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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萊塢從未公開過的電影秘辛,名導御用的攝影指導─杜可風獨家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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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lueblu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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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9-10 05: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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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萊塢從未公開過的電影秘辛,名導御用的攝影指導─杜可風獨家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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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攝影師是最貼近演員的人。我們是演員的第一個觀眾,所以一定要即時回應他們、對他們負責,成為值得他們信任的知己,因為當我們愈投入,觀眾也會愈投入。」
杜可風是全世界最大膽又最傑出的電影攝影師之一。他在一九五二年出生於澳洲,但大半的職業生涯都待在亞洲。一九八三年,他首度擔任攝影指導,在那之前幹過鑽油工、牧牛人和中醫師。他成為攝影指導的契機,來自台灣導演楊德昌,後者看到他的 8 釐米和錄影帶作品後為之驚豔,請他來為《海灘的一天》(1983)掌鏡,成了他的電影處女作。杜可風的中文流利,後來逐漸成為香港和中國炙手可熱的電影攝影師。
Interview
我們這一行做的事,是希望可以讓人對影像產生共鳴。電影攝影師的作用像是一座橋樑或管道,連結觀眾與攝影機前的表演。對我來說,電影只關乎三種人,攝影機前的演員、觀眾,以及這兩者之間的溝通人:電影攝影師。
當然,電影製作的幕後有一群人各司其職,還有導演和製片來促成與觀眾的溝通,但為了使這種「銜接」能夠直截了當又令人信服,我深信我們所有人都必須隱身幕後,使自己消失,好讓演員和觀眾之間的通道暢行無阻。
我的合作對象大多和我成為朋友,產生一種情誼關係。我花了很多年的人生,跟王家衛和其他許多有天賦又用心的導演共事—如果我不愛他們,何必跟他們合作?何必花六個月—《2046》這部片的話,花了整整四年—跟沒有共同目標和奉獻精神的人打交道?我們看到不少人跟一些混蛋共事,以為可以藉此擴展他們所謂的事業。有很多西方導演都是混蛋,一定得跟他們劃清界限才行。沒錯,友誼是合作的首要條件。
大多數時候,導演們都拿我沒轍。我想是我逼得他們不得不「縱容我」,因為他們覺得這樣或許能得到出乎意料的成果。王家衛常說:「杜可風,你只能做到那樣嗎?」而我也覺得他是對的。他的言外之意是:「我要你做得更好。」和「你真的以為那樣就夠了?」他知道我能表現得更好,但除非你逼自己跨過你以為的極限,否則你不會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好。「你只能做到那樣嗎?」這是事關重大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不會再發生一樣的事了。」我經常因為這樣而有超越自己的表現,這全是因為我有演員的信任和工作人員的支持。
毫無疑問的,電影是集合一群人,共同完成一件超乎個人想像,而且有機會超越小我的任務;它已經寫好在那裡,等著我們把它呈現出來。當你在影像或動作中,又或者是在攝影機、空間和該空間內那個人物的關係中,找到一種表現的形式,免不了會為之驚嘆。但它其實一直都在那裡,只是直到你發現它才會真相大白。
我的工作也是透過視覺經驗來充實自己和觀眾,並進一步提升它,或啟發另一場視覺經驗。我在許多電影裡用過綠色的月光,而不是約定俗成的藍色月光。藍色月光沿襲自使用油燈式散光燈(floodlight)的時代,傳達夜晚可以帶給人撫慰的暗示意義,但在一百年後的今天,大家仍然依循這種慣例。
但如果你去威尼斯,或是望向太平洋,你會看到月光不是藍色的,而是綠色;又如果你在洛衫磯或倫敦,會發現天空因為點亮城市的白熱光而帶著一抹橘。你得記下這些視覺經驗,把它分享出去。月光可以是綠色的,也可以是粉紅色的。這道理可以套用在其他的慣例上,例如某種運鏡方式或光源的一致性,甚至所謂的「無縫」剪接。藝術應該要超越常規—那些已經被認可的—而不是向它們屈從。
如果你是用數位媒體創作,例如手機或網路攝影機,甚至 3D 攝影機,它的能量和挑戰來自運用其媒體特性,而不是試圖複製電影膠卷的調性或慣例。像德瑞克.賈曼,對於 8 釐米攝影機能拍出的粒子、對比,以及攝影機光圈對光線改變的隨機反應就別具慧眼,用最簡單的工具創造出絕美的作品。
基本上,我的人生有超過四分之三時間是身為外國人。如果你想成為電影攝影師,你必須當個「身在其中」的外來者;你必須夠貼近那些經驗,又必須夠抽離,可以從別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切。這就是所謂的藝術。
我了解中國社會,因為我生活在當中,但我出生在別的國家。我是身在亞洲世界的白人,我甚至不用英文名字—大家都叫我的中文名字:杜可風。這完全解放了我,讓我感覺無比自由。
為什麼美國有這麼多偉大的電影攝影師是非美國籍的?還有,安東尼.達德.曼托(Anthony Dod Mantle)拍丹麥電影,但他是英國人;而美國導演提姆.波頓(Tim Burton)、泰瑞.吉廉(TerryGilliam)就算住在倫敦,創作力也一樣旺盛。這是因為,只有以外來者的角度來觀看,你才會看到可以引發所有人共鳴的事物—那些大家一直視而不見、其實瞭然於心的事。
在香港,當地人經常稱呼白人「鬼佬」。這個字眼具有貶義,有侮辱的意味。在香港的片場,王家衛或其他人提到「鬼佬」時,大家心知肚明說的不是別人,只會是我。這實在是很大的榮耀。他們知道我不太一樣,但不知為何他們就是喜歡跟我打交道。
我在世界各地的電影圈工作,別人多少把我當成怪咖一個,但我沒放在心上。這表示只有瘋子才會真的找上我—那些跟我臭味相投或志同道合的人。
我一向親自操作攝影機,從來沒有例外。這一點大家都知道,連工會也知道。我的合約中指明了我是攝影指導,同時也是攝影機操作員。就連在拍攝《風月》時,導演問我能不能讓他最好的搭檔來操作攝影機,我也沒破例。在華人電影的片場,大家習慣帶威士忌和水果來探班。當我得旁觀別人去完成我沒辦法用語言說明、但心裡很清楚該怎麼做的事時,那種焦慮和沮喪可以讓我灌掉一整瓶酒、嗑掉一整盒橘子。
操作攝影機是我必要的工作方式。我一定要自己來,因為我不想讓別人來詮釋或重新解釋我的想法。我就是想要自己執行。重要的不是完成工作,而是如何完成,否則我會感覺被排除在過程之外。而且,如果你沒有跟攝影機前的演員交手,怎麼可能清楚表達你想跟觀眾分享的東西?
有些攝影指導也是這樣,例如羅德里戈.普里托、安東尼.達德.曼托、李曉雨。他們出道時的作品,大多沒什麼預算,所有事一手包攬,因為在乎和熱愛電影。我們是攝影人,不是攝影指導。在英國、美國或中國,攝影機和攝影指導之間的關係通常比較疏離、間接,因此應該也比較客觀。但我不信任這種客觀性。它對某些過程可能行得通,可是對我來說,它就是不夠投入或發自內心。
我還想為自己的場景打燈;我想感覺自己的身體動起來。我想接近演員,因為我相信那種親密感有它的必要。直接的溝通,能夠建立個人標識。我要電影看起來就像我掌鏡的電影。
但我不認為打光是最重要的。對我來說,場景和天候才是最重要的事。拍攝《宇宙的最後生命》時,我們在離曼谷一小時車程的地方找到一棟老舊破爛的別墅。一看到這間房子,我就知道它會成那部電影的第三主角,是整部片的主題。
我拍的電影大多預算有限,所以我只能盡力而為,不能隨心所欲,也不強加任何風格。回到王家衛的話題,當你沒有劇本,風格就必須從你想像的影像是什麼狀態來開展。這是我工作的基本流程。因此當我一看到某個空間,可以馬上決定:這個可以,那個不行。以王家衛的電影來說,那是你唯一的依據。基本上就是風水。空間意味著某些可能性;各個元素的位置會吸引身體和眼睛坐落在哪裡,或是回避哪個角落,而光線的方向會暗示「平靜」或「焦慮」等情緒,你就順應它或是再加工強化一點。風水(空間)是有意義的。
例外在《花樣年華》中,那棟公寓的入口根本沒辦法站人,但那種空間不知道為何就是可以打動人。跟王家衛合作很刺激的一點是,你永遠不知道怎樣行得通或行不通。你必須把人放到那個空間裡,以這裡為起點做出回應,然後攝影機再回應空間中的那些人物,所謂的風格就從這裡誕生了。
我希望這種態度和做法可以鼓舞年輕一輩的電影工作者。因為,如果他們很想拍電影,這有可能是他們僅有的依靠。他們也許只有一台解析度很低、功能很陽春的低階小型攝影機,但如果把這種狀況、素人演員的青澀演技或缺伙食費當成阻礙,他們就搞錯重點了。
「沒有真正的問題,只有解決的方法」聽起來可能有點像星巴克廣告的陳腔濫調,但千萬別淪為中文所說的「眼高手低」。做你能做的,不要好高騖遠,然後當你發現有隙可乘,就全力通過。你的縫隙,「正是光線進入之處」,李歐納.科恩(Leonard Cohen)這樣向我們保證。然後,光線進來的方式,以及你如何回應它,將會是獨一無二的,專屬於你。別想著要模仿別人,尤其別模仿杜可風。想拍電影的唯一理由,是因為我們有話要說,想要展現我們自己的特性。
我拍過許多廣告片,被人家說我故意拍得像我之前的某些電影。絕無此事。我想他們那麼說的意思是,他們對我的作品有感覺。拍電影不能跟拍廣告相提並論,你不可能把電影該怎麼呈現用分鏡表來處理,因為當你到了現場,發現開始下雨,或是演員的表演方式跟你期望的不一樣,你就得臨場應變。
這必須基於經驗和判斷力,想辦法克服自己當下感覺到的負能量,或是你面臨的惡劣天氣,又或者是所有人正在挨餓或喝醉了的事實。
我掌鏡的第一部電影是跟導演楊德昌合作,當時我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卻是一次很棒的經驗。這就是我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到現在也還是如此。
搞不懂、超出自己的理解,其實都是好事,它會讓你有足夠的勇氣犯錯,學到各種可能性。我認為錯誤是好東西,讓人從當中學到很多。
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在拍《墮落天使》時,有場戲的膠卷完全曝光不足。我們百思不解哪裡出了錯,讓它好像被丟到洗衣機裡攪過一樣。於是我們說乾脆改成黑白的吧。
然後,既然已經有一場戲是黑白的了,何不乾脆多來幾場?結果,基本上我們本來是想要彌補技術上的失誤,後來卻演變成一種風格化的創新。
接下來拍《春光乍洩》時,王家衛本來打算開場是三分鐘的黑白影片,後來發展成二十分鐘。誰想得到,原來是一場失誤的東西,最後竟然變成一種可能性。
尼爾.喬登跟我說過,我的每一部電影看起來都不同,讓我覺得非常榮幸。我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我只能說:因為我的電影都是在不同的地方跟不同的人合作完成的。這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天真爛漫或裝腔作勢。我真的相信事實就是如此。
如果你渴望超越自我,其他人也會努力追上來。這種感覺非常美好。我們的工作是要腳踏實地,擁抱電影製作過程中出現的所有可能性,找到能把工作做好的人才來幫忙。你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這種關係好比船長和大副:船長是導演,大副是攝影師,但你可以擁有優秀的水手輔助自己。
就拍電影這件事來說,我是反智的,因為我覺得一旦你把這一切「智識化」,你會嚇得年輕人不敢犯錯。這也意味,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我痛恨階級和特權,還有你一定要做很多研究、拚死拚活、攝取正確的知識,才能獨當一面的「行規」。我完全不能認同。
我是陰錯陽差成為電影攝影師的。我不是藝術科班出身,對色彩顯然也一知半解,更從來沒有當攝助的經驗。我只是別人給了我一台攝影機,就開始拍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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