊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夜色下,這樣的高門大戶式建築,總讓人感到一抹揮之不去的深沉與神秘。

        跳下車,古靈夕打量著眼前緊閉的朱紅大門,月華流淌下,青石雕成的兩座造型罕見的怪獸分立兩側,均是龍頭獅身,一隻頭有犄角,另一隻背生雙翼,神態活絡,無不昂首奮爪虎虎生威。大門正上方,斗大的「鐘府」二字遒勁有力,一筆一劃都透著震懾人心的威勢。

「這兒……你家?」古靈夕低下仰望的頭,驚訝地問,「你把我帶你家來了?」

        「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來我家很正常啊。」鐘晨煊走到門前,回頭對古靈夕露齒一笑,而後將手指輕點在大門的正中央,劃了一個簡單的符號,輕喝一聲,「開!」

        吱紐一聲響,沉重的大門自行向後徐徐打開。

        這時,古靈夕才發現這扇大門上沒有裝任何鎖具。

        「你家大門都不上鎖的?」古靈夕不可思議地再次檢查了一次他家的大門,確實沒有鎖的影子。

        「除了鐘家人,誰都休想進來。」鐘晨煊邁步走了進去,招呼還在傻看著大門的古靈夕,「趕緊進來!」

古靈夕後腳剛一進門,只感覺後腦一陣氣流,然後就是咣當一聲,大門自動關上了。

        「你家的大門……很有個性啊!」古靈夕嘿嘿一笑,然後做賊一般打量著呈現在面前的鐘家大宅。

        這宅子的規模,大得超乎她想像,如果說之前她從鐘晨煊身上看不出半點「省城大戶」的風範,那現在,她確信,鐘家的確非普通百姓。
跟著他走過一片方磚墊底的開闊地,古靈夕不時看向整齊矗立在兩旁的雕花石柱,每根石柱上方都穩穩擺著一盞月白色的燈籠,燭光在媕Y輕輕跳動,透過燈罩,灑了一地輕柔潔白的光。

        「這些燈籠那麼高,你們是不是每次都要搭梯子上去點燈啊?」古靈夕實在太奇怪了,這樣的燈籠,而且不是一個兩個,每次點燃得多費事啊。

        「你覺得,以我的資質,點燈籠需要搭梯子麼?」鐘晨煊很無奈地反問。

        古靈夕這才想起當初在學校水池前的那一幕,他只是手指一動,便點亮了高掛枝頭的燈籠。


        「呃……對啊,哈哈,我忘了你本領高強了。」古靈夕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又說,「你們家真的好大!」

「你見到的只是一部分。」鐘晨煊意味深長地斜睨她一眼,「我家還有許多東西,是你從不曾見識過的。」

        被這座獨特大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古靈夕,當然沒有留意到鐘晨煊眼底的「不懷好意」。

        走完這塊地,再穿過一方紅木搭成的牌樓,一條簇擁在茂密綠樹中的迴廊蜿蜒向前,一時間看不到盡頭。隱沒在迴廊頂端的照明物,不知道是電燈還是燈籠,將迴廊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鵝黃色中。

        行走在大理石鋪就的路面上,眼中不時閃過刻於廊柱上的精美紋飾,沁人心脾的暗香從綠如碧玉的樹叢中浮來,古靈夕只覺得整個人都變得輕巧通透了,腦子塈颽O突然冒出了「皇宮」兩字。

鐘晨煊走在前頭,也不向古靈夕介紹這迴廊通向哪裡,更不解釋為何偌大的宅院媕Y,從進來到現在,除了他們兩個,再無他人的身影。

        幾聲嘰咕嘰咕的鳥叫響起在樹叢深處,天空圓月被厚雲遮去了半邊,跟在這個好像把自己當成透明人一樣的男人身後,在陌生又有些詭異的環境堿黿禲A古靈夕覺得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像小兵一樣立了起來。

「那個……老鐘!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古靈夕見鐘晨煊越走越快,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大聲問道。

        鐘晨煊不回頭,不回答,她越是問,他走得越快,轉眼就把她遠遠扔在後頭。

        「喂!你等等我行不?」古靈夕心媔V發不痛快起來,一溜小跑,想追上那個一步抵她三步的怪人。

        再往前便是迴廊上的一個彎道,鐘晨煊閃身走了過去。

        「你聾了嗎?」古靈夕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論她跑得多快,始終無法追上鐘晨煊。

        正當她喘息著繞過彎道時,突然,從四面八方冷不丁竄出了幾股濃重的紅霧,瞬間便將她淹沒在令人窒息的殷紅之中。

古靈夕下意識地揮手驅散這片擋住視線的障礙物,緊張地大喝:「誰?!誰在搞鬼?!」

        當然是沒有任何人應她的。

        「鐘晨煊!你這個混蛋跑到哪裡去了!」古靈夕被紅霧媬W特的味道嗆得直流眼淚,忍不住大罵起來,邊罵邊拿戴著鐲子的手胡亂揮舞。

        也不知是她的罵聲起了作用,還是她的護身手鐲又露了本事,這麼一折騰,那紅霧竟向被風吹散了一般,乖乖地退散開去。

        揩去眼淚,古靈夕用力眨了眨眼,看清楚了自己依然站在迴廊上,四周也沒有任何異常,轉過了彎道,這走廊不再迴旋,而是安靜地朝前筆直延伸,末端,好像是一道厚厚的拱門。

古靈夕不敢擅動,因為她發現,鐘晨煊不見了。

        偌大的地方,只留下她孤單一個。

        「我就知道,就知道那個傢伙不安好心!」古靈夕把包袱緊緊抱在胸前,緊張又忿忿地四下觀望。

        他居然把自己一個人丟下,著實過分!

        古靈夕在繼續向前,還是沿原路退回之間猶豫。

        嘰咕嘰咕的鳥叫又響了幾聲,迴蕩在夜色下,卻聽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算了,回去!

        古靈夕剛剛轉身,卻聽得身後啪一聲響。
她一個激靈,本能地回了頭,只見前方不遠處的廊頂上,熄了一盞燈,地上落了不少亮閃閃的玻璃渣子。而就在那壞燈下的圍欄上,不知何時坐上了一個人,背對著她,悠閒地靠在廊柱上,垂下的雙腿還自得地輕輕晃悠著。

        那個背影,那個髮型,那個衣服,古靈夕定睛細看,輕易便確定那是剛才突然失蹤的鐘晨煊。

        當下便鬆了一口氣。古靈夕拍拍心口,擺出氣哼哼地樣子朝他走了過去。

        「你搞什麼啊?剛才為什麼拋下我一個人?」古靈夕停在他身旁,看著依然側頭看著廊外景色,只留個後腦勺給她的鐘晨煊,氣不打一處來,伸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鐘晨煊,你啞巴啦?!」

        呵……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你……在叫我嗎?」

        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怪異的腔調,跟平常的他完全不似。


        古靈夕疑惑地把頭湊近了些,拽了拽他的衣袖:「你沒事吧?」


        他緩緩轉過了臉。


        「我的娘哎……」

        古靈夕朝後猛退一步,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指著正從圍欄上站起身的他,再說不出半個字。

        「是你在叫我,對吧。」

        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打扮,甚至連髮型都沒有半點差異,只有那張臉……

        眼前的鐘晨煊,被風吹得淩亂翻飛的發絲下,只剩下半張臉,半張眼眸和嘴唇一樣鮮紅的蒼白臉孔,另一半,是個凹陷的空洞,只蒙著一層全透明的膜,竟能清晰地看到底下一層白森森的頭骨。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古靈夕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壓下心頭的駭異,心急火燎地問,「你真的是鐘晨煊?」

        鐘晨煊怔怔地看著她,半張嘴唇往上翹起:「呵呵,你是靈夕……我未過門的妻子……」


2007-10-31 10: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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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古靈夕大驚,再也顧不得害怕,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他的手,急得聲音都走了調:
「怎麼回事?老天,你怎麼突然變成這樣?誰幹的?!」

        「成了這樣,你不怕我麼?」他空洞的眼神毫無目標地投向遠處,旋即又像受了莫大的驚嚇一般,緊緊握住古靈夕的手,小聲說,「走,我們一起走!這埵陸迭A害人的厲鬼!」

        說罷,不容古靈夕質疑,他拉起她便朝拱門方向快步跑去。

        「喂……你慢點!」他跑得實在太快,古靈夕跌跌撞撞地被他拖著強行前進。


        他對古靈夕的喊聲充耳不聞,只不停地說:「快點,跑,跑!」

        然而,不管他們跑得多快,那扇拱門離他們的距離始終沒有變近。

        他們像在原地踏步。

「啊呀!」

        古靈夕腳下一絆,重重跌倒在地,膝蓋上一陣劇痛。

        「起來!快起來!」他停下腳步,粗魯地拽著她的手,逼她再站起來,僅剩的半張臉,因為不知名的暴怒,在燈光下越發猙獰。

        「你……」古靈夕只覺頭上被人重重擊了一記,霎時變得清醒無比。

        她拼命掙脫他的手,忍痛爬起來,邊後退邊搖頭,冷冷地說:「你不是鐘晨煊!不是!說!你是何方妖孽?!」

        「我是他啊,他也是我啊。靈夕,過來,我們一起走!」他語無倫次,一步步朝她逼近,眸子越發漲紅,像要沁出血,「來啊,靈夕,別怕!我好寂寞,很久都沒有人陪我了,只有你,能陪我逃出這個鬼地方!」

  「滾開!」古靈夕朝旁邊一閃,順勢一腳狠踢在他的心口上。

        不可能,他絕對不是鐘晨煊!那個傢伙,不辭辛勞背著自己去看大夫,甚至連開個牆都怕瓦礫砸到自己,現下怎麼可能如此對待她?!一定是個邪靈,變成他的樣子來騙她!鐘家大宅,打從她一進來,無處不透著神秘與詭異,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竟有邪靈敢在鐘家的地盤變成他的樣子來惑人!
咻!

        她的飛腿明明是踢中了他的胸口,可是,沒有感覺到任何撞擊,跟劃過一片空氣沒有區別。

        定神一看,那個「鐘晨煊」所站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縷淡淡白煙。

        「妖孽!躲到哪裡去了!給我滾出來!」古靈夕原地轉了幾個圈,上下左右全部看盡,卻再覓不到他半點蹤影。

        正急躁中,上空突然飄來隱隱的聲音,仿若深谷堛漲^音。

        「靈夕,你留下來,陪我……我很寂寞……」


        「放屁!姑奶奶才沒閒工夫陪你這個邪靈!滾出來,有本事露個真容跟我打!」

  古靈夕跳著腳。

        又是一陣長長的歎息。

        「我走不出去……你也休想離開……嘿嘿……」

        那聲音,突然變得惡狠狠。


        頭頂上,驀地壓下一陣陰冷透骨的風。

        心知不妙的古靈夕猛一抬頭,果見頭頂上,一個呈氣流形態的碩大人臉,只有半邊五官,誇張地張著嘴,兇悍地朝她撲來。

        古靈夕倒地迅捷一滾,只見白光竄過,剛剛所在的位置,塌陷下一個大坑,被鏹水腐蝕過般冒著駭人的氣泡。

    一縷青氣從翻滾的氣泡中冉冉而出,重新匯集成那半張臉,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堙A全是要置她於死地的凶光。

        古靈夕拔腿就朝拱門處跑,至於她背後,只不斷聽到轟轟的巨響。

        她不敢回頭,強迫自己趕緊想個應對之計。

        說來也怪,剛才怎麼跑也跑不近的拱門,這會兒卻離自己越來越近。

        如果能跑進那扇門,興許自己就能得救,古靈夕突然冒了這麼一個念頭。

        就在她離那拱門不過十來尺距離時,她跑不動了。

        不是累了,而是,她的兩隻胳膊,被一左一右地緊緊鉗制住了。

「這……」

        古靈夕頭上冒出了冷汗,側頭看去,從兩側的廊柱堙A竟鑽出了一男一女,穿著同色的銅錢紋褂子,男的戴著個瓜皮帽,女的挽著丫頭髻,臉頰正中紅得過分,好像上了濃胭脂卻沒有抹散。四隻被無限拉張的手臂,牢牢擒著古靈夕的胳膊,沒有牙齒的嘴巴咧開著,嘻嘻直笑。

        「見鬼!」古靈夕拼命掙扎,可抓住她的手臂,既有蛇一般的柔韌,又有鋼筋一般的力道。

        轉眼間,她被廊柱媃p出的男女架到了半空中。

        「陪我們玩吧,很久沒有人加入我們了!」

        那對「男女」,異口同聲地對在半空中踢腿的她說道,眼睛幾乎笑成了一彎月牙。

「呵呵,留下吧,留下吧!」那可惡的半張臉飄到了古靈夕面前,乎地朝下一沉,又化成了鐘晨煊的模樣,橫抱著手臂,專注地盯著古靈夕,「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休想!」

        被這些來路不明的邪靈「戲耍」了半天的古靈夕徹底怒了。

        一股久違的力量從心臟的最深處奔騰而出,狂嘯著朝每一條經絡每一滴血液堜b騰,操縱著她每一下意識,每一個行動。

        她閉上眼,只覺得全部力量漸漸朝著同一個方向——自己的右腕上奔去,像一枝利箭,身體堜狾釭漱O量,都壓在這枝「箭」上,衝過重重阻隔,從自己的右手上找到了一個最完美的突破口!

  轟隆一聲,像極夏季的悶雷,不刺耳,卻震得聽者心頭發顫。

        七色光華從古靈夕右腕上的手鐲中激迸而出,幾乎照亮了整條迴廊,更照亮了「鐘晨煊」還有那對長臂男女驚恐詫異的鬼臉。

        散開的光華猛地糾結成粗繩狀,一分為二地擦過古靈夕被制的雙臂,準確地擊向那對笑容已經凝固的詭異男女。

        呀!

        孩子一樣的尖叫從他們口中迸出。

        古靈夕只覺肩膀一鬆,整個人頓時從半空中跌了下來。

就地一滾,她輕輕鬆鬆地站了起來。

        再看,廊柱堶還有什麼穿著銅錢褂子的男女,只留了兩縷一吹便散的白煙。

        「鐘晨煊」似乎被古靈夕突如其來的本事嚇到了,轉身便溜。

        「孽障!不許跑!」

        古靈夕朝前一躍,一把揪住「鐘晨煊」的頭髮,再一個翻身到他正對面,舉起右手,出箭指狠狠朝他的眉心戳了下去,大呵一聲:「浮靈入魘,惡動盡銷!」

        淒厲的怪叫,從「鐘晨煊」的口娷咱X,他的身體,篩糠一樣亂抖起來,一道粗粗的裂紋從他的眉心開始蔓延,將他整個人一劃成兩,而後,竟一塊一塊地裂開,並紛紛坍塌下去,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碎塊。

  最後,古靈夕眼看著這些碎塊化成了微不足道的黑色灰燼,在地上打著旋兒,被夜風吹得一乾二淨。

        四周,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古靈夕擦著頭上的汗,一屁股坐到了圍欄上,心頭雖鬆了口氣,腦子堳o亂成一團。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鐘家的宅子怎麼會任由這些邪靈放肆?鐘晨煊都不管的嗎?他不是專門整治這些鬼魅的麼?

        正想著,忽又聽得前頭吱呀一聲響。

        古靈夕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

        那道一直緊閉的拱門,慢慢打開了來。

門後,一個五旬有多的男人,兩鬢飛霜,穿著黑色的對襟袍子,外加一件狐皮坎肩,端坐在一架輪椅上,不緊不慢地推著車輪,面無表情地朝古靈夕滑來。

        還有妖孽?!

        鐘家到底是給人住的還是給鬼住的?!

        古靈夕忍住想嚎啕大哭的衝動,憋住一口氣,朝那輪椅老者衝去,揮手就是一拳,直朝他面門擊去。

        「老鬼,休想再戲耍本姑娘!」

        她罵聲未落,只覺手臂一麻,自己的拳頭竟被對方輕鬆擋開。

        還不等她出下一招,對方已經使出幾個漂亮的擒拿手,把她的雙手牢牢制住。
這種被制服的感覺,跟剛才被那對怪男女抓住完全不同,古靈夕沒辦法描述,但是她的確沒料到這只老鬼這麼厲害。

        「丫頭,不要再打了!」對方不鬆手,威斥一聲。

        「鬼才是你的丫頭!」

        古靈夕氣急敗壞地回敬對方,雙臂用力朝外扭動,不顧骨折的危險,硬要掙開對方的鉗制。

        見她下蠻力,老者反到是鬆了手,似乎怕傷了她。

        以為脫身成功,古靈夕把什麼尊老扶幼的美德統統扔到一邊,念動她唯一會念的咒語,舉起手指便朝老者眉間戳去,一想到剛才的「鐘晨煊」就是被這招制服的,古靈夕信心倍增,但凡惡靈,想必都逃不過這句咒語的威力。

        然,她沒想到,她屢試不爽的招術,竟然在手指離對方眉心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老者只用了兩根手指,緊緊鉗住她的手指,令她進退不得。

        不明白啊,真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氣勢洶洶的進攻總是在這老鬼一兩個簡單動作下功虧一簣?!

        看來上了年紀的老鬼的確比年輕的難對付。

        僅僅是被鉗住了手指而已,為什麼整個身體都像被粘在地板上了一樣,不能出手不說,連腿都動不了。

「還要跟我動手麼?」老者加重了口氣,眸子媞諝閃過。

        動手?!我動得了手麼?!

        古靈夕咬牙,冒了句:「君子動口不動手!」

        話音未落,古靈夕立照準那老者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

        「啊呀!」

        老者一把推開古靈夕,捂著手指大叫。

        趁這難得的間隙,古靈夕來不及多想,握緊右拳,狠狠朝老者頭部擊去。

        被手指上的劇痛折騰得冒冷汗的老者,這回的躲閃動作慢了半拍。
又是一聲哎呀大叫。

        老者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哼哼,邪不勝正,跟我鬥?!」古靈夕得意地笑,舉起右手,又念起了咒語,「浮靈入魘,惡動……」

        咒語還差倆字,她舉起的胳膊卻被人從背後緊緊拉住了。

      「夠了!」

        熟悉的聲音,沉穩如常。

        古靈夕詫異地回頭。

        鐘晨煊鬼魅一樣悄然出現在她身後,嘴角微揚,依然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老鐘?!」雖然她可以從抓住她的那只大手上感覺到真實而熟悉的溫度,但有了剛才那番遭遇,古靈夕對身後這個傢伙,還是心存疑竇地問了一聲。

        「說了不許你再叫我老鐘的!」鐘晨煊甩開她的手腕。

        真的是他!古靈夕徹底放了心。

        「混蛋!」她轉眼便換了副母夜叉的臉孔,幾拳砸到鐘晨煊身上,「你什麼意思?大半夜把我一個人丟下,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差點被一群惡鬼生吞活剝了!還有啊,那邊還有只老鬼沒解決,看到了嗎?!你說吧,你什麼意思你!」

        鐘晨煊不閃不躲,任由她的拳頭在自己身上洩憤。
片刻後,估摸著古靈夕的怒氣耗得差不多了,鐘晨煊才慢吞吞地開了口:「不是鐘家人,不進鐘家門。」

        「啥?!」古靈夕被他的話搞得莫名其妙。

        鐘晨煊繞過她,走到老者面前,說:「爹,人我帶來了,可滿意了?」

        爹?!

        他居然管那只老鬼叫爹?!

        古靈夕驟然產生了幻覺,認定自己受了十分之嚴重的內傷。

        「不錯不錯,當初一看八字,我便知這丫頭是最適合的人選,嘿嘿。」老者眨巴著烏青一圈的左眼,一個勁兒揉著被古靈夕咬傷的手指,從痛苦中強擠出滿意的笑容,又說,「雖然靈氣過人,反應敏捷,但太過年輕氣盛,蠻力大於腦力,還需要你悉心教導才行。假以時日,必成鐘家又一員猛將。哈哈。」

        「猛將?!」鐘晨煊瞅了古靈夕一眼,歎氣,「恐怕是個很浩大的工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像個透明人被撂在一旁的古靈夕噌一下跳到鐘晨煊和老者中間,又急又氣地質問,「你們是父子?!那,那剛才那些襲擊我的惡鬼……」


2007-10-31 10: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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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鐘晨煊笑笑,右手捏訣,隨即舒指朝身旁輕輕一彈。

        剛剛那個把古靈夕折騰個半死的「鬼臉鐘晨煊」飄飄悠悠地從地底鑽了出來,雙目緊閉,像根完全靜止的樹幹。

        「返!」

        鐘晨煊斷喝一聲,手指朝堣@勾。

        冒牌鐘晨煊嗖一下化成道白光,半空中劃了道弧線,落入鐘晨煊修長的指間。

        等那白光消散,古靈夕定睛一看,鐘晨煊手執的,不過一枚看起來極普通的漢白玉圍棋子,只是這棋子的正面,刻著一個朱砂色的「魅」字。

        而老者也在此刻變戲法一樣拿出了兩個小小的絹布製成的人偶,都穿著銅錢花紋的褂子,一個頭上扣著瓜皮帽,一個挽著丫頭髻,兩個小人的前胸上,一個用朱砂寫著「魍」,一個寫著「魎」。
  
    古靈夕縱是再笨,也明白剛才的遭遇是怎麼回事了。

        「你們……你們使詐耍我!」想到剛才被這些「惡靈」耍得團團轉,古靈夕氣憤而委屈地跺著腳,「我招你們惹你們了!加起來都要過一百歲了,欺負小姑娘!!!」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請你吃包子。」鐘晨煊無奈地看著快要哭鼻子的古靈夕,轉而又對老者說,「你要我做的事我辦到了,你該安心進醫院動手術了吧?!」

        「嗯嗯,動動!」老者忙不迭點頭,又滿臉放光地對鐘晨煊說,「不過你們大婚的日子……」

        「這個您不必擔心,我和靈夕已經選好日子了,就在下個月初八。」鐘晨煊面不改色地回答,還不忘向呆若木雞的古靈夕求證,「是吧,靈夕?!你說下個月初八是好日子。」

        「啊?!」這擺明了是栽贓嫁禍,古靈夕本能地想否認,可是一想到跟他定下的「交易」,一想到他說的「我說一你不准說二」,她生生把自己的心婺雱]了回去,彆扭地傻笑著朝老者點頭,「那個……是是,是初八,是我定下的日子,黃曆上說的,下月初八宜嫁娶!」

        鐘晨煊滿意地衝她笑笑,順手把她拉過來,說:「先過來正式見見你的未來公公吧,你送的『見面禮』實在是厚重。」

        明知道他得寸進尺,古靈夕卻不能發作,必須陪著笑臉,乖乖走到她的「未來公公」面前,行了個禮:「晚輩古靈夕,見過……呃……鐘老先生!剛才,靈夕多有冒犯,請不要見怪!」
「不見怪不見怪!」鐘晨煊的老爹笑得花一樣燦爛,早忘了古靈夕送他的「斷骨咬」和「熊貓眼」,「不要叫我鐘老先生,太見外了,反正你早晚都是鐘家一份子,就叫我爹吧!」

        古靈夕背上冒著冷汗。

        「對啊,叫吧!」鐘晨煊拽了拽她。

        醞釀了半晌,她從牙縫媕膝X一聲蚊子叫:「爹……」

        「啊,乖!乖!祖宗有靈,我鐘岳霆總算盼到這一天啦!!」鐘晨煊的老爹,這個叫鐘岳霆的老者,居然有喜極而泣之勢,一個勁抹著濡濕的眼角。

        看著這個為即將迎娶新婦的兒子高興成這樣的父親,想起剛才鐘晨煊說的什麼「醫院」什麼「手術」,古靈夕大概猜到,他要自己一天的時間,就是為了要自己跟他合演這場,只為了讓他可能患有重病的父親安心進醫院治病?!

        「走走,靈夕,跟爹到家堨h,我有東西送你。晨煊,我們去堂屋。」鐘岳霆握住古靈夕的手,又回頭對鐘晨煊說。

        「好。」鐘晨煊點頭,拾起古靈夕落在地上的包袱,拍了拍灰,塞到她懷堙C

        然後,一老一少拽著思維還沒恢復正常的古靈夕朝走廊的另一端緩步走去。

        夜風徐徐吹動,天上的雲朵緩緩散去,羞藏在後只露半臉的月亮終於成了一個完整的銀盤,愜意地照著地上的一切。

        「來來,丫頭,這個這個,給你!」鐘岳霆從擺放在堂屋正中的香案上拿下一個裹得很仔細的紅布小包,小心打開,取出一個用紅繩繫著的乳白色的四方小牌子。

鐘晨煊示意古靈夕趕緊過去。

        「哦……」古靈夕磨磨蹭蹭地走到鐘岳霆身邊,看著在他手中左右搖晃的牌子,問,「這個……給我嗎?」

        「當然!這是我們鐘家祖傳的護身符。現在就當是我這個爹送給你的見面禮吧!」鐘岳霆拉起古靈夕的手掌,不由分說把牌子放上去,「要好好保管,一代傳給一代。」

        一代傳給一代?!
古靈夕的耳朵突然嗡嗡作響,臉蛋也騰一下紅成了番茄。鐘岳霆的言下之意,她怎麼會不明白。

        「放心吧,爹,我們會儘快為鐘家添人丁的。」鐘晨煊上前,很自然地扶住古靈夕的肩膀,笑瞇瞇地下了保證,「對吧,靈夕?!」

        古靈夕欲哭無淚,僵硬地轉動著脖子看了他一眼,逼著自己咧嘴一笑:「嘿嘿,對對,非常對!」

        鐘岳霆朗聲大笑,拉起鐘晨煊的手,又把古靈夕的手交到他手堙A然後自己緊緊握住這對年輕人的雙手,說:「第一眼看到這丫頭時,我就知道她註定要當我兒媳婦,呵呵,晨煊,以後要好好待靈夕。」

        「我自然會待她好。」鐘晨煊故意把古靈夕又緊摟了一下,笑,「鐘家從不出欺負女人的男人。爹,這點您該最清楚。」

從不欺負女人?!

        撒大謊會被雷劈嗎?如果會,古靈夕希望下一秒就來個炸雷在鐘晨煊頭上開花。

        「嘿嘿,那是那是。」鐘岳霆連連點頭,又轉向古靈夕,歎了口氣,笑容漸漸淡去,

「丫頭,我只有晨煊這一個兒子,今後就賴你多加照顧了,他娘走得太早,對他,我一直是心存愧疚……」

        「爹!」鐘晨煊打斷了他父親,「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從鐘晨煊的眼堙A古靈夕突然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呃……呵呵,對對,過去的事就不提了,重要的是將來。」鐘岳霆不自然地咳了幾聲,馬上又恢復了剛才的笑臉,「對了,丫頭,我看你使出來的招術亂七八糟,空有靈力卻不懂運用,以後讓晨煊好好教授你一些咱們鐘家的伏鬼秘技,以你的資質,呵呵,很快就可以和晨煊夫唱婦隨,降盡天下邪靈啦。」

        「我會好好教她的。」鐘晨煊頗深情地望了古靈夕一眼,「這是我的責任。」

        雖然她明知道他的「深情」不過是裝出來的情緒,古靈夕的心還是猛跳了一下,馬上把自己的視線移到了別處。

        「啊,對了!還有這個,也送給你。」鐘岳霆鬆開他們的手,從身上掏出那兩個絹人娃娃,塞到古靈夕手堙A「這也是我們鐘家的傳家寶貝之一。」

        「這……」古靈夕看著手堛漱@對娃娃,想到剛才恐怖的一幕,結巴著問,「這這,這娃娃我拿來沒什麼用啊!」
「現在也許沒用,以後一定有!」鐘岳霆堅決地要她收下。
        「爹說有用就一定有用,快謝謝爹!」鐘晨煊拍拍她的肩膀。

        「謝……謝……爹!」古靈夕癟著嘴把這對怪物娃娃抱在懷堙C

        鐘岳霆滿意地笑笑,落在那對娃娃上的目光卻很快從輕鬆轉為嚴肅。

        「晨煊,」他叫著兒子的名字,看著這對娃娃,「那件事……一定要儘快辦妥。我越來越覺得不安……」

        「我知道。我一直盡力在查。」鐘晨煊拿起其中一個娃娃,眉頭微鎖,「只是……現在還沒有太多有用的線索。」

        「嗯,不要操之過急。前前後後已經找了這麼久,不在乎這點時間。」鐘岳霆擺擺手,咳嗽幾聲,「只是多讓它流落外界一日,世上可能就多一日的不安寧。唉……」

        「我會儘快。鐘家的東西,早晚都要收回來。」鐘晨煊把絹人拽得緊緊,低沉而堅決地說。

        這對父子的對話,古靈夕當然是聽不明白的,只能像個局外人一樣傻笑了事。

        「或者,你也可以幫幫我的忙。」鐘晨煊成心剝奪她當局外人的權利,把絹人還給她,「關於這個東西的典故,我稍後會解釋給你聽。」

        看著手堥潃茷釆L直笑的古怪娃娃,古靈夕又有了種被硬拖下水的感覺,雖然不明白他們的對話究竟指什麼,但她隱約感到那一定是件棘手的事。

        「呵呵,丫頭,過來過來。」鐘岳霆轉動著輪椅,看著香案後頭供奉的一張鍾馗畫像,「既然進了門,過來拜拜老祖宗!」

        「老祖宗……」古靈夕遲疑著走到香案前,仔細端詳著這幅栩栩如生的鍾馗像,驚訝地問,「鍾馗……真有這個人嗎?你們真的是他的後人?我以為只是傳說堛漱H物。」

        「傳說也分真假的。」鐘晨煊走到她身邊,取了三支香,點燃,交到她手堙A「身為鐘家人,老祖宗是一定要拜的。」
我姓古不姓鐘!

        古靈夕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接過香,畢恭畢敬地向牆上的鍾馗拜了三拜。

        「下月初八,我們便是真正的一家人啦。」鐘岳霆舒了一口氣,非常幸福地看著古靈夕,「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塈a。咱們家許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啊?!」古靈夕想趕緊用手接住下巴骨,「這這這,這不好吧?!」

        還沒成親就住到男方家堙A這不明擺著落人口實麼?!而且,她明明就是著了鐘晨煊的道兒,陪他演一場戲而已,已經很吃虧了,這麼還能這麼稀婼k塗把自己的一世清白也搭進去呢?!

        「沒什麼不好。」鐘晨煊依然笑得如沐春風,「我家的房間多的是。」

「丫頭你不必有什麼思想負擔,我們鐘家向來視那些陳腐禮教為糞土!」鐘岳霆一眼看穿了古靈夕的心思,「你是我們鐘家的未來女主人,更不要被那些破爛教條影響!」

        「啊……好吧……」這對父子的表現令古靈夕實在說不出一個不字,不得不點頭同意。

        「真乖!」鐘晨煊半瞇著眼拍了拍她的頭,然後又跟鐘岳霆說,「爹,忙了大半天,您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做好晚飯後再叫您。」

        「好好。我先回房去了。」鐘岳霆點頭,把輪椅轉了個方向,剛要離開,又回頭跟鐘晨煊說,「你順便帶丫頭四處轉轉吧,我們家堛漲釣ЁW矩,她還是要知道的。」

        「嗯,我會讓她儘快熟悉怎麼當一個鐘家人。」鐘晨煊一口應允,然後把鐘岳霆送出了堂屋門口。

  琢磨著鐘岳霆已經走遠了,古靈夕幾步衝到站在香案前給鍾馗像上香的鐘晨煊身邊,又急又氣地質問:「你都跟你爹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我什麼時候答應下月初八跟你成親了?我才不要住在你家呢!」

        鐘晨煊只顧拜鍾馗,無視不停跺腳的她。

        「你!」古靈夕被他氣得不行,把手堛爾h人重重朝他懷堣@塞,大聲說,「還給你!我不是你們鐘家人,受不起這個禮。我要回去了!」
說罷,她扭頭便走。

        剛跨出一步,她的胳膊便被人扭住了。

        「不許走!」鐘晨煊把她硬拖回自己面前,收起笑容,「一天還沒有結束。難道你想食言?!」

        「我……」古靈夕癟著嘴,委屈地想哭。

        鐘晨煊歎了口氣,鬆開她。

        「我爹的心臟有毛病,除了找西醫動手術,別無他法。」他望著香爐嵁爙鶪仱_的青煙,淡淡說著,「可是他太倔強,堅信吃中藥就可以痊癒,怎麼也不肯去醫院,弄到最後病情越來越不樂觀。我勸說過他許多次,最後他終於鬆了口,說只要我答應他兩件事,就乖乖去動手術。」

「第一件就是你得把媳婦討回來,對吧?」古靈夕脫口而出。

        「明知故問。」鐘晨煊笑笑,「否則何必要你來演戲。」

        雖然明知是「戲」,可是真的由他口中說出,卻有一刹那的不快從古靈夕的心堸{過。

        「那……第二件事呢?」她追問。

        鐘晨煊看看捏在自己手堛爾h人,右手一晃,剛才那枚棋子又出現在他的指間。

        「你看清楚這三件東西了沒有?」他問。

        古靈夕又湊近了些,把這幾個玩意兒再看了一次,說:「看清楚了啊。一枚棋子,兩個娃娃。上頭還寫了字。」

  「這幾個字還認識吧?」鐘晨煊懷疑地盯著她。

        「當然認識!我跟你說過我從小就有先生教的!」古靈夕白他一眼,「魑魅魍魎的後三個字嘛,怎麼不認識!」

        「對,這是後三個字。」鐘晨煊看著手中的棋子入神。

        「後三個字……」古靈夕想了想,像是有些明白了,「那頭一個字呢?寫到哪裡去了?」

        「呵呵。」鐘晨煊一笑,「這就是癥結所在。」

        古靈夕拿過一個絹人,又看看他手中的棋子,問:「剛才,我聽你說,鐘家的東西早晚要拿回來,難道就是……」
「邊走邊說吧,先跟我去廚房做飯!」鐘晨煊笑笑,收起棋子,舉步朝堂屋外走去。

        「啊?!」頭一秒還在討論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下一秒就轉到做飯上去,鐘晨煊的急轉彎功夫讓古靈夕打心頭「佩服」。

        「順便帶你在我家小範圍轉轉。」鐘晨煊嫌她走得太慢,回身拉起她的手逼她加快腳步,「還有,爹給你的護身符一定要收好,要是丟了,我就讓那個假鐘晨煊日日夜夜陪著你!」

        「你……」古靈夕咽了咽口水,忙將一直捏在手心的護身符套在脖子上並塞到衣服堙A再小心按了按,這才忿忿對鐘晨煊抱怨道,「我剛剛被你們爺倆折騰得夠嗆,你不讓我歇歇,還拉去做飯?!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難道你不餓?」鐘晨煊目不斜視地穿行在彎彎曲曲的走廊上,廊柱的投影有規律地從他俊臉上滑過。

「餓!」古靈夕被一語被說中心事。

        「那就是了,不做飯吃什麼?!」鐘晨煊拉著她轉了個彎,走進一方種假山嶙峋翠竹滿庭的花園,看著前方道,「穿過偏園,那處掛燈籠的地方就是廚房。我帶你去的每一個地方,你都仔細記下該怎麼走,否則一定會迷路。」

        「老天,你家怎麼這麼大?!」古靈夕感慨之餘,又問,「對了,這麼大一個地方,為什麼我沒看到一個僕役?」

        「僕役們基本都在南宅那邊,平時我處理生意上的事也基本在南宅。北宅這邊,是專供我爹靜養的,也是我的出生地。他老人家不喜歡人多,所以你在這堿搕ㄗ鴠~人。」鐘晨煊如是說道。

「南宅北宅?你家在省城到底有多少房子啊?全都這麼大?還有啊,你爹的身體不好,那平時誰照顧他?」訝異鐘家的房產之餘,古靈夕不信鐘晨煊放心把老人家獨自扔在偌大的宅子堙C

  「東西南北中,都有鐘家的宅子。北宅供我們居住,南宅處理公事。其餘的基本閒置。」鐘晨煊輕描淡寫地回答,隨即呵呵一笑,拍拍她的頭,「至於我爹,你不要拿看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家的眼光來看待他,雖然他身體有病,但是絕對有能力照顧自己。剛才你跟他過招,不是沒討到半點便宜麼?這樣一個老爺子,你覺得會被衣食住行之類的問題困擾麼?」

        古靈夕被他連珠炮一樣的反問弄得啞口無言。


2007-10-31 10: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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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說到這兒,鐘晨煊突然停住步子,看定古靈夕,說:「鐘家的人,必須學會獨立。」

        他的表情,突然有點凝重。

        一見他這樣,古靈夕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情緒而變得嚴肅起來,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太過依賴一個人,是非常危險的事。」鐘晨煊繼續前行,「你越早明白這個道理越好。」

        「哦。」古靈夕像個小學生,乖乖跟在他身後。

        無窮的問號在古靈夕心堨磎|出現,雖然她的閱歷見識遠不如鐘晨煊,但是,論直覺,她不輸給任何人。一個強烈的念頭告訴他,在鐘晨煊父子看似風平浪靜的和睦親情之下,似乎隱藏著某些不為外人察覺的秘密,或者說,整個鐘家,本身就是個很大的謎。而自己在不不知不覺,甚至是心甘情願下,一步一步被人拖進了這個謎團之中。而自己的將來,就好像腳下這條鋪滿彩石的小路一樣,不斷延伸,卻看不清楚究竟通往何處。

        「到了。」

        鐘晨煊一聲喊,驚醒了低頭胡思亂想的古靈夕。

        推開掩好的木門,一間設施完備,食材豐富的廚房呈現眼前。

        站在這間比自己家廚房大上數倍的地方,古靈夕嘖嘖道:「你家廚房也大得太囂張了吧……」

        話音未落,一捆青菜和數個青椒飛到了她的懷堙C

      「洗菜去!」鐘晨煊指了指離灶台不遠的一口大水缸,「那邊的架子上有盆子。」

        「哦。」古靈夕垂下頭,乖乖拿了盆子盛了青菜青椒,走到水缸前舀水,邊舀邊說,「先說明哈,我不會做飯的,你別指望我上灶台,幫你洗洗菜還成。不過,你會做飯?」

        「我從來不指望你能做出給人吃的東西。」鐘晨煊從一處密閉的櫃子堥出一塊豆腐還有排骨和番茄,仔細看了看,確認新鮮後才繼續說,「平時我很少回來,只要我回來,就一定會親手做一頓飯。」

        「哦,那以前你們家誰做飯啊,你們又不喜歡有外人在,你娘做麼?」古靈夕嘩啦嘩啦洗著青菜,隨口問。

        「是。」他只漠然回了一個字,把排骨放到菜板上。

        當!
明晃晃的菜刀一刀剁下,整塊排骨一分為二,緊接著又是一陣快而不亂的絕佳刀法,一整塊排骨眨眼便被被剁成了大小均一的小塊。

        古靈夕對鐘晨煊的僂穭M法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另換一塊菜板一把菜刀後,鐘晨煊取過豆腐放好,用刀仔細地把綿軟的豆腐切成均勻的薄片。

        「那枚棋子還有絹人,是鐘家歷代相傳的法器。據說老祖宗鍾馗周遊四海時,降伏了四隻惡靈,本來是要將它們打入鬼獄,但是念它們有心悔過,而且老祖宗也有意將它們收歸己用,於是他施咒將四惡靈的精魄照其各自的特質封入棋子和絹人之中,你見到的那幾個朱砂字,其實就是老祖宗親自寫下的封印。自它們被收服之後,『魅』之棋子可以遵照使用者的意願,化身成與使用者一模一樣的鬼魅,可用來作為使用者的替身而不被異類察覺,而『魍魎』之絹人,據說收服前便是一對長不大的雙生兒,善召喚山精樹妖等天地間的妖靈異類作惡,降伏之後可以憑用者意願自由穿梭於山石水木中,為其捉拿其他藏身在媕Y的惡靈。」豆腐在鐘晨煊的刀下變成了整齊無比的小薄片,而他則繼續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有了它們從旁協助,老祖宗降妖伏魔更是如虎添翼,之後,他將這幾件東西交給鐘家後人,囑咐他們好好利用,切忌不可落入心術不正之人手中,尤其是魑魅魍魎中的『魑』,更要好生看護,否則貽害堪大。而我的祖輩們也恪守老祖宗的訓誡,將這四件法器代代傳用。剛才,你也該大概領教了這幾件東西的作用吧,呵呵。」

        古靈夕抓著水淋淋的青菜葉子,目不轉睛地聽著他講這個「典故」,內容雖然不多,可媕Y的神奇,真是十個說書先生也比不過他。

他的輕笑勾起了目瞪口呆的古靈夕對剛才那幾幕的回憶,她頓時說道:「雖然你說得那麼玄乎,它們那幾個剛出現時也是挺嚇人的,但最後還不是被我三兩下解決了麼?!也不是多厲害嘛。」

        「單細胞動物就是單細胞動物啊。」鐘晨煊歎氣,把豆腐放到一旁,又拿過番茄,仔細切了起來,無奈地說,「就你這個級別的小丫頭,我和我爹能讓魅和魍魎拿出真本事對付你麼?」

        「噯……」古靈夕眼珠一轉,馬上低頭繼續洗菜,片刻後又不甘心地抬起來,問,「先忽略這個。你說了這麼一堆,我還是沒聽出關於那個『魑』的事啊。你們老祖宗說要特別留心它,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們把『魑』……」

        「你猜的沒錯。」鐘晨煊停下刀,「數百年前,
『魑』丟了。」

「那,那個魑到底是什麼玩意兒?也是一枚棋子麼?」古靈夕推測著。

        「最討厭的就是這點啊,呵呵。」菜刀又在鐘晨煊手悹僂籉a運動,他的目光聚焦在切成花瓣狀的番茄上,「我根本不知道魑是什麼玩意兒,也許它也是一枚棋子,也許是一個娃娃,還也許是地邊的一片雞毛,天曉得。」

        「你怎麼會不知道?這是你們鐘家傳家的東西啊!還有你爹,難道他也不知道?」古靈夕覺得鐘晨煊的口中不應該說出「天曉得」這樣的字眼。


        鐘晨煊搖頭,說:「聽我爹說,魑失蹤的時候,大概是在我曾太爺爺在世的那會兒,之後北宅的書房遭了一次大火,祖輩們留下的所有手劄全部付之一炬,手劄媕Y記錄了鐘家歷次伏鬼除惡的事蹟,當然也包括了對魑魅魍魎的詳細說明。而事後再問曾太爺爺關於魑魅魍魎的事,其他三件他都記得,唯獨少了對魑的記憶。所以打那之後,鐘家人都只知道這法器本該是四件,但是對魑的瞭解近乎為零,它的一切都成了謎。而祖輩們也一直在盡力把它找回來,可惜至今也沒有如願。」
「好詭異!」古靈夕驚訝之餘,好奇心直線飆升,「那你現在查到什麼關於魑的線索了沒?我聽你爹說,他越來越不安。」

        「既然老祖宗特別囑咐過要留意魑,那足以證明它跟其他三件法器有莫大的不同。它不見了這麼多年,鐘家誰會安心?」鐘晨煊把切好的番茄碼到盤中,又取了一罐蜂蜜,細細澆在番茄上,說,「我試了不少方法,但是現在還沒有找到比較有用的線索。要解出一個毫無頭緒的陳年謎團,我需要時間。而且,我早晚都會把魑拿回來。」

        「我能幫你什麼忙麼?」古靈夕端著洗好的青菜走到他身邊,問。

        「你今天已經在幫忙了。」鐘晨煊拈了一片番茄塞到嘴堙A笑,「我爹肯去做手術,正是你幫忙的結果。至於其他的,你不給我添亂已經很好了,等到真需要你的時候再跟你說吧。」

「我是被你騙來的好吧!」古靈夕撅著嘴把青菜扔到他面前,順手也拈了一片番茄塞嘴堙A口齒不清地說,「不過,念在你一片孝心,本姑娘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

        吃過,她咂砸嘴,又仔細看了看盤中疊成盛開花朵一樣的番茄片,紅彤彤的顏色在晶亮稠濃的蜂蜜中顯得越發新鮮可口。她忍不住又抓了兩片塞到口中,甜中裹酸的好味道令她連連說道:「好吃好吃!你怎麼想到把蜂蜜和番茄放一起啊?!」

        鐘晨煊把盤子從她手下端走,笑:「勸你少吃點,吃多了會鬧肚子。」

        「我要吃!我才不怕鬧肚子!」古靈夕繞到另一邊想把盤子搶回來,這道菜實在是太開胃了,她本來就饑腸轆轆,現在更是越吃越想吃。

        鐘晨煊巧妙地把她隔開在安全距離之外,說:「我說了現在不許吃!等我把其他菜做好之後才能開動!」

  「哼!小氣!你就是怕我全給你吃光了!」古靈夕不是他的對手,只得咽著口水朝他翻白眼。

        接下來的時間,火光閃亮熱油翻騰中,鐘晨煊手腳麻利地翻炒著鍋堛滬鼓哄A然後調味起鍋,連味道都不試,一氣呵成。

        「端著!」

        鐘晨煊放到古靈夕手堛滌U盤上除了那盤讓她垂涎不止的蜜汁番茄外,又多了一道濃香四溢的青椒炒排骨,還有一大碗翠如碧玉白如霜雪的青菜豆腐湯,外加一碟紅豔豔的用辣椒醬混肉沫的蘸料。

        看著眼前的一切,古靈夕根本不敢開口再說話,生怕一開口,口水便流成河。
走到另一方灶臺上,鐘晨煊熄了爐火,從蒸鍋上取下竹製的飯甄,嗅了嗅溢出的米香,滿意地笑了笑。

        「走吧。」鐘晨煊端著飯甄和三副碗筷,碰了碰看著飯菜兩眼發直的古靈夕,「去我爹房間。飯菜不多,你最好控制一下!」

        古靈夕又狠狠咽了咽口水,恨他一眼,隨他出了廚房。

        外頭夜風陣陣,吹散了手中的飯菜香味,古靈夕真希望自己的嗅覺在這一刻失靈,面對美食,能看能聞卻不能吃,真是比死還難過!

        「忍著!千萬別讓你的口水污染了我的佳餚!」鐘晨煊毫不留情地提醒她。

        「我餓嘛!」古靈夕哭喪著臉,旋即話鋒一轉,「不過我還真佩服你,可以邊做飯邊跟我講魑魅魍魎那麼嚴肅又神奇的事。這該是你們鐘家的秘密吧,外人不該知道的?」

  「不然該怎麼說?沐浴焚香之後選好良辰吉時再跟你說這個『嚴肅』的事?」鐘晨煊專注地走著路,幽暗的光線模糊了他的表情,「最起碼在現在,你不是外人,所以該知道的事我都會告訴你。我爹很喜歡你,所以,也請你繼續讓他喜歡下去吧,至少,到他完全康復以後。」

        「這……可是我只答應了給你一天時間……」古靈夕小聲嘟囔著。

        鐘晨煊話堛熒N思,她當然明白。可是要做到,她「交給」他的時間將遠遠不止一天,他老爹一日不康復,她就一日不能拆穿她跟他之間的真實關係,再往前想,他信誓旦旦說了下月初八完婚,萬一他爹那時候還沒康復,自己豈非騎虎難下,做定這老牛的新娘了?!

        古靈夕越想越覺恐怖,越想越覺得自己遭了一個千年不遇的大當!!!

        然而,明知道前頭可能是個「火坑」,她卻沒辦法對他說個不字。事實上,只要她能辦到的,她都願意幫他,不以此為累,反以此為樂。

        自己究竟是得了什麼怪病,居然會有這種想法,古靈夕迷惑得很。

        二人循著原路退回,繞過堂屋,鐘晨煊領著她拐進了另一條筆直的回廊,看著矗立在回廊盡頭那一大片花海樹叢後的二層小樓說:「那邊是我爹的房間,那些環繞四周的樹木花草,叫樹天花海,要通過那堙A是有講究的。這些植物身上都被施了障目咒,如果不知道如何解咒,你永遠都走不出去。我會教你如何解。」

        「你家真麻煩……」古靈夕吐了吐舌頭,「送個飯而已,還要學習解咒……」


2007-10-31 10: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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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她話音剛落,突見一束青光從鐘岳霆的小樓媬E射而出,直衝到半天之上後,突然向

四方拉伸開去,成了個菱形的發光面,而後像被人從中心處用力敲擊似的,眨眼間裂成了

不規則的細片,仿若摔碎的鏡子,從空中紛紛揚揚地墜落下,在著地前的一刹那,融雪般

化為無形。


        「不好!」

  鐘晨煊面色一變。


        把飯甄往地上一放,又從還望著天空發愣的古靈夕手媢雂U托盤扔到一旁,他拖起她

的手朝前飛奔而去。


        「怎麼了?出什麼大事了嗎?」呼呼的風聲擦過耳畔,古靈夕拿出了畢生最玩兒命的

跑步速度,才勉強跟上鐘晨煊的步伐。


        話剛問出口,兩人已經跑完整條迴廊,到了鐘晨煊之前說的「樹天花海」前。


        一塊邊角修整成圓弧形的黑泥地上,數十棵高大的樹木筆直挺拔,樹根處,叢叢青草

隨風輕搖,多株叫不出名字的好看花卉綻放其間,初看去,這就是塊繁雜而無規律的苗圃,沒有任何特別之處,而那處鐘岳霆住的精緻小樓,就隱在花草樹木的背後,目測一番,

從這堛u著地上的一條彎曲小道過去,頂多走出二三十步便可以到那小樓的門口。


        鐘晨煊卻在這塊所謂的「樹天花海」前停住了腳步,彎腰從地上摳了一小塊土放在了

手堙C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玩土?」古靈夕大惑不解,順勢朝前邁了一步,一腳踩進了黑土

上,急急地說,「還不趕緊去看你老爹?!」


        說罷,古靈夕轉過頭,可是,人卻在這一瞬間僵在原地。
剛剛還只有數十棵的參天大樹,驟然增加到上百棵不止,而那些花卉,同樣也以上百

倍的數量激增,不僅如此,這些樹和花還像活過來了一般,在她面前忽快忽慢地移動起來

,乍眼看去,竟像是無數人在媕Y遊走,有的閒庭信步,有的撒腿狂奔,令觀者眼花繚亂

不說,更在極快的時間內,將人重重包圍在一大片散發著異香的五彩繽紛中,仿若窒息的

壓力,從四面八方撲來,體力心智稍差的人,別說走出這個詭異的地方,只怕在原處站不

了多久便要暈倒在地。


        「這……這個……」古靈夕忍住心口莫名的疼痛,雙手在四處亂抓,「老鐘!你在哪

兒?!我怎麼了?!這是什麼地方?!」


        「一葉障目,青天不見。玄土為淨,開我正道。」


        古靈夕冰涼而慌亂的手落入了熟悉的溫暖之中——鐘晨煊的身影越過那片混亂不堪的

色彩出現在她身邊,一手握著她的小手,另一隻手快速地在她眼皮上各輕點一下,口堜懇菮G語。


        視線頓時乾淨了,出現在古靈夕眼堛滿A還是剛才那個普通的苗圃。雖然只是很短的

時間,她卻像做了場很長又很混亂的夢,夢堥漕ヮ麭B亂跑的樹木花卉儘管消失無蹤,但

留在心口的疼痛好像還在。


        古靈夕捂著心口,心悸猶然地打量著四周:「剛才……我看到樹還有花都在到處亂跑

,一片混亂……」


        「早跟你說過樹天花海堛漫狾陷茠奕ㄓU了障目咒,我還沒解咒,你這冒失鬼就闖了

進去。」鐘晨煊搖搖頭,一邊拉著她朝小樓快步跑去一邊責備道,「樹天花海是鐘家先輩

建的,每隔二十年就要施一次咒,這一代代累積下來,加諸在媕Y的咒念越來越強,你知

道不解咒就闖進去會有什麼後果麼?!你會活活餓死在媕Y,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我只是不小心踩了一隻腳進去啊……」古靈夕氣喘吁吁地辯解,「你們為什麼要建

這個樹天花海呢?」


        「阻止我們不想見到的人,或者,邪靈。」鐘晨煊回答,「我家的宅子堙A還有其他

的類似這樣的保護方式,所以,在你還不熟悉這堛漁伬唌A不要亂跑!」


        「哦……知道了……」古靈夕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老實地應道,旋即又大聲提醒,

「你說過要教我怎麼解咒的,不許反悔啊!萬一下次我不小心……」


        「我會。該教你的,我都會教。」鐘晨煊側目瞄她一眼,「總有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

。所以,你要學會自己面對問題。」


        自己面對問題?!他的這句話,惹來一絲酸酸澀澀的不快從古靈夕心間流過。


        好像,自己已經完全習慣由他來「幫」自己面對問題了……
  砰!


        說話間,二人已跑到小樓前,鐘晨煊一把推開緊閉的大門。


        進了樓,他噌噌朝靠左邊奔去,一把掀開綴滿黑色圓珠的門簾,衝進了媕Y的房間。


        古靈夕七歪八倒地跟了上去,差點撞翻擺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爹!」


        她人還沒進到房間,就聽見鐘晨煊在媕Y大喊了一聲。


        跑進去一看,擺設簡單的臥房堙A鐘岳霆暈倒在輪椅上,口鼻淌血,手邊的雕花圓桌

上,一個青銅小香爐翻倒在側,香灰灑的一桌都是,而桌子下頭,是一地亮晶晶的碎片,

支離破碎地映照著房間堛漱@切。
「爹!爹!」鐘晨煊跪在輪椅一側,小心扶住鐘岳霆的肩膀,焦急地呼喊。


        古靈夕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跑過去,手足無措地看著不省人事的鐘岳霆,說:「剛

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誰幹的?!有壞人闖進來麼?」


        鐘晨煊不答話,撩起鐘岳霆的衣袖,輕扣住他的腕部,片刻,他的眉頭鎖得越來越緊




        確定房間內除了他們三個再無別人之後,古靈夕蹲到鐘晨煊身旁,又看看鐘岳霆,心

急火燎地說:「你還把什麼脈啊,都七孔流血了,還不趕緊送醫院!」


        話沒說完,鐘岳霆突然睜開了眼睛,歪靠在椅背上的頭頓時直起,他順勢猛抓住鐘晨

煊的手,因充血而漲紅的雙眼好像看到救星一般,死死盯住自己的兒子,嘴唇費力地翕動

著:「割……割……運……」

  古靈夕被鐘岳霆這突然一醒驚得坐倒在地,甚至鐘晨煊自己都為他爹的舉動吃了一驚




        「爹!別急,慢慢說!」鐘晨煊穩住神,輕拍著鐘岳霆的胸口。


        鐘岳霆大口喘著氣,指甲幾乎要嵌進鐘晨煊的肉堙A那種想說話卻說不出的憋屈神態

讓人揪心。


        「鐘老爺子,您別急,我們都在這兒!」古靈夕看他那麼痛苦,忙輕拍著他的背脊。


        「屍……屍……」


        他們兩人的前拍後撫沒有起得到半點作用,鐘岳霆的臉幾乎憋成了紫色,才艱難地迸

出這兩個字,隨後,便是猛烈的咳嗽。
  「爹……」鐘晨煊見勢不妙,忙托起鐘岳霆的胳膊,然後背過了身去。


        古靈夕立即會意,馬上幫他把鐘岳霆放到背上,二人火速出了房間。


        「屍……」


        神智混沌的鐘岳霆固執地重複著這個字,又或者他想說下文,可是卻始終沒能說出來




        一口鮮血,從鐘岳霆口中噴出,染紅了鐘晨煊的肩頭。
「老爺子!」古靈夕一把抓住鐘嶽霆的手,大聲說,「撐著啊!一定撐著,我們馬上

就到醫院了!」


        鐘岳霆拼著最後一點力氣,看了看跟在身旁跑得滿臉流汗的古靈夕,用力握了握她的

手,最後雙眼一閉,頭重重搭在鐘晨煊的肩膀上。


        「老爺子!」古靈夕驚叫,「老鐘!你爹他……」


        「別吵!」鐘晨煊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頭也不回地說,「我爹還沒死,還有心跳。




        聽他這麼一說,古靈夕放了一大半心,正想把手抽回來,卻發覺鐘岳霆把自己拽得太

緊,此時她又不敢太過用力,只得由著昏迷中的老爺子抓著自己的手,一路跟著鐘晨煊朝

鐘宅大門奔去。

        很快,跑得只剩半條命的古靈夕終於見到了那扇朱紅大門。


        出門後,鐘晨煊跑到自己的汽車前,一把拉開後車門,把鐘岳霆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哎哎!別忙啊!」古靈夕一手拉住正要轉身關車門的他,指著自己的另一隻手,「

先幫忙把我的手取出來吧!」


        見狀,鐘晨煊俯身托住鐘岳霆的手,挨個掰開他的手指,很快便把古靈夕的手解放了

出來。


        「快點上車,坐後頭扶住我爹!」鐘晨煊關好後車門,兩步跨到前排,坐進去發動了

車子。

「好了好了,開車開車!」古靈夕立即從另一側鑽進車,雙手扶住鐘岳霆,讓他以一

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在軟軟的座椅上。


        車輪飛轉,深夜寂寥無人的大街上,留下陣陣心急如焚的轟鳴聲,飛揚而起的塵土中

,  鐘晨煊老練地掌握著方向盤,慌而不亂地往醫院趕去。


        一陣尖利的刹車聲後,汽車穩穩停在慈濟醫院的門口。
鐘晨煊背著鐘嶽霆跑進醫院,剛一進大門,迎面便碰到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


        「啊?!鐘先生?!」這醫生一眼便認出了鐘晨煊,再看到他背上的鐘岳霆,更是訝

異,馬上召集了一大幫醫生護士湧了過來。


        「李大夫!快!我爹他傷得不輕。」鐘晨煊把鐘岳霆小心放到急救推車上,然後抓住

這醫生的胳膊,說,「無論如何,請救回我爹!」


        「放心,我們絕對會盡全力!」醫生重重點頭。


        如果省城鐘家的老爺子在自己的手術刀下有個什麼閃失,自己就永遠別指望再當什麼

大夫了。


        這一點,不僅李大夫清楚,在場的所有醫護人員大概都清楚。


        看著鐘岳霆被推進手術室,鐘晨煊這才走到走廊一側的座椅上坐下來,揩了揩額頭上的汗珠,沉默地看著手術室門上那塊亮著紅光的「手術中」三個字。


        而古靈夕是肯定坐不住的,短短幾分鐘,她已經在鐘晨煊面前走了不下二十個來回,

邊走邊捏著下巴作沉思狀。


        「坐下來!」鐘晨煊實在按捺不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晃得我頭暈!」


        「哦。」古靈夕一屁股坐到他身邊,說,「你一直不說話,我是怕打擾到你思考問題

。」


        「呵呵,你幾時學會這麼為我考慮了?!」一個向來以聒噪和給別人找麻煩為標誌的

丫頭,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鐘晨煊自然是一臉的不相信。

  「不跟你瞎說了!」古靈夕瞪他一眼,正色問道,「你爹到底是怎麼了?明明之前還

好好的,怎麼轉眼就……還有,他昏過去前說的,什麼『割』什麼『運』,還有『屍』,

究竟是指什麼?」


        鐘晨煊歎口氣,說:「我早告誡過他,不能再用潛鏡之術,他也答應了,可,他還是

偷偷地用了。」


        「潛鏡之術?!」古靈夕疑惑地問,「這是什麼?邪術?」


        「鐘家的人用邪術?」鐘晨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我看你也需要進去動動手術了

,腦子有問題!」
「你……」古靈夕氣憤地擋開他的手,「你明知道我不懂你們說的這個術那個術!」


        「鐘家是幹什麼的,你應該已經很清楚了。」鐘晨煊把頭扭向手術室那邊,「天下的

邪靈魔物,都各自有各自藏身的方法,因此絕大多數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等

到日落夜深之時,它們便從各自的地盤中流竄至人界,為所欲為。而我們為了盡力減少這

些邪靈對人類的侵害,就會用潛鏡之術追查它們的行蹤。」


        「我……還是不太明白。」古靈夕撓了撓頭。


        「看到剛才我爹桌子下頭那堆碎片了吧。」鐘晨煊問。


        古靈夕忙點頭。


        「所謂潛鏡之術,就是將自己的一半精元放入鐘家家傳的雙儀寶鏡中,之後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巡遍方圓百里,獲知該範圍內所有邪靈的蹤跡和動向。因為雙儀寶鏡與本身精

元相結合的緣故,所有帶鏡面反射作用的物事,都會成為我們監視邪靈的眼睛。所以,每

隔一年我們都會用潛鏡之術來確認周遭有沒有害人邪靈的存在,如果有,不太棘手的小鬼

魅我們會就地將它們捉入鏡之結界中解決,如果是比較難對付的大邪靈,我們會留下記號

,待精元回體之後,再帶上武器真身上陣。」鐘晨煊一口氣說到這兒,頓了頓,又說,「

按照鐘家的規矩,每一代只能由一個成員使用雙儀寶鏡,除非該成員離世,才可以由下一

代中的一個來繼承。所以,自我記事起,雙儀寶鏡一直是我爹在用。不過自打他患病之後

,我便告誡他不可以再用潛鏡之術,一來他的身體會有損耗,二來萬一遇到不可預測的狀

況,怕會吃虧。唉,誰知道果然被我說中了。」


        「原來如此……」古靈夕恍然大悟,「有了這面鏡子,豈不是天下邪魔外道都逃不出

你們鐘家的眼睛了?!那……為什麼世上還是有這麼多邪靈除之不去呢?」
「鐘家不是救世主。」鐘晨煊轉過頭,看了古靈夕一眼,「寶鏡一年只能用一次,能

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罷了,只好比一次粗略的大掃除而已。我說過,我們做的一切都是

在『盡力』這個前提下。只要人界依然有冤有怨,邪靈鬼魅就沒有滅絕的一天。說到底,

很多都是人的自作孽罷了。」


        「自作孽……好像有點道理。天下這麼多冤魂,不也是人變的麼。」古靈夕癟癟嘴,

又問,「對了,那個雙儀寶鏡,變成那堆碎片了?怎麼會這樣呢……還有你爹,難道是因

為想再看看最近省城埵釣S有邪靈作祟,不顧體力不支硬去使用寶鏡才傷了元氣?」


        「不是這個原因。」鐘晨煊搖頭,「寶鏡只是起著眼睛的作用,雖然使用它的確會損

耗元氣,但是因為一年只能用一次,所以還不至於用到傷重昏迷的地步。我爹會受傷,只

有一個原因。就是遇到了棘手的敵人。但是,在使用寶鏡的過程中,因為我們的精元藏於

鏡界,跟外部幾乎是兩個空間,所以我們可以觀察邪靈的一舉一動,而它們是不會有所察覺的。以我爹的經驗與本事,他斷不會以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去捉一隻棘手的邪靈到鏡界

堨h,而且自打他患病以後,如果發現有大邪靈出沒,他一定會先告訴我,不會擅自動手

。」


        「會不會是他以為抓到的是個不抵用的小鬼,誰料到後來才發現抓來的是個兇狠的閻

王?」古靈夕疑惑地打著比方問。


        「他是我爹,怎麼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鐘晨煊當即否決她的猜測,「還有個

可能……鏡界堛漸L,被一個厲害的敵人發現了。不僅傷了他,還把雙儀寶鏡都震碎了。




        「你不是說鏡界堿O另一重空間,邪靈根本不會發覺嗎?」古靈夕覺得他說話前後矛盾。
「世上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鐘晨煊站起身,踱到對面的窗戶前,看著窗外沉寂的

夜景,喃喃道,「或許,真的出現了一個能『例外』的敵人。」


        「你爹暈倒前說的那三個字,你能從媕Y琢磨出什麼線索麼?」古靈夕覺得事態的複

雜程度越來越超離她的想像力。


        「割,運,屍……」鐘晨煊的眼神,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沉,「我爹給的線索實在是太

『精簡』了。」


        古靈夕皺起了眉,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一直緊握成拳的右手攤開到他面前:「你看這

個。」


        鐘晨煊埋頭一看,她白皙的手掌上,蜷著一小縷油黑的髮絲。


        「這個……」鐘晨煊拈起它,細一打量,「女人的頭髮。」

  「之前你爹一直死死拽著我的手,鬆開後,我一直覺得還是有股壓力纏繞在我的指間

。」古靈夕盯著自己的手掌,「一直到他被送進手術室後,我才突然發現手指間多了一縷

這個玩意兒。」


        「你確定這不是你自己抓耳撓腮扯下來的?」鐘晨煊的目光從頭髮挪到她臉上。


        「怎麼可能!我再急也不會扯自己的頭髮啊!」古靈夕直想踩他兩腳,「我肯定這個

東西是憑空出現在我手堛滿I」


        「怎麼不早說。」鐘晨煊信了她的話,繼續端詳這縷看似普通的髮絲。


        「我見你一言不發憂心忡忡,所以不想打擾你。」古靈夕撅著嘴,腳在地上畫著圈兒

,「剛才我走來走去,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可惜,沒想出個門道來。這東西實在太奇怪

了,怎麼就會憑空出現在我手堜O?」
鐘晨煊離開窗口,走到椅子旁邊的燈盞下,取了張黃色符紙出來,將頭髮裹進去後,

夾在指間,閉目低念著什麼。


        納悶中的古靈夕只看到一層幽藍的半透明光紋從鐘晨煊的指間流出,把符紙包裹在一

個小小的滿圓光環媕Y,緩緩地轉動。


        片刻,光環連同那張薄薄的符紙一道,漸漸消失。


        鐘晨煊睜開眼,臉上竟有了絲喜色,說:「這個不是憑空出現,是我爹拼了最後一點

力氣,交給我們的又一條線索。」


        「什麼?」古靈夕走到他面前,詫異地問,「那為什麼當時我沒發現,要到後頭才莫

名其妙出現在我手堙H」


2007-10-31 10: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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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人的身體和精元一旦分離,就成了兩個互相牽連但是又彼此獨立的物體。」鐘晨煊

坐下來,耐心解釋,「當精元通過另一個空間獲得一件東西,然後再回到身體,那麼自然

而然地,這個身體同樣會獲得這件東西。但是,精元和身體重新契合是需要一個時間過程

的,體質越好的人這個時間過程就會越短。而我爹年事已高,而且又受了重傷,所以在他

握住你手的時候,他的精元與身體並沒有完全契合,故而他通過鏡界得來的這縷頭髮不能

在同一時刻出現,所以他只能將這股意念之力強留在你手中,等到他的精元與身體徹底契

合後,你的手中便出現了這縷頭髮。」


        「原來……是身體比精元慢了半拍的緣故啊……」古靈夕恍然大悟,隨即又看著鐘晨

煊的臉,狐疑地問,「這縷頭髮,讓你這麼高興麼?!」


        「我是為我爹鬆了口氣。」鐘晨煊轉過頭,看著依然閃亮的「手術中」三個字。


        古靈夕一臉問號。

  「你的手中能出現這個,那證明我爹的精元已經完全回到體內。」鐘晨煊鬆了口氣,

「知道我最擔心什麼嗎?!我就怕他的精元受了這意外的一擊不能順利回來,如果這樣,

他的身體將會迅速衰竭,神仙都救不回來。」


        「真的呀?!」古靈夕不由得也跟著他舒了口氣,「那你爹一定會沒事了?!但是我

看他吐了那麼多血……」


        「我每年都會撥給慈濟醫院一大筆款子。省城堻]備最好,醫護人員質素最高的,就

是這堙C」鐘晨煊笑了笑,「現在就要看他們的本事了。」


        「哦……」古靈夕點點頭,然後雙手合十對著天花板虔誠地說,「希望老天爺賞臉,

讓老爺子平安渡過這一關。」


        「呵呵,他心媮棱劓O著你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為了那杯媳婦茶,他一定會挺過去

的。」鐘晨煊故作嚴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要總是把這件事擱在嘴上好不好?被別人聽到了我的清白就全沒了!」古靈夕

受不了這男人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拿她尋開心。


        這時,一股夜風從窗口迎面竄入,拂過兩人的鼻子時,除了帶來一股更濃的福馬林味

之外,還夾雜了一股更讓人作嘔的味道。


        鐘晨煊眉頭一皺,噁心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古靈夕的反應確讓他頗為意外,這丫頭非但沒有嘰嘰喳喳地跳起來說好難聞的

味道,反而對著味道的來向猛吸了幾下鼻子。


        「你這是……」他不解地盯著她。


        而古靈夕四下搜尋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鐘晨煊手中的那縷頭髮上。


        「這個!是這個發出的味道!」古靈夕一把抓起他的手,拿過頭髮放在鼻子下又仔細

嗅了嗅,發現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樣大喊,「我記得這個味道!」


        「別激動,小聲點,這堿O醫院!」鐘晨煊拉住激動萬分的她警告。


        「老鐘,這個味道我記得!」她趕忙壓低了聲音,說,「這縷頭髮上的味道,我在別

處聞到過!」

    「先別急,慢慢說。」鐘晨煊看著手中的頭髮,也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後強忍住心

頭的不適,問,「你在哪裡聞到過類似的味?」


        「輔誠中學教師寢舍堛熄}水房!」古靈夕無比肯定地報出了地點,「就在我被卡在

老鼠洞的那天,我去開水房打水,鍋爐媕Y流出來的水,就是這個怪味道!我記得再清楚

不過了!」


        「輔誠中學的開水房?!」鐘晨煊的眼中閃過一道光。


        「對!就是那堙I我一輩子都沒聞過這麼古怪的臭味,所以印象太深刻了!」古靈夕

拍胸脯保證。


        鐘晨煊沉默半晌,又拿了張符紙將頭髮裹好,放進衣兜堙A說:「等我爹手術結束,

我們回一趟輔誠中學。」

「嗯!」古靈夕連連點頭,又說,「幸好那陣風把這味道送到我們鼻子堙A不然我們

還一頭霧水,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了。」


        「我想,不是那陣風讓我們聞到這個味道的。」鐘晨煊否定了她的說法,「剛才我們

一直站在窗前,它離我們那麼近我們也沒有聞到任何味道。」


        古靈夕想了想,也覺得事情不對:「對呀,剛才站在窗口,那麼大的風,我什麼也沒

聞到,怎麼……」


        「頭髮的主人,現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鐘晨煊打斷了她。


        「理由呢?」古靈夕看著神情凝重的他,又想到剛才他取符念咒的一幕,「剛才你夾

著頭髮念咒,難道……」
「我在確認頭髮的主人是死是活。」鐘晨煊接過話頭,「最起碼,在三分鐘之前,我

確認對方還活著。不過現在,就不好說了。」


        「死了嗎?」古靈夕直截了當,「你確定?!」


        「十之八九。」鐘晨煊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我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肌肉骨骼,

頭髮指甲,不論大小,都可以反應出我們的生命狀態。哪怕分割開來,有靈力的人依然可

以從中分辨出其主人的殘留資訊。如果頭髮的主人依然保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她的頭髮是

不可能散發出如此腐敗惡臭的味道的。」


        聽他這麼一說,古靈夕下意識地抓起自己的一縷頭髮,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有什麼好聞的,一股子汗味!」鐘晨煊白她一眼,半點面子也不給她。
「比起那個味兒,我的汗味簡直是天下第一的香水!」古靈夕以眼還眼瞪了回去,隨

即又不無擔憂地說,「你爹還沒出來,恐怕你不能那麼快離開醫院吧,他只有你這一個親

人……」


        鐘晨煊擺擺手,打斷了她,說:「等到手術完成,確認他度過危險期之後,我們就去

輔誠中學,把這整件事弄個水落石出才是當務之急。醫院有專人會照顧我爹,你不必擔心

。」


        「哦。」古靈夕點頭,心堳o一陣暗喜。這頭老牛,現在說「我們」說得如此順口,

跟之前總是拒她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相比,差別著實太明顯,莫非,在他心堙K…自己

已經有了一席之地?!


        古靈夕突然紅了臉。

        那扇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將可以想像的忙碌與緊張隔絕在了媕Y,給外面這條長長的

走廊留下一地的安靜。鐘晨煊和古靈夕並肩坐在長椅上,沒有交談,眼睛不約而同地看著

同一個方向。


        兩人都在觀注著那盞「手術中」的紅燈何時熄滅。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陣陣倦意不可遏止地爬滿了古靈夕的全身,折騰大半夜,縱是

鐵打的身子也撐不過去了,在上下眼皮鬥爭了數次之後,瞌睡蟲終於勝利佔領她的全部意

識,左右搖晃幾下,古靈夕順勢靠向鐘晨煊的肩頭,呼呼睡了過去。


        鐘晨煊側過臉,看著在自己肩頭酣睡的她,聽著從她不安分的嘴巴堣ㄝ伅ルX的吧唧

聲,他輕輕一笑,喃喃道:「睡相真是難看啊……」


        回想著這麼些日子來,他和她之間的點點滴滴,想到當初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霍青

雲,她幾乎連命都丟掉,又想到剛才在宅子堙A自己用「魅」變出那個醜惡的「自己」,

她不僅沒有被嚇跑,反而那麼著急地抓住自己問發生了什麼事……呵呵,這個又多事又多

嘴的小丫頭,明明自身都不保卻還總是掛念著別人的種種行為,突然間讓他覺得,她也不

是那麼一無是處……

腦細胞的頻繁使用,加上同樣的疲乏不堪,鐘晨煊吸了口氣,把頭靠向古靈夕,兩個

人就這麼互相支撐著,在飄散著福馬林味道的寂靜空氣堙A沉入夢鄉……


        黑暗之中,白色的光影流星般劃過,在閃爍間造出一方迷離的世界。


        一個人影,乎遠乎近地漂浮著,黑白光華從他身上緩緩流過,映出在空中翻飛不止的

黑色衣袂。


        「靈夕……靈夕……」


        「晨煊……晨煊……」


        清脆而溫柔的淺笑蕩漾在聲聲呼喚之中。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呵呵……」

夢中的鐘晨煊和古靈夕,眉頭同時皺了皺。


        聲音依然繼續,不斷叫著他們的名字。


        突然,不斷飛過的光影停止了流動,另一個迫切而焦急的聲音像一把不合時宜的利刃

,劈開了這個迷幻綺麗的世界——


        「不要……不要……陷阱啊……」


        古靈夕和鐘晨煊幾乎在同一時間,猛睜開了雙眼,鐘晨煊石像般呆了半秒,神色頗為

異常,而古靈夕更像是屁股下坐了個彈簧,噌一下跳起來,抹著額角的汗珠,半晌沒回過

神來。


2007-10-31 11: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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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窗外,幾縷淡金色的晨光灑了進來,照著雪白無塵的牆壁。


        以為只是打了個短短的瞌睡,誰料到醒來已是青天白日。


        他和她面面相覷。


        「你也聽到了?」


        兩個人同時向對方問出這一句。


        「又是他……」古靈夕捂著心口,急急對鐘晨煊說道,「我已經夢到過這個人兩次了

,夢堨L總是叫著你我的名字,可是我從來看不到他的樣子。」


        鐘晨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回想,而夢中所見所聞的一切,已開始漸漸淡去,除了抹

煞不去的古怪感,他無法從中抓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看來你的怪夢把我也傳染了。」半天不說話的他,抬頭一笑,「你真是個麻煩的丫

頭,不知道還會不會把什麼不好的東西也傳染給我。」


        「你又拿我尋開心?!」正冥思苦想中的古靈夕怒目叉腰,大聲說,「我告訴你,我

從小到大,做夢從來不會做同樣的,而這回我居然做了三次同樣的夢!媕Y一定有問題!

你嚴肅點行不行?!」


        「請你說話小聲些,這堿O醫院!」


        一個護士推著個坐在輪椅堛漲挴Y從古靈夕身邊走過,一臉嚴肅地警告分貝超標的她

,老頭穿著病號服,混濁的雙眼有些害怕地看著母夜叉般的古靈夕。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會注意的!」古靈夕馬上尷尬地道歉。

    「遇事總是這麼衝動,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臭毛病。」鐘晨煊沒事人一樣翹起

二郎腿。


        古靈夕正要反擊,卻聽得對面傳來哢嚓一聲——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鐘晨煊忙起身快步走向一臉倦容的李大夫。


        「手術很成功。」李大夫當然知道鐘晨煊現在要知道什麼,主動說道,「不過令尊胸

椎受損,胸腔有少量積血,雖然現在已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您知道他老人家的心臟本來就

有問題,如果不好好調養,我怕撐不到做手術那天……」


        「行了,我知道。」鐘晨煊朝手術室堿搕F看,冷靜地吩咐,「那就麻煩李大夫安排

專人看護,我現在有點急事要辦,稍晚點再來看我爹。」
李大夫忙不迭地點頭。


        鐘晨煊轉過身,拉起古靈夕就朝樓梯那邊走。


        「喂!你不看看你老爹再走?!」古靈夕回過頭,正好看到鐘岳霆被護士們七手八腳

地推出手術室。


        「麻醉藥還沒過,看了跟不看沒有區別,我知道他現在平安就是了。」鐘晨煊頭也不

回,只顧蹬蹬地下樓梯。


        「奇怪的父子……」古靈夕嘀咕著,哪有做兒子的在父親剛做完大手術,連看都不看

一眼就撒腿跑路的?!


        匆匆出了醫院,鐘晨煊卻沒有直奔車子而去,只讓古靈夕先到車子旁等著。


        「又要幹嘛……」古靈夕嘟嘟囔囔地朝車子走去,邊走邊眼饞地看著不遠處一個正美美地嚼著油條的孩子。


        以為昨夜可以大快朵頤,誰知那鮮美的排骨還有甘甜的番茄卻跟自己有緣無份,唉,

一夜下來,肚子堣ㄝ伅ルX的動靜都可以媲美慶典時候的鑼鼓了。古靈夕鬱悶地舔著嘴巴

,上上下下搜摸著自己的衣兜褲兜,然後絕望地垂下了頭——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錢包

放在包袱堙A而包袱還留在鐘家……


        正沮喪地咽著口水,一包用油紙裹著的熱乎乎的東西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沒包子,只有油條。」鐘晨煊把東西塞到她手堙A邊嚼著手堛漱@根油條邊說。


        「有吃的就好啊!」古靈夕雙眼發亮,搶過來就把吃的往嘴媔諢C


        「餓死鬼……」

  鐘晨煊直搖頭,一手把吃得不亦樂乎的她拽上了車。


        省城的清晨,是一整天繁忙的開始,街上的汽車電車腳踏車你來我往,步行的人們小

心而匆忙地穿梭其中,每個人都在為生活而奔波。


        古靈夕擦著手,透過車窗看著外頭,突然問:「外頭那些人,全部都是人嗎?」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問出如此奇怪的問題。


        「早說過不能讓你吃飽的,一吃飽你就有精力胡思亂想,然後給別人找麻煩。」鐘晨

煊專心地開著車,似乎不屑理會她的「無聊」問題。

「白天,會不會有妖魔邪靈,混在那些正常人媕Y伺機作亂?」古靈夕趴在窗戶上,

繼續問。


        「一定有。」鐘晨煊居然很認真地回了一句。


        古靈夕詫異地回過頭,說:「白天也有嗎?那些……不是晚上才出來麼?!」


        「別做出驚訝的樣子,小朋友。」鐘晨煊笑笑,「白天或者晚上並不是關鍵。邪靈怕

的不是陽光,是正氣。」


        「噯?!」古靈夕繼續驚訝。


        「你看外頭那些衣帽光鮮的人,我們可以保證他們個個都如自己的衣裳一樣乾淨坦蕩

麼?!不能。」鐘晨煊的笑意漸漸淡去,「心懷邪念的人,不僅能招來邪靈的『傾慕』,

他們本身就是妖邪。所以,你的問題確實很無聊。」

    儘管在最後還是被他譏諷一番,古靈夕卻沒反唇相譏,只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你太年輕,閱歷太淺,很多事,總要等到年歲夠了,才會瞭解。」鐘晨煊輕歎口氣

,朝右打了下方向盤,車子拐進了輔誠中學所在的街道。


        「可能是吧……等我也變成一頭老牛,我一定比你現在更厲害。」古靈夕自嘲地笑了

笑,口氣與往常有些許不同。


        她看著他略顯倦意的側臉,只是一刹那,覺得這男人跟自己的距離,似是拉遠了許多

,雖然此刻他只坐在離自己不過尺餘的地方。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別的原因,為何時而覺

得他近在咫尺,時而又遠在天涯,一種抓不住的飄忽,就像夢境堛熄礎蝷H,忽遠忽近地

侵蝕著自己的心……
車子穩穩停在那棵大樹下,還沒下車,他們已然清楚地看到輔誠中學的門口,圍滿了

人,幾名穿著黑色警服的員警正揮舞著警棍維持秩序,串串警哨聲不時在人群媗T起。除

此之外,晃眼的閃光燈不斷亮起,好幾個記者模樣的人正舉著相機對準校門內一陣猛拍。


        似乎是出了大事。


        兩人趕忙下了車,幾步跑到校門外。


        鐘晨煊用力撥開人群,正拖著古靈夕往前走,便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


        「哎呀,出來了出來了!」


        「居然鬧出人命了!」

  緊閉的校門被打開了,一具蒙著白被單的屍體被抬了出來。


        「讓開讓開!」


        領頭的員警揮舞著手臂,議論紛紛的人群朝兩旁分開來。


        記者們手中的相機更是哢嚓不停,生怕漏掉任何有新聞價值的一幕。


        屍體越接近,空氣媕捱帚漕漯捊翿x的惡臭便越明顯。


        古靈夕和鐘晨煊不約而同地捂上了鼻子,而周圍的人好像沒有留意到這股味道,全部

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張白得刺眼的被單下頭。


        有人喪命在輔誠中學堙A對古靈夕來說,絕對是一條很壞的消息。之前便有邪地之說

,還好有鐘晨煊出手,總算有驚無險地解決過去。可這才多久,又無端端鬧出一條人命來。這麼下去,豈不是正合了那些詆毀輔誠的小人的心意?!


        屍體被抬上了車。


        眾人鬧哄哄地追看著,記者們更是力排眾力跑在最前端,堅持不懈地對著已經發動的

汽車大亮閃光燈。


        圍觀者太多,古靈夕和鐘晨煊被擠散開去。此時進校門不太現實,古靈夕費了九牛二

虎之力突圍到人群外,站在街中央等這群看熱鬧的瘋狂群眾自行散去。


        「哎呀!別擠我啊!」


        古靈夕正焦躁地抱臂站在一邊,眼前冷不丁從人群堮漭X來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

,格子襯衫外套了件白色毛線背心,舉著相機不滿地嘟囔。



        「學校媕Y也出命案,世道真是越來越不好了。」

「好吧好吧,就把你們這群人全拍下來,回去也好交差!」


        他邊自言自語邊朝後退,聚精會神地對著焦距。


        年輕人始終不敵老前輩,居然被擠了出來,真是可憐。古靈夕看著他直搖頭。


        突然,一輛黑色汽車從前頭的拐角處衝了出來,風馳電掣地朝這邊駛來。


        那可憐人正忙著掀動快門,嘈雜的環境也不可能讓他留意到馬達的轟鳴聲。


        「快閃開!」


        古靈夕一個箭步衝上去,拽住對方的衣領朝後頭用力一扯。

  疾馳而過的車輪揚起的嗆人灰塵中,兩個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哢嚓幾聲響,男人手堛漪蛨鷛ご言X去,打了幾個滾兒後,分裂成兩塊。


        「老天,我的相機!」


        男人不顧滿身髒污,爬起來跑到前頭,心痛地把摔壞的相機捧起來。


        古靈夕坐起來,掀起衣袖一看,胳膊肘蹭破了一塊皮,傷口隱隱沁著血絲。


        忍痛站起身,古靈夕惱怒地沖那男人喊:「你這人怎麼搞的?命重要還是相機重要?」


「這個相機很貴的,是報社的呀。」男人根本不理會身旁那個氣沖沖的姑娘,一個勁

兒地說,「這下怎麼才好?摔成這樣。真是倒楣。」


        「你……」古靈夕跳到他面前,戳著他手堛漪蛨驉A「相機壞了可以買個新的,命沒

了上哪兒買去?!」


        「你愛上哪兒買上哪兒買。」男人似乎根本沒用心聽她的話,側過身護住相機,不讓

古靈夕的手指再戳上來,繼續沮喪地說,「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古靈夕想一腳把他踹回馬路中央,這種呆子活該讓汽車撞上天。


        「出什麼事了?」


        鐘晨煊適時出現在氣得滿面通紅的古靈夕身旁。
「他呀!」古靈夕看著還在擺弄破相機的男人,忿然道,「為了拍照不要命了,有車

過來也不閃開。我救他一命,不跟我說半個謝字,就知道搗騰那個摔壞的破相機!這什麼

人嘛!」


        聽完她的控訴,鐘晨煊走到男人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問:「你是記者?」


        男人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鐘晨煊看看他手頭毀損嚴重的相機,笑:「你再怎麼看它也不會恢復原狀了。這樣,

你拿回去修理,如果修不好你就去買個新的吧。不論你修還是買,到時候把帳單給我,我

照價付錢給你。」


        「喂!」古靈夕驚訝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救了這傢伙的命呢!他不僅不感激,我

們還要賠錢給他?老鐘,你有幾個糟錢沒處花啊??」

  鐘晨煊充耳不聞,只問那看著他發愣的男人:「有紙筆麼?」


        「啊……有……」男人結結巴巴地應著,從褲兜堭ルX個小本遞給鐘晨煊。


        拿過來,取下別在上頭的鋼筆,鐘晨煊唰唰在本子上寫下一排字,遞還給他:「你拿

這張字條到華興街的浩隆貿易公司找老丁,把字條和帳單一併給他,他會處理。」


        男人接過來,狐疑而謹慎地看著鐘晨煊:「請問先生貴姓?」


        「鐘晨煊。」鐘晨煊爽快報上姓名,指了指古靈夕道,「雖然我未婚妻是為救人,但

是弄壞你的相機是事實。所以理當由我們賠償你。」


        男人和古靈夕同時愣住。

      「鐘晨煊」這名字應該是他詫異的根源,而古靈夕則是為了那句自然出口的「未婚妻

」。


        「您是鐘晨煊鐘先生?浩隆貿易的老闆,省城商會自成立以來最年輕的會長?!」男

人的臉上光彩四溢,驚喜連連,「聽我們報社堛澈e輩說,前些時候他們曾想採訪您,但

是被拒絕。又聽說鐘先生從不接受任何一家報社採訪。嘖嘖,今天居然被我見到先生真容

,實在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商會會長?!


        這老牛啥時候又多了這麼一個聽起來大得不得了的頭銜?!


        古靈夕半張著口瞪著面不改色的鐘晨煊,猜度著他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果然是幹記者這行的,消息到靈通。」鐘晨煊笑笑,問,「你是哪家報社的?」


        男人趕緊從懷堭ルX一張名片,恭敬地遞到他手堙G「我是朝華日報的,剛入行不久

。哦,對了,敝姓胡,古月胡,名庭優,庭園的庭,優秀的優。」


        「朝華日報,胡記者……」鐘晨煊看看手頭名片,揣進懷堙A拍拍這胡庭優的肩膀,

「行了,我記下了。改日有時間一道喝茶。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


        言畢,他拉著古靈夕朝人煙漸稀的校門走去。

      「噯……」


        胡庭優捏著小本的手停在半空,想招呼他們又不太敢喊出口的模樣。


        「你是商會會長?」古靈夕忍不住跟他求證。


        「嗯。」鐘晨煊點頭,「一個不中用的閒職。」


        「亂講!」古靈夕皺眉道,「我們老家也有商會呢,我陪我爹去過商會慶典,那堛

會長可是神氣得很!聽說只有德高望重的商賈才能當這個職位呢。」


        「我難道還不夠德高望重嗎?」鐘晨煊壞笑著反問,又說,「前會長是我爹。他因病

退隱後,商會堥爾s老傢伙就推舉我去了。呵呵,那些人精,歲數越大越不願擔責任。出

了事便全部推給我,自己樂得清閒。」

  「那,你這算是能者多勞?!」古靈夕不得不佩服這個「身兼數職」的男人。


        「我們現在要辦的正事,不是討論什麼會長不會長。」鐘晨煊打斷她,一腳邁進了學

校。


        雖然出了命案,但是校園媕Y依然回蕩著琅琅書聲,現下正是上課時間。


        「還好還好,學生們還在正常上課。」古靈夕鬆口氣,她生怕輔誠因為這件事而受影

響。


        「如果這件事不儘快處理好,這樣的太平日子不會持續多久。」鐘晨煊潑她一頭冷水

,視線投向校門旁的小房間,問,「老齊呢?」


        本該守在校門旁的老齊,這會兒也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校門旁的房間堛霾L一人。

「大概被員警嚇跑了?」古靈夕回想著剛才的「熱鬧」。


        正說著,從房間後的空地媟n搖晃晃地拐出一個人,一手扶著牆,另一手捏著帕子,

捂著嘴,陣陣作嘔的樣子。


        「老齊?!」鐘晨煊認出來人,走前一步問,「老齊,你沒什麼吧?」


        好像大病一場的老齊苦著臉,滿臉冷汗地搖頭,一句話說不出來。


        「看你好像很難受啊……」古靈夕好心地建議,「要不要喝杯熱水啊?」


        此話一出,老齊像被人踩了尾巴,騰一下跳起來,然後迫不及待地又跑回房子後頭。


        一陣哇哇的嘔吐聲隱約傳出。


        二人對看一眼,立即快步跑到房子後頭。

    老齊蹲在牆邊,對著陰溝大吐特吐。


        「老齊,你病得不輕啊。」鐘晨煊拍著老齊的背,「我幫你叫大夫。」


        「不……不用……」老齊深吸了一口氣,拿手帕擦擦嘴,「我沒病。」


        「沒病你怎麼吐成這樣?」古靈夕幫忙把老齊扶了起來。


        「這……」老齊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回房間去,我倒杯水……」


        一聽到古靈夕說「水」,老齊甩開他們的手,又蹲到陰溝前一通猛吐。


        「拜託兩位……別提那個……那個水字……」

半晌才緩過來的老齊,拱手相求。


        鐘晨煊把他拉起來,神色嚴肅:「我問你,誰死在學校堣F?」


        老齊撫著難受的胃部,臉色一陣白一陣黃,心驚膽顫地說:「負責寢舍衛生的……小

趙……被發現死在開水房堙K…」


        「啊?!」古靈夕詫異之極,忙不迭地問,「你是說趙大嬸?!」


        老齊點頭。

對這個人,古靈夕是有印象的。之前住寢舍時,偶爾會遇到總拿著抹布或者簸箕掃把

的她。雖然大家都管她叫趙大嬸,可她並不見老,不到四十的年紀,頭髮總是梳得齊齊整

整,在腦後挽成一個光滑的髻,很和氣的一個女人。


        這才多少日子,怎麼好好的一個人,就死了呢?!


        「誰發現的屍體?」鐘晨煊問。


        「宋老師。」老齊肯定地回答,「聽說今兒一大早,宋老師到開水房打熱水,發現鍋

爐堛漱竷b天淌不出來,好像被什麼塞住了似的,找了個校工把鍋爐一打開……乖乖可了

不得,小趙就泡在那鍋爐媕Y,頭髮把出水口給塞住了,不知道死了多長時間。宋老師當

場就嚇暈了過去,然後別的老師趕緊報了警察局,唉。」


        「死在鍋爐堙K…」古靈夕訝異地捂住了嘴,旋即又問,「你說我十七表姐,不是,

是宋老師暈了?」

    「嗯,已經送到醫院去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唉,小姑娘家的,突然遇到這

種命案,嚇暈過去也正常。」老齊搖頭歎氣,「可惜小趙那麼好一個人,就這麼死於非命

。作孽呀,哪個殺千刀的這麼狠心呢!」


        「難怪你吐得這麼厲害。」鐘晨煊恍然大悟,「你一直是在開水房打水喝的,對吧。




        老齊臉色一變,又跑到陰溝旁乾嘔起來。


        「老鐘,你何苦又刺激他呢。」古靈夕此刻當然也明白老齊嘔吐的原因,很不舒服地

拍拍心口,不無擔心地說,「不知道表姐現在怎麼樣了。」


        「如果只是嚇暈,那不必擔心。」鐘晨煊並不擔心宋世琪,只低聲說,「但是有個問題我倒很好奇。」


        「是水的問題麼?!」古靈夕問。


        鐘晨煊一笑。


        「求求你們了……再別提水了……」老齊幾近虛脫地站起來,害怕地抱怨著,「也真

是活見鬼,泡著屍體……怎麼就沒有味道呢……害我們喝了那麼久……」


        「好好,我們不提了。你先休息一下。」


        鐘晨煊拉著古靈夕快步離開了此地。


        往寢舍走的路上,他問:「剛才你說水的問題,你這木魚腦袋想到了什麼?」


2007-10-31 11: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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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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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少詆毀我行不行。」古靈夕一挑眉,認真地說,「如果我沒推斷錯,那天我幫表姐

去開水房堨普}水的時候,趙大嬸已經死在鍋爐媕Y了。但是我就奇怪,那個水的味道那

麼臭,顏色那麼混濁,為什麼他們這些人還喝得下去?難道他們都不長眼的麼?」


        「原因只有一個。」鐘晨煊豎起一根手指,「他們根本聞不到那個味道,也看不到那

一爐被污染的水的真實顏色。」


        「不可能吧?!我當時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個水又髒又臭。」古靈夕不相信。


        「在校門口時,你我都聞到從屍體身上傳出的特殊惡臭。」鐘晨煊提醒著她,「可是

你看我們周圍的人,有哪個像是聞到這個味道的樣子?!」


        古靈夕細細一回想,雙眼一瞪:「對啊,他們好像都聞不到一樣。」

    「在醫院的時候我說過,有些味道,只有身有靈力的人才能聞到。」鐘晨煊的眉頭漸

漸鎖緊,「不過,聞不到屍味,沒道理他們連屍水的顏色也看不到啊。一個個還傻不拉幾

地抱著水猛喝,怪哉怪哉。」


        「你都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古靈夕根本不指望自己馬上想出答案,問,「你

爹給我們的頭髮,難道是趙大嬸的?」


        「極大可能。」


        不多時,他們在寢舍前停住了腳步。


        看著守在門口的兩個全副武裝的員警,古靈夕低聲問:「有人守門呢,恐怕現在不好

進去吧。」


        鐘晨煊走上前,還沒靠近,兩支手槍已經橫在他面前。

        「命案現場,閒雜人等一律不准入內。」


        員警粗暴地呵斥。


        唰!


        兩遝大鈔變戲法一樣出現在兩個員警面前。


        「我是學校的老師,只想進寢舍去拿點自己的東西。只要五分鐘,長官可否通融?」


        兩支發亮的目光貪婪地對接在一起,短暫的「商量」後,高個員警四下看看,然後一

把抓過鈔票,說:「就五分鐘,快去快回!」


        「多謝。」鐘晨煊滿意地笑笑,回頭對古靈夕說,「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出來。」
說完,他快速跑進了已空無一人的寢舍,直奔開水房而去。


        「小心點!」


        古靈夕雙手攏住嘴巴衝他喊。


        兩個員警挨在一起,手指忙不迭地沾著唾沫,飛快地數著手堛熄r票。


        古靈夕鄙夷他們的醜態,站在離他們遠遠的樹下,焦急地望著寢舍的出口。


        沒過一會兒,鐘晨煊神態自若地出了寢舍。


        走到古靈夕身旁,他摸出兜堣@塊懷錶看看,笑:「剛好五分鐘,我是守信之人。」


        「發現什麼線索了麼?」古靈夕無法從他的表情媕簹噩狙蛂C

  「一切看似正常。」他舉步朝校門走去,說,「不過,還是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疑點。




        「不要賣關子了。這事解決不好,輔誠一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姨父的心血很可能毀

於一旦!」古靈夕幾步跨到他面前,急地攥起了拳頭。


        鐘晨煊的目光越過她,看著越來越近的校門,說:「著急是最沒用的行為。既然這件

事把我爹都牽扯進去,我自然會盡心解決,你大可放心。」


        「好吧好吧,我不急不急。」古靈夕竭力裝出已經平靜下來的樣子,問,「那你到底

發現什麼疑點了?」


        「我看了那個鍋爐,發現它的蓋子內側有一個被撬壞的插銷。」他回答。


        「插銷?」古靈夕不解,「你說蓋子媕Y有個插銷?誰會把插銷做在蓋子媕Y,不是該在外頭嗎?」


        鐘晨煊撓了撓鼻尖,說:「我想,當初鑄造它的工人本來是要用這堣l來當面子的,

所以把插銷做了上去,但是後來又覺得不好,還是拿它當了堣l,所以這鍋爐蓋子內外都

有插銷。」


        「這麼說來,媕Y的插銷根本就是個擺設,因為根本不可能用到。」古靈夕想了想,

問,「既然這樣,怎麼會被撬壞掉?」


        「因為有人從媕Y把鍋爐給鎖上了,而後頭你表姐叫人來開鍋爐,如果不硬撬,肯定

是開不了的。所以,插銷會壞。」鐘晨煊有條不紊地猜測並分析,「在鍋爐堛漸X水口,

我還發現了一縷殘留的頭髮,查驗之後,我確定這縷頭髮和我爹交給你的,屬於同一人所有。」
「這……這不對啊!」古靈夕越想越覺得事情有古怪,「難道趙大嬸是自盡?!不然

誰能從媕Y把插銷給插上再脫身?」


        「你這個笨腦袋呀。」鐘晨煊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額頭,「凡是需要我出馬解決的事

,你還可以用常理來衡量嗎?告訴你,趙大嬸絕對不可能是自殺,沒有人會選擇跳進開水

鍋爐堥茧異竷糽R,那種密閉的絕望與痛苦,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如果是謀殺,那兇手不知道跟趙大嬸有多大的仇怨,居然會下這樣殘忍的手段。」

古靈夕一想到一個活人在滾燙的開水鍋爐堭瓣膋滷●滿A全身皮膚便起了密密一層雞皮疙

瘩。


        鐘晨煊搖搖頭:「殺人者與被殺者,不一定只存在有仇無仇的關聯。能幹下這樁命案的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這個兇手,跟震碎你家雙儀寶鏡的人,會是同一人嗎?」古靈夕突然想起了還躺在

醫院堛瘧薨防^。


        「只有等我爹清醒之後才能問個清楚了。」鐘晨煊歎口氣,「只是他沒那麼快醒過來

。」


        「要不我們現在先回醫院,等你爹醒了,問清楚之後我們再做打算?」古靈夕知道他

此刻也是一頭霧水,反正人命案子已經擺在那堙A於是提了個折衷的建議。


        不過,她的建議馬上就被否決掉。


        「我要先去另一個地方看看。」鐘晨煊走出校門,停下,對古靈夕說,「你還是先去

醫院探望一下你表姐吧。」


        聽出他話埵竟J下自己的意思,古靈夕馬上問:「你呢?你要去哪裡?」
「警察局的殮房。」鐘晨煊若無其事地回答,又徑直走到汽車前,拉開車門,「進去

吧,先送你去醫院。」


        古靈夕不肯上車,不高興地望著他:「你什麼時候去?我要跟著你!」


        「你這丫頭,那堣S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就那麼想近距離看一具被開水煮過的屍體?

」鐘晨煊不答應,「你還是乖乖留在醫院陪你表姐。」


        鐘晨煊的話聽來雖然恐怖,但是絲毫沒有嚇唬到古靈夕。


        「我不介意!這事既然出在輔誠中學,我就有責任跟你一起去查清楚!誰讓學校是我姨父開的!」她振振有詞,「表姐我肯定會去看,但是看完之後,我要跟你一起去殮房!」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尤其是最末一句,惹得剛好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投給他們異樣的眼光。


        「先進去!」


        鐘晨煊摁下她的頭,強行把這口無遮攔的丫頭塞進車堙C


        「我可是要在今天深夜才去。」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而且還是偷偷潛入。你確

定你不害怕,你確定你不會成為我的包袱?那堨i不是好玩的地方。」


        古靈夕不屑地哼了一聲,回敬道:「意識界那麼兇險的地方我都敢去,小小襝房還能

難得了我?鐘晨煊,你既然在你爹面前誇下什麼下月成婚的海口,今後就休想扔下我!說話不是放屁,要負責任的!」

        話一出口,她卻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唰地紅了臉。


        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今後休想扔下我」這句話,簡直是自取滅亡啊!
果不其然,鐘晨煊立即抓住了她的「小辮子」,拿出慣有的壞笑神情問:「這麼說,

你是徹底賴上我了?那,如果我在我爹面前說了要娶你,但是我又不娶你的話……」


        「你……」古靈夕又羞又氣,狠狠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大聲喊,「鬼才要你娶我!誰

稀罕嫁你!我……我剛才只是順口胡說而已,你少拿這個做文章!就算你想娶,我也不會

嫁!老牛!!」


        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為什麼一聽到他說不會娶自己,心奡N像針扎了一下般不舒服?!


        又想起初識他時,他曾那麼認真地說「放心,我是不會娶你的。」,這個男人,心

究竟存著怎樣的念頭?!口口聲聲不娶,卻又應了這門親事,就算後來知道他只是為了父

親才這麼做,可在跟他相處的朝夕之中,她卻能清楚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關切與保護,有了

那種時不時令她的心怦然一動的經歷之後,試問如何還能讓她回到最初,把這個男人視為
一個根本不願意接觸的討厭傢伙?!


        既然不喜歡自己,既然從沒有打算娶自己,既然一切都只是演戲……


        鐘晨煊,你又何苦做出那些曖昧之舉?!真的只是把自己當成孩童一樣逗耍麼?!還

是只拿自己當個工具,可以幫他進意識界,可以幫他矇騙他爹?!


        過分,真的很過分。


        不娶就不娶吧,你娶別人好了,誰在乎?!


        然,一想到他將來可能會背著另一個女人去看大夫,跟另一個女人搶包子,在廚房

和另一個女人一起做飯,古靈夕的心臟就像翳上了一層暗淡的霧,阻止了跳動。


        不覺間,豆大的眼淚,從她臉上滴滴落下。

  刹車聲響起,車子停在了路旁。


        「怎麼哭了?」鐘晨煊有一絲不知所措,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


        「不用你管」她也不擦眼淚,發洩一般地繼續哭,鼻子塞住了,淌著難看的鼻涕,也

不擦。


        鐘晨煊掏出手帕,遞到她面前:「孩子氣的小丫頭。」


        「不要!」古靈夕賭氣地擋開。

鐘晨煊臉一沉,一手勾住她的脖子,硬把她扳到自己懷堙A拿起手帕擦去她的眼淚鼻

涕。


        古靈夕翻著眼珠傻瞪著他,竟然動也不敢動。


        「如果你再流一滴眼淚,我絕對不會考慮帶你一道去。」


        他看著髒乎乎的手帕,皺眉將其扔出窗外。


        而無意間掃過後視鏡的目光,卻讓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古靈夕吸著鼻子,雖然生氣委屈還未散去,可聽他鬆了口,還是趕緊憋住了眼淚,癟

著嘴問:「我不哭就是了。那你同意帶著我了?」


        「嗯。離深夜還早,還是先去醫院看看你表姐。」說話時,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後視

鏡上,「坐穩,我要開車了。」

    重重一踩油門,汽車頓時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


        巨大的慣性讓古靈夕緊緊貼在座位上,她被這從未體驗過的速度嚇了一大跳。


        「喂,你開這麼快幹嘛?前面有好多人哪!」她驚呼。


        他們的汽車在人流如織的繁華大道上飛速穿梭,有驚無險地避開數輛別的車子還有那

些不時橫穿馬路的大膽行人,最後拐進了一條古靈夕並不熟悉的小路。


        車速終於減緩下來,古靈夕也從劇烈的左搖右擺中解放出來。


        「老天,你開這麼快,不怕把車輪子開飛麼?」她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沒好氣地說




        「呵呵。有人在跟蹤我們。」鐘晨煊微笑。


        「誰?!」古靈夕一驚,馬上回頭看去。

  「還看什麼,早被我甩掉了。」鐘晨煊用手把她的頭扳過來,笑道,「如果沒看錯,

是剛才那個姓胡的記者。呵呵,年輕人,到底腳力好,居然能騎著腳踏車一路跟過來。」


        「那個朝華日報的胡庭優?!」古靈夕對這個人到是印象深刻,連名字都記得清楚,

「他為什麼要跟蹤我們?」


        鐘晨煊聳聳肩:「不知道。興許是為了找機會挖新聞吧,記者的本色。」


        「已經甩掉了麼?」古靈夕再次回頭確認,對她來說,「跟蹤」這個詞很少用在好人

身上,總跟那些鬼鬼祟祟的小人扯著關係,再加上對那個胡庭優並無好感,她理所當然將

這個莫名其妙的記者跟壞人畫上了約等號。


        「傻瓜,你以為他的腳踏車是風火輪麼?!」鐘晨煊調侃道,「起初我開得慢,他還

能勉強跟上。這會兒莫說腳踏車,就算汽車也難追到我。」

「那就好,嘿嘿,居然追汽車,累死他!」古靈夕樂得拍掌,旋即她又收起笑容,問

他,「為什麼一定要晚上去警察局?還要潛入?正大光明去看看不可以麼?」


        「當然不可以。」鐘晨煊一打方向盤,車子出了小路朝右拐去,「警局的殮房除了辦

案人員和死者家屬外,其餘人沒有警局上層的特批,是不可以接觸屍體的。雖然這堛瘧Y

局長跟我有些交情,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在插手這件案子。」


        「你可以讓他知道你是商會會長,省城大戶,但是不能讓他知道你的另一重身份,專

門對付邪靈的……天師?!」古靈夕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叫我神棍改叫天師了?」鐘晨煊想起當日她在學校水池邊一個一個神棍叫得那麼

起勁,揶揄道,「看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直線上升呢。」


        「升個屁!我是看你家自稱是鍾馗後人,我是尊崇鍾馗他老人家,才勉強稱你天師,少臭美了!」


        其實,他的形象已經直線上升許久了,但是在他面前,古靈夕打死也不會承認。


        「呵呵,想我一個局外人,突然跟他們說我要看看趙大嬸的屍體,這不是太唐突了麼

。避免節外生枝的最好方法,就是夜探。」他高深莫測地一笑。


        去到醫院,兩人很快便找到宋世琪的病房。


        巡房醫生告訴他們,宋世琪只是受到了驚嚇,已經注射了鎮定藥物,要再過些時間才

能清醒,現在暫時不要打擾病人休息,最好明天再來探望。


        古靈夕徹底放下了心。


        二人隨後又去了鐘岳霆所在的特護病房,老爺子依然在昏迷中。

「我來省城也沒多少日子,卻遇到這麼多事,比我在老家十來年遇到的事都多,是不

是我流年不利啊?」從醫院出來,古靈夕頹喪地坐在花台邊歎氣。


        「有可能啊。還有可能是你和我八字犯沖,不然這麼會遇到你這麼個麻煩精。」鐘晨

煊不客氣地回答。


        「呸!」古靈夕忿忿不平,跳起來站在高三截的梯級上跟他對視,「當初媒人上你家

提親,難道你沒發現我的八字『沖』了你?!你還屁顛屁顛地應了親事,不就是演場戲而

已麼,你大可以找那些不沖你的女子跟你演啊,你自己要惹上我,現在還說我是麻煩精,

你自作自受!」
鐘晨煊著實受不了她連珠炮一樣的反擊,衝她擺擺手:「好好,我是自作自受,不過

你今晚硬跟著我去殮房,要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可也是你自作自受!我找地方吃午飯去

,如果餓了就跟我來,不餓的話可以繼續坐在這媟P歎你的流年!」


        說罷,他快步下了樓梯,朝對面不遠處的一家酒樓走去。


        古靈夕趕緊拍拍屁股上的灰土跟了上去。


        氣死事小,餓死事大,早晨那根油條早已消化乾淨,想到晚上可能又要經歷一場非同

一般的「事件」,她的緊張度與胃部的擴張度同時猛漲。


        把肚子餵飽,才是成功的先決條件。


        看著那家裝潢氣派的大酒樓,古靈夕舔舔嘴巴,心頭油然而生一股勢將鐘晨煊吃破產的豪邁。

  一頓飯,從正午吃到夕陽西下。


        熱情的店小二斷著店堛漲U個招牌美食,興奮地穿梭於他們二人所在的二樓雅間。


        「普通男人一定是養不起你的。」


        鐘晨煊啜著白瓷茶杯堛漱W好龍井,眼睛盯著面前摞得高高的空盤子。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吃飯是人生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她抱著雞腿猛

啃。


        「人是鐵……飯是鋼……」


        他放低茶杯,喃喃地重複。


        「晨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乖乖的,要好好吃飯!」

        許久許久以前,似乎也有人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


        蒙了塵的回憶,把鐘晨煊的思緒帶到了過去……


        「喂!你就吃飽了嗎?發什麼愣啊?」


        古靈夕看他端著茶杯入神,忙用自己油亮亮的五指在他眼前晃動。


        「沒什麼。」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你繼續,我先回家去取些東西,晚點過來接你。」


2007-10-31 11: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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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古靈夕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說:「不許騙我自己一個人去警察局!」  
「我是守信之人。」鐘晨O拉下她的手,然後皺眉看著袖子上五個黃黃的油印子,「下次把手擦乾淨再來拽我!尤其是在我穿白色衣裳的時候!」
「臭美!」古靈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當古靈夕的肚子已經撐到吃不下任何東西的時候,酒樓的掌櫃專程上來提醒她,打烊的時間快到了。  

同一時間,一身黑衣的鐘晨O出現在窗下的路上。  

「你果然守時守信。」走在寂靜人寥的街上,古靈夕白他一眼,「下次你要先走,麻煩先把賬付了!你沒看那掌櫃的眼神,活像我是個吃霸王食的主!」  
鐘晨O大笑,說:「早知道我再晚些來,倒要看看你這貪吃鬼怎麼應付他們。是溜之大吉還是以勞抵債?」  
他的背上立刻中了一記拳頭。  
「好了,不閒扯了,待會兒你跟我進了殮房後,一切照我的指示,小心行事。」鐘晨  走到汽車旁,上車前又補充道,「還有,不管遇到什麼狀況,都不可以洩露你的生辰八字!」  

「平白無故的,我說八字幹嘛……」古靈夕嘀咕著,但還是下了保證,「嗯,我知道了。」  

        汽車在黑夜堣ㄞe不徐地行駛,鐘晨O掐算著時間,待到車子抵達離警察局不遠處的樓宇下時,他看了看懷錶上的時間,笑:「差一刻到午夜十二點,正好。」  

        下了車,絲絲冷風從領口袖口齊齊灌入,雖然現在鄰近深秋,古靈夕卻有了冬天的感覺。  

        警察局所在的樓宇不算高,面積卻不小,規矩而嚴謹的四方樓,黑色的外牆模糊在夜色於路燈交織在一起的昏暗光線下,冷冷地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三兩個行人攏著袖口,一溜小跑地過去,紛紛嘀咕這冷得不正常的天氣。  

        經過警察局門口,兩個看守的員警湊在一起斜倚在臺階上的圍欄處,抽著煙,懶散地交談,不時對著手掌呵兩口氣。  

        鐘晨O帶著古靈夕順著外牆一直繞到警察局大樓的背後。  

        跟它前門所在的環境相比,這後門所對的景象,完全是另一番模樣。一條凹凸不平的潦草小路,把警察局和一大片破爛不堪的棚戶區一分為二,透過那些搖搖欲墜的爛房子望去,依稀可見一片雜草搖曳的荒蕪空地。  

        「後門跟前門差別好大,這麼荒涼。」古靈夕收回遠眺的目光,又望著立在面前足有四、五米高的深黑鐵門,以及圍繞在圍牆頂端那叢佈滿尖刺的鐵絲網,問,「那些鐵絲不會通了電吧?搞得這麼森嚴。」  

        「省城的警察局,不比鄉下小鎮,這些都是必須的措施。」  

        說罷,鐘晨O朝她伸出手去:「過來吧。」  

        「又飛?!」古靈夕想到在霍家大宅外的那一幕,猶猶豫豫地靠過去。  

        「如果你願意,我不反對你當耗子挖地洞。」鐘晨O撓撓鼻子,認真地提醒,「不過,據說這堛漱g質很硬,你可以慢慢挖到天亮。」  

        「別老拿耗子來形容我!」古靈夕抗議。  

        鐘晨O呵呵一笑,攬住她的腰縱身一躍,輕而易舉地突破了這些所謂的「必須措施」,無聲無息地落在警察局內堅硬的水泥地上。  

        古靈夕還沒站穩,鐘晨O已經拖著她閃到身邊的花台後。  
        與此同時,兩個巡夜的員警閒聊著從前頭走過。  

        探出半個腦袋,古靈夕打量著近在咫尺的樓房,大多數視窗已經漆黑一片,只有一兩間還亮著燈光。  

        「你知道殮房的具體位置麼?!」古靈夕實在沒有把握在偷偷摸摸的情況下從這麼大一幢樓塈銗X目的地的位置。  
        「不知道,我從沒到過除局長辦公室之外的地方。」鐘晨O誠實地回答。  

        「你……」古靈夕指著他,又指著對面那處碩大的建築,壓低聲音質問,「你不會是要我們一間一間去找吧?老鐘,我們現在是在做賊啊!」  
        「別激動。」鐘晨O拿手指點了點她的肩頭,又指向他們的左前方,「那邊。」
        古靈夕別過頭朝他指的方向一看,一處被紅磚圍成四方形的場所,不顯眼地立在大樓的左翼,兩所建築之間沒有修築任何通道做聯接,如同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孤獨又沮喪地呆立在夜色中。一棵粗壯的參天大樹從媕Y寂寞地探出身子,碩大的樹冠上掛滿欲落的黃葉。  

        一扇緊閉的朱紅鐵門正對他們所在的方向,因為門楣上掛著個光亮度還過得去的燈泡,所以勉強能看到門側的牆上,掛著個不大不小的牌子,上頭白底黑字寫著兩個字。  

        古靈夕半瞇起眼睛,努力辨認著牌子上的內容。  

        「小小年紀,眼神這麼差。」鐘晨O敲了敲她的頭,說,「寫的是『殮房』。走吧。」  

        「哦……」古靈夕捂著腦袋跟他躡手躡腳地小跑過去,心頭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力,隔那麼遠居然都能看清那麼小的字。也因為這臨時而發的小狀況,古靈夕越發覺得這老牛跟常人不一樣了,那些對別人很困難的問題,到了他這堙A往往變得特別容易。再由此想到他的多重身份,暗藏異術的天師,學校的代課老師,堂堂的商會會長,他竟可以在這些毫無關聯的身份下隨意遊走卻遊刃有餘,難道所謂的「天才」,就是指他這種人?!  
看著散在地上的幾個煙頭,還有擺在一旁的方凳,鐘晨O又四下觀察一番,笑道:「這天氣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小忙,守夜的人不知道上哪裡找暖和去了。」  
        「殮房而已,有啥值得看守的?!」古靈夕撇撇嘴。  
        「這是必行的規矩。」鐘晨O抬起鎖住大門的鐵鎖,「聰明且盡職的員警都該明白,死者也能說話。所以,殮房是很重要的地方。不過這堛滬警,似乎不明白這道理。」  
        「你別告訴我除了我知道的那些身份外,你還兼職做員警。」古靈夕被他的「專業」給唬住了,猜想他是不是連這一行也做過。  

        「呵呵,你以為我是萬金油麼?!」鐘晨O笑著搖頭,「不過,這幫員警該感謝我才是。如果沒有我,他們要處理的命案會比現在多出許多。」  

        古靈夕相信他不是吹牛。

        「這個給我。」  
        鐘晨O順手從她頭髮上取下一枚鑲著小碎花的髮卡,把它探進那把大鎖的鎖眼堙A小心地左右旋轉。  
        不消兩三句話的時間,一聲輕微的哢嚓,大鎖應聲而開。  
        鐘晨O將鐵門推開一道剛剛夠他們進入的縫隙。  

        古靈夕正要進去,卻被他一把拉住:「記住,跟我的距離,永遠不要大於兩尺。不論遇到什麼,都不要害怕。」  

        「嗯,知道。」古靈夕給他一個燦爛的笑臉。

        有他在身邊,沒有什麼是值得害怕的。  

        她比任何時候都確定這一點。  

        被紅磚圍起來的,是一間不大的平房,有門沒窗戶,那棵大樹就長在它的正前方。

        鐘晨O關上鐵門,打量著這堙A笑:「雖然守夜的人是個不負責的傢伙,不過修這殮房的人,還算盡職。」  

        「啥意思啊?」古靈夕不懂。

        「警察局堛瑰啀苤A『住』的都是什麼人?」鐘晨O反問,舉步朝那平房走去。  

        古靈夕不假思索地回答:「都是死於非命的人唄。」  

        「死於非命,不得安寧。這堙A是冤怨之念極重的地方。」鐘晨O捧起扣住房門的鐵鎖,照例拿古靈夕的髮卡當起了鑰匙,「紅磚圍成四方,中央再種上一棵大樹,樹下三尺埋上一張封靈符咒,這便成了個最簡易的封印,一個『困』字,基本能管住這堛滿y客人  』。」


2007-11-1 09: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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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困?!」古靈夕略一思索,旋即驚訝地點頭,』對啊,四方加一棵樹,就是困字,這個還能當封印啊?!真是高人,這都能想到。」  
        「呵呵,這是常識,從古代便有的。比如那些義莊,會有專門的術師設置封印,以確保這些枉死之人不會『影響』到旁人。」正說著,他手下又是哢一聲響,鐵鎖在他面前又成了無用之物。  
        把髮卡插回古靈夕頭上,他輕輕推開這扇鏽跡斑斑的鐵門,一道泛著青的暗白光線從媕Y漫出,裹著刺骨的寒氣。  
        「不過,封印頂多保證出不去,卻不能保證進不來。」鐘晨O回頭看著古靈夕,「這婸楔ㄦ|如你看到的那麼平靜,凡事小心!」  

  「明白。」古靈夕哆嗦了一下,那股寒氣似乎穿透了皮肉。  

        鐘晨O側身走了進去。  

        跟外頭看到的差不多,這房間內部也是四四方方,在頂端牆面的交界處,挨個掛著一串簡陋的燈泡,裸露在外的電線散亂地纏繞著,垂吊在灰白的牆上。

        房間堨u有三個顏色,灰白黑。

        正對面的灰牆上,立著一大排雪白的鐵皮櫃,呈正方形小格排列,前頭,一字排開十來張黑色的鐵架床,大部分都是空著的,只有三張上頭躺著用白被單覆蓋的屍體。  

        「這媕Y……好……好冷。」古靈夕用力交替撫摩著自己的胳膊,上下牙開始不停打架,「味道也難聞……那……那些櫃子婺邞漪O?」

        「溫度夠低,才能保證這堛滿y客人』短時間內不會腐敗變質。鐵櫃婺邞滿A自然跟鐵床上躺的是一樣的。有些命案堛澈芶擗ㄞ鈳Q及時認領,就只能暫時存放在媕Y。這櫃子下頭,有一套用來製造冷氣的裝置,所以你才覺得這麼冷。」鐘晨O走到鐵皮櫃前,回頭問,「要拉開一個給你瞅瞅麼?」  

        古靈夕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這個我就不參觀了。你趕緊辦你的正事吧!」  

        「難得呀,你居然沒有了好奇心。」鐘晨O笑著走到那三張躺了「人」的鐵床前,徑直揭開了蓋在最靠前的那一張上的被單。  

        「啊呀!」湊上前的古靈夕猛地捂住了嘴,隨後拼命壓低聲音,指著被單下那具女屍道,「是趙大嬸!!雖說趙大嬸是死在開水鍋爐堙A可她的遺容並不像想像中那麼恐怖,除了頭髮散亂面無血色,臉龐略顯浮腫之外,她跟在生時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老鐘……這……這明顯不合理吧?」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古靈夕絕對不會認為這會是一具從開水鍋爐堻Q撈出來的屍體。  

        鐘晨O端詳著屍體,喃喃道:「的確不合理……居然還這麼完好……」

        「會不會是十七表姐他們弄錯了?!或者……鍋爐堛漱穭ㄟ鷟S?」古靈夕冒了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幼稚的解釋。  

        「趙大嬸的死亡時間,最遲也是在你卡在老鼠洞堥漱恁C莫說那堿O開水鍋爐,哪怕只是普通的涼水,一具屍體經過這些天的浸泡,也不可能還保持這種狀態。」鐘晨O斷然否定,旋即又湊近了些,細細查看起死者來。  

        幫不上忙的古靈夕直起身子,皺著眉在鐵床前踱起步子,邊走邊自言自語:「趙大嬸莫名其妙死在學校的鍋爐堙A幾天之後你爹用雙儀寶鏡的時候,被人襲擊的同時,居然拿到一縷趙大嬸的頭髮,我們能聞到從趙大嬸身上發出的,別人聞不到的怪味。然後來到這堙A卻發現趙大嬸的死狀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頭暈,這些事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這邊,鐘晨O仔細的目光忽然停在了趙大嬸的左眼上。  

  在她左眼瞼的正中,有一個黑痣樣的小圓點,晃眼一過,這小小黑點的上,隱約罩著一層淡淡的烏氣。再細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了?發現什麼線索了麼?」見他的目光定了格,古靈夕立即明白他有發現。

鐘晨O搖頭,沒說話,伸出手,打算翻開趙大嬸的眼皮。  

        就在此時,身後那排鐵皮櫃堿藒M傳出一陣的響動,而一直穩定的燈泡也隨之忽閃了幾下。  

        古靈夕一個激靈,騰一下跳到鐘晨O身後,萬般警惕地看著鐵皮櫃,結巴著說:「壞了……是……是不是詐屍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鐘晨O直起身子,緩步朝鐵皮櫃走去。

    古靈夕忙拉住他:「別急著過去啊,要小心小心!」  

        鐘晨O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俯n還在繼續。  

        站在離鐵皮櫃一尺的地方,鐘晨O豎起耳朵,仔細辨認著聲音的來向。

        古靈夕捂住嘴巴,膏藥一樣緊跟在他身後。  
「救命……救命……」
  又一陣聲後,微弱而顫抖的聲音從鐵皮櫃媔ルX。  

        因為古靈夕已經知道這媕Y裝的是什麼,所以當她聽到有這樣一個聲音從媕Y傳出來時,密密的雞皮疙瘩頓時佈滿全身。  

        鐘晨O在第三行櫃子前停住,蹲下身,將耳朵貼在最下頭那個櫃子上。  

        「救……救命……」

        耳朵埵A次真實且清楚地充滿了求救聲。

        鐘晨O毫不猶豫地握住了櫃子上那冰涼的把手。  

        「喂!」古靈夕見他有馬上拉開櫃子的意思,忙摁住他的手,「要不要先做點防範措施?萬一跳出來一個不該跳的東西,咱們……」  

        「不會有事。」鐘晨O挪開她的手,篤定地說。  

        古靈夕手指上觸摸到的冰涼還未褪去,鐘晨O已經轉動了把手,朝後用力一拉。  

        鐵皮之間的快速摩擦,發出一陣不好聽的嚓嚓聲,一個呈長方形的鐵格子被鐘晨O拖了出來。  

        還沒看清鐵格子堛滿u內容」,古靈夕便見到一隻蒼白堻z著烏紫的人手,赫然扣住了格子邊緣。  

        「真的詐屍了!!!」古靈夕一把抓住鐘晨O的胳膊,急急地說,「快點快點,拿符紙鎮住它呀!」  


        話沒說完,一個人頭又從鐵格子堳_了出來,虛弱的眼神,無力地投向他們二人。

        「你?!」  

  在看清這「人頭」的面貌後,鐘晨O訝異地瞪大了眼。  

        古靈夕從鐘晨O背後探出頭,呆呆盯著這個不速之客,數秒鐘後,她的聲音拔高了數個調:「胡……胡庭優?!」  

        「啊……是是……是你們啊?!」

        凍得臉色發白的胡庭優不停哆嗦著,慶幸又驚喜地看著面前的救命恩人。  

        古靈夕立刻把手指伸到胡庭優鼻子下,確認他的確是有氣的活人之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厲聲質問:「你怎麼會在這堙H快說!」  

        「把他拉出來再問。」鐘晨O要她放開手,又拉住胡庭優的胳膊,把他從櫃子媕Y拖了出來。  

        「媕Y……還有……有我的照……照相機!」胡庭優癱坐在地上,指了指櫃子媕Y。  

        古靈夕伸手進去摸了摸,從鐵格子媕Y摸出一架完好無缺的照相機。  

        「小心啊……這台再……再不能摔壞了!」胡庭優慌張地提醒。  

        鐘晨O接過相機,看了看,對胡庭優說道:「記者朋友,我想你現在該給我們一個解釋了。」


2007-11-1 09:3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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