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ch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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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其他]一場沒有贏家的遊戲
天下雜誌 【周皇君】
雙卡風暴侵襲，破壞力已滲透進社會深層，不只成年人背負與收入不成比例的債務，影響更擴及到下一代。
開春第一天，台新銀行在消金市場投下震撼彈，為無擔保的消費性貸款增提一百九十一億元的備抵呆帳，二○○五年轉盈為虧，台新成立金控公司以來，首次出現虧損。
雙卡風暴侵襲，二○○五年金融類股股價一路下滑，市值蒸發四千七百億元；雙卡總計打消七百億元的呆帳，等於認賠了放款餘額的一成。
二○○五年，不論是因呆帳侵蝕利潤的銀行業者、被民代與外界質疑管理慢半拍的主管機關，以及飽受不當催討騷擾的卡債族、或有投資金融股的小股東，都是黑暗的一年。
不只銀行賠錢了事，風暴的破壞力已滲透進社會深層。
目前背負卡債的人數超過四十萬，其中六成是三十歲到五十歲，家計負擔最重的青壯年。因卡債鋌而走險的社會事件時有所聞，立法委員更為「卡奴」出面與銀行「談判」，質疑銀行收取高循環利率的合理性，媒體報導沸沸揚揚。
「卡債兒」愈來愈多
還沒有被看見的，是卡債家庭中無聲的下一代。
兒童福利聯盟文教基金會發現，輟學案例中有愈來愈多「卡債兒」。為了躲避討債公司，跟著父母親連夜搬家，孩子不僅無法就學，也無法安心生活。
「政府一直在鼓勵生育，卻無法好好呵護已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孩子，」兒福聯盟副執行長王美恩面色凝重。
去年五到九月的三百八十件通報案例中，有三三％的輟學孩童，屬於卡債造成的經濟性中輟。
一名社工員發現失業的單親爸爸，皮夾攤開卻有十幾張信用卡與現金卡，「銀行到底怎麼審核的？借錢給沒能力還的人，不是自找麻煩嗎？」她震驚地說。
現金卡曾是銀行趨之若鶩的金雞母，市場成長迅速，五年間從○膨脹到三千億；如今，已陸續有八家銀行暫停或退出現金卡市場。
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總經理陳逸平分析，消費金融的經營know-how比企業金融低，個人貸放單筆金額小，風險相對低，加上利率高、短期收益亮麗 ，「如果沒有考慮到銀行的責任，當然直接切入這一塊業務。」
只重眼前速成利潤
政大金融系教授李桐豪，在國內銀行飽受企業倒帳之苦時，曾建議發展高利潤的消費金融，卻失望地發現，銀行只學了前端的花俏行銷手法，中端的徵信、區隔定價與後端的催討，統統不符金融服務業應有的標準。
急著把餅做大，造成消費者信用過度擴張，忽略了高收益的商品，必定伴隨高風險。
當別家銀行還播放著「借錢真方便」的歡樂廣告，從未涉足現金卡業務的上海商銀，請來藝人徐若瑄代言公益廣告，傳達「過度消費，就是透支人生」的觀念。
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金融機構首要宗旨，在扶植有助台灣經濟成長的工商產業，經濟體系健全了，個人所得增加，再來發展消費金融。上海商銀企金與個金的比重為三比一，風控嚴謹的程度，讓總經理陳逸平能驕傲地說，「我們的客戶都是好客戶。」
二○○五年，不少銀行的獲利因大幅打呆而衰退，上海商銀的盈餘卻成長了一八％。
扭曲的價值觀
同樣選擇不碰現金卡的中國國際商業銀行，協理孫蘭英表示，鼓勵年輕人借錢是不負責任的做法，「給消費者正確的觀念，是銀行最基本的社會責任。」
過度消費、過度浪費的風氣，不只讓成年人背負與收入不成比例的債務，影響更擴及到下一代。
孩子的信用觀念嚴重扭曲。中華民國社會工作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理事張淑慧感嘆，曾有孩子理直氣壯地對她說，拜金無罪，刷卡有理，「因為媽媽也說要『活在當下』。」
而父母往往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孩子影響有多大。
一名社工員觀察到，卡債家庭裡，父母親的理財知識匱乏，大人本身的價值觀就需要再教育，孩子當然學壞榜樣。
她心疼地說，才四、五歲的小孩，就會向老師、同學要東西，「在孩子的眼中，能提供資源的，就是對他好的人。」
銀行不只是營利企業
雙卡業務受挫，銀行紛紛轉向新大陸——財富管理業務，裝潢華麗的「理財旗艦店」一家剪綵過一家。
財富管理可為銀行帶進無風險的手續費收入，投資結果完全由客戶承擔。低利率時代熱賣的連動債，暴露出理財專員專業的道德問題，因業績壓力鼓吹七、八十歲的老人將定存解約，轉買閉鎖期五年以上的連動債的申訴案件經常發生。
「如果只想著要賺多少手續費，顧客就會離你遠去，」玉山銀行策略長黃男州認為，財富管理最需要的是信任，而信任建立在品牌上，「否則客戶憑什麼將錢交給你？」
二○○三年開始經營財富管理的中國國際商業銀行，不從組織外挖角，按部就班培養自己的理財專員；去年的手續費收入達八億元，成長四○％，「而且零客訴喔，」協理孫蘭英笑著說。
「銀行家不是資本家，銀行也不只是營利的企業，」上海商銀總經理陳逸平直率地說，財團以經營企業的方式經營銀行，是不適宜的，因為企業只對股東負責，銀行是信用機構，對廣大的存款人有更大的社會責任。
從中國國際商銀的基層做起，迄今金融資歷已三十多年，孫蘭英認為，銀行經營消費金融的方式，影響一般消費者的價值觀深遠。消費金融不只雙卡產品，每個人都需要金融服務，從傳統的房貸到新興的理財，傾聽客戶的需求就找得到商機。
但是如果不改變思維，以銀行本身與整個社會的永續經營為目標，不管出現多少高利潤的新業務，都只會重演另一個雙卡風暴。
都市新移民卡債兒流浪記
一群都市新移民，悄悄改變了街頭面貌。
又是星期一，八歲的豪豪（化名）卻不用準備上學。他總是坐在計程車前座，跟著司機爸爸闖蕩大街小巷。
很想念學校的同伴，豪豪問爸爸能不能回去上課，爸爸說沒辦法，討債公司會找到學校去。
豪豪的爸爸借錢開店，生意不好倒閉了，利滾利的六十萬卡債卻無力償還，連夜搬離戶籍地，帶著小兒子開計程車討生活。
豪豪倒是很能苦中作樂，「我認得很多台北市的路了呢，」小小的臉上看不見一絲陰霾，「爸爸說我們是新移民家庭。」
無辜的孩子不該承受
碰到這樣懂事的孩子，總讓站在第一線幫助卡債家庭的社工員心酸不已。
兒福聯盟社工員王櫻芬認為，孩子的成長環境最需要的是安心，如果回到家就要面對討債公司的騷擾，或是父母親不穩定的情緒，「就算到學校上課了，又怎麼能安心？」她難過地說。
有經濟問題的家庭，孩子會被期待要料理家事、要當年幼弟妹的代理父母，甚至打工賺錢貼補家用。
他們被迫長大，提前面對社會的現實。
兒福聯盟研究發展處組長李宏文表示，因過度消費而背上一身卡債的成年父母，固然要負責，「但是大人的過錯，何苦要無辜的孩子來承受？」
面對愈來愈多的卡債家庭，兒福聯盟除了引進必要的就業與法律體系資源，也希望能參與銀行的協商機制平台，以確保債務家庭中孩子的權益。
中華民國社會工作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理事張淑慧表示，學校與社區是通報案例的第一線，大家要多一份關心，注意孩子不尋常的情況；銀行也要提供客戶必要的理財知識，提供債務的解決方法。
至於令人詬病的不法討債，永然聯合法律事務所所長李永然強調，《民法》中規定，債權人只能對債務人進行催討，不管是父母、配偶、孩子，都無代償義務；只有債務人死亡時，繼承人需在知悉後兩個月內，到法院辦理拋棄繼承。
討債公司如有不合法的動作，例如威脅恐嚇、毆打債務人等，都觸犯《刑法》，可以報警處理。
與社會現實拔河
投入社會工作多年，張淑慧常常覺得自己在拔河。
繩子的一端，是債務的龐大利息、銀行的催討，與求助無門的父母，孩子感受到的，是社會的現實與冷漠；張淑慧緊緊拉住另一端，希望能傳遞一些溫暖，讓孩子知道有人支持他們，不會放棄他們。
「不是自己吃飽就天下太平，」李永然說，「這裡有太多需要關懷的人，我們兩眼所見、兩耳所聞，都清清楚楚。」
這場拔河比賽，還要付出多少社會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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