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長篇] 校園娃娃殺人事件：詭夜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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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39 PM
標題:
[長篇] 校園娃娃殺人事件：詭夜娃娃
引 子
深夜十二點，滂沱的大雨從漆黑的夜空中鋪天蓋地傾瀉下來，整個校園頓時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雨霧中。陽臺上的夜來香瑟瑟顫抖，散發出一股股潮濕而又怪異的味道。
宋小默放下書本，踱到窗戶邊，輕輕打開一個狹小的縫隙。一陣冷風裹著稀疏的雨點打在他的身上，他打了一個寒戰，迅速將門窗關好。
對面的宿舍樓佇立在黑暗裏，被雨水和雨聲包裹。那是一棟年代久遠的老樓，明顯帶著巴洛克建築的設計風格，有著穿插的曲面和橢圓形空間。巴洛克一詞的原意是奇異古怪，其建築主要特點是追求怪異和不尋常的效果，如以變形和不協調的方式表現空間，以誇張的細長比例表現人物等。宋小默的父親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學家，所以他從小就對建築有著濃厚的興趣。從國內一所著名的大學建築系畢業後，他又考上了韓國的HY大學研究生。
今晚是宋小默來HY大學的第十三個夜晚。十三在西方人看來，是一個非常不吉利的數字。這個時候，大多同學早已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帶入了夢鄉。不知道為什麽，宋小默感到莫名的心慌和不祥感，怎麽也睡不著。他住的是520房間，對面樓上正對著他的那個房間裏似乎有什麽晃動著，像是一個黑暗中的幽靈，總在偷偷望著他。而那個房間的茶色玻璃窗戶一直都是緊閉著，即使白天也看不清裏面的任何東西。宋小默特別留意了一下，那兩扇窗戶從來沒有打開過，晚上也沒有亮過燈。
難道裏面沒有住人嗎？越來越重的好奇心讓宋小默在床上輾轉反側，無心睡眠。
時間到了淩晨兩點多，風聲越來越大了，不斷有閃電劈開黑暗。窗外轟隆隆的雷聲，讓房間顫了又顫，一股詭異的可怕氣息在四周彌漫。
宋小默披上衣服，再次走到窗戶邊。
就在他向對面房間望去的剎那間，"轟隆"一聲恐怖的響雷炸開了，緊接著一道弧線狀的閃電從空中一掠閃過，忽地閃耀出刺眼光亮的陰森白光，把對面的宿舍樓照得如同白晝。在這短短的時間，一只黑色的大鳥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從對面房間的陽臺上飛入濃濃的雨幕中。宋小默驚喜地發現，那扇窗戶忽然打開了，也許是被狂風吹開了。
又是一道刺眼的閃電掠過，宋小默的瞳孔放大了。朦朧中，他終於看見了房間裏懸掛著的一個什麽東西。
確切地說，那像是一具小孩子的屍體，風吹著他的花衣服飄飄蕩蕩的。
為什麽孩子沒有腿和腳呢？
宋小默膽子更大了些，顫抖著打開了窗戶。倏地，他像被冷凍一樣僵住了。蕩在空中的黑色繩子一下子撲入了他的眼中。天啊！那上面分明吊著一個小孩子的人頭。
一個沒有頭發，沒有眉毛，沒有耳朵，沒有鼻子的人頭。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那個人頭卻猛然轉過臉來望著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瞳眸。
"你是誰？"
他抽了一口涼氣，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得體內有股力量已經湧到了喉邊，他拼命克制，但還是不能阻擋自己的渾身發出強烈的顫栗。
"不，不，什麽也沒有，應該是幻覺，幻覺……"他使勁搖了搖頭，使自己更清醒一些。
接下來，他壯著膽子，倏然睜開了眼睛。宋小默不是個特別膽小的人。事實上，他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敢獨自一個人去太平間值夜班的人。
雷聲越來越遙遠，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對面的房間又恢復了黑暗。他什麽也看不見了。一切已消失在一片茫茫的雨霧中。
"可能真的是幻覺，該死的雨天……"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安慰自己道。
宋小默緊繃的神經慢慢松弛下來，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窗戶和門，決定返身上床睡覺。就在他離開窗戶的瞬間，他又忍不住回頭向對面的陰森房間望了一下。
這次，老天像是跟他開玩笑似的，又突如其來地扯出一條慘白的閃電。電光剎間，他再一次感到有什麽東西飛進了自己的眼睛裏。他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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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筷子與眼球
第二天上午，宋小默睜開眼睛，天色已大亮，陽光如水般灑到了床頭。
"壞了，今天上午的課要遲到了。"宋小默使勁拍了下腦門，快速從床上挺了起來。他習慣性地望了望床頭櫃上的鏡子，一夜不眠讓他的眼睛深凹下去，黑色的眼圈看起來像剛生過一場大病。
突然，門鈴響了。
是誰呢？這個宿舍樓就他一個中國留學生，他向來都是獨來獨往的，平時很少跟樓上的其他人打交道。宋小默顧不得多想，小心地打開門。
一張年輕男子蒼白消瘦的臉顯露出來。
"你好，我能進來嗎？"年輕男子微微一笑，見宋小默有些疑惑，又補充了一句，"我是你隔壁的，住521房間。"
"哦，你好，請進。"宋小默的腦海瞬間清晰了起來，他曾經在走廊裏見過他幾次，雖然沒有說過話，但也是有些臉熟。
年輕男子進來撿了張椅子坐下，有些拘束地問："昨夜睡得好嗎？"
宋小默心裏猛然一抖，下意識朝對面的房間望去。奇怪的是，那扇開著的窗戶又重新關上了。有幾個白色的鴿子正在陽臺上飛來飛去。記得昨晚，在閃電的映照下，他前後看見了兩個奇怪的東西，第一個是那個懸掛著的人頭，而第二個卻是兩個正在接吻的青年男女。如果說第一次是幻覺，那麽第二次見到的那對青年男女該如何解釋呢？難道也是幻覺嗎？之後的一段時間，宋小默又苦苦觀察了一段時間。可惜當時雨漸漸停了，閃電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後悔沒有看清楚那對青年男女。
"你怎麽了？"年輕男子用奇特的表情望著他。
"哦，不好意思，你剛才問什麽？"宋小默緩過神來，尷尬地問。
"沒什麽，我問你昨夜睡得好嗎？"
"昨夜？"宋小默立刻警覺了起來，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問，"難道你看見了什麽？"
"什麽？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年輕男子的表情有些茫然。
宋小默見他沒有特殊的反應，連忙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睡得還行，就是有些晚。你看看，要不是你來，我現在還待著床上呢。"
"嗯，昨夜下了場罕見的大雨，雷聲幾次把我吵醒了。"
宋小默給他倒了一杯水，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年輕男子接過杯子，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笑道："沒什麽，我每天早晨在同一時間都能聽見你開門關門的聲音，我猜想你的生活應該很有規律。但今天……我擔心你出了什麽意外，就來看看。"
"謝謝，給你添麻煩了。"宋小默感激地望著這個人，無形中對他平添了幾分好感。尤其是身在異國他鄉，能遇見這種體貼的外國朋友是很難得的。
"真不好意思，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樸恩熙，研究的是心理學，來這裏已經有兩年了……"
"我叫宋小默，來自中國大連，學的是建築學……"
"China？"樸恩熙眼裏一亮，有些神往地說，"一個歷史悠久的偉大國家，那裏誕生了許多偉大的人物，老子，孔子，孟子。中國古代的史書上很早就有探討犯罪心理問題的記載。孟子認為人皆有惻隱、羞惡、是非之心，有些人之所以幹壞事，是因為受環境的影響……"
"呵呵，看來你對中國文化還是了解一些的，也算是半個中國通了，不像我才來韓國見到的那些朋友一樣，他們只對李小龍感興趣，經常追問我李小龍和大山倍達到底誰強。"
"那是因為韓國人太迷戀中國的武術，被李小龍精湛的武術技藝所傾倒，韓國人從來不吝嗇崇拜強者。"
"說真的，你們的跆拳道最近在我們國家挺流行的，尤其是年輕人，大家都很喜歡練。"
"是嗎？"聽宋小默這麽一說，樸恩熙嘴角露出驕傲的微笑，"其實中國跟韓國的文化都是一脈相傳的，比如在飲食方面，我們都是用筷子。據說筷子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十一世紀的商紂之前，現在，全世界有十五億以上的人使用筷子，足見中國人發明的筷子，已成了當今世界風格獨具的重要餐具……"
兩人談的很投機，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樸恩熙低頭看了看表，起身說："好了，小默，今天談的很愉快，你讓我對中國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不過我該走了，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去隔壁找我。很高興交你這個中國朋友。"
"嗯，我會的。"宋小默友好地跟他握了一下手。他的手冰涼冰涼的，像是剛從冰窟裏撈出來似的。宋小默不由哆嗦了一下，又不自覺地回頭望了一眼對面的房間。忽然，一陣怪異的風從那個方向吹來。桌子上的水杯顫動起來，杯中的清水震出一圈圈波紋。昨夜見到的東西像噩夢一樣，似乎又開始困繞著他。
樸恩熙拉開了門，扭臉說："再見。"
"等……等等。"宋小默叫住了他，聲音有些慌張。
樸恩熙停住腳步，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有什麽事兒嗎？"
猶豫了一會兒，宋小默費了很大的勁才憋出一句話："昨晚……昨晚我看見了……"
"小默，你到底看見了什麽，有什麽就說出來吧，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樸恩熙有些著急，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
"對面有人，我昨晚看見對面的房間有人。"宋小默指著那個陰森的房間，嘴唇發顫，額頭滲出大顆的汗珠兒。
話音剛落，樸恩熙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似的怔住，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恐懼。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居然把他也嚇了一跳。見樸恩熙的表情出現變化，宋小默立刻緊張地問道："難道你也看見了？是不是？"
"不，不可能的。對面根本沒有住人。昨夜我也在窗邊觀望過，但什麽也沒有看見，我發誓。"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可是……我真的看見了一些東西。"說著說著，宋小默一口氣將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講述出來。
"那個房間已經有兩年沒有住人了，肯定是你的眼花了。"樸恩熙扭過頭，用沈悶而肯定的語調說。
宋小默註意到他的目光有些飄忽不定，繼續追問道："你騙我，快告訴我，是不是真有什麽東西，你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麽？"
樸恩熙有些無奈，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真的看見了什麽，那也絕對不會是人。"
不是人，那又是什麽？所有人在面對神秘而未知的恐懼時，總會立刻聯想到它，鬼！
宋小默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血直往腦門湧。他是個思維健全的無神論者，絕對不可能相信世間有鬼。鬼只會出現在人們的心中。
一層薄霧覆蓋著樸恩熙的眼睛。沈默良久，他緩緩地說："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一些事情。希望不會嚇到你。"
房間裏的光線忽地暗淡下來，一種讓人窒息的氣氛漸漸蔓延開來。宋小默盯著樸恩熙的嘴唇，靜靜地聆聽那個房間裏曾經發生的故事-
兩年前。
校長的兒子金仁玄搬進了對面的房間。他是個英俊高大的男孩，留著金黃色的長發，臉蛋白皙，有明亮幹凈的眼睛，睫毛濃密，整個人散發出讓女孩喜歡的獨特魅力。
金仁玄出生於一個富裕而充滿書香氣息的家庭，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父親金洪泰是HY大學的校長，同時也是一家大型企業的總裁。金洪泰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金仁彬，一直在警察部門工作。小兒子就是金仁玄。
金仁玄學的是繪畫專業，因為喜歡日本風景畫家東山魁夷的作品，曾在日本留過學，回國後在HY大學繼續深造，業余愛好收藏和攝影。在學校裏，長相俊美的金仁玄自然贏得了許多漂亮女孩的青睞，身邊總有女生圍著轉。但是，大家都知道，金仁玄有一位特別美麗出眾的女友。見過這個女孩子的人都會被她的美貌所驚訝。那是一種天然的，是無法用語言所表達的美。
女友叫申美萱，在孤兒院長大。從高中開始，她的一生就跟金仁玄聯系在了一起。他們的愛情一帆風順，甜美溫馨。兩人發誓永遠在一起，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然而，金仁玄從日本留學回來後，卻疏遠了她許多。有一天，當申美萱推開房間的門時，看見了驚人的一幕：金仁玄正和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抱在一起。她叫雪隆子，是一個日本女孩。這個女孩子沒有申美萱漂亮，卻在日本期間，留給孤獨寂寞的金仁玄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為了他，她甚至從日本飄洋過海而來。
於是，申美萱感到了絕望，跟金仁玄之間的吵鬧頻繁起來。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們都活在愛裏，卻因愛成恨。
到最後，可怕的終於降臨了。
那天黃昏，下了一場暴雨，學生們被那個房間裏傳來的淒厲尖叫聲驚醒。當大家推開那扇門時，全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還有個男孩當場暈了過去。
那是一幅鮮血淋漓的場面：申美萱披散著頭發，滿臉是血地跪在地上，五官已隨著面頰肌肉的顫動扭曲變形，渾身不停地抽噎著，嗓子眼裏嘶啞地發出一連串的呻吟。
更令人恐怖的是，她的右眼上紮著一根筷子。鮮血如流水般從眼眶裏流下。
金仁玄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反應。一個膽大的學生走過去，伏下了身體，發現他的瞳孔已經放大了。
-他死了。
接下來，警察介入，屍檢的結果證明金仁玄是中毒而死。之後，在申美萱的單身宿舍裏，警察發現了毒藥，與金仁玄胃裏的藥物恰恰相同。鐵證如山，申美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包括警察在內的許多人推測，金仁玄臨死前一定發現了申美萱的陰謀，然後拼盡最後一口氣，將筷子狠狠地紮進了她的右眼睛上……
由於負傷在身，申美萱先被送到醫院接受治療，並摘掉了右眼球。盡管她成了殺人嫌疑犯，但還是有許多同學和老師去探望她。因為大家無法想象，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孩會殘忍地殺害自己最愛的人。她曾經是那麽好的一個女孩。
半個月後，申美萱出院了。在警察的反復審問下，她承認是自己殺了金仁玄，至於過程卻沒有多說。這就意味著，面對她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看守所裏又傳來驚人的消息：申美萱上吊自殺了。據說，她吊死的時候，頭上包裹著一個潔白的床單，眼睛和嘴巴的部位用鮮血繪出了一個新的五官。尤其是嘴巴上繪的是一個月牙的形狀，看起來面帶微笑。
當時一些人猜想，申美萱是畏罪自殺，死的時候不想自己太難看，才選擇這種奇特的方式。也有些人猜想，金仁玄死前留下了詛咒，申美萱是被晴天娃娃奪走了性命。因為金仁玄生前特別喜歡一種白色的日本小布偶，每個房間裏都會懸掛一個。申美萱臨死前裝扮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晴天娃娃。（註：晴天娃娃是以方型手帕包裹乒乓球或棉團，再在圓團上繪畫五官。動畫片《一休和尚》中，一休思念母親時對著的白色小娃娃就是它。日本人認為，晴天娃娃可以代替人承受災難和疾病。有歌遙：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不這樣，就把你的頭割……）自打這件事後，校園裏又流傳這個東西叫"鬼娃娃"。
申美萱死後，警察很快就結案了。至於學校方面，就把兩個人曾經住過的房間給封閉了，再也沒有打開過，而裏面的東西也原封未動地存放在那裏。有很長一段時間，宿舍樓上的學生很忌諱談論這兩個房間，每一個路過門口的人都會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它們就像是墳墓一樣，永遠都不可靠近，不可打開。
那個從日本來的，叫雪隆子的女孩子也神秘地蒸發了，幾乎沒有人見過她的樣子，也不知道她具體從什麽地方而來。也許她是害怕別人的譴責，偷偷溜回了日本。
最近，又有消息靈通者透露，金仁玄死前最喜愛的一件收藏品，一幅中國明代唐伯虎的真跡失蹤了，至今金仁玄的家人也沒有找到。有人懷疑它是被雪隆子偷走了，真假與否，大概只有黃泉之下金仁玄自己知道了。
自從白天聽了樸恩熙講的故事後，宋小默一直都心神不寧，那些血腥的場面仿佛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一點一點地將他的腦細胞吞噬掉。
此刻，時間又到了深夜十二點，窗外已一片漆黑。
在黑暗裏，到底蘊藏著什麽驚悚的未知呢？
宋小默把腦袋蒙進被子裏，反復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了，要趕快睡覺，睡覺。
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依然不能進入夢鄉。他的精神快崩潰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喝水，涼水順著他的喉嚨進入了身體裏，胃裏冷冰冰的。他忽然又有了觀望對面房間的沖動。於是他跳下床，一步一步向窗戶邊靠近。就在他的目光企圖穿透玻璃的一剎那，他的耳邊響起了樸恩熙的聲音："為什麽只有你能看見他們？"
他猛地一驚，回頭看了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房間裏靜悄悄的，一片死寂。窗縫裏不斷有夜風吹進來，仿佛從黑暗的深處帶來了些詭異的氣息。
宋小默打了個冷戰，又踉踉蹌蹌地退到床邊。
是的，他分明看到了讓人極度恐懼的東西，而別人卻什麽都看不見。他清楚地明白，鬼是不存在的，只能出現在電影和小說中。在這個科技飛速發展的時代，鬼只能是大家茶余飯後的調料罷了。但如果這樣，又怎麽解釋昨天自己親眼所見的那些東西呢？
難道那對接吻的青年男女是死去的金仁玄和申美萱？
難道他們又回來了？
他們是鬼嗎？
連續的思考讓宋小默立刻聯想到了《午夜兇鈴》。他恍惚看到了一臺電視機。屏幕上出現一口井，一個白衣女鬼正從井中爬出來，爬出電視，來到他身邊。撥開長發，露出慘白的臉，她的雙眼幾乎沒有瞳仁，其中的一只眼已經掉了出來，露出一個黑洞……
宋小默感覺背部有一陣涼意，全身的汗毛那一刻都根根直豎起來，整件睡衣都被涔涔冷汗浸濕了。
這時候，忽然傳來急促不安的電話鈴響。
宋小默用顫抖的手抓起了電話，喘著氣道："餵？"
對方沒有說話。
"餵，請說話，你是哪位？"他有些焦慮不安。
"你是誰？"
"……"
"請講話。"
"……"
"你認識我嗎？"
"……"
裏面一直沒有聲音。但是，宋小默明顯聽到了對方細微的喘息聲。
他驚怵了！
他不再說話，靜靜地和他（她）對峙。
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聽筒裏幽幽的傳來："你……是……宋……小……默……嗎……"
"是我，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略微停頓了一下，緩緩地說出了三個字："鬼……娃……娃……"
"鬼娃娃……鬼娃娃……"宋小默猛然一驚。那可是死去的金仁玄最喜歡的一種白色的日本小布偶，而申美萱死的時候，也裝扮的是鬼娃娃的模樣。
為什麽她要說出這個小布偶的名字？是惡作劇還是……
"你……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宋小默拿著電話的手開始發抖，他再也無法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們都叫我申美萱，這是我的名字嗎？"她的聲音像來自一個幽冥的國度，帶著不寒而栗的冰涼。
"申……不！"宋小默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心臟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此時，沒有比聽到這個名字更叫人恐懼的了。要知道那個女人已經死去兩年了。片刻，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右眼插著一個筷子的帶血的眼珠……
"我想見你，明天我會告訴你具體地點，你一定要來，否則……嘿嘿嘿……咯咯咯咯……"
聲音戛然而止。宋小默又"餵餵"了幾聲，可對方已經收了線，聽筒內一陣嘟嘟聲顯得有些空洞。
他目光呆滯地盯著聽筒，絕望地癱在了床上。
我該怎麽辦呢？"她"究竟來找我做什麽呢？是帶我走嗎？我會死嗎？宋小默輕輕地問自己，像掉了魂似的。出了這種可怕的事，自然讓他坐臥不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心悸不已。
淩晨一點，宋小默敲響了隔壁樸恩熙的門。事到如今，他只能求助於這個新朋友了。
樸恩熙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門，一見滿頭大汗的宋小默，錯愕地問："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宋小默的心還在亂跳，半天從嗓子眼冒出一句話："你相信有鬼嗎？"他眼裏迸射出的恐懼，讓面前的樸恩熙不禁泛起陣陣涼意。
"你相信有鬼嗎？"宋小默又重復了一遍。
"現代科學早已否認了鬼的存在，我認為那是你的幻覺。再說了，你們中國不是有句俗話嗎？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其實我也不相信，但是她剛才跟我說話了……她回來了，回來了……她說我見過她。她應該就是我前夜所見的那個女子，沒錯，應該就是她，是她……一定是因為我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所以她要報復我……救救我……"宋小默情緒激動地抓著樸恩熙的手腕，嘴裏念念有聲。
"小默，先冷靜冷靜，這都是你的幻覺，你太緊張了。也許是前天我告訴你的事情，無意變成了暗示，讓你的大腦中產生了不良的心理反應。這也只是一種心理現象。至於鬼什麽的，都是你不良的心理反應。例如'假孕'，它是指有的女人結婚後很想懷孕，當發現自己月經過期沒來，而自己開始厭食，惡心、嘔吐，喜吃帶刺激性的食物，就覺得自己懷孕了，於是到醫院就診。但經醫生檢查和化驗後，發現並不是懷孕。這是因為想懷孕的強烈願望及焦慮的心理因素，破壞了人體內分泌功能的正常進行，尤其是影響下丘腦垂體對卵巢功能的調節，使體內的孕激素增高和排卵受到抑制，從而出現暫時閉經的結果……"樸恩熙不愧是研究心理學的，講起理論知識來滔滔不絕，繪聲繪色。
宋小默卻什麽也沒有聽進去，他意識到樸恩熙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再這樣下去，他會以為自己是個臆想癥患者。看來，所有的疑問都需要靠自己去一一解決了。他決定等"她"的電話，明天去赴約。
"好了，我現在覺得好些了，打擾你休息，實在很抱歉……再見。"
"別再胡思亂想了，睡一覺就好了。"
回到房間，宋小默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他有些懼怕黑暗，黑得就像是墳墓。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前天夜晚發生的事情。種種跡象表明，他前天夜晚看見的那個頭顱就是一個鬼娃娃。可誰又能肯定，那塊白布包裹著的不是一個真正的頭顱呢？有那麽一瞬，他覺得那個鬼娃娃就近在咫尺。當他輕輕解開那塊正方形的白布時，他看見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了出來，那個頭顱的主人正是-他自己！
"不。" 宋小默無法控制地大叫了一聲，像屍體一樣坐了起來。睜開眼睛，窗外依舊黑蒙蒙的，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42 PM
第二章 轉過你的頭
在十四號樓的一個女生宿舍裏，兩個年輕的警察正忙著詢問著什麽，他們絲毫沒有註意到，淡藍色的窗簾上懸掛著一個白色的小玩偶。那個可愛的小東西還有著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晴天娃娃。
"何智穎，為什麽你昨天晚上沒報警？"一個高個子警察問。
"時間太晚了，我擔心破壞了你們的好夢。而且……這個隔壁房間裏好像並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啊。"那個叫何智穎的女孩不慌不慢地答道。
"為什麽要這樣說？難道你進過這個房間？"另一個矮個子警察接道。
"當然沒有了，我只是猜測的。警官，你們想想看，這個房間已好久沒住人了，能放些什麽值錢的東西啊？"
"好了，再說說昨天晚上的情況吧。"
"大概是深夜十二點左右，我起來喝水，忽然聽見隔壁傳來奇怪的聲響。開始我以為是老鼠啃書的聲音，再仔細一辨別，好像是翻東西的聲音，其中還夾雜有輕微的腳步聲。當時我斷定，一定是有小偷進來了。於是我悄悄地穿上衣服，從門後抓起一把笤帚，可是……"何智穎故意停頓了一下，露出神秘的表情。
"快說，別浪費時間了。"高個子警察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等我輕輕推開門的時候，眼前忽然閃過一個白色的影子，跟個幽靈似的，我當時立刻想到了一些恐怖電影的鏡頭，頭也有些發蒙。等我緩過神後，那個影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接下來，我發現隔壁門上的鐵鎖竟然完好無損，沒有給撬過的跡象，而屋裏也聽不到任何動靜了。考慮到天色已經太晚，我就沒有打報警電話。"
"你確信就是小偷？"
"是的，大半夜偷偷摸摸的，難道是鬼不成？"
高個子警察走到陽臺邊，紮足觀察了一會兒，得出的結論是：鋁合金的防盜窗關得很好，外面的鐵柵欄並沒有被損壞，小偷根本不可能從窗戶外爬進去。
"你確信聽清楚了？裏面真的來過小偷？要知道，謊報假案欺騙警察的後果是很嚴重的。現在有三種可能，第一種是小偷有鑰匙，可能是你們宿舍周圍的人；第二種是小偷自己會開鎖，偷了東西以後又把門鎖上；第三種就是，你在說謊，根本就沒有小偷。"兩個警察的臉上陰雲密布。他們大清早接到何智穎的報案後，連早餐都來不及吃，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誰知道接手的卻是這樣雞毛蒜皮的小案子，心裏難免有些失望。
"我真的沒有欺騙你們。小偷匆忙逃走的時候還留下了重要的證據。不信你們看啊。"情急之際，何智穎將窗簾上的晴天娃娃取下。
"什麽？就這玩意兒？"兩位警察不相信似的笑出了聲。在他們了解的案子裏，有偷金銀珠寶的，有偷女人內衣的，也有人體器官的，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偷這種小東西的。難道那個小偷是個頑皮的孩子？
聽到警察的譏笑，何智穎撅起了小嘴，嘟噥道："可事實確是如此嘛！想了解事情的真相，你們找樓道管理員打開門，進去看一看不就行啦。"
"對啊，咱倆今天怎麽就這麽糊塗呢？"高個子警察使勁拍了一下腦袋，然後叫同伴去找管理員。
何智穎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笑意，只感到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從她搬到這裏的第一天，她就感覺隔壁的房間有些不同尋常。而半個多月過去了，她始終沒有見過這個房間的女鄰居。有幾次，她曾向周圍宿舍的同學打聽，但她們或者不知道，或者遮遮掩掩地回避了。所有這些，都激發了她越來越強的好奇心。她非常想看一看這個神秘的房間裏面到底有什麽東西。那地方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樣吸引著她。終於，機會讓她等到了。
大約過了五分鐘，矮個子警察帶著一個胖胖的樓道女管理員來了。這是一個接近五十歲的女人，臉上滿是皺紋，眼睛很小，眼角邊還有一個小黑痣。
"你好，我們想問問你昨天晚上十二點以後在做什麽？"高個子出示證件後問道。
"有什麽問題嗎？昨晚我十一點關好宿舍樓下的大門就熄燈休息了。出什麽事兒了？在這裏？"女管理表情驚訝且不安。
"不，請別擔心，我們只是想調查下這個房間裏什麽東西被偷沒有。"
"這房間裏不可能有小偷來過，絕對不可能！"女管理員信誓旦旦的保證。
"可是我們接到這個女孩子的報案，說這個房間裏有人來過。"
"是的，阿姨，我還揀到了小偷留下的東西呢。"何智穎舉著晴天娃娃說。
女管理員當場怔住，像是受了很大驚嚇似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何智穎疑惑地看看這個渾身顫抖的女人，忽然間也覺到了一些恐懼。
晴天娃娃到底意味著什麽？為什麽會讓她如此驚懼？
"請你打開門，叫我們進去看一看。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矮個子警察說。
"不，不行。我怕你們會打擾她。"女管理員拼命搖頭。
"她是誰？難道裏面有人？"何智穎的表情有些詫異。兩個警察也是張口結舌。
"唉。"女管理員輕嘆了口氣，"這個門已經有兩年沒開啟過了，不會丟什麽東西的。你們還是走吧，不要再糾纏這件事情了。"
"真不好意思，我們要歷行公事，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我們是不會離開的，希望你能配合一下。"高個子警察頓時警覺起來，他感覺這個樓道女管理員有些可疑，房間裏一定是隱藏了什麽秘密。
"就是嘛，我們只是看看，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的。"何智穎說。
"不行！那不是你們幾個去的地方。"
"怎麽？難道這房間裏藏著什麽非同尋常的東西，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高個子緊盯著她的眼睛問。
女管理員見三個人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只好掏出鑰匙，無奈地說："你們一定不知道，住在這個房間的女孩叫申美萱，已經死去兩年了。如果你們不介意，就進去看看吧。"
"什麽？死了兩年？"何智穎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昨天晚上，她還揀到了一個晴天娃娃，記得那塊白色的手帕下角，寫有三個字：申美萱。當時她看了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玩意兒，晚上還抱在懷裏睡了一夜，卻從來沒想過它是別人的遺物。現在想來真是非常的後怕。
門"咯咯吱吱"打開了。
房間內散發出一股陳年腐朽的氣息。
何智穎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只覺頭皮發麻，一顆心跳到了嗓子邊。
天啊，這裏面擺的居然是靈堂！
房間的正中央設著靈位，在一塊像是神龕的東西裏，正供奉著申美萱的遺像和牌位。
何智穎天生是個膽大的女孩，搶在警察前面，走到申美萱的靈位前。從那張黑白色的遺像裏，可以看出活著的申美萱是個多麽漂亮的女孩。飽滿的瓜子臉，澄凈如水的眼眸，眉毛細長如彎彎的新月……
靈位後面擺著一張大床，上面的被子整齊地疊放在那裏。床底下是一個紅色的箱子，箱子的旁邊有一雙紅色的拖鞋。緊挨著床的還有一個小櫃子，上面堆放著書本和一些生活用品。最大的家具是一個咖啡色的大衣廚，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納尼亞傳奇》裏那個神秘的衣廚……整個房間的布局很簡單，並沒有顯得淩亂。
"看看少什麽東西沒？"警察問女管理員。
"好像沒有吧，大概就這麽多東西。"女管理員在四周轉了一圈。
"為什麽宿舍裏要設靈堂？"高個子警察疑惑地問。
"因為……美萱是個孤兒，她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怕她在下面會孤單，就偷偷設置了這個靈堂，希望可以超度她，讓她安息……而且……而且她死得太慘了，我擔心她死後的怨氣太重，就把她一直安置在這裏，也好有個歸宿……"女管理員哀嘆道，眼裏噙滿了渾濁的淚水。
高個子警察皺眉，神色冷峻地掃視著周圍："這件事情學校知道嗎？"
"不……不知道……"
"看來你對她不錯，她生前跟你的關系一定很好吧？"
女管理員點頭。
"那她是怎麽死的？"
"上吊。"
就在這時候，矮個子警察驚叫一聲："你們看，這是什麽？"
幾個人跑過去，看見矮個子警察手裏正拿著一個晴天娃娃。與其他娃娃不同的是，它的所有的表情都是用鮮血繪成的。下面還掛著一個小字條，寫著五個字，鬼娃娃歸來。從字跡辨認，是最近兩天寫上去的。
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住了。
女管理員接過那個小字條，非常仔細地端詳了一下，但立刻她的手就像觸電一樣扔下字條，連連倒退幾步，臉上呈現出一種絕望而痛苦的表情。
"鬼……鬼娃娃！為什麽？你為什麽你要出來？那裏不好嗎？"
"鬼娃娃？"幾個人被她突如其來的怪話，嚇了一跳。
"阿姨，你怎麽了？這代表什麽意思呢？"
此刻，女管理員像是被什麽靈魂附體，"咯咯咯"得輕笑了幾聲，最後幽幽地說："回來了……她回來了，小心鬼娃娃的詛咒……詛咒……她是來帶我走的，是來召喚我的……我們都會死的……"她的聲音就像是從地獄裏發出的。
忽然，窗外一道耀眼的閃電忽然從天而過，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似乎連申美萱的遺像都在顫抖。
三個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說話，但彼此心裏都對這裏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過了好大一會兒，女管理員才冷靜下來，有些尷尬地說："對不起，我最近精神狀態不是太好，可能是想起以前傷心的事兒了，希望你們不要太在意。"
"沒關系的，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讓它發生，別太難過了。"
"安七七，你對這件事怎麽看？"矮個子警察把臉轉向高個子同伴。何智穎現在才知道，這個帥帥的高個子警察叫安七七。
安七七撓撓頭，一本正經地說："從現場觀察來看，我覺得肯定是有人來過。因為我觀察了一下地面，發現有人的腳印。周圍的一些東西上好像也被摸過。你看看這周圍都是灰塵，遺像和牌位卻幹幹凈凈的，明顯是最近被人擦過了，而這個字條就更可疑了，字體那麽工整，一定是女孩寫的……"
"你這個警隊第一菜鳥總算有些進步了。"矮個子警察笑了。
安七七心裏有些不爽，但也沒說什麽。畢竟他來警察部門才兩年。在這兩年時間裏，他做了一年的臥底，不但沒得到什麽情報，反而差點送命。第二年重新歸入警隊，綜合素質卻又提高不上去，一年內幾乎都是跟雞毛蒜皮的小案子打交道，常常被同事譏笑，被稱之為"警隊第一菜鳥"。不過，安七七私下卻很努力，啃了不少偵破類的相關書籍，夢想有一天成為金田一耕助那樣的大偵探。
"但我想不通到底誰會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果真是小偷的話，他至於來這個靈堂來嗎？這裏有什麽值得偷的寶貝嗎？她留下那幾個字又是在暗示著什麽？"安七七摸著下巴，愁眉不展。
"也許這個小偷，有著跟我一樣的好奇心呢。可進來後一看，卻很失望，結果就拿走了幾個晴天娃娃，並留下一段話嚇人，我感覺這完全是個惡作劇。"何智穎眨了眨眼睛。
"呵呵，有一定道理，像你這樣聰明伶俐的美女不加入警隊真是國家的損失。"矮個子警察開起了玩笑。
這時，一陣冷颼颼的陰風從靈堂後面吹來，幾只懸掛在房頂的晴天娃娃隨風搖擺。遺像上的申美萱像突然活了似的，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他們。何智穎的心跳驟然加快了，心裏默默地念著"鬼魂"這兩個字。
"這……這裏沒丟什麽東西最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矮個子警察忐忑不安地走出房間，生怕驚動了什麽。幾個人也相繼走出了房間，門被重新鎖上了。
"美萱，對不起，打擾你了。"女管理員對著房門，滿臉凝重地鞠了個躬。
"學姐，我就住你隔壁，如果我平時有什麽得罪你的地方，你不要怪我啊。我可沒做過什麽壞事，你千萬不要半夜敲我的門啊……"何智穎也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
安七七微微一笑："好了，那就這樣吧，如果有什麽情況，可隨時聯系我們。"說完，雙手禮貌地送上名片。
"好的，再見。"何智穎接過名片，隨後閃進了自己的房間。
"能不能把這個房間設置靈堂的事情替我保密？我知道我做的不妥，回頭我就把它拆掉……"女管理員低聲對安七七說。
"好吧，你要盡快點。要是讓學校知道了會很麻煩的。"安七七看著她的表情，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也不好拒絕什麽。
"嗯，謝謝你們。"女管理員轉身，漸漸消失在樓道的走廊裏。
沈悶的房間裏，何智穎望著窗簾上懸掛著的晴天娃娃，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說實話，她感到了害怕，因為死去的那個女人，曾經就住在她的隔壁。而現在，那個房間竟變成了一個陰森森的靈堂。
昨晚隔壁那個"鬼影"到底是誰呢？究竟是人還是……
"鬼娃娃歸來"這五個字又象征著什麽？
那個擺著靈堂的房間裏究竟還隱藏著什麽秘密？
宿舍樓女管理員到底跟死去的申美萱有什麽關系？
謎團越滾越大。
這個女孩子有太強烈的好奇心，她幾乎將恐懼忘記了。
或許，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外面的光線漸漸暗淡下來，整個世界如同彌漫在一片朦朧的霧氣之中。
幾分鐘後，在女生宿舍樓下的一排鐵柵欄邊，安七七點燃了一只煙，擡頭凝視著剛剛離開的那個房間。
"七七，在那個房間裏，你有沒有聞見什麽味？"矮個子警察開口道。
"什麽？不就是發黴的潮濕氣味嗎？"
"還有一種死亡的味道，鬼的氣息……"
"行了，別開玩笑了。瞧一個靈堂把你嚇的？"安七七連忙打斷他，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女管理員隱瞞了什麽？"
矮個子警察搖搖頭，說："一般犯罪往往是有動機的，我想象不出那個女人對一個死人的房間有什麽動機。難道她曾經隱瞞了什麽？我指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不過憑直覺，我想這件事情絕不會這麽簡單，那個管理員的眼神總是躲躲閃閃的。要知道，在女生宿舍裏設置一個靈堂是多麽的不可思議。"
"嗯，也許你是對的，我們先回去向金組長好好匯報一下。"
安七七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說："走。"
"對了，你不是有個高中同學在這裏讀心理學嗎？"
"你說的是他吧，好像叫樸……恩熙。我好幾年沒見過這小子了。"
四周很安靜，空氣悶得透不過一絲風，宋小默趴在桌子旁，焦躁不安地看著電話機。那個"她"現在還沒有來電話。不過，他想"她"一定是在黑暗的深處窺視著他，如影隨形，無時不刻，讓他無法逃避。
他一直這樣呆坐著，直到夜幕降臨，房間裏一片昏暗。
突然，電話鈴響了。
他騰地站了起來，喘著粗氣接起了電話。
"賢山路……733號。"電話裏斷斷續續傳來一句話。
"餵……餵……"宋小默叫了幾聲，發現對方已經掛了電話。
他長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洗了把臉。鏡子裏，他看見自己的印堂有些發灰，臉色煞白煞白的，兩天以來的失眠叫他的眼圈凹陷發黑，嘴唇幹裂。他從自己身上看到了鬼的影子。
宋小默穿起一件灰色的風衣，豎起高高的領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然後忐忑不安地走出宿舍門。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宿舍樓下的大鐘懶洋洋地敲了幾下，那聲音不斷地震蕩著宋小默的耳朵和大腦的神經，令他驀地想到了喪鐘。
半個小時以後，宋小默接近了目的地。與繁華喧囂的大街相比，賢山路較為冷清，很少有人來這裏居住。路邊是一排即將拆遷的黑屋子，屋子裏的門，一些是半敞著，一些則已破裂不堪。屢經風雨的墻上，顏色早已雕落，一點點的顏色蔓延下來，像被火烤化的臉，五官摻糅著，舌頭忽伸忽縮。
宋小默借助著路邊昏黃的燈光，仔細辨認街上的門牌號。苦惱的是大多門牌號都已模糊不清了。733號到底在什麼地方呢？
隨後，他看見一個胖胖的女人低頭走過來，她的手裏還提著一個籃子。
"阿姨，請問733號在什麼地方？"
胖女人擡起頭，露出嚇人的眼睛，用幹枯的手指了指背後："一直往後走，看見有許多人的地方就是……"
"哦，謝謝你。"宋小默連忙道謝，偷偷瞥了一下她的籃子。
瞬間，他的心裏又是一緊。
那個籃子裏放的居然是錫箔和冥銀。
在白色的路燈下，那女人的臉色變得像死人一樣刷白。
宋小默倒吸了幾口涼氣，拔腿狂奔起來。
很遠處，他聞見了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燒焦的味道。大概那是胖女人點燃了錫箔。短短一瞬，他的腦海中閃過火葬場那高高的煙囪……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小默還是沒有見到很多人的地方。他發現這條路是那麼的狹長，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似的。路上行人很少，就連路燈都接觸不良地閃爍著。墻角裏不時竄出幾只野貓，貓眼裏閃爍出幽亮的光。
此時，已經快接近子夜十二點了。
就在宋小默害怕無助的時候，他突然聽見前方傳來很多人的嘈雜聲。
"有許多人的地方？應該就是那兒了。"他自言自語道，不覺便加快了腳步。
聲音越來越清晰，有一些孩子的打鬧聲，還隱約有一些……哭聲。
很快，宋小默望見了許多人。他們的手臂上大多都纏著黑紗，臉上的表情都寫滿悲傷。旁邊有一些不諳世事的小孩子正在門口追逐打鬧著。門前擺放著一排排的花籃和花圈，門內的大廳裏立著一張大大的鑲著黑邊的遺像，遺像後面是一口水晶棺材。一個老婦女正跪在下面嚎啕大哭，看不清臉，她應該是死者的母親。當時，宋小默有些發傻，因為他看見那個遺像中的男人正面帶微笑望著他，好像他們以前就認識似的，他的表情像是在向他打招呼。
不一會兒，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女子從他面前走過，大概是死者的妻子。兩雙眼睛對視的剎那，她睜大了眼睛，眼球幾乎都要突出來，一副恐懼到極點的表情。
她到底看到了什麼？宋小默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不對，那個遺像中的死人好像就是我自己。"忽然間，他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變涼了，眼睛裏有晶瑩的液體滾了出來。
"我真的死了嗎？如果我死了，怎麼可能在這裏呢？這不可能，我應該躺在棺材裏啊，除非我是……"他使勁掐了自己一下，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就快被自己毛骨悚然的想象力嚇壞了。
這時候，大廳裏放起了哀樂，人群分成兩隊，一個接一個去向死者做最後的鞠躬告別。宋小默也跟著人流混入了隊伍中。
死者的遺體安靜地躺著水晶棺材裏，跟睡熟了似的。許多人都紅著眼睛在嘆息，他是個英俊的男人，正值風華正茂的大好時光，卻這樣早早地離開了人世，唉，生命是多麼的短暫啊，轉眼即將化為一縷輕煙……宋小默怔怔地端詳了很久，直到後面的人催促他，他才緩緩地離開。還有一個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太悲傷了。"
從送別隊伍中出來後，宋小默微微地舒了口氣。值得慶幸的是，那個死者並不是自己，只是與死者的臉型有些相像罷了。難怪剛才那個披麻戴孝的年輕女子嚇的跟什麽似的，她肯定是以為丈夫的"鬼魂"出來了。
涼風颼颼地刮來，他馬上清醒了很多，稍稍整理了一下紛亂的思緒。他想起來，他今晚來這裏的目的，是去見一個"人"。不過滑稽的是，他竟然闖進了殯儀館，還裝模做樣地進行了遺體告別。他發覺自己的膽子變得越來越大了。
"你好，請問733號在什麽地方？"宋小默問旁邊的一個人。
"這裏就是733呀！"那個人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不會吧？"宋小默迅速走到門口，仰臉朝大門上放眼望去。
果然，門上的號碼醒目地寫著"733"三個鮮紅的大字。電話裏那個"她"叫他來的地方居然是殯儀館，真是不可思議。
宋小默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全身變得冰涼。一陣怪異的風從殯儀館裏吹來，那個水晶棺材裏的人仿佛一下子坐了起來，悄無聲息地從背後向他走來，然後伸出了手……
這只慘白的手，似乎要把他拖進水晶棺材裏。
恍惚之中，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什麽東西拍了一下，很輕很輕的。但是，他卻緊張地幾乎跌倒下了，粗重的呼吸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他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在戰栗。他知道後面有什麽東西……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勇氣回過頭去。
一陣冷氣在他的耳後盤旋，再順著衣領滲入他全身每一根汗毛。
他就那樣傻傻地站著，豆大的汗珠兒冽下。
不一會兒，那個東西又輕輕地拍了他一下。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終於，他轉過頭來……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43 PM
第三章 嚇人的美女
"鬼娃娃！"宋小默不由驚叫一聲。
在他眼前，一個白色的小布偶正裂著嘴，詭異地笑著。他一陣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由於寒冷。他不明白這個小布偶為什麽總是陰魂不散。圓圓的腦袋上，隱約浮現出邪惡的笑臉，像是死神的微笑。
難道死去的申美萱，已經化為一個幽靈，滲入了這個晴天娃娃之中？
宋小默緊盯著那個晴天娃娃，忽然瞥見它的後面還藏著一個腦袋。
那個腦袋的主人撩了撩遮住眼睛的長發，沖宋小默嫣然一笑。恰恰這時，從殯儀館裏射來的光線映在那個臉龐邊，返出一片幽幽暗暗的光。幾秒鐘後，宋小默終於看清了這張美麗的臉，他驚魂未定地問："何智穎，是你嗎？"
"當然是了。"對方輕聲道。
宋小默長長地喘了一口氣。他清晰地記得他們在開學第一天就認識了。那時候漂亮的何智穎是全班的焦點人物，一進班就贏得了班級男生的青睞。而宋小默卻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角色，唯一與眾不同的是，他來自中國。後來，讓全班同學大跌眼鏡的是，從開學第一節課開始起，何智穎就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宋小默旁邊。兩人相處得還挺默契，很快成了不錯的朋友。
但現在，為什麽何智穎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呢？
更讓他費解的是，她的手裏還拿著一個晴天娃娃-那個可怕的玩偶！
片刻的楞怔之後，宋小默開口道："何智穎，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等你啊！"何智穎始終微笑地看著他。
"等我？"宋小默睜大眼睛，有些懷疑地說："不會吧，你可沒告訴我啊。"
"那個電話就是我打的。"
"什麽？是……是你，你……你就是那個申美萱？"
"對呀！"何智穎點頭。
宋小默的眼睛裏現出一片茫然，心臟又怦怦亂跳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問道："你……是人嗎？"
"廢話，不是人，難道是鬼嗎？"何智穎白了他一眼。
"那……那你為什麽說自己是申美萱呢？"
"昨天晚上我揀到了這個晴天娃娃，意外發現了這個名字，所以就給你打了個電話，想給你開個小玩笑。"何智穎調皮地眨眨眼睛，又補充道，"可是，我沒想到……申美萱是個死人！"
聽到這兒，宋小默一下子全明白了，他被這個古怪精靈的女孩耍了。
"何智穎，你怎麽能這樣呢？"
"哈哈，瞧把你嚇的。千萬別生氣哦，男子漢不要這麽小心眼嘛……我又發現了稀奇好玩的事情了，跟我來！"何智穎完全不理會宋小默的感受，拉著他的胳臂就往後面街道裏拐。
"你又要帶我去哪裏？"宋小默的表情相當的無奈。不過，當他知道了今晚約他的人不是死去的申美萱，緊張的心情稍稍平緩了些。
"跟蹤一個人。"何智穎神秘地說。
"為什麽？"
"你就別問了，呆會兒我再告訴你。"
"你下次再想約我的話，記住找個浪漫點兒的地方。千萬別找殯儀館了，我都快被你嚇出心臟病來了。"
何智穎微微一笑，說："其實我也不想，剛才我在跟蹤一個人，正好路過這裏，感覺這個地方比較顯眼，又好找，就打電話叫你來這兒見面了……不好意思啊，讓你受驚了。"
"你到底跟蹤什麽人？"
"一個提著籃子的人。"
"是不是一個胖胖的女人？"
"對呀，你怎麽知道？"
"我剛剛碰見她了，提著一籃子錫箔和冥銀。"
"那她現在人呢？"
"估計早走遠了，你真是笨啊，人都能跟丟。"
何智穎撅起嘴，失望地說："哼，都怪你，要不是我在那邊等你，就不會跟丟了。"
"你好端端的，跟蹤人家幹什麽呢？"
"這就要從這個晴天娃娃說起了。"何智穎拉著宋小默，"走，我先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咱們再慢慢說。"
又過了二十分鐘，兩人到了一家叫"小鬼當家"的咖啡廳。這是個極其陳舊的老房子，設施略微有些簡陋，冷清得就像太平間，只有寥寥無幾的客人正在幽靜的角落裏低聲地說著悄悄話。兩個女服務員趴在吧臺前，好像是已經睡著了。何智穎拍醒服務員，叫了兩杯咖啡，然後徑直走到靠近窗戶的一個位置上。
"放心吧，這家咖啡館每天都是很晚才打烊，我們可以多聊一會兒。"何智穎說。
"很願意奉陪，不過最好還是早點回去，不然宿舍樓大門要上鎖了。"
宋小默拉了張椅子坐下。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看見了前面的位置上坐著一位女孩。
那個女孩穿著白色的風衣，披散著烏黑發亮的長發，身材看起來很苗條勻稱。她當時側著臉，端坐著，身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漆黑的遠方。也許她太投入了，完全沒有註意到宋小默正望著她。她的面前放著一杯咖啡，咖啡的旁邊是一個長方形的盒子。因為咖啡廳燈光有些昏暗，她又歪著頭，宋小默始終無法看清她的臉龐。
"最近，我遇見了一件十分十分奇怪的事情……"何智穎把頭湊近宋小默，開始講述她的經歷。
這又是跟晴天娃娃有關的事情。
宋小默聽完以後，不由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想到，何智穎隔壁的房間居然是申美萱的，並且她還揀到了一個申美萱遺留下的小玩偶。原來，申美萱跟金仁玄都喜歡這個叫晴天娃娃的小東西。他又回想起那天雨夜的情景來，忽然意識到兩個房間裏都出現了問題。
難道這兩件事情僅僅是巧合嗎？這意味著什麽呢？會是什麽征兆呢？
誰會在半夜跑到那個房間拿這些玩偶呢？
兩人沈默了一會兒，何智穎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猜測一下，那個影子是什麽人？他會是誰？"
"不知道。"宋小默裹緊了衣服，目光轉向黑暗的窗外，緩緩地說，"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人！"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鬼！"何智穎不置可否地看著他，眼睛裏流露出恐怖的神色。
"呵呵，我可什麽也沒說。或許事情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復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這些只是來自於人自身的臆想罷了。"宋小默學著樸恩熙的口吻，假裝輕松地說。為了不讓她感到太恐懼，他沒有將那天晚上看見的東西告訴她。況且，這些事情都是很難說清楚的。
"那……那這個又怎麽解釋？你不覺得奇怪嗎？"何智穎又拿出那個晴天娃娃來。
這時，一輛大貨車從遠處駛來，前面的車燈放射出劇烈的光芒，像刀刃一樣刺破了漆黑的夜。與此同時，前面位置的那個女孩轉過頭來。
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臉龐。她長得非常漂亮迷人，瓜子臉，細長的眉，嘴巴很小，不施粉黛，臉上的膚色十分白皙，年齡大概在二十五歲左右，有著中國江南女子的風韻。宋小默眼前一亮，一種莫名的好感油然而起，不禁想起"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這樣的佳句。
片刻，女孩也發現了他在看她。但她並不回避他灼熱的目光，反而很大方地回望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
忽然，宋小默心頭一緊。他註意到她的眼睛很特別，黑色的眼球顯得深不可測，裏面似乎隱藏著某種神秘的東西。那種奇特的眼神讓他不寒而栗。
她直勾勾地望著他，簡直有些可怕。烏黑的頭發從前額垂下來，遮住大半個臉頰，煞白的臉上多了層冰霜。
宋小默有些膽怯了，慌忙埋下頭來，喝剛剛服務員送來的咖啡。他嘗了一口，發現有些涼，全身打了一個冷戰。
"餵，那個女孩子好看嗎？"何智穎酸酸地說。
"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就是要問，怎麽啦？"
"哦，還行吧。"
"哼。"何智穎翻了他一眼，有些挑釁地問，"她跟我比呢？"
"當然了，你們倆都很漂亮，不分伯仲。"
"那你是在乎我，還是在乎她？"她的眼眸裏流露出一絲如秋水般，略帶淡淡憂傷的柔情。
"你這是什麽意思？當然是你了，我又不認識她。"宋小默莫名其妙地答道。他感覺何智穎的語氣中多了某些特殊含義。
"那你說說，我剛才對你說什麽了？"
"這……這個……"宋小默尷尬地笑笑，說，"我沒聽清楚，請你再說一遍，我一定洗耳恭聽。"
"我都快被你氣死了。我剛才是在問你，你知道我為什麽跟蹤那個胖女人嗎？"
"為什麽？"
"她就是那個女管理員，我懷疑她一定隱瞞了一些事情。所以想跟蹤看看她到底去什麽地方，到底做什麽？"
"這樣有用嗎？你不會走火入魔了吧？"他擡頭盯著她，眼中有一些擔憂。
"我不知道，我只想弄清楚我不明白的一些事情，我不想因為恐懼而退縮……哎，要不是因為你，我就跟上她了……我預感今天晚上一定有事兒將發生。"
宋小默不說話了，他又轉移視線，不自覺地朝前面的位置望去。
座位上空蕩蕩的。她不見了，那個女孩子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宋小默有些失落，在心裏偷偷地問自己，我和她還能再見面嗎？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何智穎起身站了起來。
宋小默也跟著站起身，當路過那張桌子時，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上。這不正是剛才那個女孩子的東西嗎？他想，一定是她走的時候太匆忙，把東西忘記了。
"有人掉東西了，咱把這個交到服務臺吧。"宋小默輕輕地拿起盒子，向前走去。盒子是木質的，上面的紅漆脫落了不少，看起來略顯破舊。不過，在中間的位置上，掛著一個精致的銅鎖，好像裏面又藏著什麽貴重的東西。
到了服務臺前，宋小默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桌前，對一位女服務員說："小姐，這是剛才一位女孩子忘記的東西，先放著這裏吧，也許她想起來就會來取。"
女服務員睡眼惺忪地掃了一眼，不耐煩地揮手說："你還是拿走吧，有些客人故意把東西留下來，到時候來取，然後非說少了貴重的東西，叫我們賠償……我們可不想惹這個麻煩。"
"可這是你們的客人留下的東西啊。"
"你拿走吧，我們經理規定不保管任何人的東西。你還是自己尋找失主吧……"女服務員冷冰冰地丟下最後一句話，就再也不吭聲了。
宋小默無奈地看看何智穎，不知道該怎麽辦。
"算了，你就先拿走保管吧，說不定是什麽金銀珠寶呢！"
"也好，但願不是炸彈什麽的。"雖然他覺得保管陌生人的東西有些不妥，但現在只能這樣了。
何智穎抱過去，掂量了一下，又快速塞到宋小默手裏，用極其低沈的聲調說："會不會裝著骨灰呢？"
他立刻警覺了起來，感到心裏猛然間抖了一下，手裏的盒子變得異常沈重起來。
"呵呵，別怕，有誰會用這個破長盒子做骨灰盒呢？"何智穎笑道。
宋小默喘了口氣，慢慢地走出咖啡廳。外面冷冷清清的，路上見不到一個人，那個女孩子沒有出現在視野裏。他擡手看看表，已經到了午夜十二點了。
何智穎望了望盒子上的鎖，半真半假地說："想知道裏面是什麽，撬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絕對不行，這可是人家的東西，怎麽能這樣呢？"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女孩那張迷人的臉龐，那小小的嘴唇，那水草般的眉毛，還有那特別神秘的眼睛……
兩人默默地向前走，四周一片靜謐。在路燈微弱的光線下，地面上倒映出兩個長長的影子。那些影子隨著他們的走動而慢慢搖曳，如同一個個黑色的幽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終於走進了校園。此時，整個校園變得異常漆黑，路燈全都不亮了，那些建築物靜靜地矗立著，看起來死氣沈沈的。廣場中央的花園裏，立著幾尊白色的大理石塑像，還有幾只螢火蟲在周圍飛來飛去。
宋小默看著這一切，忽然心裏有些不舒服，覺得像是到了墳場，那些建築物轉眼都變成了墓碑，而大理石塑像則化成了陰森的白骨。
"好像又停電了。"何智穎說。
"是的，這是我來這個學校以來的第二次停電了。"
"你知道第一次停電那晚發生過的事情嗎？"
他怔一下，低聲道："聽說有個女孩子自殺了。"
"不，不是。"何智穎搖頭，沈沈地說，"是黑暗殺了她……那晚，我看見她在對面的陽臺上收她那件粉紅色的連衣裙。她爬上一張高高的椅子……忽然之間，停電了，校園陷入了巨大的黑暗中，許多人都尖叫起來。不知為什麽，她一下子從椅子上跌了下去，跌出了陽臺，然後重重地落在了樓下，連救命都來不及喊出來，或許她叫了，只是她的聲音被別人的尖叫湮沒了……"
宋小默聞言一震，疑惑地問："那……那為什麽學校說是自殺呢？"
"可能是怕承擔責任吧，這裏許多都是老宿舍樓，陽臺上都沒有裝防護網，加上停電的緣故，校方一定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一口咬定那女孩子是自殺。可憐那女孩子死的特別慘，身子被倒掛在了下面的鐵柵欄上，整個身子被捅了幾個大大的血窟窿……有一天晚上，我居然夢見她了，她穿著那件粉紅色的連衣裙，不停地哭，不停地用針線縫她身上的那些血窟窿……"何智穎喘息著，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唉，黑暗中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呢。好了，不談這些了。"宋小默趕緊打斷她。此時，他似乎看到一個瘦小的影子在前面的樓上緩緩依動，接著像受傷的大鳥一樣，墜落下來。他甚至還聽到了一些骨骼斷裂的聲音在空氣中湧動……
何智穎緊緊地挨著他的肩膀，身子輕微地戰栗著。他盡量把步子跨得慢一些，拼命抑制自己的心跳，不讓她感覺到自己心裏的緊張。有那麽一會兒，何智穎把身體偎依在他寬厚而結實的胸膛裏，他並沒有拒絕她，用右手輕輕地攬住她。
臨近女生宿舍門口時，何智穎停了下來，說："太好了，宿舍樓還沒鎖。平常這個時間都會鎖門的。"
"你的運氣真不錯，時間不早了，你快上去吧，晚上註意休息，明天還有課呢！"
"嗯，謝謝你今天晚上陪我，我就把這個晴天娃娃送給你吧。"何智穎把那個白色的小玩偶遞了過去。
"這……這個，好……好的，謝謝你。"宋小默楞了幾秒，還是故做歡喜地接了過來。聽得出來，何智穎的聲音的真誠的，他沒有理由拒絕這個女孩的禮物。但他更清楚，他手裏拿的是一個死人的遺物。
見宋小默放好了晴天娃娃，何智穎猶豫了一會兒，低著頭慢慢地說："今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你都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沒問題。"
"如果我遇見了什麽危險，你會第一個站出來嗎？"
"我發誓，一定會。"
"好的，再見。"何智穎揮了揮小手，微笑著走上臺階，又回頭說了一句，"晚上當心點兒，不要想不該想的東西。還有，你那個盒子就別打開了，說不定到時候會嚇你一跳。"
"謝謝提醒，再見。"他目送著她的背影，看著她漸漸消失在樓洞的深處。
空蕩蕩的校園裏只剩下宋小默一個人了，他裹了裹風衣，埋頭向前方走去。男宿舍樓距離這兒只有二百米的距離。
不遠處，他隱隱約約聽見有腳步聲零零落落地響起，接著很快又消失了。
在一個法國的建築物邊，他點燃了一根煙。火光閃爍，他靜靜地盯著手裏捧著的盒子，還有上面那個有著邪惡笑容的晴天娃娃。
這些東西為什麽非要纏上我呢？
它真的是鬼娃娃嗎？
就在他發楞的短暫瞬間，一陣奇怪的聲音又飄進了宋小默的耳中。這次不是腳步聲，好像是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如歌如泣，帶著某種幽怨淒慘的旋律，有些不寒而栗。他豎起耳朵，竭力辨認，最終他聽了出來。那是一首日本歌謠-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是這樣，就給你個金鈴鐺；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是這樣，就給你美味的酒；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不這樣，就把你的頭割下來……"
宋小默渾身的汗毛倒豎起來，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他的雙腳幾乎麻木了，想跑也跑不起來，只能睜著驚恐的眼睛尋找那聲音的來源。聲音的方向越來越模糊，斷斷續續的，像是從空中傳來的，又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最後，那聲音變成了淒婉的哭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剎時，他的腦海中層出不窮地浮現出何智穎描繪的那個畫面：一個女孩子不停地哭，不停地用針線縫她身上的那些血窟窿……接著，又快速轉換到另一個場景：申美萱吊在半空中，右眼插著一個筷子的帶血的眼珠……隨後，那個盒子又仿佛自動打開了，一個死嬰的腦袋浮了出來……
"不，不可能，怎麽會這樣呢？"他用手捂住耳朵，拼命抵制那些聲音。這聲音正在不斷地吞噬他的心。他大口大口地喘氣，手心腳心裏一下子滿是汗水。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放開雙手。
那聲音消失了，周圍又變得死一般寂靜。他看著黑夜的深處，那茫茫無邊的夜色依舊籠罩著這座校園，一切都在偷偷孕育著……
"這又是我自己的臆想嗎？"他搖了搖頭，腦子裏模模糊糊的，就像是一團霧。
夜，更深了。
當晚，他做了個噩夢，夢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是光頭的鬼娃娃。它們在沖他笑，他嚇得大叫；他掀開被子，被窩裏全是鬼娃娃；他打開櫃子，櫃子裏全是鬼娃娃；他鉆到床底，床底也是"咯咯咯咯"的笑聲。那些鬼娃娃沒有腿，一彈一跳地變換著鬼臉。他嚇得把它們扔出去，但它們卻越來越多，一點一點填充他的房間……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45 PM
第四章 喉嚨怎麽了
她叫池惠美。職務是一名女生宿舍樓的管理員，很少人知道或者在意她真實的名字。在那些女生眼裏，她是一個胖胖的女人，表情永遠是冷淡的，不茍言笑，除了打掃走廊和檢查衛生，唯一的樂趣就是呆在屋裏織毛衣。
晚上十點整，她準時在走廊上巡視了一遍，然後打開了自己的小屋。
屋裏冷冷清清的，光線忽明忽暗。窗外襲來一陣陣冷風，她輕輕地將窗戶關好，習慣性地拿起床邊未織好的毛衣。就在她的手接觸到毛衣的瞬間，她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
突然，她碰觸到一個圓圓的東西……一個小孩的腦袋……這，這是……
她觸電般地扔掉了毛衣，腦子裏嗡嗡地響了起來。
隨後，從毛衣裏滾出來一個小布偶來，那個鬼娃娃仰著臉望著她，勾勒出的眼睛裏閃著邪惡的光芒。
"不……"池惠美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她的心口疼得厲害，仿佛有什麽東西正狂暴地撕咬著她的心臟，那種劇烈的痛苦讓她感覺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許多年前，她是個美麗漂亮的女孩子。
她生活在一個和睦美滿的家庭裏，有一個做船員的父親和一個勤勞的母親，還有兩個哥哥。後來，哥哥們也跟著父親當了船員。由於受親人們的影響，她對大海充滿了向往，夢想有一天能變成一只飛鳥去自由自在地飛翔。到了二十歲生日的那天，她終於有機會跟父親一起坐船出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時候的父親已經買下了一艘小輪船。
他們的船是一輛小運輸船，經常去日本跑生意，雖然比較辛苦，但全家人生活的很平靜。在一次旅途中，她認識了一位日本的男孩，並迅速愛上了他。之後，她不顧父母跟兩位哥哥的堅決反對，義無返顧地跟男孩私奔到了日本。男孩的家住在北海道一個名叫Okushiri的小鎮上。那是個風景優美的地方，男孩是鎮上的一個小漁民，長相英俊，心靈手巧。每當陰雨天的時候，男孩子都會做一個又一個的晴天娃娃掛在屋檐上。當地人認為，晴天娃娃可以代替人承受災難和疾病。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生活的很幸福很美滿，他倆的女兒也漸漸長大了。
一九九三年的一天，她的父母和兩個哥哥開著自己的船來北海道找她。他們終於原諒了她，親人畢竟是親人，血濃於水，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全家人喜氣洋洋地坐在一起，第一次拍了一張全家福。她記得那天她笑得特別甜蜜。
但是，池惠美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使她刻骨銘心，成為她一輩子的噩夢。
那天，北海道發生了7.8級地震，Okushiri的小鎮居民對即將到來的海嘯一無所知，結果地震發生後三分鐘海嘯襲擊該鎮，一百九十人因此死亡。其中，包括池惠美的父母，兩個哥哥和丈夫。當她從醫院裏醒來時，才發現，親人們早已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永遠不會再回來了。警察們陸續找到了他們的屍體。
令人驚訝的是，她的女兒小澤愛失蹤了，就連屍體還沒有找到。有人猜測是飄到了大海裏，或者是被鯊魚吞進了肚子裏。可是，池惠美始終堅信她的女兒還活著。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她。那種傷心，昭然若揭，揮之不去。一旦想起，痛徹心扉。
從那以後，她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女兒，那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動力。
十年過去了，她找遍了日本和韓國沿岸的許多城市和小鎮，還是一無所獲。歲月的更替，已經令她徹底失去昔日的年輕和美麗，她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婦女。
期間，由於巨大的悲傷和長期以來的壓力，她的精神出現了巨大的問題，有兩次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那時候她逢人就講她的故事，希望好心人可以幫她找到女兒。然而，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助她，直到遇見一個女孩。
女孩的心靈和她的外表一樣美麗。
她至今清晰地記得那個女孩子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我是孤兒，以後我就是你的女兒。"
池惠美心裏明白，她不是自己的女兒，但心裏卻寬慰了不少。兩人很快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儼然成為了"母女"，也許正是彼此坎坷的經歷才使她們走在一起。
那個"女兒"叫申美萱，是HY大學的學生。
每到周末，申美萱都會去找池惠美，陪她聊天和吃飯。池惠美的病情慢慢好轉，心情也開朗了不少，還教申美萱做白色的晴天娃娃。有時候，申美萱也會帶男朋友金玄仁一起去玩。三個人做出很多神態各異的晴天娃娃掛，掛在屋檐上，然後唱那首日本歌謠："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是這樣，就給你個金鈴鐺……"
隨著生活漸漸安定下來，金玄仁幫池惠美在HY大學裏找了個女生宿舍管理員的工作。恰恰申美萱也住那棟樓上。
池惠美在女生宿舍樓工作很順利，各方面照顧的有條有理，很快贏得了女生的好評。閑暇的時候，她還會到申美萱的單身宿舍裏，幫她打掃衛生，清理床鋪。她潛意識裏把當申美萱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兩年前的一個夜晚，平靜如水的生活再次被打破。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突然找到了她。
年輕人拿出一串銀白色的鈴鐺，交給她。她當場一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女兒失蹤前手腕子上戴的唯一飾物，也是她父親送給外孫女的禮物。十多年了，她無數在夢中看見這串鈴鐺，聽見"叮鈴鈴"悅耳的聲響。這個鈴鐺是唯一可以確認女兒的信物，永遠在她的心底生根了。
她緊緊地抓住鈴鐺，盯著年輕人的眼睛，激動地問："我的女兒……我的女兒還活著嗎？"
"你的女兒現在活得很好。"
"她在哪裏？在哪裏……"她喜極而泣。
"我可以帶她來見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很簡單的要求，否則……"年輕人露出狡黠的笑容。
為了盡快見到女兒，她顧不得多想，迫不及待地答應了年輕人的要求。她已經失去女兒十多年了，不想再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哪怕前面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無所謂。
年輕人湊在她耳邊，秘密地交代了一切事宜。她聽後心裏十分疑惑，但還是很慶幸，因為這個要求並不算什麽，不殺人不放火，也不會傷害到什麽人。
接下來的某天，她按照年輕人的話照辦了。
她如願以償地見到了自己的女兒。母女相見，本是互訴愁腸，親情綿綿的時刻，但渾身打扮的珠光寶氣的女兒卻表現得異常冷漠，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流露。她的女兒象征性地陪她說了一會兒話，就找個借口離開了。那個時候，她心裏驟然冰冷。她有些感慨歲月的蹉跎，人世的冷漠。十年的煎熬和等待，成了空悲切，也許這就是命吧！
就在她沈浸在悲傷中時，申美萱出事兒了。
她頓時想起了那個年輕人的要求，心裏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人利用了，成為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一把殺人刀，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誤。
她從來沒有去看過申美萱，那對她簡直是噩夢，她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懊悔……她沒料到找到了那個女兒，卻永遠失去了這個女兒。
申美萱死後，一切都風平浪盡。池惠美孤孤單單地守候在女生宿舍樓上，她一看見那些活潑可愛的女生就會想起申美萱，她常常在房間裏為她織毛衣。其實，這兩年以來她一直都在懺悔，她後悔答應了那個年輕人的要求。為了紀念她，她偷偷在申美萱的房間裏搭了一個靈堂，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去為她燒幾炷香，陪"女兒"說一些悄悄話。斯人已去，活著的人還在世上掙紮。
她把這個秘密永遠地保留在了心底。
她怕死。
此時此刻，池惠美又看見了這個晴天娃娃，它像幽靈一般出現了，它圓圓的腦袋裏裝滿了惡毒的詛咒。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覺得申美萱的怨氣已經積攢了巨大的能量，如今不可抑制地爆發出來了。
死去的人會變成鬼魂嗎？
池惠美顫抖著搖了搖頭，打開墻上的壁櫥，拿出一些錫箔和冥銀，放在一個小籃子裏。每個月的這個時間，她都會去為申美萱燒些東西，祈禱她在下面能過的好一點。
午夜的風，徹骨冰涼。她提著籃子，忐忑不安地走進一個小街道裏。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像是有什麽東西緊緊地跟在她身後，就如同自己的影子一樣。她不敢回頭看，她擔心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當她路過賢山路733號時，她遇見一大群人正圍著一個棺材在哭。死者黑白色的照片醒目的立在靈堂中間，像一個鮮活的頭顱，正在向他訴說著什麽。她的眼前瞬間浮現出一片浩瀚的海面，海面上漂泊著一艘小貨船。她的父母、哥哥和丈夫正趴在船頭的甲板上，伸著被海水泡腫的手，向她召喚……
"下來吧，下來吧……"那聲音仿佛從地下傳來，從死去了十多年的丈夫的口中吐出，直灌入到她的耳朵裏，再順著神經細胞滲入她全身的每一根血管。
"不！"池惠美忍不住叫出了聲，踉蹌著離開了733號門前。那個死者的親人們都用一種異樣的感覺看著她，那種目光太古怪了，就像是在……送葬……
路上，她遇見了一個清秀的男孩。那個男孩要去733號，她向後指了指位置，就匆匆走了。不知不覺，她開始羨慕棺材裏的那個人，她想那個人死後能有那麽多的人去看他，去為他傷心哭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如果有一天，我也躺在那裏，會是什麽樣子呢？會有人去為我哭泣嗎？她不停地問自己，又擡頭仰望著黑暗的天空，沒有人給她答案。
過了一會兒，池惠美呆在一個逆風的路口，燒完了所有的錫箔和冥銀。
那時，時間已不早了，她想起該回去鎖宿舍樓的大門了，於是便加快了腳步。
皮鞋後跟敲打著石板地面，發出"叮叮叮……"單調的聲音，愈發襯得四周的靜寂。
轉過一個街道口，忽然，有個影子從她視野的右側一閃而過。太快了，她實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還是鬼。
她的心頭一顫，借著路邊一些微弱的燈光，努力向周圍環顧而去……
片刻之間，她的瞳孔裏閃爍出一個人的輪廓。在慘白色的路燈下，那人的臉色顯得像死人一樣刷白。
"是你！"
也就是那個短暫的瞬間，她忽然感到喉嚨口有些涼，一股冷風鉆進了自己的脖子裏……
作者: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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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11 04:46 PM
第五章 吱噶吱噶
午夜十二點半。
宋小默敲了敲男生宿舍樓的大門。幾分鐘後，大鐵門緩緩地開了個小小的縫隙。一盞幽暗的燭光，照亮了男管理員瞇成一條細線的眼睛。
"幹什麽去了？怎麽回來這麽晚？"男管理員警覺地問了一聲。
"哦，不好意思，剛跟一朋友吃飯去了，所以晚了些。"宋小默支吾道。
"下次註意點，今天晚上停電了，深更半夜的誰知道有什麽鬼東西出沒。"
"好的，一定一定。"宋小默連忙陪著笑，擠進門，向樓上走去。
剛走幾步，他忽地停下，小心翼翼地問："大叔，剛才你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
"你說什麽？怎麽回事？"
"哦，沒什麽，我先上去了。"宋小默疾步跑上樓。
"莫名其妙。"男管理員嘟噥了一聲，進門吹滅了蠟燭。
此刻，樓道裏一片漆黑。
宋小默抱著大盒子，輕輕地向前摸索著。走廊裏安靜極了，能清晰地聽見外面沙沙的風聲，宛如搖搖欲墜的呻吟。雖然平時已經熟悉了這些布局，但他這時還是難免有些害怕，感覺有一股陰冷冷的氣息正在樓道裏彌漫，還有某種察覺不到的東西正在向他緩緩逼近。
他盡可能屏住呼吸，不讓腳下發生任何聲音，生怕這時發出的聲息會驚動那些潛伏在周圍的東西。他走的很慢很慢，長長的樓梯臺階仿佛沒有盡頭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爬上了五樓的臺階。520房間就在不遠處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兒，長長地喘了口氣，心想，我是不是太緊張了？
臨近519房時，他條件反射般地停下腳步。
"吱噶……吱噶……"樓道裏響起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音，他仔細聽著。
"吱噶……吱噶……"
空蕩蕩的走廊裏，從遠處的玻璃窗外透過一絲蒼白的光。天花板上吊著許多鐵鉤，鐵鉤上系著麻繩。宋小默腦子裏忽然看到許多穿著白衣服的人在樓道裏上吊。他們的腳低垂著，頭發散下來，看不到他們的眼睛。宋小默在令人窒息的空氣中感到一絲異樣，鐵鉤與麻繩相互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音。
是死者的幽靈嗎？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吱噶……吱噶……"
宋小默頭皮發麻，只覺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整個人都僵立在那兒不能動彈。他似乎又見到了對面房間裏那個吊在半空中的死人頭。它正飄過來，一步步向這個身體接近。四周鬼影幢幢……
"不要怕，什麽都沒有的，不要怕……"宋小默忙閉上眼睛，給自己打氣。
幾分鐘過去了，那個影子還在漂浮著，並沒有向他襲擊過來，也沒有出現什麽異常。宋小默遲疑片刻，鼓足勇氣沖了過去。隨後，那個白色的影子在宋小默眼裏便漸漸有了形狀，那是一些懸掛在519房間門前的白色襯衣。
"他媽的，這是誰掛的衣服？"宋小默在心裏罵了一句，從兜裏掏鑰匙準備開門。
就在這時，他隱約感到背後有些怪怪的，像是跟著什麽東西。
他猛然回頭，驚愕地發現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裏，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宋小默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了，他想喊，喉嚨卻緊張得不聽使喚了，只能顫抖著憋出一個字："誰？"
那雙眼睛的主人左右張望了一下，並沒有出聲。這個時候，無緣無故地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男人。他會是誰？
宋小默緩和了好久，才使自己稍微平靜下來。光線雖然黯淡，但近距離足以讓他看清了眼前的這個人。
那是個瘦弱的出奇的男人，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簡直像是一具烘幹的屍體，光著瘦骨嶙峋的脊梁，穿著白色的大褲衩坐在地板上，抖動著一雙幾乎沒有皮肉，只剩下骨頭的手。
很快，那個男人低下頭，又開始忙碌著什麽。他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晃動著，忽上忽下。更奇怪的是，他好像無視宋小默的存在。因為宋小默覺察到，他剛才看見自己時，眼神裏並沒有出現任何的慌亂。換句話來說，他似乎把宋小默這個大活人當成了空氣。
"餵，你在做什麽呢？"宋小默好奇地問道。
沒有任何回答。
那人似乎根本沒聽見，繼續忙碌著他的工作。他的樣子好像很投入，動作也很嫻熟。宋小默觀察了一會兒，看出他手裏抱著一團白色的東西，宛如一個陰森的骷髏頭。
"餵，你說句話行嗎？"宋小默又說了一句。
那個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他是個聾子嗎？"宋小默心想。
這時候，黑暗之間有刺眼的光芒閃爍了幾下。樓道裏的燈驟然亮起，終於來電了。
宋小默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的眼睛像是被什麽刺痛了-
又是鬼娃娃！
那個男人正在用針線縫制一個鬼娃娃，那個圓圓的怪物同一個普通人的腦袋那麽大。勾勒出的五官，跟活生生的人一樣，看起來異常恐怖。半夜三更，居然有人呆在走廊裏，用針線縫制這樣一個古怪的東西。
難道他也遇見什麽奇怪的事情？
他好像已經走火入魔了，有什麽力量正附著在他的身上。
宋小默又掃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東西，覺得有一股電流通過了他的身體，而且還伴隨著強烈的惡心感。他趕緊把那個小布偶揣進了懷裏。
"告訴我，你……你到底在幹什麽？"宋小默有些緊張，說話也有了顫音。
那瘦弱的男人，仰起有些病態的臉，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刀子。刀身扁長，刀把呈棕色。
明晃晃的刀口，透著不寒而栗的冷光。
"你……"宋小默盡力向後退去，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警惕地望著他。
接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又發生了。
那個人拿起刀，緩緩地向剛縫好的晴天娃娃割去，一刀又一刀瞄準的都是脖頸。轉眼，那個娃娃的腦袋被硬生生割了下來。
宋小默大聲地喘息，喉嚨裏像卡了什麽東西，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被這個人詭異的舉動嚇壞了，他的恐懼已深入骨髓，腦海裏不間斷地冒出"人體切割"這些血淋淋的恐怖鏡頭來。
恰在此時，門後有一些動靜。宋小默扭臉一看，發現樸恩熙的身體探了出來。他大概在521房間被吵醒了。
宋小默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緊緊地抓住樸恩熙的手臂。當他的手心觸到樸恩熙的手臂時卻感到一陣冰涼。
"小默，進來說吧。"
"那他……"
"別說了，快進來。"樸恩熙催促道。
宋小默擡腳踏進樸恩熙的房間，又回過頭望了一下，他看見那個人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嘴裏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聲音："我看到了。"
"看見什麽？"
"夠了，你就別廢話了。"樸恩熙迅速關上門，把宋小默推進旁邊的沙發上。
"恩熙，他是誰？"宋小默心有余悸地用手摸著自己的心口，看著樸恩熙的臉。
"李正鎮，也是你隔壁的，住519房間。"
"不會吧？為什麽我一直沒見過他？"宋小默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當然了，你來的時候他一直呆在醫院裏，接受治療。"
"什麽病？"
樸恩熙望了望門，低聲道："就是精神方面出現的問題，所以無論今後他說什麽，你都不要相信，無論他做出什麽反常的舉動，你也不要去多想……唉，這都兩年了，病情時好時壞，一直都沒有痊愈。今天晚上剛從醫院搬回來，沒想到半夜三更又犯病了，剛才他大概是在夢遊……"
"夢遊？"宋小默一怔，又問，"為什麽會犯這種病？"
"其實……他跟那個死去兩年的金仁玄是同班同學，兩人關系還不錯，那天金仁玄出事的時候，他恰恰也看見了，結果被當場被嚇昏過去，蘇醒之後，精神就出現了問題，醫生說可能受到了過度驚嚇，以至於精神分裂了……"
"那你說他為什麽有這麽異常的舉動？難道真是鬼娃娃的詛咒？"
"你是不是看日本的恐怖電影看多了？"
"不是，我覺得這些事情有什麽蹊蹺，我現在腦子很亂，什麽也想不明白了。也許，以後還會發生更多想象不到的事情。對了，你剛才有沒有聽見那個李正鎮說的最後一句話？"
"什麽？"
宋小默的眼神有些恍惚，停頓了片刻才說出來："我看見了……"
"你的意思是說，他……他也看見了對面的……"樸恩熙的神色變得凝重了。
空氣中飄溢著淡淡的腥氣。
宋小默沒有再說下去，站起來，走到了窗戶邊。
玻璃上布滿了一層薄薄的水珠兒，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雨了，雨點正不斷敲打著玻璃。對面模糊一片，神秘而未知，什麽也看不見。
"天氣又變了。"宋小默喃喃地說道，耳邊似乎又回蕩起了那首詭異的歌謠，"……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不這樣，就把你的頭割下來……"
"兩年前，你認識申美萱嗎？"宋小默忽然問。
"認……認識。"樸恩熙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略顯吃驚地問，"你怎麽問起這個了？"
"哦，沒什麽，就是好奇。我想一個那麽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會讓許多人註意的，可惜我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沒能目睹她的芳容。"
"其實，我只跟她接觸過幾次，有一次是在學校舉辦的新年晚會上，那天我跟她搭檔做了男女主持人，合作得很愉快。晚會的過程中，我還邀請她跳了一曲舞……不過，後來聯系的不多了，畢竟她有一位優秀的男朋友……她確實長得很漂亮，很讓人著迷，人也很善良，但現在……唉……"樸恩熙低頭嘆息一聲，露出惋惜的神色。他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這個很漂亮的女生路過教室的門口，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膚色白皙，臉頰被一些黑色的發絲覆蓋著，低垂著眼簾，似乎有些靦腆。
他還記得，在那次新年晚會排練的間隙，他和申美萱都會坐在一起聊天。開頭他們主要是談工作上的事情，但慢慢地就扯遠了。樸恩熙的話並不多，但他會很耐心地傾聽她講話，即使在很多時候，她說的都是和她男朋友之間的瑣事。他發現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在藝術方面有著某種非凡的氣質。漸漸的，樸恩熙陷入了對申美萱的癡迷之中。有次排練的時候，他在臺上竟情不自禁地盯著她，以至於把臺詞全部忘光了，結果引起臺下一片議論……
"自古紅顏多薄命！"宋小默有些感慨，要是她沒死的話，他真是想見她一面了。
"她出事後，我去看過她，你無法想象她當時的那種慘狀，左眼流淚，右眼流血，跟個女鬼似的……那種絕望完全是從骨子裏發出的。"樸恩熙猛地擡起了頭，他的眼睛睜得圓圓地，宋小默從他眼裏看到了深埋著的悲傷。
"好了，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有一件東西，我想送給你。"說罷，宋小默掏出藏在懷裏的那個晴天娃娃，遞給他。
"這是……"樸恩熙臉色陡然一變。
"這是申美萱留下的一件遺物，是我的一位朋友揀到的。"
樸恩熙慎重地接過小布偶，仔細地端詳起來。過了一會兒，他的嘴角哆嗦了幾下，對著窗外茫茫的雨夜，幽幽地吐出五個字："鬼娃娃歸來。"
作者: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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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11 04:49 PM
第六章 老鼠愛大肉
淩晨五時半左右，天已微亮。夜裏的一場細雨，將一切洗刷得異常清新。空氣裏漂浮著一股淡淡的青草的芳香，令人心曠神怡。
在HY大學後花園的一個偏僻小徑處，一對中年男女匆匆溜進了校園。他們家的斑點狗，搖著小尾巴，神氣十足地走到前面。每天這個時間，他們都會來這裏溜狗和散步。因為學校明確規定，狗不能進校園，所以他們只能趁著人少的大清早，從這個隱蔽處潛入。
"餵，Tom，別亂跑。"男人嚷道。
"這小家夥越來越不聽話了，叫學校的保安看見了，那可是要罰款的。"女人無奈地搖搖頭。
"都怪你，自從養了這條狗後，我再也沒有安穩地睡過一次懶覺了。你總是這麽早拉我起來溜狗，好像狗比我還重要似的。"男人的臉上流露出不滿。
"我這還不是為你好嗎？公益廣告上講，早起早鍛煉，能活到一百歲。"
"算了吧，我寧願少活二十年，也不想再受這份罪。"
"那好吧，你現在就可以回家睡你的大頭覺了。"女人背過臉，冷冷地說。
男人見女人生氣了，急忙陪著笑臉道："大清早的，生什麽氣呢？我這不是一直陪著你，風雨無阻嗎？"
"那你說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為了你的健康，難道我做的這些有錯嗎？"女人賭氣地撅起了嘴，余怒未消。
"好了，好了，是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埋怨，再也不嘮叨了。我改，行嗎？"
女人白了他一眼，忽然目光一轉，驚訝地說："Tom不見了。"
"放心，它不會跑遠的。"
"那也要找找啊，千萬別叫那些兇巴巴的保安撞見了，聽說前幾天，他們把幾條狗都殺死了，晚上竟然偷偷做起了狗肉火鍋，真是太可惡了……"
男人撲哧一笑，說："哈哈，聽你這麽一說，我都快聞見一股肉香了。"
"真是的，你就知道開玩笑，還不快找？"女人使勁地推了他一把。
"餵，Tom，Tom……"男人勾著腦袋，開始在一些灌木叢裏搜尋。
"tom，你在哪兒，快出來吧……"
"別那麽大聲，小心讓保安聽見了！不過，我今天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你有沒有聞見什麽怪異的氣味？"
"是嗎？"女人皺了皺鼻子，說，"我什麽也沒有聞見。你不會是受我剛才說的狗肉火鍋的暗示吧？呵呵，是肉香嗎？"
"不是，你應該知道我是美食家，鼻子比一般人靈敏。"
"你那就是狗鼻子，快說，是什麽氣味？"
"一股血腥之氣。"
"不會吧？大清早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女人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又開始喊道，"Tom，Tom……"
這時候，在花園叢林裏的深處，忽然傳來幾聲狗叫聲，那聲音斷斷續續的，有些像哀鳴。
"可能Tom出什麽事兒了，我們快去看看。"男人抓起女人的手，穿過一片熱帶植物林，向那個聲音來源的方向沖去。
"剛才那血腥之氣會不會是來源於我們家的狗呢？它會不會慘遭毒手了？"
"別亂猜了，去看看就知道了。"男人的表情也有些緊張。
幾分鐘後，兩人進入了一片茂盛的樹林之中。那些樹木每棵大概都有五十年以上的年齡，高大的樹冠和葉子幾乎將整個天空遮蔽了。幾只黑色的鳥，撲打著翅膀在數叢中穿梭而過。涼風襲來，那些樹枝和樹葉不停地抖動著，發出奇怪的響聲。
女人不由心跳加快，緊緊抓著男人的胳膊，說："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別怕，大白天的能有什麽呢？何況Tom還沒找到呢。"男人竭力掩飾著心裏的恐懼和不安。
"Tom，Tom……"
正在這時，不遠處又傳來一些"吱吱"的聲響，還有急促喘息的聲音。女人貼著男人更緊了，手死死地抓著男人的胳膊。男人深呼吸幾口氣，壯大膽子，循著聲音走過去，然後撥開一片茂盛的樹葉……
血，那條斑點狗的嘴角正流淌著一股鮮紅的血。
"Tom，你怎麽又咬老鼠了？"男人厲聲道。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它被保安殺害了呢……真討厭，快跟我回去！快點！"女人手舞足蹈地跺了幾腳。
那只狗怯怯地放下口中的老鼠，縮著尾巴回到女人的身後。
地上躺著好幾只老鼠的屍體，染紅了一片，並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跡，顯得格外觸目。還有一只垂死的老鼠正趴在屍體堆裏掙紮，鋒利的黃色門牙閃著潮濕的亮光，發出尖銳的"吱吱"聲。
為什麽有這麽多血和老鼠？
男人沿著血跡的方向，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就在他定眼的一剎那，腦袋裏嗡的一下，渾身的汗毛孔瞬間張開了。他想跑開，但是，雙腿仿佛被死死地釘在那兒，一步也挪不動。
"怎麽了？"女人跑過去，緊接著是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震徹整個樹林，連空氣都在跟著劇烈哆嗦。
男人胃裏一陣翻騰，扶著一棵大樹撕心裂肺地吐了起來。
在他們面前，分明躺著一具女屍，更重要的是-她沒有了頭顱。脖頸處的血窟窿邊，幾只碩大的老鼠正在啃食著碎肉……
淩晨六點多，安七七正在吃早餐，手機鈴聲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他馬上接通了電話。
"七七，我是小南，HY大學後花園發現了一具無頭的女屍，金組長叫我通知你立即趕來現場調查……"
"OK，我馬上趕到。"安七七放下面包，抓起墻上的風衣，飛一般沖出早餐店，然後鉆進了車裏。
他那輛"現代"的破車，吭哧幾下，一溜煙向前奔去。
安七七把車開得飛快，他幾乎是欣喜若狂了。在他接觸到的這麽多案件中，第一次碰見這樣重大的兇殺案件。他暗暗慶幸金組長能給他這次接觸案件機會，無論怎麽樣，他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說起來，這是他第二次跑到HY大學辦案了，前幾天那件宿舍偷竊的案子並沒有得到上頭的重視，結果是不了了之。不過，那個叫何智穎的漂亮女孩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當他的車子來到出事現場路邊時，早已布滿了好幾輛警車。車頂緊急燈在清晨的空氣中閃爍著令人心驚慌的光芒，十幾個警方工作人員正在現場走來走去，一條條藍色的封鎖長帶已把現場封鎖起來，還有幾個警察正在推開一些想上前采訪的記者。而一些身穿白衣口罩的法醫們正小心翼翼地在周圍取證。
安七七下車，出示了一下警官證，接著越過警戒線，趕到出事現場。
"七七，你總算來了。"矮個子警察神色焦慮地向他走來。前面忘記介紹了，他叫姜浩南，一直是安七七的搭檔。
"小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個女人被殺了，頭也被人割掉了，現在暫時很難確認死者身份。"小南神色凝重地說，再道，"你先過去看看吧！檢驗科的人正準備把她的屍體送去化驗室。"
周圍有人在忙著攝像，還有人在收集指紋。
安七七走過去，蹲到到屍體前，定神一看，只見一具胖胖的屍體躺在一片草叢中，沒有頭的脖頸上空蕩蕩的，模糊的血肉中暴露出淒白的頸骨。幾只碩大的老鼠屍骸，橫七豎八地躺在不遠處。一片片暗紅色的粘稠狀液體彌漫在潮濕的青草上，腥氣隨著濕潤的空氣撲上來，令安七七感到一陣惡心。他皺了皺眉，把目光瞥向別處。
這時，小南帶著兩個中年男女走過來。
"這兩位是發現屍體的第一目擊證人，你有什麽問題可以問他。"小南說。
"你好，請問你們發現屍體是在什麽時間？"安七七站起來，望著這對驚魂未定的中年婦女。
"大約是淩晨五點四十五分左右。"女人搶先說。
"你們這麽早來這個偏僻的地方幹什麽？"
"警官，我們是來溜狗的，每天都來……在這周圍想找個環境優美的地方還真不容易，學校禁止帶狗進入校園，所以我們只好選擇大清早了。"
"那又為什麽到這個樹林裏來？"
"其實發現屍體的是我們家的狗，它喜歡逮老鼠，我們跟著就過來了……誰知道竟然遇見這麽恐怖的事情，早知道就不去了……"
"噢，我知道了，謝謝你們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安七七點點頭，又問小南，"現在掌握了什麽初步情況？"
"死者身上沒有留下任何財物，現場也沒有什麽證物，許多可以調查的蛛絲馬跡都被昨夜那場大雨洗刷了，不排除是搶劫殺人。從法醫和其他警員初步勘查的結果來看，死者年齡在四十多歲左右，遇害的時間應該是昨夜，大概是十一點前後的那段時間。死者首先是被割斷喉嚨管而死的，然後被拖到這裏，又被割掉了頭。兇手作案手法相當殘忍……"
安七七心裏一寒，不解地問："為什麽要割去死者的頭呢？"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不過，我想有三種可能，一是兇手擔心警察查出死者身份，故而割掉她的頭，做到死無對證。二是，兇手認識死者，之前有什麽深仇大恨。三是，兇手是個變態的殺人魔鬼……"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查出死者身份。還要找到……那顆人頭！"
"呵呵，七七，你現在說話口氣越來越像金組長了。"小南笑道。
"對了，金組長怎麽沒有來？"
"你不會不知道兩年前的校園慘案吧？他的弟弟金仁玄就死在這所學校裏，據說從那時候起，他就再沒有踏進HY大學半步，也許是害怕觸景生情吧。"
安七七緊鎖眉頭地想了一會兒，說："那個案子我略知一二。我還知道，我們上次去的那間宿舍，是他弟弟的女朋友生前住過的。自從何智穎報案後，我去警局檔案室翻過兩年前的案卷。"
"你還真是努力，難怪金組長叫你來辦案。"
"咱們是搭檔，應該共同努力才對，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也是該證明自己的時候了。"
"對，一定要努力把案子破了，讓金組長和同事刮目相看。我們難得接觸到這麽大的刑事案件，必須抓住機會。"小南信心十足地說。
"那好，我們要盡快聯系到死者的家人。你查一下最近兩天，包括最近幾個小時內，有沒有人去警察局報案尋找失蹤或者離家出走的家人。"
"嗯，好的。"
"還有，要通知HY大學的有關領導，留意校園裏的可疑人員，因為兇手晚上能摸索到這個地方，表明他對此地一定很熟悉。"
"這個已經通知了有關學校領導，他們很震驚，答應會全力配合警方破案。你先在這裏看著，我回去向金組長報告了。"小南轉身離去。
"奇怪，可那顆頭究竟在什麽地方呢？"安七七自言自語道，無意又回頭望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突然，一陣莫名的頭暈竟直湧而來，全身也一陣陣冰冷，不知為何，他恍惚覺得跟死者好像有些似曾相識，但一時怎麽也想不起來。
不一會兒，另一位警察走過來，說："學校剛打電話來說，他們的14號女生宿舍樓一夜未鎖，懷疑那位女管理員昨夜失蹤了。"
安七七一楞，望著那個死者胖胖的體形，恍然大悟道："沒錯，應該就是她。"
14號女生宿舍樓門前被圍的透不過一絲風。
此刻，許多女生聚集在一起，好奇地註視著幾個神色嚴峻的警察。這個兇殺案猶如一顆重磅炸彈在女生宿舍樓裏爆炸了，每個人都看起來惶恐不安。
安七七走在最前面，顯得從容而鎮定。
管理員的房間被打開了，警察開始了職業性搜索。
空氣很悶，讓安七七的呼吸有些難受。他註意到陽臺邊的一扇窗戶已經打開，地上有幾本書被風吹得淩亂不堪，還沾有少量的水分。很顯然，昨天下雨的時候，主人並沒有關窗戶。房間布局很簡單，僅僅擺著一張桌子和一張床，桌子上有一張合影，安七七辨認好久，才認出那個漂亮的女子有些像那個胖胖的管理員。她在照片裏冷冷地看著他。
"看，這裏有個壁廚。"一個警察忽然叫道。
"打開它。"
瞬間，有個可怕的猜想在安七七腦海裏一晃而過：那個女屍的人頭會不會是放在這裏呢？
隨著壁廚被漸漸拉開，所有人的精神也愈加緊繃。然而，大家的預期心理卻慢慢落空，因為他們並沒有看到那顆遺失了的人頭。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壁廚裏面堆滿了錫箔和冥銀。
"這太不可思議了，她的房間怎麽放著這個？"警察嚷開了。
安七七怔怔地看著這些東西，又想起了那個靈堂和那個叫"晴天娃娃"的小布偶。
失去頭顱的女管理員、晴天娃娃、靈堂和死去的申美萱之間到底存在什麽關聯呢？
這會不會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
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一件未完成的毛衣安靜地躺在那兒，它永遠也不會被完成了。安七七拿起毛衣，忽然感覺從裏面滾出一個圓形的東西來，像一個嬰兒的腦袋。
那是一個人嗎？連眼珠子也不動一下。他吃了一驚，再一辨認，原來是一個晴天娃娃，也就是池惠美所說的鬼娃娃。
它大而詭異的眼睛正註視著他。安七七立刻產生了一種心被揪住的奇怪感覺。他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被一個小玩意兒嚇到了。
正在這時，一個輕盈的身影從門口閃進來。
她的臉色很差很青白。
"何智穎小姐，我們又見面了。我正打算給你打電話呢，沒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了，真是太好了！"安七七笑道，覺得有股特殊的氣息正向他撲來。
何智穎忙低下頭，停頓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事實大概如此吧，死者的身體跟她很吻合，現在法醫正在做DNA鑒定，相信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安七七邊說邊扯掉手上的白手套。
何智穎的肩膀一陣抖動，聲音有些沙啞道："為什麽？為什麽？昨夜她還好好的。"
安七七很奇怪地看著她，似乎察覺出了什麽。他剛要問，又聽何智穎說："難道……難道正如她所說，這是鬼娃娃的詛咒，我們都會死的？"
"何小姐，你怎麽了？"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忽然聽見隔壁傳來'嗚……嗚……嗚'的聲音，就像一個女人在哭泣，斷斷續續，時隱時現。那時候，我的心都提了起來，把頭埋在被窩裏不敢動彈。隨後，那哭聲又消失了，停頓了大概幾秒鐘，又傳來了'咚咚咚'敲門的聲音。令我不安的是，敲的竟然是我房間的門。三更半夜，誰會在外面敲門呢？我開口問了幾聲，門外的聲音立即消失了。猶豫半天，我還是鼓足勇氣下床，開了個小門縫。在門縫裏，我看見了樓下那個女管理員的背影。我叫她，她沒回頭。接下來，我終於看清楚了……我看到她的頭……她……她正提著自己的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那個血淋淋的人頭，睜著沒有瞳孔的眼睛，沖我露出了詭異的微笑……"說到這裏，何智穎的聲音開始亂顫。
安七七瞪大著眼睛，似乎無法理解這一切。他發覺自己的情緒不知為何忽然變得很低沈低沈。全身發寒。
"不，那畢竟是你的噩夢罷了，她的死並不是受到了什麽詛咒，是被人謀殺的。"安七七只能這樣安慰她。
"可為什麽我醒來後，這些卻變成了事實？"何智穎猛然擡起頭，目光死死地落在床上的晴天娃娃上，喃喃自語道，"也許……是我們打擾了她，她要報復。我們會死的……"
"別傻了，這不過是一起謀殺，世界上每天都會有類似的案子發生，或許是巧合而已。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的，真相總有一天會大白天下的。"
何智穎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哆嗦著說："我真的有些害怕。"
"別擔心，有我在呢。"安七七對她點點頭。
過了許久，何智穎才漸漸冷靜下來："不好意思，剛聽到她死去的消息，我太過緊張了。"
"沒關系，我完全可以理解。"安七七微微一笑，又問，"昨晚你是不是見過她？"
"是的，昨晚我出宿舍門時，無意撞見她提著一個籃子，匆忙向什麽地方走。我當時覺得很好奇，就悄悄跟了過去，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麽，可惜後來因為約了一位朋友，就跟丟了。唉，假如我能堅持更下去，事情也許就不會這樣了。"何智穎嘆息道。
"你跟蹤的時候大概是幾點？"
"嗯，讓我想想……應該是十點半左右。"
"你當時有沒有發現周圍有什麽可疑的人？"
"沒有。"
安七七緊鎖眉頭地想了一會兒，說："你約的朋友是誰？能告訴我嗎？"
"這對案子很重要嗎？"
"哦，不，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說也沒關系。"
"他叫宋小默，是一名中國人。"
"有時間能介紹我認識一下嗎？我是一位中國迷。"
"好的。沒什麽事情我先走了。"
"對了，何小姐，麻煩你有時間到警察局錄個口供怎麽樣？"安七七笑著說。
"該說的，我不是都說了嗎？"
"呵呵，那算了，到時候我親自給你錄口供吧，地點可以選擇一些幽雅浪漫的地方，比如咖啡廳，小酒吧這些地方。我請客，怎麽樣？"
"你想約我的話，就直接說啊，幹嗎非要這麽拐彎抹角的。"何智穎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七七的臉刷的紅了，呆在原地，窘得像一尊石膏。
"七七，你發什麽呆啊？"一個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猜他是想戀愛了，你們看他那表情，哈哈哈……"另一個警察插嘴道。
"去去去，別在這裏開玩笑了，趕緊幹活吧。"安七七回過神來，又重新戴好乳白色塑膠手套。他把那個晴天娃娃，輕輕放進一個透明的袋子裏。
這個小小的玩意兒，已徹底勾起了他的興趣。他曾聽一位朋友開玩笑說，被前人使用過的東西是有靈性的，它能保佑人，也能害死人。
"安七七，坐吧。"金仁彬組長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謝謝金組長。"
"其實，你也算是我們刑偵組的一員，但一直沒有融入到我們的群體裏來。我知道這一年以來，你一直在辦一些底下的小案子，從來沒有參與過刑偵組的大案子，我也沒有對你委以過重任……你一定有什麽想法，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金組長冷峻的目光落在安七七的臉龐上。
"金組長，能為警隊服務，是我的光榮。對於上面的安排，我從來沒有任何怨言。"安七七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於這個上司，他一直存在著敬畏。金仁彬組長，雖然只有三十二歲，但卻是一位相當出色的警官。他本人現在是警局裏最年輕的刑偵組組長，幾年下來，屢破奇案，從來沒有失手過，連首爾警務廳的長官都對他贊譽有加。
金組長示意他坐下，停頓了一下，緩緩地說："之所以把你放在下面處理一些小案子，一方面是對你進行考察，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加強你自身的鍛煉。刑偵不是兒戲，不能允許有任何的差錯。特別是對重大案情的處理，不要僅憑主觀臆斷去推測，是要耐心地深入現場進行勘察。同時，也不能讓假象幹擾你的判斷……你明白嗎？"
"明白，我一定不會讓組長失望。"
"這次HY大學這個兇殺案我決定叫你跟小南，協助我一起去偵破，有沒有信心？"
"有！"安七七幹脆利落地答道。他期盼這份富有挑戰性的工作已經很久了。
"好了，言歸正傳吧，現在談談你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安七七醞釀了一番，說："首先，為什麽被害人的頭部被割去了呢？以一般的觀念來看，這麽做是為了增加警方對被害人身份的判斷難度，以此來阻礙調查。但是這次的兇手好像並不是想隱瞞什麽，屍體的身份不是很快就被確認了嗎？如果他真想這樣做，大可把屍體藏匿在一個更隱蔽的地方，沒必要就丟在那裏。以現代醫學的水平，完全不必僅僅憑頭部來鑒定一個人的身份。"
"不錯。"金組長點點頭，問，"會不會是搶劫殺人呢？"
"這個我也曾想過，但從死者池惠美當時的衣著打扮來看，她不像是個有錢人。據最後見過她的目擊證人說，池惠美當時提著一個籃子，裏面放著燒給死人的錫箔和冥銀。何況，假使是搶劫的話，沒有必要去冒險殺人，並采取割掉死者的頭顱這樣殘暴的方法，除非是有過什麽深仇大恨。"
"你說的是復仇？有這方面的可能嗎？"
"從調查的結果來看，這個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死者池惠美的親人們大多在一次日本海嘯中喪命了，唯一有可能活在世上的是她的女兒。不過已經失蹤了十多年。這十多年來，她曾經多次報案尋找女兒，但都沒有結果。池惠美生前很少跟人打交道，平時說話行事相當謹慎，應該不會跟人結怨。宿舍樓的女生普遍對她評價不錯……"
金組長沈吟了一下，說："小南推測，有可能兇手是個變態殺人魔，你覺得呢？"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一般這類兇手喜歡采取連環殺人的手法，不會僅僅是這一起。兇手大多精神狀態異常、心智發展扭曲、主觀意識伸張，為了尋求某種刺激，會一次又一次地作案。就像《沈默的羔羊》裏面，兇手比爾是一名專剝女性的皮的變態殺人魔鬼，受害的女性達五人以上……"
"不過，據我所知，國內最近幾個月沒有出現此類案件。"安七七繼續往下說。
"噢。"金組長皺了皺眉，又問，"那麽，你覺得還有什麽可能性？"
"截止目前，我還沒有理出什麽頭緒。那顆人頭遲遲沒有找到，兇手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包括兇器。他是個很狡猾的對手，選擇的時間是在下雨前，之後的一場雨將所有指紋和線索都抹去了。而那個時候HY大學恰恰也停電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覺。這不知道是運氣，還是天意。不過，我在死者的房間裏找到了這個？" 說完，安七七從包裏掏出那個晴天娃娃。
金組長楞了一下，有些錯愕地問："這……這不是日本人的玩意兒嗎？"
"沒錯，她叫晴天娃娃。是一種日本小布偶。"
"這跟案子有什麽聯系嗎？"
"死者池惠美的丈夫是日本人，她應該很熟悉這種東西。記得上次，我去HY大學的時候，曾親眼目睹她望見這個東西時候的驚慌表情，至少是包含某種意義的。這個東西的出現，一定是表達了什麽含義。我隱約覺得它跟這個案子之間應該有什麽聯系。"
"哦？那你下一步該怎麽辦？"金組長若有所思。
"我決定再調查一下兩年前的HY大學校園慘案。"
話音剛落，金組長的臉色突然變的很難看，冷冷地說："有這個必要嗎？"
"我覺得那個靈堂很可疑，上次沒有調查清楚，這次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有，那個死去兩年的申美萱一定跟池惠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別說了！"金組長厲聲打斷了安七七的話。
平時性情溫和的上司一下子變得怒不可遏。
安七七嚇得趕緊低下頭，不敢正視金組長的眼睛。他想，大概是這個案子又勾起了金組長埋藏在心底很久的傷心事。在那次校園慘案裏，他的弟弟金仁玄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金組長咳嗽了一聲。
片刻，小南推門進來了。
"七七，原來你也在這兒啊，我正準備去辦公室找你呢！"
安七七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金組長，沒敢出聲。
小南馬上覺察出氣氛有些不對，趕緊開口道："金組長，剛才HY大學有位男生宿舍樓的管理員，打電話來說，昨夜十二點半左右，有一位住520房間的男生很晚才回去。他覺得有些可疑。"
"嗯？"金組長站起來，忙問，"具體有什麽疑點沒？"
"他的手上抱著一個盒子。"
"盒子？"安七七在心裏默念著這兩個字，腦子裏卻不斷地浮現出那個女管理員的樣子，還有她那顆血淋淋的頭。
"那好，你們抓緊時間去找這個人，查清楚他昨夜到底做了什麽，當然，要特別留意一下那個可疑的盒子。"金組長強調說。
"好，我們現在就出去。"安七七跟小南相繼走出了房間。門輕輕地關上了。
金組長掏出一根煙，緩緩地點上。在煙霧繚繞中，他茫然地仰望著天花板，一種難以抗拒的孤獨感包圍了他。剛聽到申美萱的名字時候，他的腦子裏掠過了許多東西，他首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兩年多了，他經常會在夢中想起那個悲慘的場面。那些可怕的記憶不斷地折磨著他，伴隨著他。
那是永遠的夢魘。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50 PM
第七章 神秘盒子
整整一夜，宋小默都沒有睡好，心裏的那根弦一直都緊繃著，他生怕隔壁房間的那個李正鎮會突然拿著刀子，出現在他床邊。淩晨六點左右，他從床上爬起來，在窗口眺望著外面，那個地方的窗戶還是緊閉著。那裏面到底隱藏著什麽呢？他無法忘記昨夜李正鎮說的那句話。那句話不像是憑空而來的。他到底看到了什麽？是頭顱，還是擁抱接吻的男女？
宋小默輕輕打開門，偷偷觀察了一下走廊，519門前的白色襯衣還懸掛在那兒，在長長的走廊上顯得特別顯眼。他在校園裏生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註意到有學生把濕衣服掛在走廊上來曬。為什麽不掛在陽臺上呢？他又看了看519房間的門，那扇門關得緊緊的。李正鎮應該還在裏面睡覺吧。
就在這時候，隨著"咯吱"一聲響，一顆腦袋忽地從門縫中伸了出來。
頭發雜亂，臉色煞白，眼窩深陷，黑少白多的瞳仁冷冰冰地盯著宋小默。
四目相對的瞬間，宋小默被嚇了一大跳。等他緩過神來，才發現是李正鎮。
"你是誰？"李正鎮冷冷地問。
宋小默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我叫宋小默，是你隔壁520房間的。"
"哦，有事兒嗎？"
"沒……沒事。"
"對了，宋小默，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被人割了頭的感覺？活生生的腦袋，哢嚓一下飛了，身體仿佛輕了許多。"
"什麽？你說什麽啊？"宋小默心裏直冒汗。
"嘿嘿嘿……"李正鎮嘴裏發出一連串陰冷的笑聲，"害怕了吧？其實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你的。現在，目的達到！"
剛說完，門"砰"的一聲又關住了。
"這個李正鎮也太奇怪了，昨天夜裏他不是已經見過我嗎？這是什麽表情和態度嘛？也難怪他會住進精神病院。"宋小默搖了搖頭，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過了一會兒，從後花園那個方向傳來一陣陣刺耳的警笛聲。宋小默循著那個方向望了半天，卻什麽也看不見。
他習慣性地走到衛生間，用涼水洗了一把臉。那時候，他感到有些稍稍的暈眩，一擡頭，才發現鏡子中的自己已經流鼻血了，猩紅的血從鼻孔一直蜿蜒到嘴邊，看起來猙獰恐怖。他趕緊仰起頭，用手捂住鼻子，可仍然有大量的血湧了出來。
許久，宋小默終於止住了鼻血，然後垂頭喪氣地坐在桌子邊。他感到屋子裏的空氣變得十分陰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他莫名心慌的氣息。
半個小時後，宋小默清醒了一些。他忽地想起了什麽，趕快彎下身子，在一個凳子上摸了摸。謝天謝地，那個盒子還在。
他把那個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細細地撫摩著。盒子顯然已經很舊了，有些像中國明清時代的古董。那上面似乎還雕刻著什麽花紋，再仔細一看，是一位翩翩起舞的白衣女子，模樣就像《倩女離魂》裏的聶小倩。此外，在盒子底下的一角還貼著一個黑色的標簽。他仔細觀察了一番，依稀可以認出"惠文街"這幾個字。
難道那個女孩住這條街上？這會不會是什麽暗示呢？如果說這裏面裝著貴重的東西，她為什麽會把他輕易丟在外面呢？
想著想著，那個女子的容貌仿佛又浮現在他眼前，那小小的嘴唇，那水草般的眉毛，還有那特別神秘的眼睛……
"今天晚上我就去那個咖啡廳等她。"宋小默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他想這個丟東西的女孩子一定很著急吧，應該盡快把東西還給她。不可否認的是，他內心深處始終有著一股立刻見到那個女孩子的渴望和沖動。他在自己毫無意識的狀態下，被這個神秘的女孩吸引了。那種感覺無疑是美妙的，是沁人心脾的。
正當他陶醉在這種感覺時，電話響了，震耳的鈴聲讓他一驚。
他拎起了聽筒，卻聽不到聲音，過了大約十幾秒，電話那頭出現了何智穎嘶啞低沈的聲音："小默，告訴你一件事，我昨天跟蹤的那個女管理員……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宋小默渾身一怔。
"被人割去了頭……頭……"
"割頭？"宋小默身子猛然顫了一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與此同時，他又回想起了昨夜的那一幕：半夜三更，李正鎮拿著刀，緩緩地向晴天娃娃割去，一刀又一刀瞄準的都是脖頸。轉眼，那個娃娃的腦袋被硬生生割了下來……
難道……難道……
事情已經超出他的任何想象，他不敢再想象下去……
"我現在很害怕，想找個人陪陪。"何智穎說。
"那好，你在宿舍門前等著我，我立刻去找你。"
"那你快點來啊。"
"好，我現在就去。一會兒見。"掛斷了電話，宋小默感到頭昏耳鳴，仿佛電話裏的余音一直在耳膜裏"嗚嗚"地響。
一陣沒由來的冷風刮了起來，風聲有些嗚咽。他迅速關好窗戶，然後把那個奇怪的盒子藏在床底下。
走廊上空蕩蕩的，519的門緊閉著。宋小默躡手躡腳地出來，鎖好門，將鑰匙拔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邁動了雙腿……
安七七和小南趕到男生宿舍樓的時候，宋小默已經離開了。
兩個人在走廊上等了大約二十分鐘，一籌莫展。安七七猶豫了一下，敲響了521房間的門。
"你找誰？"樸恩熙打開門。
"你好，我們是警察，想向你咨詢一些問題。"小南出示了一下警官證。
"警……警察。"樸恩熙吃驚不小，但很快冷靜下來，問，"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安七七也稍稍楞了一下，試探性地說："你……是樸恩熙嗎？"
樸恩熙疑惑地盯著他，然後不相信似的問："安七七？"
"哈哈，是我。"安七七眼前這張蒼白削瘦的臉，頃刻清晰了起來，他的腦中立刻就閃現起了那段激情飛揚的友情歲月。高中三年的時光，他們不僅是同學，而且是最要好的朋友，用情同手足來形容也絕不過分。
"快，快請進。"樸恩熙趕緊把他迎進門，滿臉欣喜地問，"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我早聽同學說你在HY大學讀心理學研究生。上次來過校園一次，可由於當時太忙，沒時間去找你。沒想到這次瞎摸竟摸對門了。"安七七坐到沙發上，興奮地說。
"咱們有好幾年沒見了吧？"樸恩熙邊說邊給兩人倒水。
"是啊，至少有六七年了吧，高中畢業後咱們都去服兵役了，之後一直沒見。說實話，我挺想你的。"
"時間過的可真快，如果你不提醒我，我真快認不出你了。還記得高中那會兒嗎？那時候你個子很矮，現在卻長這麽高了。"樸恩熙感慨道。
"呵呵，那時候你小子可比我高多了，經常幫我教訓那些欺負我的高年級學長。記得有一次夜晚，咱倆被幾個高年級的學長們追趕，情急之下，我們跑到了你爸工作的地方，那地方是個火葬廠，咱倆不知不覺鉆進停屍房裏睡了下去。夜半三更的時候，停屍房裏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我那會兒嚇的半死，以為是屍體復活了，跳起來一看，竟然是你爸。原來你爸是來找我們回家的……現在想想，那時候咱們的膽子可真大啊！"安七七口若懸河地說了起來。
兩人一陣大笑。
又談了一會兒高中的趣聞，安七七看了看表，擡頭認真地說："恩熙，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
"你隔壁520房間的那個男孩。"
"宋小默，那個中國人？"樸恩熙有些意外。
"中國人？"安七七瞇了瞇眼睛，心想：莫非他就是昨夜跟何智穎約會的那個人？
"他出事兒了？"樸恩熙露出擔心而又焦急的表情。
"沒有，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況。因為有個案子牽扯到了他。"安七七微微一笑，問，"你跟他熟悉嗎？"
"也不是很熟，就接觸過幾次。何況他來韓國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那麽，就你了解的，能給我們說說他的情況嗎？"
"怎麽說呢，我覺得這小子還是不錯的，對人很客氣，也很有禮貌，不像是什麽壞人。在韓國沒有親屬，朋友很少……我第一次跟他接觸的時候是一個夜晚，那晚下了很大的雨，閃電交加，他對我說……說看見對面有什麽東西？"
"是什麽？"
樸恩熙停頓了一下，低聲道："應該是等同於幽靈，或者鬼那樣的東西。"
"開玩笑，是不是他眼睛花了？"小南笑道。
"也許吧，這是人的正常心理。我認為，對面的那個房間本身就像一個恐怖的符號，這給了他某些不正常的心理暗示，使他產生了幻覺。"
"為什麽？對面的房間跟恐怖有什麽聯系呢？"安七七大惑不解地問。
"呵呵，這事情你們警察應該最清楚了。那個轟動一時的校園慘案你不會不知道吧？"樸恩熙走到窗邊，輕輕地說，"對面那個房間，就是死者的。現在一直沒人住。"
"死過人的房間！"安七七心裏的某根神經立刻緊張了起來。他驀地意識到，自己離兩年前的那宗命案越來越近了。無形中似乎有一雙黑手，正一步步牽引著他……
他跟著走到了窗戶邊，向對面望去。那緊閉的窗戶裏像是漂浮著一團黑色的霧，久久不散。十幾個白色的鴿子正從對面的陽臺上飛起來，鴿哨的聲音在天際盤旋。
這時候，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莫名其妙地加跳了起來，他突然本能感到，有什麽東西正在盯著他。他緊張地向四周尋找著，視線最後落在了一團白色的東西上。
天啊，在樸恩熙陽臺的屋檐上，分明懸掛著一只白色的晴天娃娃。
那不正是鬼娃娃嗎？
"你這裏為什麽會有這個？"安七七大吃一驚，怔怔地望著樸恩熙。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那個娃娃，安七七就不自覺地想到了那個靈堂，還有設立那個靈堂的女人。而且，她現在已變成了一具硬邦邦的屍體--無頭的女屍。
"是宋小默送給我的。就在昨晚。"
"是嗎？他從什麽地方得到的這個？"
"聽他說，是一個漂亮女孩子送給他的。那女孩住14號宿舍樓，是個很調皮的女孩子，昨晚還跟他開了一個惡作劇，把他嚇了個半死。我覺得他們相處得挺好，一直玩到深夜十二點才回來……"
"原來是這樣。"安七七松了口氣，又自嘲似的苦笑道，"想不到這個中國小夥子來韓國沒幾天，就把我們韓國美女的魂給勾走了。我們國人要自強啊！"
"哈哈，無緣無故怎麽發起這樣的感慨來了？"
"哦，沒什麽。"安七七又笑笑，問，"平時宋小默有什麽奇怪的舉動沒？"
"沒有啊，你問這麽多，是不是他真犯了什麽事兒？"樸恩熙緊張地問。
安七七沒有回答，繼續問道："他昨晚帶什麽東西回來沒有？"
"好像……好像有一個盒子吧，長方形的，看起來很舊，大概有這麽大……"樸恩熙邊說邊比畫了一下。
"能裝下一個人頭嗎？"小南在旁邊調侃道。
樸恩熙楞怔了一下，點點頭，說："應該可以吧，裝兩個都沒問題。"
"那你知道裏面裝著什麽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說是幫朋友保存的。可能連他也不知道裏面放著什麽。"
"這樣啊！"安七七陷入了沈默。如此看來，宋小默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雖然有作案的時間，但何智穎之前已經把約會這件事情告訴他了。在這個城市中，難道把每一個晚歸的人，都當成犯罪嫌疑人嗎？唯一讓人懷疑的就是那個盒子，那裏面究竟藏著什麽？
正當安七七冥思苦想的時候，小南從陽臺上走來，說："金組長叫我們回去開會。"
"那好，我們走吧。"安七七轉過身，對樸恩熙說，"恩熙，我有事先告辭了，只能下次再來找你了。你如果有什麽線索也請告訴我們。"
"嗯，隨時恭候兩位警官。"樸恩熙笑道。
"呵呵，再見。"安七七拉開門，又補充了一句，"等宋小默回來後，請轉告他一聲，我一定會回來找他的。"
出了宿舍樓，安七七鉆進破舊的"現代"，熟練地點火發動。小南坐在副駕駛上，嘆氣道："這次是白來了，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
"你別泄氣，早晚會水落石出的。"安七七滿懷信心地說。
"我們為什麽不等那個中國人回來呢？"
"兇手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為什麽這樣認為？"
"首先，宋小默來韓國還不到一個月，他能跟一個女生宿舍樓的管理員有什麽來往？他的動機又是什麽？圖財還是圖色？再說了，一個聰明狡猾的殺手能留下那麽明顯的線索給我們嗎？在那個時間段回去，本身就進入了嫌犯之列，他能笨到再把犯罪證據帶回去嗎？他根本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那個盒子……"
"或許那裏面什麽也沒有。因為我們現在沒有頭緒，只能如大海撈針一般去推測了。剛才樸恩熙說，那個盒子是他替別人保管的。如果裏面真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也很有可能是有人想嫁禍於他。說真的，我倒是對那個盒子真正的主人感興趣。"
"你怎麽開始替那個中國人說話了？說不準，他還是你未來的情敵呢！"小南笑道。
"去你的，你扯哪裏去了？我只是根據事實情況客觀分析一下而已。宋小默昨夜一直跟何智穎在一起。這可是何智穎親口對我說的。那小子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時間。"安七七板著臉說。
"那可不一定。如果何智穎說謊呢？她的口供會不會影響我們的判斷？從偵破的角度而言，我們要懷疑一切，甚至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好了，我們別爭論這個問題了，何智穎那邊我還會去調查的。你說的很對，不能讓表面現象攪亂咱們的辦案思路。"安七七加大油門，向前奔去。
小南盯著窗外，眉頭緊鎖。安七七左手開車，右手撥通了一個號碼。
"何智穎小姐，是我，安七七。"
"有事兒嗎？"
"上次你的口供裏，為什麽少了一件東西？"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52 PM
第八章 古董店裏的高跟鞋
當何智穎接到安七七電話的時候，她正跟宋小默走在偏僻冷清的惠文街上。那是一些古董店雲集的地方，在路邊偶爾還能見到一些擺攤的小商小販。只不過，客人卻寥寥無己。沿途的一些房子已經衰敗，猶如陽光從來沒進去過的世界，無數的蜘蛛網纏繞在四周。
"那盒子是一個陌生女人留下的……"何智穎不耐煩地拿著手機解釋道，沒說幾句，幹脆掛斷了電話。
"怎麽了？"宋小默問。
"一個警察，真討厭，總是追問你的那個盒子，他懷疑裏面裝著什麽貴重的文物！"
宋小默楞了楞，吃驚地問："警察怎麽會知道那個盒子？"
"我也不知道。"何智穎搖搖頭，疑惑道，"他最近不是在辦那個無頭女屍案嗎？怎麽追查起文物來了？"
"算了，別管他了。"宋小默加快了腳步，心裏琢磨著，那個盒子是別人的東西，無論怎麽樣，應該先交還給失主再說。因此必須要趕在警察之前，把這件事情搞定。他是個富有責任心的人。但是，那個白衣女孩會出現嗎？
兩人踩在古青色的地板上，心事重重地向前走。許久，何智穎打破沈寂，壓低了聲音說："小默，你相信有鬼嗎？"
"別傻了，你這在我們國家就叫'封建迷信'。科學上說，鬼是不存在的，它也不可怕，只有心魔才是最可怕的，你最近經歷的怪事有些多，千萬不要被它左右了。"
"要知道，我隔壁住的是鬼娃娃的主人。雖說她已經死去兩年多了，可我最近總感覺她在我身邊遊蕩著，真不知一切是怎麽回事……你說，那個女管理的死，跟她有關系嗎？還有那些鬼娃娃。"
"不要再想這件事了，警察會查的。她的死也許只是意外，你千萬別胡思亂想。你看看你，現在都熬出黑眼圈了……"
"最近兩天我寢食難安，每夜都被噩夢打擾。我昨夜夢見的東西，居然變成了現實。我這是怎麽了？"何智穎的瞳孔裏流露出孩子似的恐懼。
"那只是巧合罷了。"宋小默安慰她說。盡管他自己對這些怪事也感到不可思議。譬如，他對面房間出現的那些東西、何智穎隔壁房間裏的靈堂、519房間裏的那個精神病人、白衣女子和她的盒子、還有那些詭異的鬼娃娃……所有這些，都是無法解釋的。這一切讓他無所適從，仿徨不安。
"唉，那個女管理阿姨挺可憐的，死的時候連頭都沒有了。誰忍心下這麽狠的手啊！"何智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也許是他！"宋小默忍不住接了一句，他的腦海裏布滿了李正鎮的影子，影子瞬間變成了一個魔鬼，他瞪著猙獰恐怖的眼睛，揮舞著尖刀，狠狠地割向自己的脖頸，脖子上流出的鮮血將地板染紅了一大片……
"誰呀？"何智穎覺察出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哦，沒什麽。"宋小默緩過神，轉換話題道，"既然來了古董街，我們就好好逛逛吧。"
"好吧。"何智穎的臉上終於綻放出笑容。
其實，宋小默也很好奇，因為那個盒子就像一個老古董，他很想知道那東西究竟有多少年，產地在哪裏。
接下來，兩人逛了幾家店。宋小默在這裏發現了不少中國的古董，有商代的瓦罐，宋朝的陶瓷，明清的字畫等等。雖然可能大多是贗品，但在異國他鄉見到自己國家的寶貝，難免還是有些悵然若失。他咨詢了幾個老板，反復描述了那個盒子的形狀，可最終還是查不出任何信息。別人告訴他，必須把東西拿過來，才能鑒別出來。肉眼都看不出來，更何況僅憑一張嘴呢。
不覺已到了下午五點多。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此刻，從周圍古董店裏吹裏一陣陣陰風，夾雜著一些淡淡的檀香味，吹拂到了宋小默的鼻子上。那是一種腐朽的氣息，仿佛穿越了幾百年，從地底下傳來。
宋小默渾身泛起一陣涼意。何智穎也是哆嗦個不停，過了一會兒她又接了一個電話，說了幾句，就匆忙掛斷了。
"還是那個警察找我，想約我吃飯。"
"哦，那你快去吧。"
"他說，如果你在的話，就一起過去。"
"我去做什麽？"宋小默的腦子轉了轉，立即想到了那個盒子。警察一定是為了盒子而來的。他們到底在懷疑什麽呢？
見宋小默有些猶豫，何智穎說："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就算了。我去找他聊聊，說不定還能拿個好市民獎呢！"
"那好，到時候你就說沒見到我。"
"對了，你打算怎麽處理那個盒子呢？"
"盡快想辦法找到那個女主人。"
何智穎輕嘆了一聲："但願它沒有給你帶來厄運。"
兩人又聊了幾分鐘，在一個路口分別了。
宋小默裹了裹風衣，獨自一人向前走。穿過幾個小道，他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廣場上。奇怪，這麽大的廣場上居然沒有一個人。
他發現，對面有家很大的古董店，很遠就能聞見從裏面散發出的濃濃的檀香味。門前還立著一個青銅色的香爐，上面有縈繞著的一縷縷輕煙。這一切都有一種詭異之氣，仿佛已是在另一個世界。最令他無比震驚的是，屋檐上還懸掛著幾個晴天娃娃。他忽然意識到，這種東西已是如影隨形般的，永遠揮之不去了。
這是巧合還是一種不可抗拒的神秘？
宋小默有些累，靠在一個石板上歇了會兒。那塊石板很涼很涼，他靠了幾分鐘，就覺得全身變得冰冷。他起身，低頭仔細一看，天啊，那是一塊墓碑……
他觸電般的閃的遠遠的，突然感到頭發暈，他用手撐著額頭想，難道這是什麽不祥的預兆嗎？就在這時候，古董店裏走出來一個女孩，穿著一身白色連衣長裙，長發遮住了半個面孔。在那塊墓碑的背景之下，她宛如一個白色的幽靈。
"小姐，你是誰？"他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他感到自己的聲音有點變調。
"我是這個古董店的老板。先生，有需要幫忙的嗎？"女孩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宋小默仰頭定了定神，漸漸控制住自己的恐懼，然後走進古董店。
"先生，你的印堂有些發黑。"女孩忽然說。
"是嗎？你的意思是說我有大難臨頭了？厄運將至，性命將歹？"宋小默有些生氣，心想，這個女孩子也太不會說話了。
"你最近接觸過死人沒有，去過殯儀館參加別人的葬禮沒有？或者說，你見過什麽不幹凈的東西沒有……"
"沒……沒有，你這人什麽意思呢？"宋小默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他盡量用生氣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
"對不起，我給你開玩笑的。"女孩微微一笑，說，"其實這只是你的生理警告。腦壓過高，腦神經衰弱，腦部循環不良，或者各種腦內部組織的變異，在額頭外出現征兆。最直接的就是額頭色澤轉暗，皮質轉粗，幹燥無光。所以你應該馬上安排休息，靜心調理……"
"你懂的還真不少，稱得上專業了。"宋小默笑道。
"呵呵，忘了告訴你，我以前是醫生，後來厭倦了，就開了這家古董店……"女孩娓娓道來。
宋小默邊聽邊在櫃臺前逛了起來。這裏的古董琳瑯滿目，有玉器、錢幣、陶瓷、器皿，字畫，居然還有中國的青銅器和唐三彩。
"先生，您需要什麽樣的古董可以跟我講。擺在這裏的大多是樣品和贗品。"
"好的，先看看再說。"宋小默假裝內行地對著一個大花瓶端詳起來，又拿起櫃臺上的一個放大鏡隨便照了照。
"這個是中國明代初期的青花瓷，你看這上面的繪畫是用大筆觸粗直，畫風單純樸素，所用青料，色調濃郁處往往滲出釉彩，呈鐵褐色……"女孩介紹道。
"其實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中國人。"
"是嗎？在這裏我也算是外國人，我是從日本來的。"女孩興奮地說，並雙手遞上名片。
宋小默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兩行字：龍澤秀子。古董店經理。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宋小默。"
"我也很榮幸認識宋先生，你叫我秀子就行了。"
兩人相視一笑，已有朋友的感覺。
宋小默遲疑片刻，問："為什麽這麽大的店面裏只有你一個人？"
此話一出，秀子的笑容剎時凝固了。她淡淡地看著他，沈默了許久，才緩緩地說："本來我這裏有五個店員，幾天前，我這裏有個老店員忽然死了，接著所有的店員都走光了。"
"怎麽死的？"宋小默心裏猛然一震。
"醫生診斷說，是心臟病突然發作猝死的，純屬自然死亡。可是別人卻不這樣認為？"
"為什麽？"
"那個老員工前天夜晚反復說，遇見鬼了。第二天就突然就死了，你看，就死在那個位置……我這兩天正準備給她立個碑，還沒運往陵園，就先放在那了。"秀子用手指了指，那正是墓碑的位置。十幾分鐘前宋小默就靠在那兒。
此時，宋小默感到自己呼吸急促起來，兩腿有些發軟。
"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客人都以為我這裏鬧鬼，再也不肯來了，店員更是呆不下去了。"秀子美麗的眼睛裏閃爍出一絲惆悵。
"那麽，真的有鬼嗎？"宋小默用輕松的語氣問。
她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天色漸晚，古董店裏越來越暗了，宋小默發現秀子的面色卻如死人般蒼白。他立刻有了一股惡心的感覺，於是故作鎮定地說："我想去趟衛生間。"
"在那邊，你跟我來。"秀子帶他去了一間內屋。
路過一條幽深寂靜的走廊時，宋小默發現墻壁上掛著一副油畫。畫面上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正坐在一條小溪邊。兩條修長的腿，如水草一般在水中蕩漾。純凈清澈的眼睛，散發著動人心魄的美。微紅的嘴唇邊，顯露出柔和的弧線……那種美，可以讓所有可以修飾的語言和文字都變的無力。
宋小默竟然看得有些癡了。
"好看嗎？"秀子說。
他心裏頓了一下，漣漪就蕩開去，一波一波，層層疊疊地擴散。
"但這個是非賣品，它是我的一位朋友畫的。"
"那你朋友呢？可以請他再畫一副嗎？還畫這個女孩子，一模一樣的也可以。"
秀子的神色變得有些異樣，低聲道："晚了，他們全都死了。"
宋小默打了個冷戰，只覺得自己的鼻息中充滿了某種奇怪的味道。那是腐屍的味道嗎？他先讓自己鎮定下來，硬著頭皮向前走。也許是知道這裏死過人後，進入那裏有點冷颼颼的感覺。
"那個拐角的地方就是衛生間，你自己去好了。我先出去照顧生意了。"秀子說。
"好的，謝謝。"
衛生間很大，中間的白墻上掛著一個巨大的玻璃鏡子。宋小默打開水龍頭，發現水徹骨的冰涼。他埋下頭，閉上眼睛，開始洗臉。
忽然，耳邊傳來某種細微的聲音。他的心跳又快了起來，猛然回頭看了看，什麽也沒有。就在他的目光回到那個巨大的鏡子中時，他看見鏡中閃過了一張女人臉，那張臉映著幽幽的反光一掠而過。
一陣陣恐懼使他的頭皮發麻。他想大叫，但喉嚨裏卻不出聲音。在鏡子中，他看見自己驚恐至極的樣子。
那個女人是誰呢？瞬間的空白之後，宋小默心裏犯疑地想，秀子不是說這裏除了她，沒有別人嗎？難道剛才是我眼花了？
洗完臉，他走出了衛生間。再次路過那個走廊時，他又忍不住停下來，沖那張油畫多望了幾眼。是的，正如別人所說，畫面上的女孩很漂亮。
宋小默不禁擡起手，朝那副畫摸去。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就好像摸到了一塊寒冰，一個死去的漂亮女孩的皮膚。他冷不防打了個冷戰。
就在他放下手的間隙，他非常意外地看見油畫的右下角有一行黑色的小字：金仁玄作品。
原來秀子是金仁玄的朋友。如果說這張油畫是出自金仁玄之手，那麽這張畫上的女孩子一定是申美萱了。宋小默震驚不小。
這時候，身後的衛生間裏又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音。隱約像是有人穿著高跟鞋走路，鞋底在地上擦出的聲音。由於四周異常寂靜，這聲音又嚇了他一跳。他緊張地扭臉望去，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可眨眼間，什麽又無影無蹤了。
"什麽人？"宋小默慌忙地問道。
沒人應答。空氣幾乎凝固。
太奇怪了，他明明聽秀子說這裏沒有其他人的。為什麽秀子要說謊呢？宋小默越來越好奇了，竟循著那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按理說，他應該避得遠遠的才是，可是為什麽他偏偏要進去呢？他的雙腿似乎已不受自己控制了。
在衛生間的側面，還有一個小門。門口放著一雙紅色的高跟鞋。
他深呼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擰開了這個小門。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撲來，他緊緊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他睜大了眼睛……
房間的角落裏有一個浴缸。浴缸像棺材一樣橫在那兒，上面搭著一張白布。冷氣從白布下幽幽地浮起，迅速滲入了他的身體。
他一步步走過去，心驚膽戰地揭開了那張白布……
一剎那間，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裸體的陌生女人。那女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舌頭直直從張開僵硬的口中突出，雙眼睜得大大凸凸的，這就像一個人在受到極度驚嚇時猛地張嘴發出"啊"的大叫。而她的眼珠子也不眨一下，顯然已經是個死人。
宋小默感到頭腦裏"嗡"的一聲，轉身向門外跑去，頭狠狠地撞在了墻壁上。
他突然想起秀子說的那個死去的女員工，莫非就是她了。那發出刺鼻的味道的根源，顯然是福爾馬林液。一個衛生間裏，居然泡著一具女屍，真是恐怖至極。那麽，剛才鏡子中的女人臉，和那腳步聲又是誰的呢？
一陣逃命似的狂奔之後，宋小默終於跑到了櫃臺前，背上的冷汗已經將襯衣浸濕。他抹了抹額頭，發現流血了。
秀子正站在屋檐下，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一個晴天娃娃。那情形像是正跟一個頭顱說話。
"你怎麽受傷了？"秀子一臉擔心地問。
"哦，沒事兒，剛才不小心撞了一下墻，皮外傷，不礙事兒。"宋小默輕描淡寫地應道。
"你說謊！"秀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輕輕地問，"是不是她傷著你了？"
"她是誰？"
這回秀子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宋小默趕緊轉過頭，不再看秀子的眼睛。秀子的眼睛裏有種不可捉摸的寒氣，令他覺得毛骨悚然。他不敢再留下去了，他怕自己會失去控制。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嗯，歡迎下次光臨。"秀子禮貌地鞠了個躬。
"再見。"宋小默轉身，又回頭說了一句，"但願這些晴天娃娃能保佑你。"
"不，它們是鬼娃娃！"
走出惠文街，夜幕已經降臨，路燈陸續亮了起來。一輛輛急行的車，如流水般在馬路上奔騰不息。
宋小默一邊想那些紛亂的怪事一邊往前走，以至於在一個路口差點闖了紅燈。他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晚上七點半。他略微思考了一番，決定先去食堂吃飯，再回宿舍取那個盒子，最後去那家叫"小鬼當家"的咖啡廳。
通往校園的路上有座立交橋，絢爛的車燈像螢火蟲似的從其中穿梭而過。宋小默沿著路邊，走到最高點，向遠處遙望而去。
夜風輕輕地搖曳著，並有節奏地發出"呼哧哧"的聲響，與車流聲交雜在一齊。宋小默忽然感到有一陣莫名其妙的頭暈，四周似乎在旋轉，並變得模糊起來。這座立交橋並不是很高，他也不是什麽恐高癥患者。為什麽會這樣？
突然，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出現在立交橋下。明亮的燈光下，她的紅色高跟鞋顯得特別刺眼。宋小默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忽地想起來了古董店裏的那雙紅色高跟鞋。難道是她？
那女人仰起頭，風吹亂了長發，遮住了眼睛，煞白的面孔在光影中時隱時現。在她的身後聳立著一個一人多高的廣告牌。從裏面射出慘白仿如死人白骨般的弧光，令人覺得像是看見墳場墓碑一樣。不一會兒，她伸出了沒有血色的手，向立交橋上揮了揮手……
"不，她召喚的不是我！"宋小默的心臟狂跳起來，後退了一大步。他體會到一種毛骨悚然的絕望，眼前有些發黑。
死人向活人招手，意味著什麽呢？
就在這時，他本能地感到旁邊有股強大的勁風襲來。一種巨大恐懼感已迅速貫穿他全身。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一個長長的黑影緊跟著閃了上來，兇猛地將他撲倒在不遠處的空地上。他全身的關節都快碎了，鼻孔裏嗆進一股灰蒙蒙的塵土。
他忍著身上的陣陣刺痛從地上爬了起來，定了定神，看見一輛摩托車正從側面呼嘯而過。那輛車仿佛是無人駕駛似的，橫著向前飈去。車主大概又是一個酒後飈車的楞頭小子。
宋小默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被人救了，不然早被摩托車撞飛了。他轉過臉，感激地朝旁邊躺著的好心人望去。
"是你？"一看到那雙眼睛，宋小默立刻呆住了，"李正鎮！"
他看到李正鎮的胳膊上有一些烏黑的淤清，那定是剛才救自己的時候摔下的痕跡。他萬萬沒想到這個怪人會在這個關鍵關頭，救自己於危難之中。在此之前，他一直懷疑他就是那個割去別人頭顱的殺人兇手，並且產生過報警的念頭。而現在呢？他寧願相信他是個善良的人。
"謝謝你救了我。"
李正鎮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依舊是冷冰冰的，令人不好接近。
"你怎麽會在這裏？"宋小默又問。
"是小悠叫我來這裏的。"
"小悠？"宋小默看著他的眼睛，覺得這個人太難以捉摸了，便試探性地問，"她是你女朋友嗎？"
話音剛落，李正鎮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極為靦腆的笑意，那分明是幸福的色彩。眨眼之間，他的神情跟換了個人似的，與他那蒼白的臉色顯得極不協調。
宋小默笑了，說："我明白了。見到她請替我問聲好。"
"我會的。"
"那我現在準備回去，等小悠來了，你倆一定要玩的開心點。"
"好。"李正鎮的目光飄忽不定。
宋小默又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轉身。途中，他多次朝立交橋下張望。但是，那個廣告牌下的女人已經如鬼魅般消失了。
她究竟是幽靈，還是自己的幻覺？
他目光茫然地擡頭望了望天空。一顆耀眼的流星劃破黑色的天幕……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55 PM
第九章 荒墓麗影
晚上十點鐘左右，宋小默抱著那個神秘的盒子，趕到了"小鬼當家"咖啡廳。
也許是地點有些偏僻，咖啡廳生意慘淡，只有零零散散的客人。兩個不算漂亮的女服務員，正倚靠在吧臺前，觀看電視裏金喜善和全相佑主演的《悲傷戀歌》。
宋小默的目光在大廳裏四處逡巡了一番，並沒有發現要找的那個女孩。
"小姐，請問有沒有一個穿白衣服的女孩來這裏尋找這個盒子？"
"沒有啊。"一個女服務員漫不經心地應道。
"哦，請給我來杯愛爾蘭咖啡，不加糖，謝謝。"宋小默抱著那個盒子，找到上次坐過的位置，然後靜靜地坐了下來。
四周的氣氛有些沈悶。電視機的屏幕發出忽明忽暗的藍光，將那兩個服務員映照的有些像恐怖電影裏的僵屍。幾個高中生打扮的學生，圍坐在一起，全無聲息地喝著咖啡。
宋小默望著前面那個空蕩蕩的位置，努力追憶著那個女孩的面孔。
她現在在什麽地方呢？她今晚會來嗎？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客人越來越少。精彩的電視節目已經結束，吧臺前的服務員百無聊賴地轉換著電視頻道。
宋小默不停地看表，接連打了幾個哈欠，幾天來的緊張情緒已讓他有了倦意。
突如其來的一陣風讓他全身浸起了涼意，或許不是風的緣故。接著，他的背後響起了一絲細細的，似有若無的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近……
他一回頭，眼前便出現了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影。
-是那個女孩。
她穿著一件長長的白色風衣，白色的褲子和白色的高跟鞋，黑色的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睛，再加上一頭微微盤起的黑發，一張蒼白如雪的面孔，儼然成了一個神秘的幽靈使者。不過，她驚人的美貌同樣讓宋小默感覺窒息。她太完美了，簡直不像現實的存在。
他與她近在咫尺了。
宋小默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腦海裏想說什麽此刻變作了一片空白。
她面無表情地掃了他幾眼，然後像風一樣從他肩膀邊掠過。
"等……等一等！"宋小默鼓足勇氣說。
女孩停下了腳步，微微斜了一下頭，那意思像是在問：有事兒嗎？
宋小默趕緊走上前，雙手把那個盒子遞到她面前，緊張地說："請問，這個東西是你的嗎？"
女孩怔怔地盯著這個盒子，大約過了幾秒，才伸手接過來，細聲道："謝謝。"她並沒有流露出太多失而復得的喜悅。
"我……我叫宋小默，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能請……請你喝……喝杯咖啡嗎？"他不知道用了多久把這句話吐出來，心跳急劇加快，滿臉漲得通紅。
女孩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嘴角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大概是被宋小默靦腆害羞的樣子逗樂了。
"好吧。"她點頭。
"請到這邊來。"宋小默抑制不住欣喜地說。
兩人拉了椅子，相繼坐下。宋小默問："你想喝點什麽？"
"愛爾蘭咖啡，不加糖，謝謝。"
宋小默笑了，心情一下子舒展了許多，說："真沒想到咱倆還有一些相同之處。你跟我的口味一樣。"
女孩這次沒有回應他，而是把頭轉向窗外的黑暗處。一切都被黑色籠罩著……
這麽黑的天，她為什麽還戴著墨鏡呢？她能看見什麽呢？宋小默心中有些詫異，他剛要問，卻欲言又止，畢竟自己跟她的關系不熟，說話還是要謹慎才是。他朝服務員揚了揚手，叫了一杯愛爾蘭咖啡。
周圍安靜得可怕，兩個人就這麽拘謹地坐著。過了幾分鐘，宋小默打破沈默問："我能請教小姐你的芳名嗎？"
"宋允兒。"聲音均勻柔軟，富有質感。
宋小默眼前頓時一亮，興奮地說："哈，我們又有了一個相同之處，我也姓宋，全名叫宋小默。"
"是嗎？"女孩轉過臉，盯著他，問，"你是中國人吧？"
"你是怎麽知道的？"宋小默張口結舌。
"猜測的。因為你的韓語發音有些並不是很準確。"宋允兒笑道，然後慢慢地摘去墨鏡。
他又看見了那雙眼睛。
宋小默再一次被震顫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起了古董店墻壁上的那張油畫，畫上的女孩子好像也有一雙這樣清澈的眼睛。但恍惚了一下，又覺得有些不像了，宋允兒美麗的眼睛裏蘊藏著一種憔悴與憂傷，黑色的眼球顯得深不可測，令人無法捉摸。這雙眼睛與他從前見過的任何人都不同，換句話說，那竟然不像是人類的眼睛。
他不由得感到一陣心悸，有些頭暈目眩，趕緊避開她的目光。他的內心夾雜了難以述說的矛盾，有好奇，也有害怕……
宋允兒重新戴好墨鏡，用手緩緩地撫摩著那個盒子的表面。一雙蒼白的小手現出青筋。
"你知道這裏放著什麽嗎？"她輕啟朱唇。
他搖搖頭。之後，這個盒子像是徒生了一股什麽魔力，一下子就緊緊地拽住了他的目光，讓他喘不過氣來。
"難道你沒打開看嗎？"
"沒有。本人從來沒有偷窺別人隱私的癖好！"宋小默有些生氣地答道。
"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按理說，我還真要謝謝你幫我保管這個盒子。"
"算了，沒關系的……我想這個盒子對你一定很重要吧？"
"或許吧。"她揚了揚眉，把盒子緊緊抱在懷裏，生怕被別人搶走了似的。
宋小默頓生疑心，既然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她為什麽就輕易地弄丟了呢？而且丟了之後，她好像也沒有去吧臺尋找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這個美麗的女孩到底是什麽人？
片刻之後，宋允兒轉移了這個盒子的話題，說："我很喜歡中國這個古老的國度，他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產生了不少優秀的文學作品……忘了告訴你，我很喜歡看書。"
宋小默一聽這兒，頓時心花怒放，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你喜歡哪些中國的文學作品？"他饒有興趣地問。
她略微想了一下，說："幹寶的《搜神記》，蒲松齡的《聊齋》，元曲鄭光祖的《倩女離魂》……"
"原來你喜歡鬼故事啊！"宋小默吃了一驚。
"是的，我尤其喜歡聶小倩這個角色。她跟寧采臣之間淒美的愛情故事，簡直就是東方版的《人鬼情未了》，真的很感人……"她揚起頭，一動不動地，悄悄地流露出了一種東西，仿佛自己已靈魂出竅，化身為了美麗冰涼的聶小倩。
"可……可她畢竟是個死去的女……鬼！"宋小默不以為然地說。
"不，她還活著！"宋允兒瞪著他，臉上的血色更少了。
那個墨鏡像兩個深邃幽深的黑洞，透著毛骨悚然的冷光，讓他嚇了一大跳。他能感受到她發出的憤怒，他在她巨大的怒氣中隱隱約約地嗅到了恐怖的味道。
他索性不吭聲了。
"對不起，我太喜歡這個角色，所以有些胡思亂想了，也許我本來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吧。請你別在意！"宋允兒似乎又恢復了冷靜，臉上掛滿歉意。
宋小默爽朗地笑了，說："幹嗎這麽客氣？如果你把我當朋友的話，就千萬別這樣客氣了。"
她點點頭，跟著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笑容就像一朵盛開的桃花。
兩人漸漸消除了一些隔閡，彼此也熟識了不少。
"對了，你在什麽地方工作？"宋小默問。
"我是最近剛來這個城市的，暫時還沒找工作，晚上偶爾去Showbox夜大聽表演方面的課程，下課以後，就來這個咖啡廳坐一會兒。"
"嗯，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不學表演也太可惜了。"宋小默望著她，好奇地問，"你是不是韓國的某個明星？我經常從電視上見一些明星出來後，都戴著墨鏡，免得被別人認出來了。別擔心，我絕對不是狗仔隊的娛記。真的，我發誓。"
宋允兒"撲哧"笑了："哪有那麽多明星啊？假如有一天我真成了明星，一定請你做我的經紀人。"
"那好，一言為定，到時候你可別賴賬。"
又聊了一會兒，宋允兒看看表，對著窗外的夜色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好吧。"宋小默意猶未盡地站起身，去吧臺前結賬。
兩個服務員正在吧臺前交談著。其中一個嘆氣說："哎，最近幾天晚上太不太平了，電視上剛播過交通意外後，又爆出了強奸案，據說這個色狼經常在深夜出沒，專找路上的單身女孩下手。"
"是啊，我們這裏的客人們都被嚇跑啦！"另一個馬上接道。
"小姐，買單！"宋小默把錢放到桌子上。
服務員找零後，瞥了瞥門邊的宋允兒，偷偷提醒宋小默道："夜晚千萬別叫你女朋友單獨出來，像她那樣漂亮的小姐，說不定會被色狼盯上的。"
"你說什麽呢？"宋小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咖啡廳，外面的風很大，行人也很稀少，寒意彌散開來。
"今天很高興認識你，我該走了。"宋允兒咳嗽一聲。
"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
"聽說最近外面很不太平，我擔心……"
"真的不用了。"她冷冷地打斷了他，又補充道，"不方便。"
見她的口氣很堅決，宋小默只能作罷，說："那你路上當心點。"
"謝謝，我會的，再見。"
"再見。"
宋小默站在原地，望著她漸行漸遠的削瘦背影，大聲問："你住在什麽地方？有時間我可以去找你嗎？"
她邊走邊回過頭來，嘴唇微微嚅動了一下，最後吐出兩個清晰的字："墳墓。"
"墳墓？"宋小默笑著搖搖頭，說，"你真會開玩笑，這可不是蒲松齡的小說。"
她不再說什麽，像個暗夜裏的白色精靈，匆匆地"飄"走了。
那一刻，宋小默心裏忽然有了一絲不踏實的感覺。咖啡廳女服務員最後說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他咀嚼了一番，心想，這麽晚的天，一個漂亮女孩獨自行走，的確是很危險的。如果真出了什麽事情，那就追悔莫及了。既然她執意不同意我送，難道我就不能偷偷在後面保護她嗎？
想著想著，他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宋允兒那白色的影子。
已是子夜十二點。
宋小默小心翼翼地跟蹤在宋允兒身後，為了不讓對方發現，他始終將距離控制在三十米之外。一路上，他成功躲過了幾個巡警的盤查，僥幸避開了路人的特別註意。
過了一會兒，宋允兒像是覺察到什麽，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宋小默也跟著鉆進了另一輛出租車。
"你好，我是警察，麻煩你跟上前面那輛車，還有，最好不要叫他們發現。"他對司機撒了一個謊。
"放心好了，我在邊境服兵役那兩年，幹的就是偵察兵。誰一旦讓我跟上，就是插翅也難飛……"那個司機晃著腦袋，一臉驕傲地說。
迷蒙的黑夜裏，公路上很冷清，從出租車尾燈裏閃爍出的光線都有些灰暗。司機的技術果然不錯，一直讓兩輛車保持了一段合適的距離，卻又緊緊咬著不放。只不過，走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路程後，那輛車依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宋小默無奈地看著前方，感到一陣濃濃的困意湧了上來，眼皮禁不住緩緩放了下來，他的意識漸漸的模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響起了轟轟隆隆的雷聲。瓢潑的大雨"嘩啦啦"地下了起來，將整個城市卷入一片猛烈雨網迷霧中。豆大兇猛的雨點將擋風玻璃砸得一片轟響，出租車只能摸索著向前走。漸漸的，路上的積水越來越多，最後，車猛然踉蹌了一下，停了下來。車頭燈也自動熄滅了，周圍墜入了黑暗。
"怎麽回事？"宋小默驚道。
"該死！可能車陷入窪地熄火了，快出去看看！"司機說。
"好。"他冒著嘩啦啦的大雨，貓身鉆了出去。
瞬間，他的心裏重重地一顫，向後退了一個趔趄。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雙眼，老天啊，在他的面前居然是一片巨大的墓地。大大小小的墓碑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在蒙蒙的雨霧中，像幽靈一樣晃動著。
"快走！我們誤入墳場了！"他尖叫一聲，迅速鉆入車裏。
"可……可我們的車動彈不了了，車輪打滑！"司機驚惶失措地踩著油門，大聲喊。
"那怎麽辦？"
"我後備箱有小鐵鍬，找幾塊硬東西墊住輪胎，再把車輪周圍的高地鏟平。"
"等著！"他再一次沖出車門，奔到車尾，從後備箱裏拿出了小鐵鍬。
司機也跟著跑了出來，打開車蓋，通過電筒和工具，小心翼翼地檢查了發動機及有關設備。
慘白的閃電不時從黑暗混亂的夜空中閃過，與雷聲交雜在一起。整個墓地在黑夜這場暴風雨中象發了狂一樣，震抖不停。
宋小默拿著鐵鍬，拼命地向下挖，他感到自己的胸口越來越悶，眼前的一切都變的模糊了。車輪邊的一個小土丘漸漸被鏟平，這時候，在閃電的照射下，他依稀看見泥土裏浮現出了什麽東西。短短的瞬間，雨水很快將那個東西上的淤泥沖掉了，露出一個慘白的死人頭來。也就是那個瞬間，他終於看清了個死人頭的臉。而後，他歇斯底裏地叫出聲來-"宋允兒！"
"宋……小……默……你……看……我……漂……亮……嗎……"
死人頭突然說話，聲音像電磁波似的帶著回聲。
宋小默嚇得不敢回答，扭頭向出租車司機求救。
然而，他發現那輛出租車已經跑了，再仔細一看，有許多穿白衣服的無頭人正在追著車跑……
猛地，他感到一股涼氣噴到臉上，定眼一看，那顆死人頭已貼近了自己的鼻梁。"你……能……把……身……體……借……給……我……嗎……"
"不-"宋小默跳了起來，驚恐萬分地看著四周，墳墓和死人頭都不見了。窗外的天幕上的掛著一輪明月和點點繁星，並沒有下暴雨。他意識到自己做噩夢了。
"怎麽了？你沒事吧？"一旁的司機問他。
"對不起，剛剛做了個噩夢。"他狼狽不堪地答道。
"你剛喊的那個宋允兒是誰？是一個女孩的名字吧？"司機笑了笑。
他沒有回答，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看著前面的那輛車，茫然地問道："我們現在跟到哪兒了？"
"已經到了郊區的環山公路。"
果然，燈火越來越少，樹木越來越多，透過車燈，能看見連綿起伏的山巒。
出租車又行駛了一會兒，在一個拐彎處慢慢停下了。
一只只黑色的烏鴉驚驚乍乍地飛起來，它們在出租車射出的燈柱周圍盤旋，"嘎嘎"地亂叫，叫得很喪氣。
"警官，那輛車已經停在了後面的路口處，我故意拐到了這裏，免得被他們發現。"司機很有經驗地說。
"好的，謝謝。"宋小默付了錢，迅速走下車。
"我走了，你自己當心點兒。"司機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重新啟動出租車。
"大叔，你能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嗎？我也許呆會就回來。"
"這……這個……"司機有些猶豫，像是很不情願似的。
"怎麽了？"
司機不安地朝四下裏看了看，低聲道："這荒郊野外都是墓地，陰氣太重，半夜呆在這裏恐怕……"
"墓地？"宋小默倒吸了一口涼氣，腦海中適時回想起噩夢中的恐怖場景，還有宋允兒臨走時說的那句話。
難道她是韓國的聶小倩？
難道她真的不是人？
不，這絕對不可能。宋小默使勁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你快去吧，我等你一會兒，不過時間不要太久了。"司機又說。
"謝謝。"他來不及多想，拖著沈重的腳步向後走去。
過了那個拐彎處，宋小默看見那輛車正停在一個大門前。門前聳立著一座兩層的白色樓房，仿佛是一座荒涼的鬼宅，正等著他的到來。借著樓上閃爍的燈光，他看見一個牌子上寫個幾個血紅的大字：南原道陵園。
他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某種緊張，貓著腰一步步向前移動。緊接著，他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飛快地閃進大門，那分明是宋允兒的身影。
三更半夜的，她來墓地做什麽呢？宋小默覺得有點蹊蹺，忍不住想弄個明白。短短的時間，好奇已壓倒了恐懼。
周圍蔓延著一股莫名的陰森感，整條路的空氣似乎十分陰冷，明顯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宋小默看了看四面的地勢，發現周圍有一些低矮的柵欄和圍墻。於是，他繞過大門，直接從柵欄上翻了過去。
順著一條小徑，他看見雜草叢裏遍布著白色的墓碑，墓碑一個個豎立著，上面刻著字，還嵌有死者的照片。有的墓碑下還擺著花圈和未燒完的冥錢。
宋小默心跳的厲害，似乎擔心死屍突然從地下冒出來，將他拉進墳墓裏。
夜空中掛著一輪清冷的圓月，勉強能看清楚眼前的路。他硬著頭皮，向前摸索。
就在這時，他聽見不遠處飄來斷斷續續的哭聲。
他循著聲音小心翼翼地朝那個方向摸去，轉過幾排墓碑，忽然間，他被什麽東西拌倒了，仿佛有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腿。他趕緊用手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再低頭一看，那是一根橫躺在地上的招魂幡。
等他爬起來時，那哭聲已經終止了。但隨即又一個聲音在他右前面響起："你安息吧。"
"呼-"立時一陣又陰又冷的陰風迎面吹來，一下子吹得宋小默只覺得全身一陣毛骨恍然，頭發汗毛直直豎起。
他扶著一個墓碑沒讓自己栽下去，定了定神，發現前面有一個熟悉的背影。
在昏暗的光線下，宋允兒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抱著一個盒子，一動不動地佇立在一個墓碑前，越看越像個鬼。
宋小默緩了口氣，方才明白剛才那聲音不是對自己說的。他找了個墓碑，把自己隱蔽起來。
她半夜來祭拜的死者是誰呢？她跟死者又有什麽關系呢？
更令宋小默困惑的是，大約過了十分鐘，宋允兒竟然雙膝跪了下來，開始用手刨地上的泥土。她越刨越快，像是在挖什麽東西。開始是用手，而後是用地上的小樹枝。她的樣子，越看越像是在盜墓。她到底想挖什麽？是金子？是古董？是白森森的骷髏？還是濕漉漉長發的頭顱？
終於，她成功地挖了一個小土坑。
接下來，她拿起旁邊的那個盒子，把它輕輕地放進了坑裏，再用土埋好。
見此情景，宋小默渾身不由哆嗦起來。在這裏掩埋一個盒子，那不是骨灰盒，還能是什麽呢？原來自己一直保管的盒子裏，裝的竟是骨灰。那是真的嗎？
不遠處，一群貓頭鷹像是被什麽驚著了，從墓地裏撲啦撲啦飛起，發出可怕的叫聲。
他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聽見貓頭鷹的鳴叫，會不會預示著將有什麽不吉利的事發生？
就在那只貓頭鷹淒厲的叫聲離他越來越遠的時候，他發現宋允兒已經走到了右方的另一個墓碑前，她伸手摸了摸碑上的照片，稍稍停留了一會兒，轉眼便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
宋小默咬了咬牙，又跟了上去。
路過那個埋盒子的墓時，他湊過去看了看。墓碑上有一張年輕人的照片，上面刻的字像血一樣紅：愛子金仁玄之墓……
"原來是他！"宋小默大驚失色，不由向後退去。宿舍樓對面那個房間裏的可怕東西又在他眼前瞬間晃過，他沒想到，自己大半夜會跟著一個女孩來到金仁玄的墓前。這一切也太撲朔迷離了。
他又滿腹狐疑地走到另一個墓碑前，從上面的字跡確定，這是申美萱的。
冷靜過後，他疑惑了：宋允兒到底是誰？她跟金仁玄和申美萱之間是什麽關系？那個盒子裏裝的是金仁玄的骨灰嗎？他甚至隱隱約約感覺，這個女孩或許也跟鬼娃娃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神秘聯系。
眼下不能解答的謎底太多了，他只能繼續跟蹤了。
四周靜的可怕，他盡可能屏住呼吸，放輕腳步，不讓自己發出大的動靜。
倏地，旁邊的草叢深處傳來一連串奇怪的聲響，並且迅速地由遠及近，一層層向他逼來。細一聽又仿佛是急促的喘息聲，但不像是人類發出的。
那是僵屍復活了嗎？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剎那間遍布宋小默的全身，他下意識地從地上揀起一根招魂幡，警覺地睜大了眼睛。
猛的-他看到了一個東西。
草叢裏，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盯著他。那是什麽？
那是一只黑色的狗，大得有些超乎想象。鬃毛茂密，頭大嘴粗，吐著猩紅的舌頭，幾顆獠牙閃爍著不寒而栗的寒光，像從地獄裏射出來似的。宋小默驚的不敢移動半步，他漸漸認出來了，不對！面對自己的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它是-藏獒。他更清楚，這種動物一旦發起攻擊，就會用其巨大無比的力氣和野性十足的兇猛，置獵物於死地。它本身就是一種神秘力量的化身，讓人心驚膽戰。
想到這些，他更害怕了，握著招魂幡的手不停地哆嗦著，只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部。而那只藏獒卻向他一步步緊逼過來，巨大的黑影即將發起襲擊……
難道今晚我就要葬身於此嗎？難道命運註定我客死他鄉嗎？宋小默絕望地望了望天空，淒然一笑。隨後，他舉起了招魂幡，咬緊牙關說："罷了，只有拼死一搏了！"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忽然之間，那只藏獒停下了腳步，眼睛裏一霎那間布滿了驚恐的神色，渾身的鬃毛抖了又抖，仿佛感到末日來臨似的。緊接著，沈寂的夜空被一聲絕望與淒厲的哀嚎劃破。那只藏獒掉轉頭，夾著尾巴，一溜煙竄進了高高的草叢中。草叢如潮水般湧動起來……
是什麽把它嚇跑了？
為什麽它眨眼間變的那麽驚恐？
這世間還有令藏獒害怕的東西嗎？
宋小默擦去額頭的汗，豎起耳朵傾聽四周的動靜。他推測，這周圍一定隱藏著什麽神秘未知的東西。藏獒正是見了這種東西才怕嚇跑的。
"你來了？"一個鬼魅般的聲音驀地從身後響起，嚇的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是宋允兒！她那雙深不可測，令人心悸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面了。在這種場合碰面，還真有點聊齋的味道。"宋小默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卻不能抑制內心的顫抖。
"這個時候不是你該來的。"
"為什麽？能告訴我原因嗎？"
宋允兒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有些嚴肅地說："告訴你，這裏出沒的都是……幽靈。"
"呵呵，也包括你嗎？聶小倩？"宋小默打趣道，心裏的恐懼正慢慢消失。
她不置可否地咬了一下嘴唇，又把目光瞥向別處，淡淡地問："你剛才都看見了？"
"是的，我看見你在一男一女的墓前呆了一會兒，可以冒昧地問你一句，他們是你什麽人嗎？"
"朋友。"
"能告訴我一些你跟死者生前發生的故事嗎？"
"我跟死者？故事？"說到這她頓了一下，目光中露出一種為難的神色，最後道，"有必要嗎？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
宋小默落了個無趣，嘆氣道："唉，我也懶得追問你了。我想，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既然你現在已發現我跟蹤你了，我也不想呆在這裏了。你看這大半夜的，咱們還是快離開吧。我可不願意看見有什麽怪東西出來。"
"你為什麽要跟蹤我？"她冷冷地問。
宋小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壞笑道："這是個天大的秘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就告訴我你住什麽地方。咱倆做個交換怎麽樣？"
"你……"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頭便走。
"怎麽就生氣了？對不起，我跟蹤你並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擔心你……"宋小默紅著臉追了上去。
宋允兒放慢了腳步，邊走邊戴上墨鏡。
驀地，宋小默喉嚨裏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叫，雙瞳放大，渾身簌簌發抖。
"出什麽事了？"她緊張地側臉問道。
宋小默指著右邊的幾個墓地，聲音發顫地說："有……有人，他……他正在爬……"
"哪……哪裏？"宋允兒的聲音也變了，警覺地向右邊望去。
宋小默走過去，緊緊地呆在宋允兒身邊。
"沒有啊。"她說。
宋小默又提高聲音喊道："誰在那兒，快出來！"
沒人應答。
"或許潛伏起來了，剛才我看見他從墓碑後爬了出來，他的臉很模糊，部份的皮膚剝落，露出烏黑的爛肉；舌頭很長，牙齒齙了出來，眼睛和鼻孔還在淌血。一雙手只剩下骨頭……"他低聲說。
"是嗎？"朦朧的月光，照射在她驚恐的臉上。
"千真萬確，我真的看見他了。更恐怖的是，他好像只有半截身子，爬的時候還拖著一大堆內臟和器官……你有沒有發現，周圍有好多雙眼睛，正在盯著我們……"他大口地喘著氣，仿佛自己真的見到鬼了。
"求求你別說了。我們快離開這裏吧。"宋允兒打斷了他，並向他身邊靠了靠。宋小默只覺一股暖流湧上心田，迎面飄來一片久違的芳香。那是她口中吐出的氣息。
"好吧，離開這個鬼地方！"說罷，宋小默偷偷地笑了。看樣子這招還挺奏效的，一下子就把她嚇到了。原來宋允兒也是凡人，並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異類人。可是，她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晚上來這個陰氣很重的地方呢？還有那只藏獒，會不會是被她嚇跑的呢？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出了陵園，宋小默總算緩了一口氣，全身已濕透了。
外面靜悄悄的，那輛出租車早已不見蹤影。
"壞了，現在沒有車了，已經淩晨二點了。"宋小默看看表，皺著眉頭說。
"就呆在這裏等等吧，天一亮就自然有車了。"
"好吧。只能這樣了。"
宋允兒走到一個靠墻的地方，和宋小默保持了足夠遠的距離。宋小默偶爾偷看她幾眼，但無法從這個女孩子眼睛裏看出她心裏在想什麽。
不一會兒，兩束刺眼的強光從前方直射過來，逐漸浮現出一輛小車的輪廓。
宋小默沖車窗揮了揮手，示意司機停車。
那司機從車窗探出頭來，看見一男一女站在陵園的門口，特別是那個女的，站著一動不動，雙眼發直地盯著他，臉上白得跟紙一樣……
"見鬼！"司機頭皮發麻，一打方向盤從他們身邊擦過。
隨後，接連又來了幾輛車，幾乎都是這樣溜走的。
宋小默有些無奈，蹲在路邊無所事事地數天上的星星。
"你是不是感覺我很嚇人？"宋允兒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後，又嚇了他一跳。
"為什麽這樣說呢？"宋小默站起身，說，"你很漂亮……不過……"
"不過什麽？"
他遲疑了一下，說："你打扮得挺另類的，像是演員，演鬼片的演員。如果我是那些司機，也會害怕的。"
"那你為什麽不躲的遠遠的？難道你不害怕嗎？"宋允兒不解地問道。
"我為什麽要害怕？何況你又不是鬼。就算是，那又有什麽？有誰見過這麽漂亮的鬼？再說了，我也沒做過什麽虧心事，你沒有理由加害我吧？"他挺直了腰桿，盡量讓自己的目光坦然。
她蒼白的臉上又綻開笑顏，不再問什麽。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宋小默說。
"問吧。"
"其實我是HY大學的學生，也略微了解一些關於兩年前的那件慘案，我想問，那個死去兩年多的金仁玄和申美萱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深更半夜來他們墓前？那個盒子裏放的是不是金仁玄的骨灰？還有……"
"閉嘴！"宋允兒狠狠地瞪著他，一臉怒氣地說，"你問的太多了。"
"哦哦，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想說就算了，我發誓再也不問了。"宋小默不敢直視她的目光。雖然她當時戴著墨鏡，但他從那黑洞裏感覺到了一抹毛骨悚然、如刀鋒般的寒光。她好像很忌諱別人追問兩年前的事情。
宋小默知道自己不應該再追問下去了，她一定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兩人很久都沒說話。不知道什麽時候，宋小默靠在墻角的一個石頭上，蒙蒙眬眬睡著了。
淩晨五點的時候，他被一群唧唧喳喳的鳥叫聲驚醒。他睜開眼睛，環顧了一圈，發現宋允兒已經不見了。他的肩頭上搭著一件白色的外套，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宋允兒身上的體香。他貪婪地吸了幾口，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宋允兒……"他扯著嗓子叫了幾聲，瞬間整個空曠的半山腰上都回蕩著這個聲響。
她為什麽不辭而別了？宋小默站在原地，發了半晌的楞。
早晨山裏的空氣異常清新，太陽還沒有出來，林梢上還掛著朦朧的蒼白。不遠處升起一縷青煙，放眼望去，山巒疊嶂，參差不齊的墓碑盤旋在山坡上，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
宋小默漸漸從昨夜的經歷中緩過勁來，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
她跟風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這時，他恍惚聽見前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定了定神，看見一輛白色的小貨車漸漸停在了他跟前。
"小默，真的是你嗎？"玻璃車窗緩緩拉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而略帶疲倦的臉。
原來是古董店老板。
"秀子，你怎麽到這裏了？"宋小默吃驚不小。
"唉，還不是幫我那死去的女店員料理後事。"秀子流露出哀傷的神色，但馬上擠出一絲笑容，"有沒有時間？我有點小事，正想找個人幫忙。"
宋小默有些疲倦，但又不好拒絕什麽，只能爽快地答應了。
"上車吧。"秀子伸手把後面的門打開了。
宋小默貓著腰，鉆進小貨車裏。這個車廂內太冷了，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旁邊的位置上還坐著一個小男孩。大約六七歲的年齡，看起來很乖。
"這個孩子是誰？"宋小默隨口問。
"他叫童童，今年六歲，是趙寅珠的兒子。"
"趙寅珠是誰？"
"就是你前面的那個人啊，也是我的老店員。"秀子說。
"什麽？我前面的？"宋小默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微微站起來，朝前面的位置瞄去，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某些東西，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在他的座位前面，坐著一個死人。
她，就是那個死去的女店員。透過反光鏡，他還看見那個死人的表情，舌頭直直從張開僵硬的口中突出，雙眼睜得大大凸凸的，眼珠子也不眨一下……
就在一霎那間，他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深深恐懼之中。他感到了無助，手緊緊地抓住車門的扶手，有跌出門外的感覺。
"不要怕，我媽媽不會傷害你的。"那個叫童童的男孩發出稚嫩的童聲。他一眼就看出了他內心的驚恐。這孩子幽幽的語氣讓他感到害怕。
"你……你們準備把她拉到什麽地方？"他心神不安地問。
秀子回過頭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先送去火葬廠火化，改天再去陵園立個碑，把骨灰埋了。"
"哦。"他臉上裝作若無其事，內心早已翻騰不已，恨不得馬上下車。但在女人和孩子面前，他多少也要表現出一些男子漢的氣概來。
"童童，你媽媽是怎麽死的？"他略帶關心地問旁邊的小孩子。
童童忽然以一個小孩不應該有的眼神盯著他，兇巴巴地說："你不要亂說話，我媽媽沒有死，她就在你前面，她剛才還跟我說話了呢！"
宋小默的心又是猛然一沈。
"童童，你怎麽跟哥哥說話的？小心我告訴你媽媽，打你屁股。"秀子喝斥了一聲小男孩，又對宋小默說，"童童是個可憐的孩子，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一直跟媽媽相依為命，現在卻變成了這樣。小孩子可能精神受了點刺激，你不要跟他計較。"
"呵呵，不會的。"宋小默僵硬的臉上浮現出了難看的笑容。
童童白了他一眼，撅著嘴，隨後從旁邊抱出一個東西來。
他當時只以為這是一個普通的玩具而已，但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個大大的晴天娃娃。命運是如此地捉弄人，又讓他遇見了這個玩意兒。
他愈發相信，這不僅僅只是巧合。
"童童，你這娃娃是誰給你做的？"他竭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
"是媽媽。"
秀子咳嗽一聲，插話道："其實是我教她們做的，這種娃娃在我們日本很流行，叫晴天娃娃，它的含義是，把烏雲掃開，讓天空晴朗。據日本民間傳說只要把晴天娃娃掛在屋頂或屋檐，就能祈求好天氣的到來……"
宋小默擦了下額頭的汗，心想，可能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那不過是一個玩偶而已。剛才還感覺這麽冷，眨眼間竟流了這麽多的汗。
"童童，我能摸摸你的娃娃嗎？"
"不可以。"童童趕緊把娃娃抱進懷裏，警惕地望著他。
"呵呵，別說你了，就是我，他也死活不讓我摸，他還說什麽大人的心眼多，一摸就把娃娃摸臟了。真是的，男孩子沒有幾個喜歡娃娃的……家裏有許多玩具，他都不喜歡，惟獨喜歡這個，成天抱著不放，你說奇怪不奇怪？"秀子笑著說。
宋小默怔怔地望著那個娃娃，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恍惚發現那東西像是活了一樣，瞇成一條線的眼睛突然睜開了，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自己。那詭異的微笑裏似乎包含著某種含義，像是嘲笑，又像是在傳遞著什麽信息，令他心裏感到徹骨的不安和恐懼。
"童童，你的娃娃很可愛，它有名字嗎？"他又問。
"當然有了，它叫鬼娃娃！"小男孩面無表情地答道。
"這……"他再一次懵了。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小貨車停了下來。
宋小默迅速開門下車，迫不及待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在他眼前，一個高高的煙囪正冒著黑煙，散發出一股陰森森令人莫名害怕的氣息。他不由想到了死亡的問題。他摸著自己的額頭、手臂和腿，想著它們最後都會被燒成雪白的灰，然後被葬在成片的墳墓中間。你不知道你的旁邊葬著誰，你也不知道螞蟻在你的墓碑旁排著隊遊行……有人來看望你了，空中下過雨下過雪後又金光閃閃了，你都不知道。除非你的靈魂在大火前逃生。是的，靈魂從人死的那一刻就飄出來了，它飄飛、遊走，時隱時現，東躲西藏。
"來啊，幫幫忙。"秀子向他招招手，"你發什麽呆呢？"
"需要我做什麽嗎？"宋小默回過神來。
"我來擡上面的，你擡住她的腳！"秀子打開車門，輕輕地把那具屍體扶了下來。
他先是一楞，然後立刻反應過來了。天啊，原來秀子是讓他來幫忙運屍體的。
他戰戰兢兢地走過去，低著頭，不敢看那具屍體白慘慘的臉。不過，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卻赫然躍入了他的眼簾。他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這雙紅色的高跟鞋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對了，立交橋！立交橋下的那女人不正是穿著這雙刺眼的紅色高跟鞋嗎？
"你還楞著幹嗎，快動手啊！"秀子催促他說。
"哦。"他頓了一下，極不情願地擡住了那具屍體的腳。
那是一雙異常僵硬的腳。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56 PM
一大片冷汗從他的額頭密密滲出，滑落到那雙紅色的高跟鞋上。他的渾身發冷，手指有些發硬。從那具直挺挺的屍體滲透出的寒氣已貫註到了他的全身。
他的身體快不堪重負了。
童童哼著什麽歌兒，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這孩子或許還不知道，他的媽媽即將被塞進巨大的火爐中，燃燒成一股輕煙，化成一堆白色的粉末。
那個圓圓的白色小腦袋，趴在童童的肩頭，向宋小默投來無法捉摸的目光。
宋小默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要不是身邊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終於，秀子喊了一聲"停"，他停下腳步。這時候，門前的房子裏走出幾個穿白色衣服的人，他們大概是火葬廠管理處的工作人員。秀子跟他們說了幾句，他們便把屍體放在一個小平板車上，隨後推著走了。
"小默，我去辦手續，呆會兒就把骨灰拿出來，你們在門口等我一會兒。"
"嗯，你去吧。"宋小默如釋重負。
"童童，要聽哥哥的話，別亂跑哦，不然就告訴你媽媽。"秀子望著童童說。
童童乖乖地點點頭。
秀子走了以後，宋小默看著童童，突然有些難受，心想，這個孩子太可憐了，這麽小就失去了母愛，以後該怎麽面對生活呢？
沈默了好一會兒，他想起了什麽，拉著童童的手問："童童，能告訴哥哥，你媽媽是怎麽死的嗎？"
"不，媽媽沒有死，她只是生病了。"童童用力甩開他的手，目光中充滿了怨恨。
"哦，對不起，對不起，是哥哥錯了，你媽媽沒有死。"他趕緊道歉，又問，"你可以告訴哥哥，你媽媽是怎麽生病的嗎？"
童童眨了眨眼睛，從牙縫裏吐出一個字："畫！"
"什麽畫？"
"就是我們店裏的那張畫，那上面畫著一位好看的阿姨。"
此話一出，宋小默就豁然明白了。童童所說的那張畫，分明就是他在古董店走廊裏見的那張油畫。而那個"好看的阿姨"一定就是死去的申美萱了。這其中有什麽聯系呢？
"童童，為什麽你媽媽因為這張畫，就生病了呢？"
"因為……因為……我媽媽說，她看見那個阿姨從畫裏跑出來了。"童童摸著鬼娃娃的腦袋說。
"什麽？"宋小默吃驚得連嘴都快閉不上了。接下來，他反復在思考著一個問題：童童的媽媽是不是真的見到"鬼"了？難道她是被嚇死的？從那具屍體扭曲的面部表情上來看，她分明在死前受過什麽大的驚嚇。
她到底看見了什麽東西？秀子到底隱藏了什麽？宋小默茫然地看著那高高的煙囪，心裏的疑團越滾越大。這裏陰氣撲鼻，讓人瑟瑟發抖。
他長嘆了一口氣，看見童童抱著娃娃，坐在地上哼起了歌兒。
"童童，你在唱什麽呢？"他隨口問了一聲。
童童沒搭理他，繼續哼著歌兒。
宋小默覺得有點蹊蹺，蹲下來，把耳朵湊到童童身邊聆聽。
短短的瞬間，他聽清楚了，又是那首日本歌謠："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不這樣，就把你的頭割下來……"
宋小默一怔：這不就是那天夜晚，我聽見的歌謠嗎？為什麽童童會唱？他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憑著個人主觀感覺，他覺得這首歌謠裏，隱隱有種奇異的味道，特別最後那句，讓人不寒而栗……
"童童，這首歌是誰教你的？"他追問道。
這回童童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童童，你就別欺騙哥哥了，誠實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快告訴哥哥，誰教你唱的這首歌？"
"真的沒騙你，我只能聽見這首歌，從來沒見過人。都是半夜聽見窗戶外的人唱的……媽媽不讓我聽，還拿棉球塞我的耳朵。我這還是偷偷學的呢！"童童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撒謊。
他剛想再問些什麽，冷不丁發現，那個鬼娃娃正瞪著自己。它的表情跟正從前方走來的秀子一模一樣。
秀子抱著一個圓圓的盒子，眼圈還有些微紅。
"怎麽樣了？"
"已經辦好了，這地方的效率真不錯，將來你也可以考慮……"話到一半，秀子意識到什麽不妥，趕緊打住了。
"小默，謝謝你今天的幫忙。走，我請你吃飯！"
"算了，今天還有其他的事情，下次吧。"宋小默婉言拒絕了。
"那好，我先送你去市區，上車吧！"
"嗯！"宋小默點點頭，對童童說，"童童，快上車吧。"
童童眼巴巴地看著他，一動不動，繼而臉上呈現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怎麽了？"
"媽媽，走啊！"童童忽然開口道。
宋小默楞了楞，以為這孩子太過悲傷了，於是安慰道："你媽媽暫時離開一會兒，我們先回去好嗎？"
"可媽媽明明就在你身後啊！"童童指著他的背後說。
一句話，令宋小默打了一個寒戰。甚至，他還隱隱感覺到頸項冷嗖嗖的，像是有人在他背後對著他的脖子吹氣。他猛然地回過頭去，背後空空蕩蕩的，連個鬼影也沒有。
秀子走過來，強行把童童抱進車裏，訓斥道："不是跟你說了嗎？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你要是再亂說話，我可要罵你了。"
"可媽媽就在他身後呀！"童童嚷了起來。
"胡說！"秀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骨灰盒放在童童懷裏，說，"你媽媽正看著你呢，你要乖乖的聽話，不然她會不高興的。"
出人意料的是，童童一抱住那個骨灰盒，就立刻安靜下來了。
"小孩子的話你別相信，上車吧！"秀子說。
宋小默猶豫了好半天，才說服自己壯著膽子走上車。此時，車廂裏有種陰冷的氣味久久不散，仿佛是那具屍體留在這裏的。
一路上，三個人都沒說話。
宋小默閉著眼睛，沒由來地想起了何智穎。雖然她沒有向他表白過什麽，但從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是對自己存有好感的。同樣的，他也覺得那是個不錯的女孩。本來事情可以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但自從宋允兒出現後，平靜就這樣被打破了。不可否認，宋允兒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她身上存在著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為之著迷的東西。然而，他對宋允兒的了解幾乎為零，特別是她的眼睛，那裏面總是隱藏著一股令人發悚的神秘氣息。除此之外，還有那個奇怪的盒子。在那個盒子的引導下，他去了惠文街，遇見了秀子。秀子的古董店又帶來了更多未知的謎團。它們之間有聯系嗎？為什麽這些古怪的事都讓他遇上了？現在，童童又說她看到了死去的媽媽。難道，這世間真的有鬼嗎？
宋小默的思緒越來越亂，腦子裏有一些閃光的碎片飛來飛去。就當他感到自己要沈入深淵的時候，童童尖叫起來："阿姨！快停車！媽媽爬到窗戶上來了！停車！"
秀子"啊"的一聲，緊急剎車。
窗戶上什麽也沒有。
在強大的慣性下，宋小默險些被甩出車窗外，幸好系有安全帶。他趕緊捂住鼻子，嗓子眼裏發鹹，像得被什麽東西嗆了一下。
"媽媽走了！別走，媽媽！媽媽啊……"耳邊又傳來童童的哭聲。
宋小默擡起頭。剎時，他看到童童的臉蛋變的白乎乎的，只露出兩個圓溜溜的眼珠子。他像極了那個可怕的鬼娃娃！
"童童，瞧你幹的好事情，你把骨灰都弄撒了！"秀子板著臉吼道。
一聽這兒，宋小默徒然明白過來：童童臉上沾的白乎乎的東西，是他媽媽的骨灰。剛才嗆進他鼻子和口腔裏的，也是骨灰！
他飛快地打開車窗，撕心裂肺地嘔了起來，嘔吐物湧進了氣管，噎得他險些窒息了。
"你沒事兒吧？"秀子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
"沒……沒什麽，剛剛胃裏有些難受，現在好些了。"他吐完之後，抹著嘴說。
"那就好，我覺得你是太緊張了。"
"也許吧！"宋小默緩了緩情緒，重新關好玻璃車窗。一些白色的粉塵正在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下四處飄蕩，無所遁形。
車子再次啟動。小貨車在環山公路上繞了幾圈，緩緩走出這個死氣沈沈的地方。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4:58 PM
第十章 我看見鬼了
宋小默回到學校的時候，已是中午。
剛踏進宿舍樓，他就註意到，那個瘦瘦的管理員老頭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他，令他感得渾身的不自在。
走廊上，三三兩兩的學生正結伴去食堂吃飯。他摸了摸喉嚨，覺得那些粉末狀的東西還殘留在嗓子眼裏。於是他又跑到走廊的垃圾筒邊吐了起來，再也提不起任何食欲。
房間裏被一片昏暗的光線籠罩著。
宋小默拉開窗簾，茫然地望著對面，花了很長時間才讓自己清醒起來。昨晚發生的一切還記憶猶新。雖經過這一整夜的煎熬，他仍然毫無睡意。
電話上有幾個來電顯示。一個號碼是導師打來的，另外幾個則是何智穎打來的。他猜測，導師打來的，一定是責怪他這幾天怎麽沒去上課。至於何智穎，一定是追問他昨晚為什麽整夜未歸了。來韓國的這半個多月，他一直懶得去買手機，看來確是可以免受一些騷擾的。他笑了笑，意外發現電話上顯示著一條何智穎的語音留言，時間是昨夜十二點整。
他隨手打開語音留言，立即聽到了何智穎幽幽的聲音："小默，我看見鬼了……"
"鬼才信你！"宋小默忍不住笑出了聲，心想，這小姑娘又開始對我搞惡作劇了！
磁帶還在繼續轉動，卻什麽也聽不見了。
他猶豫了一番，撥了撥何智穎的手機。電話嘟嘟響了幾下，然後提示，何智穎的手機已經關機。接著，他又撥了撥她宿舍的號碼，電話還是一直無人接聽。
頓時，宋小默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因為何智穎的手機從來是全天開機的，這大白天的，她為什麽突然關機了？難道她遇見了什麽不測？
他又接連撥了幾次電話，何智穎的手機始終都無法接通。
她究竟在哪裏呢？
忽然間，他想到了剛才的語音留言，隨即將帶子倒回去，再從頭到尾重新聽了一遍。
"小默，我看見鬼了……"磁帶回放著這句如咒語般的聲音，接下來是急促的喘息聲。那聲音越喘越急，仿佛是畏懼背後追來什麽似的，拚命往前奔跑，片刻之間，卻又像一個膨脹過度了的氣球，吹彈即破了。
聲音戛然而止。
終於，他聽出來了：這是何智穎求救信號！這是她心底深處發出的絕望哀號！她一定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什麽危險，說完這句話後，就再也開不了口了。難道她真的看見了……
"不，不可能！"宋小默低聲嘶啞地對自己說，但他根本制止不了身體的顫抖。無論如何，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鬼的存在。但現在，為什麽聽完何智穎的話，他覺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懼？雖然他沒有親眼見到什麽，但通過這個電話留言，他完全可以想象出何智穎瑟瑟發抖的樣子，完全可以感知到她當時的緊張與恐懼。或許她當時是在顫抖，是在抽搐……
"別著急，我必須鎮定，必須鎮定，也許她一會就跟我聯系了。一定不會有事兒的，不會有事兒的……"他在屋子裏轉來轉去，不停地安慰自己道。
窗戶外傳來一股冷冽的涼意。
宋小默的腦海中不斷奔騰著自那天雨夜後接觸的一連串怪事--神秘出現的鬼娃娃、女生宿舍的靈堂、奇怪的盒子、失去頭顱的女管理員、古董店的女屍、立交橋下的紅色高跟鞋、墓地的驚魂遭遇、童童眼中的媽媽……他的意識恍恍惚惚，這幾天歷歷在目的各個畫面有如一場難以覺醒的噩夢。
不，這確實是一場噩夢。他預感這些事件只不過是噩夢的一部分。
這時候，門外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誰？"宋小默問了一聲。
門外無人回應。
他心裏無端的有點緊張，不知道門外究竟站著什麽。最近幾天的經歷，讓他做起事情越來越畏首畏尾了，有些像驚弓之鳥。不過，這大中午的，能有什麽呢？走廊上，應該會有學生在走動。想到這兒，他緩緩拉開了一個門縫，心裏猛地一跳……
就在縫隙之間，暴露出一雙充滿血絲及黏稠物的眼睛！
-那是李正鎮的眼睛！
宋小默踉蹌著退了幾步，差點嚇暈過去。
"我沒嚇到你吧？"
"沒……沒……"宋小默吐了一口氣，用手扶著門說，"請進！"
"不用了！我來是想交給你一樣東西。"說罷，李正鎮從背後拿出一個飯盒狀的東西來，遞給他。
"這是什麽？"他詫異地問。
李正鎮笑了笑，說："是一碗朝鮮冷面……昨夜我見到了小悠，她給我帶來了好多香噴噴的朝鮮冷面。我告訴他，我又有了一位新鄰居。她很高興，叫我留一份冷面給你。本來這份冷面該是昨晚給你的，但你不在。小悠囑咐過我，一定要把它交給你，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回來……"
"那……那怎麽好意思呢？昨晚你救我，我還沒有報答你呢！"宋小默有些手足無措。他沒料到這個李正鎮和那個叫小悠的女孩會這麽熱情。
"你就收下吧，不然小悠會不高興的。"李正鎮認真的說。
宋小默不好拒絕什麽，趕緊雙手接下，萬分感激地說："謝謝，謝謝！"
李正鎮很快走了。
宋小默關好門，把那個東西放在桌子上，輕輕的打開蓋子。
果真，這是一碗朝鮮冷面。
他這才發覺自己有兩頓沒吃飯了，趕緊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那冷面的味道有些怪怪的，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但不至於到難以下咽的程度。不到五分鐘，一碗冷面被他消滅的幹幹凈凈。他實在太餓了！
吃罷飯，他立刻有了困意，倒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不知是什麽時候，一陣震耳的電話鈴聲將他驚醒。他翻身抓起話筒。
"小默，你終於回來了。"是何智穎的聲音。
宋小默從睡意中清醒過來，急切地問："出什麽事了？你剛剛去哪兒了？"
何智穎遲疑了一會兒，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我去……見那個'鬼'了。"
"什麽鬼？你沒糊塗吧？"
"昨天夜裏，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我忽然從夢中醒來。這時候，我聽到衛生間裏傳來輕微的聲響，似幽幽的哭泣。我忐忑不安地走過去，打開門，結果看到衛生間的墻角邊蹲著一個人，她的衣服是粉紅色的連衣裙，背對著我不知正在做什麽。當意識到後面有人，她就回過頭來……我看到……她……她撩起面部的長發，露出一張血淋淋的臉……她的眼睛……"電話裏的聲音顫抖不停，宋小默也不禁跟著發起抖來。
"她的眼睛在流淚，不……不……流出的是血！然後，她齜牙咧嘴地對我哼哼直笑。那時我發現她的全身都是血窟窿，特別是太陽穴那個部位，不時有乳白色的腦漿溢出來。她正拿著針縫補身上的窟窿……"
"那後來呢？"宋小默心頭又是一陣亂跳。不過，他已經覺察出這是何智穎的一個噩夢。記得她曾經就給他講過這個自殺女孩的故事，也是在縫補自己的傷口，也是穿著粉紅色的連衣裙……他很清楚，由於受那個女管理員之死的影響，何智穎近來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經常會在半夜做噩夢。
"後來我就跑出衛生間去給你打電話，剛說完一句話，我就看見那個女人從衛生間裏爬了出來，向我撲來。我嚇的不停地繞著房間跑，忽然被什麽東西撞暈了。等我恢復意識後，衛生間裏的女人已經不見了。"
"看來這又是你的噩夢了！"
"不，絕對不是。原本我也以為這些都是噩夢，都是自己的錯覺，後來才發現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因為今天早晨，我看見衛生間裏有很多的血跡，是那個鬼留下來的。而且，我還在門邊找到了一根針……我真的見到鬼了！真是太可怕、太恐怖了！"
"不會吧？你確信真的是見鬼？你最近有沒有殺魚或者雞鴨什麽的，那些血跡會不會是它們留下的？那根針也有可能是動物肚子裏的。"宋小默提醒她說。
"沒，我從來不殺生，一看到血就害怕，甚至還有輕微的暈血癥！"
宋小默陷入了迷茫中。他不由聯想起了古董店裏的那個死人。她的兒子一直說她沒死。甚至，他在立交橋下也曾經親眼見過她。那雙紅色的高跟鞋至今讓他感到毛骨悚然。難道真的有鬼嗎？他無法解釋這些謎團。
"小默，我今天上午去她的墓地了。我還給她獻了一束花，希望她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何智穎又說。
"誰的墓地？"
"就是那個'鬼'的，也是從陽臺上掉下來的那個女孩。她的名字叫小悠！"
"小悠！"一聽到這兩個字，他的腦子裏轟地一聲炸開了，猶如遭受轟天雷擊，他明白了：李正鎮口中所說的小悠就是這個女孩子。其實，她早已是個死人！
難怪總感覺那碗朝鮮冷面裏有種怪怪的味道，原來竟是出自死人之手！宋小默再也控制不住了，扔下話筒，跑到衛生間裏狂吐起來。他恨不得把自己肚子裏的內臟和腸子全部吐出來。
再次回到電話旁，何智穎已經掛了電話。他深呼吸了幾下，手指又回撥了過去。
"你剛做什麽去了？"
"哦，尿急去廁所了。"他找了個理由搪塞道。
"小默，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我相信！"
"謝謝你。我總是害怕別人不相信我，擔心他們說我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有一天把我送進精神病院……"何智穎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他忽然湧現出一股莫名的勇氣，響亮地說："我要保護你！絕對不讓'她'傷害你！"
"謝謝！有你這句話，就算是遇見再大的苦難和危險，我也不會害怕的。"
就在這時，門外第二次響起了敲門聲。宋小默有些驚魂未定，遲遲沒有回應，直到門外傳出了樸恩熙的說話聲，他才松了口氣。
"對不起，我們晚上再聊吧，我現在有客人了……"宋小默又說了兩句，趕緊掛斷電話。
門開了，一共有三個人。
"小默，什麽時候回來的？"樸恩熙首先開口道。
"哦，剛剛，快請進吧！"宋小默對他身後的兩個陌生人禮貌地點點頭。他並不知道他們的來意，但從這兩個人嚴肅的表情上，他似乎又察覺出了什麽。
"你好，我們是警察，想向您請教一些問題。"小南遞上了警官證。
宋小默微微楞了一下，但馬上恢復了平靜，說："你們是想知道那個盒子裏裝著什麽吧？"
安七七有些意外地跟小南對視了一下，然後笑道："宋先生，看得出來你是個爽快人，我們的來意你大概已經猜的很清楚了，所以我也沒必要拐彎抹角了。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就可以了。"
"你放心，我會很好地配合你們的！"宋小默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我叫安七七，是專門負責近來校園裏發生的那件'無頭女屍案'的。"安七七掃視了一番這個房間的布局，來回走了幾步，又說，"你可以告訴我那個盒子的秘密嗎？"
"天知道那裏面裝著什麽，但我想應該不是你們要找的東西。"
"哦，是嗎？那裏面裝著什麽呢？"
"最多也是骨灰之類的東西。"
安七七略微有些吃驚，又問："你可以把你得到盒子的前後經過敘述一遍嗎？"
"當然可以。"接著，宋小默將初遇宋允兒，以及去墳場的大致經過講述了一遍。
沒有破綻，沒有猶豫，他早就知道我要問到這些問題嗎？安七七沒有料到宋小默會如此坦白地告訴他這些，心裏一時有些麻亂。不過，他很快調整了自己的狀態，繼續問："那個叫宋允兒的女孩到底是什麽人？"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人還是鬼，希望你們調查清楚後能告訴我。"
"真是匪夷所思，她為什麽半夜去兩個死人的墳前呢？"
"不知道。"
"這女孩的膽子也真夠大的！"
"這麽說，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墳場呆著？"小南的眼中發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是的，怎麽了？有問題嗎？你是不是在懷疑我？"宋小默冷冷地回應道。這個警察的語氣和眼神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不想告訴他們關於秀子的事情，因為這些事情畢竟牽扯到了一個死人，他擔心他們會不厭其煩地糾纏下去。
"哦，對不起，你誤會了，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些問題而已。"小南賠笑道。
安七七忽然想起了什麽，問："聽說，你看見了對面房間有什麽東西，是不是？"
"這……這個……不好說，很有可能是我當時眼花吧！"宋小默苦笑了一下。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你覺得這些案子跟兩年前死去的兩個人有關系嗎？"
宋小默心裏頓時泛起一股淡淡的寒意，脫口而出了三個字："鬼娃娃！"
"你說什麽？鬼娃娃？"
"對不起，我只是胡思亂想罷了。"宋小默匆匆地解釋。
安七七皺起眉頭，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宋小默的表情，他知道絕對沒有他說得那樣簡單，他一定隱藏了什麽。他隱約地覺得，圍繞著這兩件"無頭"血案都與鬼娃娃有著脫不開的幹系。
"好了，你的樣子看起來已經很困了，早點休息吧。我們不打擾你了，謝謝你的配合。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麽線索請跟我聯系。"安七七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宋小默。
"嗯，我會的。"宋小默把名片塞進口袋，隨後把他們送出門外。
出了男生宿舍樓，小南問安七七："你覺得那個中國人有沒有欺騙我們？"
"不像是說謊。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要去那個墓場，確認一下那個盒子裏的東西。"
兩人走出宿舍樓，鉆進小車，然後匆忙向墓場奔去。
一個半小時後，他們終於看到了南原道陵園的大門。此時，已經到了中午一點左右，太陽被雲彩隱去了，一大群烏鴉從天空飛過，仿佛是在迎接著他們的到來。
小南走到管理處的小樓前，掏出警官證，對一位戴著老花鏡的管理員說："大叔，請問昨天夜裏十二點左右，有沒有人來過？"
管理員一見是警察，趕緊打起精神，摸摸眼鏡架說："沒有！我在這裏工作二十多年了，從沒有見過有人在這個時候進去。古人不是說，這個時間段，是鬼魂出沒的時段嗎？"
"您再想一想，有沒有遇見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孩，還有一個男的。"
"絕對沒有，兩個大活人，我肯定能看見。除非來的是鬼！"管理員斬釘截鐵地保證。
"難道是那個中國人欺騙我們？"小南扭臉沖安七七說。
"也許是這管理員老眼昏花了呢！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安七七壓低聲音道。
一進墓場，安七七就感到了一股涼意，特別是腳下，一片冰涼徹骨。山坡高低不平，重重疊疊的墳墓一眼望不到邊。灰白色的墓碑像人一樣立在那兒，讓人隱隱覺得心裏發悚。
兩人摸索著向金仁玄和申美萱的墓搜尋而去。這個時候，墳場裏冷冷清清的，沒有人來祭奠。他們瞪大眼睛，仔細搜尋了好大一會兒，卻什麽也沒發現。
"這個地方少說也有上千個墓碑，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呀！"小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安七七遙望著密密麻麻的墓碑，也有些無奈，恍惚了一下，說："管理處應該都有記錄的，你去問一下吧。"
"那好，你先等在這兒，我去問問！"小南起身離開。
安七七點點頭，找了個空地坐了下來。他剛想喘口氣，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異常尖銳與刺耳，幾乎要將人的神經撕碎。
他膽戰心驚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向那個聲音的方向摸去。走了十幾步，那聲音越來越近。撥開一堆蒿草叢，他一下子定住了……
在他的眼前，趴著一只巨大的狗，體形比狼還要大。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大的狗，而且，就在他望見這只大狗的時候，那只狗恰好也發現了他。它放下嘴裏的東西，吐著猩紅的舌頭，齜牙咧嘴著瞪著他，目露兇光！
驀地，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下意識摸了摸屁股後面的槍。
他方才反應過來，剛才的聲響原來是這只狗撕咬東西的聲響，它一定是只幾天沒吃飯的餓狗！職業的習慣立刻讓他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很清楚，自己已沒有任何的退路，一旦這只大狗撲上來，他便會被其鋒利的牙齒撕碎。所以他必須首先出擊，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結束這場戰鬥。
短短的瞬間，他拔出了手槍。
然而，這只大狗似乎已察覺到安七七的企圖，它被徹底激怒了，呼嘯著沖了上來。
"砰-"槍響了，只有一聲槍響……
午後的風，捎來了火藥和青草苦澀的混合氣味。
安七七望著躺在地上的大狗，緩緩地把槍放進屁股後的槍套裏。
那只狗還在微微地掙紮，雙眼流出了鮮紅色的血。
"謝謝你那一槍！"安七七回過頭說。
小南從容優雅地裝好槍，笑道："沒想到我們倆配合的竟是這麽默契，出手的時間幾乎是一樣的，你打中了左眼，我打中了右眼！"
"說實話，我剛才心裏挺沒底兒的！這是我迄今見過的最大的狗了，比警犬的體形大多了！"
"那當然，這可是來自中國的藏獒，很珍貴的。"
"可惜了！"安七七走到大狗的身旁，撿起地上的一個破盒子，望著身後的墓碑說，"我們來晚了一步，這個盒子已被這只狗刨開了。"
"唉，只能在現場找找剩余的證據了！"小南有些喪氣。
"那就快行動吧！"安七七放下這個已經空蕩蕩的盒子，在四周搜索起來。
過了幾分鐘，他在腳邊的青草上發現了一層黑黑的粉末，他摸了摸，又望了望盒子的內側，驚呼道："這些粉末應該是從這裏撒出來的。"
"那……這些是骨灰嗎？"小南吃驚地問。
"從顏色上看應該不是，一會送到法醫那兒化驗去！"說罷，安七七心頭掠過一絲疑雲，如果這不是宋小默所說的骨灰，那這些又是什麽東西呢？這跟案件有關系嗎？
兩人又在墓地裏轉悠了一圈，並沒有什麽重大的發現。臨走前，安七七在一堆粉末裏扒出了一個標簽狀的半截東西，像是被焚燒後殘留下來的，依稀只能辯認出一個阿拉伯字母：4。他沒有考慮過多，隨手把它塞進了口袋裏。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00 PM
第十一章 厄夜驚魂
不知何時，宋小默被窗外吹來的風弄醒了。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習慣性地走到窗邊。天空一片灰暗，所有的景物都變得虛無起來，顯得極不真實。忽然之間，他感覺到眼前有一個白影掠過，並帶起一股透徹心骨的陰冷氣流。
他敏感地朝外面望去，眼睛就瞪大了……
陽臺的邊沿上，好像正端坐著一個人！
他使勁揉揉眼睛，終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那的確是一個人！一個突如其來的陌生女人！白色長裙，長發披散，正木然地凝望著自己。長發遮著她的臉，他只看見頭發的陰影裏一雙毫無神采的眼睛。一雙煞白的長腿正在半空中微微地搖來晃去。
雖說這個女人有些可怕，但還不至於讓宋小默覺得恐怖。真正讓他恐懼的是她手中還掐著什麽東西，白白胖胖的，像是一個死嬰。
-鬼娃娃！
鬼娃娃又出現了！下一個是……
"你……是誰？"他感覺聲音不像是從自己的喉嚨裏發出。
隨即，那個女的斜望著他，反問道："你說……我是誰呢？"
宋小默嚇了一跳，他並沒有看見這個女人的嘴唇在動！而且那聲音機械得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陰森冰冷，不帶絲毫感情，就仿佛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
"我不管你是誰？你趕快下來，坐在那裏很危險！"
"你以為我還是人嗎？"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意。
"什麽？你……你到底是誰？"宋小默終於恐懼地吼了出來，"你想幹什麽？"
"找你！"
"為……為什麽？"
"來索回我的東西！"女人理直氣壯地說。
"開玩笑，我又不認識你，怎麽會欠你什麽東西呢！"他反駁道。
"你是不是叫宋小默？"
"是！"
"那就對了，我兒子對我說，一個叫宋小默的人，把我的部分骨灰吞到他肚子裏去了……告訴我，好吃嗎？"女人從陽臺邊沿上站了起來，刺眼的紅色高跟鞋瞬間刺痛了他的眼睛。
"鬼……鬼……"宋小默呻吟了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漫天的恐懼襲卷過來，他只覺得全身墜入冰冷刺骨的冰窟，還伴隨著一些想嘔吐的沖動。
"還給我！把骨灰還給我！"女人向他伸出了手。
陽臺上的門是反鎖著的。那女人不停地用指甲刮搔著門面，用手拍打著上面的兩塊玻璃。格紋玻璃開始出現裂痕。
一股猛烈的戰栗像狂波巨浪般直沖宋小默的全身，差點兒讓他整個人栽倒下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求求你放過我吧！"他哀求道。
話音剛落，那女鬼似乎沒有那麽生氣了，敲門聲明顯地減小，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房間裏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靜的只聽見宋小默急促的呼吸聲。
"謝天謝地，我還活著！"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背靠著墻緩緩地滑坐到地板上。
"剛才不會是做夢吧！"宋小默心有余悸地琢磨著。他的腦袋昏沈沈的，甚至不能確定剛才是真實的經歷，還是虛幻的夢境。
然而，未等他回過神來，他卻又感覺到一股冰冷、惡心的氣流倏地從自己的腿上傳來。天啊，原來那個白衣女人已經進來了。她那雙蒼白的手正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右腿。她披散著頭發，眼球幾乎迸出了眼眶，舌頭直直從張開僵硬的口中突出。那張臉就像幹涸的屍臘般面無血色……
他心頭大駭，觸電般的掙脫掉女人的手，磕磕碰碰地逃到廚房裏。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為今夜來找他的不是人，而是鬼。
"嗞嗞……"那女鬼尖笑著又撲了過來……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麽你要來找我？"他邊喊，邊把廚房的門關得緊緊的。
"別害怕，我是來給你送鬼娃娃的！開門吧-"
"不……不！不要給我！收到鬼娃娃的人都會死的！"
短暫的幾秒，宋小默被嚇壞了。他的臉色變的像死人一樣刷白，嘴巴在不停地哆嗦。
"嘭！嘭！嘭！"
最後，門被撞開了。
四目相對的剎時，他終於看清了進來的人-隔壁的樸恩熙。
"小默，發生什麽事兒了？你臉上怎麽流了那麽多的汗？"
"鬼……鬼來了！"他拼命搖頭，激動地抓扯著自己的頭發。
樸恩熙楞了一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什麽鬼？你又做噩夢了吧？先冷靜下，慢慢再說……"
"廚……廚房！廚房裏有鬼！"宋小默語無倫次地說。
樸恩熙快步走到了廚房。五分種後，他又走了出來，對宋小默說："裏面什麽也沒有，幹幹凈凈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宋小默定了定神，心裏琢磨著，我剛才不是在廚房嗎？現在怎麽回到床上了？難道真是一場噩夢？但夢中怎麽會有這麽真實的感覺？
想到兒，他飛快地跑到廚房。奇怪，真的什麽也沒有了！地板上一塵不染，亮得幾乎可以照出人的影子，哪裏還有女鬼的影子啊！
"我這是怎麽了？"宋小默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剛才，我聽見你的尖叫聲，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就敲你的門，見你也一直沒開，所以只能撞開了……"
"恩熙，謝謝你，我現在好多了！"
"沒事就好，可能是你最近睡眠不足，神經繃的太緊了，多調節調節就沒事了！"樸恩熙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照這樣下去，我會有什麽後果？會精神錯亂嗎？"
"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樸恩熙有些擔心的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把剛才夢中的情況復述了一遍，然後說："希望你這個心理學碩士，有時間幫我把這個夢解析一下。謝謝了！"
"呵呵，這種神秘的東西很難解析的，不過，我會盡力幫助你這個朋友的！"
"對了，現在是什麽時間？"宋小默問。
"晚上七點多了！"
"哎呀，居然睡了一下午，我還準備去找何智穎呢！"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樸恩熙說了兩句客套話，知趣地走了。
宋小默趕緊給何智穎打了一個電話，約好時間地點，然後去衛生間洗漱。
一切整理完畢。就在他路過窗戶的時候，他不自覺地朝陽臺上瞄了一眼。僅一眼，他的全身就開始劇烈顫抖……
他又看見了鬼娃娃！但這次絕對不是做夢。
-那個白色的鬼娃娃就躺在陽臺的邊沿上，跟夢中的一模一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他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裏，走不出來了……
幾乎在同時，他的耳邊又回蕩起校園裏流傳的那句話：收到鬼娃娃的人都會死的！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
難道那個夢中的女鬼真的來是給他送鬼娃娃的嗎？他更覺的那是送葬！
宋小默快崩潰了，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剛從噩夢中醒來，剛松了一口氣，夢中的情景卻在現實中出現了。如果那句話真的靈驗，那麽，他剩下的日子就不多了。
他打開門，走到了陽臺上，抓起那個鬼娃娃，就準備往樓下扔。
"不要，快還給我！"旁邊傳來一聲叫喊。
宋小默扭臉一看，隔壁519的李正鎮正在惡狠狠的瞪著他。
"這是你的嗎？"
"當然是我的，剛才我玩的時候，不小心拋到你陽臺上的。"
"那這個是誰送給你的？"
李正鎮皺著眉頭想了一下，認真地說："是小悠！"
"那還給你吧，接著！"宋小默飛快的把鬼娃娃拋了過去。自從上次朝鮮冷面事件之後，宋小默就把李正鎮的東西當成了燙手的山芋，盡可能避而遠之。
李正鎮伸手接住了，隨後鉆進了自己的房間。
"原來……這玩意不是送給我的！"宋小默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長氣，但轉眼又一想，如果不是送給我的，那就是給李正鎮的。莫非下一個死去的對象，會是李正鎮？
不一會兒，從李正鎮的廚房裏，又傳出了剁肉的聲音：當當當當當……
一道閃電撕開了黑暗中的沈悶，大雨驟然落下，淅淅瀝瀝地模糊了他的視野。
宋小默出門的時候，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天色特別陰暗。
走到樓下的間隙，他擡頭望了一眼對面樓上的那個宿舍，心裏不由凜然一驚：那個房間裏的燈亮了！
是誰進去了呢？宋小默站在樓下想。是金仁玄回來了嗎？這不太可能。
他凝視了許久，轉了幾個圈，假設了很多可能，卻沒理出任何頭緒。
樓下的鐘表指向下午八點。他想起，跟何智穎見面的時間到了，於是趕緊撐開傘，迎著漫天的風雨，向女生宿舍走去。
到了女生宿舍門口，他站在一排柵欄後，等待何智穎下來。那時候，閃電交加，陣陣寒泠的陰風從女生宿舍中吹過來。二十多天前，那個叫小悠的女孩墜樓後，紮死在鐵柵欄上的情景在他眼前閃了一下。他感到有一種莫名的恐怖氣息正湧上心頭，條件反射般的退了一步。
忽然之間，面前的一排鐵柵欄，"鐺"的一聲，倒了下去，恰好砸在宋小默腳邊。他摸了摸胸口，慶幸自己剛才的直覺反應。
正當宋小默忐忑不安時，何智穎出人意料地從他身後出來了。她打著一把黑傘，臉色蒼白，仿佛突發了重病似的。
"智穎，你臉色怎麽看起來這麽差？是不是生病了？"他驚得打了個激靈。
"我很好！"何智穎無所謂地笑了笑，"你的氣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啊！"
"是嗎？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何智穎呆呆的看了他半晌，突然扔下傘，撲進他懷裏，哽咽著說："小默，我很怕，我怕再也看不見你了！"
"發生什麽事兒了？是不是那個鬼又糾纏你了？"他用手攬住她削瘦的肩膀上，心裏撲騰撲騰跳個不停。他忽然意識到，兩人的關系已經越來越說不清楚了。
何智穎的肩頭顫抖著，用充滿驚懼而恐慌的聲音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有鬼，但……但我確實……確實看見了！她……她經常跑到我衛生間裏……"
"我……相信你！"他囁嚅道。
"小默，我好害怕，我擔心……"說著說著，何智穎的淚水已經止不住流了出來，沾濕了宋小默的衣襟。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能緊緊地抱著她。從她顫栗發抖的身體上，他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懼與無助。
"好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她……她就躲在我宿舍裏，我怕……怕她會傷害你！"她拼命的搖頭。
"沒關系，我們兩個人並肩作戰，還怕他不成？"
"你就是不相信我！"何智穎一下子掙脫了宋小默的懷抱，死死地瞪著他，說，"其實，我知道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你說去我宿舍，也只是想證實一下罷了。那好吧，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看！"
"我……我沒有不相信你！你看這外面下了這麽大的雨……"他無力地解釋道。
何智穎沒有再說什麽，快步走進宿舍樓。他也跟著走了進去。
一樓管理室的門關的緊緊的。自從那個叫池惠美的女管理員身首異處後，就再沒有新的管理員進入過這個房門。雖說這事兒發生以後，在整個女生宿舍樓產生了不小的動蕩。但男生進入女生宿舍卻順利了很多，因為暫時沒有了管理員的反復盤問。
很快，兩人到了何智穎的宿舍門口。
宋小默站在外面，特別留意了一下她隔壁的那個房門。那個房門的窗戶上灰蒙蒙的，一看就是長時間沒人住過的。不知道為何，一看到那個房門，他的心裏就產生了一些毛毛的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隔著門正盯著他。他記得何智穎告訴過他，這個房間裏曾經有一個靈堂，死者的名字叫申美萱。她是鬼娃娃的主人！
"發什麽呆，快進來吧！"何智穎拉了拉他。
房間很整潔，裏面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小玩意兒，緊挨著窗戶的位置，擺著一張大床，床邊放著桌子和大衣櫃，桌上有一些生活用品，以及一臺筆記本電腦。玻璃窗後方則是陽臺。透過格狀紋飾的玻璃，模模糊糊看不清外面的景象，隱約知道陽臺欄桿邊擺了幾株盆栽。
"你先坐會兒，我去廚房給你做些吃的。"何智穎笑道。
"別麻煩了，咱們一會出去吃吧！"
"那可不行，你還沒嘗過我的手藝呢！"她眉頭一揚，走到了廚房。
宋小默笑了笑，目光敏銳地在客廳四周掃視起來。他走了幾圈，什麽也沒發現，這兒哪裏有什麽鬼的影子。
踏著淺黃色的地磚，他又向衛生間走去。那兒的門正開著一個小小門縫，有燈光從虛掩的門縫裏射出來。他沒有勇氣透過門縫查看什麽，直接打開了門。衛生間裏潔白一片，除了器皿和日常用具，根本沒有鬼的影子。
莫非她變的跟李正鎮一樣，也出現了精神分裂？
宋小默有些迷茫，快步走出衛生間，回到客廳。
此時，何智穎還在廚房忙碌著。
他又在各個角落裏查看了一番，包括床底下和大衣櫃，他都偷偷檢查了，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難道何智穎的精神真的出現了什麽問題？他又想到了傍晚時分的可怕情景。雖然樸恩熙堅持說那是夢，但他總覺得不會這麽簡單。因為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麽真實的夢境。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妄想癥。他還知道，一旦妄想癥擴大到一定程度，最後的結果就是精神分裂。
他不禁擔心起來，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忽然，他感到手裏摸到了什麽東西，似乎有一種軟綿綿的肉感。
瞬間，他像彈簧一樣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他終於對自己進入這個宿舍而感到後悔了，他忽然想大聲地喊，但張大了嘴卻一個字都喊不出。
沙發上有一顆人頭正在冷冷的看著他。不，那不是一顆人頭，它沒有骨頭，沒有後腦勺，只是一張臉……
那張臉的五官已經血肉清晰，眼球的血管完全爆裂，瞳孔縮緊，露出大片的眼白，嘴巴驚愕地大張，鼻孔裏還有血跡，下巴只剩下一半……
"鬼！"他吃力地憋出一個字，背上的汗毛剎時豎了起來。
突然，一個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小默，你怎麽了？"
他倏地回頭，就看見了從廚房裏出來的何智穎。
"鬼……鬼在沙發上！"他結結巴巴地說。
何智穎的臉色霎時變了。她悠悠地走過去，望了望那張怪臉，嘆了口氣，"不過是一張面具而已！真是的……"
聽到這兒，宋小默趕緊湊上去，發現果然是一張面具。這張面具做的太逼真了，居然很像李正鎮，特別是那雙可怕的眼睛。他心想，如果誰在晚上戴著它出門，恐怕會嚇壞不少人的。
"不可思議，一個女孩子怎麽玩這樣嚇人的玩意兒？"他不相信似的望了望何智穎，好像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
何智穎的眼神閃爍不定，低聲道："開飯了！"
"做了什麽好吃的？"他問。
何智穎的目光變得神秘兮兮地，故意壓低了聲音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過了幾分鐘，何智穎端著一個大碗再次返回。她把大碗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輕輕地揭開蓋子。
隨即，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撲鼻而來。
"朝鮮冷面？"宋小默驚叫一聲。
"是的，怎麽了？"何智穎滿臉狐疑地望著他。
"這……這個……我不是很餓，不想吃了……對不起……"他找了個借口。
"我可是很用心做的哦，你不會這麽不給面子吧？"
"這碗面真的是你做的？"
"當然了，你以為是誰做呢？"
"哦，我隨便問問……你做面的速度太快了！"
"是不是覺得我做的東西不好吃！"
"不不不，我只是……不太適應韓國的飲食，再說了，今天也沒什麽胃口，你自己吃吧。"
"算了，不勉強你了。"何智穎有些失望的搖搖頭，拿起筷子，獨自吃了起來。
窗外，雨一直在下。
宋小默躺到柔軟的沙發上，閉上眼睛，聆聽著外面的雨聲。不知不覺，他有了一些睡意……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有人俯在他耳邊輕聲說："衛生間裏有人！"
他驚了一下，頭腦也變得異常清醒。身邊的何智穎正死死地抓著他的胳膊，像是在聽什麽動靜。
"到底是什麽聲音？"他小聲問。
"腳……腳步聲……不……不，好像是……是爬……爬行……的聲音……"何智穎的聲音幾乎變調了，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不會是有小偷進來了吧？"
"咱們都在這裏，小偷可能進來嗎？"
剛說完，衛生間的門"咯-吱"一聲開了，宋小默和何智穎的身體都同時顫抖了一下。
"別怕，是風……風把門吹開了。"宋小默看了一下窗戶，推測道。
"不，是她……她來了！"何智穎眼裏的恐懼越來越強烈了。
"你到底看見了什麽？"他的額頭上有了汗。
"門……門上伸下來一只胳膊……"
"在哪裏？"他詫異地望過去，但卻什麽也看不見。何智穎分明看到了些讓她極度恐懼的東西，而他卻……
"我過去看看。"宋小默突然來了勇氣。他沖何智穎微微一笑，故意大聲地咳了一聲，然後大步走過去。
他不敢確信何智穎真的看見了什麽，也不知道衛生間裏是不是真的有一個鬼。不過，在女孩子面前，他有責任去面對這些。
想到這兒，他硬著頭皮闖了進去。剛一進門，他就感覺衛生間的角落裏正蹲著一個人，再細看，那是一堆衣服。他松了一口氣，心想別自己嚇自己了，一定要冷靜。
衛生間裏什麽也沒有！
宋小默仔細搜索了一番，接著打開了馬桶的白色蓋子。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心一下子收緊了……
在黑暗背景的燭光下，他看見馬桶裏漂浮著一些濕漉漉的頭發，旁邊還沾有一些刺眼的血跡，像是有什麽東西爬進了管子裏……
他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用力按下沖洗的按鈕。
伴隨著"嘩啦-"一聲響，水出來了。他一怔，差點兒叫出聲來。老天啊，水居然是紅色的，那分明是血的顏色。一圈圈蕩起的漣漪，微漾的水波散發著淡淡的腥氣，冒出了滿滿的一整盆血水！
宋小默胃部湧上的一股嘔意。就在他恍惚的一剎，又赫然看見馬桶內浮著一具鮮血淋漓的死嬰。說它是死嬰，是因為嬰兒的面部朝下，已浸在了水裏，且它不哭不鬧，顯然已經夭折。
馬桶裏的水慢慢蓄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死嬰被水流沖轉過身，面部朝上，目露兇光！這不是一個嬰兒該有的目光，久久看著，令人心顫。
"啊-智穎，你快來看看！"他沖門外喊了一聲。
沒有回答。
他豎起耳朵，忽然聽見了什麽聲音是-腳步聲？
宋小默來不及多想，急步跑到客廳。
那一刻，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智穎正繞著沙發不停地奔跑。她披頭散發，不停地奔跑，像是在躲避什麽東西的追趕似的……她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眼睛睜到了最大，臉上的肌肉僵硬地跳動著，嘴巴大口地呼著粗氣……
但，在她的身後，他卻什麽也看不見。難道……那個看不見的東西，就是化身為鬼的小悠嗎？她為什麽要追她？
"智穎……"宋小默接連叫了她幾聲，她依然完全沒有反應。
情急之下，他張開雙臂，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不要害我！對不起，對不起……"何智穎嘴裏吐著含混不清的話。
"智穎，你醒醒，我是小默！"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清醒過來，看了宋小默一眼，隨後把頭埋進他懷裏，嚶嚶哭了起來。
他緊緊地摟著她，安慰道："別怕，有我在，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她……她又來糾纏我了！剛才……她在追我！我好怕！"
"還是那個鬼嗎？"
何智穎點點頭。她的眼睛緊閉，眼皮卻還在不停地顫動。
宋小默不知道這時候是否該送她去醫院，抑或他只需要這樣靜靜守著她，一直陪她到天明。星月的光輝淡淡地潑灑在她身上，她把整個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緊緊地偎在他的懷裏。
他的心痛了一下，抱緊了何智穎。
"小默，謝謝你！"
"我們是朋友，千萬別這麽客氣！"
"難道……難道你僅僅把我當成朋友？普通朋友？"何智穎凝望著他，有些寒意正從她的身上發散開來。
宋小默猶豫著，不知道如何回答。
何智穎漠然的臉上現出了些悲哀，她盯著他道："對不起，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快回去吧。"
"可我怕她回再來傷害你！"
"不用，淩晨一點後，她就會離去，現在已經快兩點了。"
"她為什麽偏偏來找你？"
"我不知道……不知道！幾乎每晚十二點到淩晨一點的時間，她就會很突然地出現。"何智穎喘息漸漸加重，似乎連回憶都是件讓她心悸不已的事。她煞白的臉頰又開始輕微抖動，說話的間隙，牙齒不時咬住下唇，唇上幾乎滲出了血絲。
"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能告訴我嗎？"
"不，沒有！"她拼命搖頭，眼淚又忍不住地流了出來。宋小默的心再次被灼痛。他只覺得懷中是一個正身處危難之中的女孩，他必須來拯救她，雖然他還不知道他要面對的是什麽樣的對手。何智穎的臉龐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那窄窄的肩，纖瘦的腰肢，此刻都在他的懷抱之中，他怎麽能再讓這樣的女孩受到傷害呢？
"以後每天我都會來陪你，再也不讓你受到傷害了！"
"不！"何智穎忽然停止了哭泣，好一會兒，宋小默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低下頭時，看到她正瞪著一雙絕望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他有點嚇著了，感覺何智穎整個人陰氣重重的。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她是鬼，你鬥不過她的！"她因為激動，身子有些輕微的顫栗。
宋小默苦笑了一下，把目光轉到一邊。他實在不想聽她再講下去，很奇怪，他此刻居然有些相信了鬼的存在。但他實在不明白，鬼這樣陰魂不散，究竟因為什麽？它又究竟為何選中了這麽一個軟弱無助的女孩？
這一刻，恐懼在宋小默心中化成了一股力量，他狠狠地握了握拳頭。雖然他並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才可以擊敗那個鬼，但他心裏已經決定再不會讓何智穎受到傷害。待他冷靜過後，他又想起了馬桶裏的那個死嬰，其實那不過是一個鬼娃娃而已，他又被嚇到了！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06 PM
第十二章 誰割了我的頭
"鬼……鬼要割我的頭……割我的頭……"
李正鎮尖利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這聲音是如此刺耳，如鋒利的手術刀劃破胸腔，讓宋小默聽著心裏一陣狂跳。他剛回到宿舍樓下，就看到了這麽驚人的一幕。
幾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合力架著李正鎮往外拖。他就像發瘋了一樣，不斷地掙紮著，雙眼通紅，脖子梗直著，頭發幾乎都豎直了起來，兩手兩腳亂蹬亂踢著。旁邊幾個男人的臉上已經有了好幾塊剛剛出現的傷痕和血跡，他們顯然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他。
"怎麽回事兒？他怎麽了？"當他們走過來時，宋小默不解地問道。
"發神經病了，這次可不輕，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李正鎮咬了一口。
李正鎮看到了宋小默，他的眼睛瞪大了對著宋小默說："對面……有鬼……"
說完，李正鎮再也說不出話了，他的嗓子似乎已經喊啞了，盡管他依舊在掙紮著。
穿白大褂的把他拖到了救護車上，然後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宋小默呆在原地，頭腦嗡嗡直響。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特殊的氣息，他猛地搖搖頭，耳邊卻仿佛依然充滿了李正鎮的話，對面有鬼？也許那天雨夜他看到的情景真是……
忽然，他見到了樸恩熙匆忙地走來。
"今天晚上，我正在房間裏，忽然就聽見李正鎮大喊大叫，我以為他又犯病了，就出來看看，以前也經歷過類似的情況，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他顯得特別恐慌。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緊緊地抓著我，說鬼要殺他！"樸恩熙說。
宋小默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話-月黑風高殺人夜。
"難道是因為對面的東西？"
"我都看了，可對面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沒有。我用盡辦法也沒能叫他冷靜下來，所以只能給精神病院打電話了。"
"不過……"宋小默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
"也不排除存在鬼的可能，也許他真的看見了什麽，你有沒有想過去對面的房間裏看看！"
樸恩熙楞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算了，對面都封了好久了，我們何必找這個麻煩呢！再說了，曾經有人去調查過，但沒有任何結果。"
"我心裏還是不塌實！"
"小默，你最近變的越來越叫人害怕了，有些東西想多了，會走火入魔的。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些被壓抑的陰暗面，而這些陰暗的部分一旦被外界的環境所影響，就會產生一些幻覺幻聽，或是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行為，如同精神病人。他們的生活世界，就是遠離了我們真實的客觀世界，而沈浸在自我想象的一個奇特世界中……你多多小心，我先走了。"樸恩熙丟下一番話，匆忙地離開了這裏。
宋小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仔細地回想著剛才的情景，想著想著，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來。他曾經從來不相信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他確實越來越懷疑自己曾經的想法？
宿舍樓道裏空空蕩蕩的，宋小默的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隨著他的走動而搖晃著，如同一個黑色的幽靈。他回到房間，打開窗簾，視線又對準了那個房間。
在稀疏的月光下，那個窗戶裏恍惚閃爍著什麽微弱的光，黑色的窗簾輕擺著，看上去像是一個黑衣人捂著一盞即將燃盡的油燈。陽臺上有幾只蝙蝠，不時拍打著翅膀，大概是被什麽驚擾了。
宋小默靜靜地看著對面，心裏有些不舒服。瞬間，他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對面有什麽東西向他壓來，壓得他渾身喘不過氣。他明知那只是他的幻覺而已，但這感覺卻很真實，這讓他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和李正鎮一樣發瘋？他不想再看了，可不知為何，這個房間有著什麽魔力似的又牢牢地吸引著他，而那個窗戶上的玻璃上，似乎浮現出一張沈默的臉，在向他訴說著什麽。宋小默搖了搖頭，閉起眼睛，迅速地拉上窗簾。
關燈之後，房間裏陷入了黑暗中，黑得就像是墳墓。宋小默閉上眼睛，忽然覺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裏。過了很久，他一直都睡著，他總是覺得窗外有什麽聲音，那也許是風吹動了窗外的頂蓬。那聲音就象是在敲一面戰鼓，雖然沈悶，但卻傳得很遠，尤其借著風勢。
在窗外呼嘯的風聲裏，宋小默一直難以安寧，許多白天的情景拼湊在一起，變成亂七八糟的夢境……一堆黑壓壓的人頭散開，背對著他，然後忽然轉過身來變成李正鎮的臉，他喃喃地說："對面……有鬼……"
"不！"宋小默大叫了一聲，坐了起來。窗外依舊黑蒙蒙的一片，耳邊是風的聲音，他忽然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經沁出了一些汗珠。他跳下床，穿上外衣，走出了房間。
現在去哪裏？宋小默自己也說不清楚。他的腳步在空曠的走廊裏響起，不斷地傳出奇怪的回聲。過道裏的聲控燈沒有亮，他就像是一個瞎子一樣摸索著走到了宿舍樓門口。幸好門沒有鎖，他貓著腰閃到了樓外。
風，瞬間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的身體在風中瑟瑟發抖，似乎隨時都會被大風卷走。他本想到明亮的路燈下坐一會兒，那邊應該還有一些人影，可以打發時光。但他沒有，卻轉向了另一棟宿舍樓的方向，盡管他知道，在這棟樓的五樓，有一個詭異的房間。
去那兒幹嘛？他有些莫名其妙，雖然他告誡著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像腳已經不再長在自己身上，自動地向那裏走去。宋小默豎起了衣領，在風裏不斷地哆嗦著。
奇怪，這個宿舍樓的門是開著的。他沒有想太多，徑直朝樓上摸去……
宋小默在靜默中踏上通往五樓的階梯。悄無聲息，沒有影子，只有行屍走肉般的身體在移動。
從樓梯攀上，五樓完全沒有燈光，樓梯盡頭像個巨大的黑洞一樣深邃。宋小默扶著墻，向前摸索，忽然指尖一觸，樓道頓時一片光亮，這讓他一直在黑暗中的眼睛有些難以適應。他瞇起了眼睛，用雙手揉著，過了片刻之後才看清楚了。
那個貼著封條的房間，竟然是虛掩著的。
宋小默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他的目光透過那個小小的縫隙，空氣剎那被凝聚，宋小默眨了下眼，接著又是一下，他緊緊咬著牙，拼命抑制自己的顫抖……
-他看到了一個"人"。
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個白色的影子。那個影子緩緩地飄動著，但他卻看不清那影子的面貌，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團。
這就是那個困擾李正鎮的鬼嗎？宋小默立刻想起了那個難以解釋的現象。
忽然間，那個影子晃悠了一下，還伴隨著發出驚嚇的輕叫聲，同時，他聽見有人沈重倒下的聲音。
宋小默屏氣凝息，他辨認出這聲音是人發出來的，而那個影子越來越像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她是誰呢？會不會是遇見什麽危險了？
宋小默顧不得再考慮什麽，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側身踅了進去。
樓道的燈忽地熄滅了。宋小默心裏亦是一陣的收緊，冷汗冒了出來。
正當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卻感到有什麽軟乎乎的東西從後面搭到他的肩上。宋小默立刻回過頭來，瞳孔隨之放大了，雖然房間裏的光線昏暗，但他們都看清了對方的眼睛。四目相對的瞬間，宛如重演了那晚墓地的那一幕。宋小默確信無疑，就是她-宋允兒！
現在，他望著她渾身的曲線，心裏一下子熱了起來。那纖細的腰肢、文雅的面容和捉摸不定的眼神融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足以讓人望而卻步，同時又充滿誘惑的女孩。她的手裏還捏著一個鬼娃娃，頭發濕濕地披在背上和肩上，這會是那天夜裏看到的女孩嗎？
謎越來越深了。
"你……你……你是人是鬼？"宋小默連口舌都不利索起來。
"你說呢？我很可怕嗎？"她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你真的差點嚇死我，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個房間，和你有什麽關系？"
"那你呢？"她反問。
"我……我……"宋小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又問，"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嗎？"
"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她正色道。
"為什麽，為什麽現在不能告訴我？"
"我在心裏發過誓的，我有個使命。不完成那個使命，我什麽都不能說。"宋允兒的口氣異常堅決。
宋小默沒想到從這個漂亮的女孩口中會突然冒出"使命"兩個字，實在不可思議。"使命"這個沈重的字眼好像不應該從她口中冒出來。但是看她一臉嚴肅，又不像在撒謊。經歷了墓地和這件事兒，他更加確信宋允兒跟這些謎有種千絲萬縷的關系。
"那麽，是什麽人讓你去完成使命呢？"
"不，我不是為別人做事。我自己對自己發誓，必須完成這個使命。我不問你，請你也不要再問我，行嗎？"她的眼睛裏藏著某種東西，誰也無法看透。
"OK，我不問了！"宋小默知趣地笑了笑，話鋒一轉，"對了，你剛才怎麽摔倒了？"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剛才聽到有人在我背後嘆息。"
"真的嗎？會不會還有誰在這裏？"宋小默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覺得這座屋子更為詭異陰森了，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別亂講話，也許是風的聲音！"
"但願吧！"
"還有，你有沒有聞見這個房間裏有什麽奇怪的味道？"宋允兒小心翼翼地問。
宋小默這才開始註意到這個房間，密閉空間裏的悶窒空氣讓人呼吸無法順暢。他摸到窗戶邊，拉開了窗簾。微弱的月光透進來，照出屋裏影影綽綽的輪廓。
房廳格局與其他男生宿舍並無太大的差別，正對面是客廳，左前方則是浴室。廚房在廳廊末端，右轉彎可通往臥房及儲藏室。
房間裏各種物品雜亂無章，茶幾、沙發等家具任意傾倒在墻角。宋小默摸了摸，感到上面有一層厚厚的灰塵，推測是很久沒被人動過了。再擡頭往上看，有好幾個"鬼娃娃"正蕩在半空中，它們都咧著嘴巴瞪著他們，顯得陰森可怕！
走進臥室的時候，宋小默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從宋允兒眼睛裏，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存在。那會是什麽？同時，他也微微聞見了什麽奇怪的味道，讓他胸口發悶，大腦發漲，腸胃翻騰。
"這裏有死屍！"宋允兒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別怕，有我在！"宋小默全身都已繃緊，似乎無形中已經認同了這個觀點。
臥室盡頭的角落立著一個衣櫥，櫥門微開，緊鄰著一張單人床。床頭還有一臺老式電視和一盞臺燈。雪白色的被單攤開著，一個紅色的枕頭壓在上面。宋小默審視著白色被單，註意到上面有一些血跡斑斑的東西。
隨即，宋允兒拉開了臺燈。
宋小默的胸口怦怦作響，他緩緩伸手去拉扯被單。在臺燈的照射下，被單上血跡的面積越來越大。然而，他的預期心理卻慢慢落空，因為他並沒有看到死屍。
但，腐臭味越來越濃！
就在這時候，宋允兒忽然瞪大了眼睛，雙手抱住他的胳膊，力道出奇的大。她想說些什麽，但聲音被堵在了喉嚨裏，只能發出些無助的嗚嗚聲。
剎那，時間凝固。
循著她的目光，宋小默不禁暗叫一聲，猛然向後退了一大步，嘴唇不停地顫抖著……
從臺燈旁的電視機裏，露出一顆扭曲的死人的頭-披散下來的黑色發絲中，露出兩個深陷的眼窩，蛆蟲正活力十足地在腐肉中打滾，爛肉如潮濕的黏土般由頭骨上脫落……
自從發現那顆死人頭後，宋小默再也無法冷靜下來，索性關好門，拉著宋允兒逃離了那個房間。
到了宿舍樓下，宋允兒推開小默的手，問："請告訴我這是不是夢？"
"現在沒事了，噩夢已經過去了。"
宋小默看清了她的臉龐時，才發現她的眼睛是如此憂傷，仿佛蒙著一層透明的水簾，一些晶瑩的淚水已溢出了眼角。
"真的嗎？噩夢真的過去了嗎？"
"是的，我不騙你。你怎麽哭了？是不是剛才嚇著你了？"
宋允兒搖了搖頭。
"別害怕，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突然，她的眼皮一翻，雙目像兩道冷電一樣直向宋小默射來："不，這只是一個預兆……誰也阻止不了！"
聽了她的話，宋小默心猛地一沈，她的眼睛令他看了不寒而栗。因為在那雙漆黑的瞳眸中，可以清楚讀到絕望、哀傷、無奈，還有……憎恨！
"你心裏到底藏著什麽事兒，可以告訴我嗎？也許我會幫你的。"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你住什麽地方？這麽晚了，我送你吧！"
"不用了，再見！"宋允兒冷冷地說道，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很有緣，一定還會見面的！"
漸漸的，女孩的白色影子像漆黑中的一團微光，在夜半的水泥路上飄飄蕩蕩，直至消失不見。
宋小默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宿舍，進屋後立即給何智穎撥手機，手機通了，但一直無人接聽，宋小默又撥了幾遍，都是同樣的結果。他很想向何智穎證實一下，那個放在空殼電視機裏的死人頭，是不是那個女管理員的？
他甚至想到了報警，但轉眼一想，自己怎麽向警察解釋這一切呢？警察一定會懷疑他的奇怪舉動：深更半夜的，一對孤男寡女，為什麽會出現這個陰森的房間裏？畢竟，在進行這場離奇的冒險中，他並不是光明正大的。
已經是後半夜了，宋小默又困又嚇，躺在床上，剛一迷糊便看見那兩個深陷的眼窩，他在驚恐中清醒過來，從床上坐起來不敢睡覺。在這種時候，睡眠是一座黑色的墳墓，人一閉上眼便會與鬼魅相伴，人的意誌實際上是一種非常脆弱的東西，如果恐怖超過了神經能承受的限度，那麽理智和意誌就會像雪一樣崩塌融化。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宋小默再次撥通了何智穎的手機，還是無人接聽。他心想，也許何智穎睡得太沈了，所以聽不見手機鈴聲。
521房間裏，樸恩熙平靜地傾聽著宋小默講述昨晚的遭遇，儒雅白凈的臉上沒有一點情緒的波動。
"事情就是這樣恐怖，我見到了那個失蹤的死人頭。"宋小默神情凝重地望著窗戶，又道，"為什麽這個人頭會出現在那個房間裏，為什麽？難道是鬼會殺人？"
樸恩熙隔著茶幾坐在他對面，眼睛裏閃出一絲笑意："你有夢遊的習慣嗎？"
"什麽？"
"哦，我忘了，你自己是無法意識到你是否在夢遊的。"樸恩熙用兩根手指敲打著桌面，"昨天你目睹的李正鎮發瘋的場景對你影響太深刻了。毫無疑問，李正鎮的話使你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這種壓力逐漸轉化，成為一種你逐漸認同的暗示，使它成為你的行為意圖。於是，你來到了那棟宿舍樓，進入了那個房間……還記得你開始說過，你是怎麽進入那棟宿舍樓的嗎？那你完全是無意識的行為……"
"你……你說我在夢遊？"宋小默的臉漲得通紅，"從來沒有！我……我敢保證，我當時的頭腦十分清醒！"
"是，是，是。"樸恩熙打斷他，"夢遊只是一種突發的潛意識在指揮你的行動，它極有可能是突發的。"
"可是那個藏在電視機裏的死人頭又怎麽解釋？李正鎮為什麽要說鬼要割他的頭？"宋小默鎖起了眉頭，又問，"你覺得晚上這一切的事，是否真的就是什麽鬼魂在招引著我過去的？"
"不可能！"
"那你認為，人死後真的會有殘余的精神能量存在，能夠幹擾正常人的思維嗎？"
"聽我說，精神只是人腦的化學產物，人死如燈滅，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即使事情真是這樣，你又怎麽能證明是鬼殺人？難道就沒有是謀殺的可能？兇手為了躲避別人的視線而把人頭放在這裏。再說了，你敢保證，當時你看到的就一定是一個死人頭，而不是面具，玩偶什麽的東西？再或者是你自己的幻覺……"樸恩熙耐心地說。
"不，我有人證！"
"好，告訴我是誰？目的是什麽？"
"我……我只知道，她叫宋允兒，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樸恩熙怔了怔，失笑道："你別告訴我，你遇見的是韓國版的聶小倩。要知道，現在警方正全力搜索那個人頭的下落，找了那麽長時間都沒發現，你這麽輕易就發現了，當時為什麽不報警？"
"報警……"宋小默皺著眉喃喃地說，一個念頭猛地跳進他的腦海，"不行，我要去精神病院找李正鎮，他一定知道些什麽。我需要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這個目擊證人，就算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精神病院。
宋小默見到李正鎮的時候，他正裸露著胸膛，跪在大院子的地板上，旁若無人地望著天，還不停地揉著自己的脖子。宋小默總覺得生活在這裏是一種壓抑，甚至……陰森。
"正鎮，你知道對面房間裏藏著什麽嗎？"宋小默偷偷來到他身邊。
"藏著什麽東西？"李正鎮的口齒已經不清了。
"失蹤的……人頭！"
"哦，是嗎？"他的神色並沒有出現意料中的巨大觸動。
"昨天，不是你告訴我，對面有鬼嗎？"
"你是誰？"
李正鎮的這句話令他意想不到，他一時居然無法回答了："我是誰？你不認識我了嗎？"
突然，李正鎮把湊過來，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黃泉引路人！"
"不，我不是！我是你隔壁宿舍的同學！"
"哈哈，我的同學早已經死了，我也要死了！"精神病院裏充滿了李正鎮尖厲絕望的叫喊。這聲音在雪白的墻壁和地板，還有陰霾的天空間來回飄蕩著，一下子好幾個精神病人都齊聲地高叫起來："我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
緊接著，風開始肆虐，雨開始狂瀉，天地仿佛被一塊濕漉漉的黑布籠罩住，讓人覺得更加壓抑、沈悶。
一時間，諾大的院子裏只剩下宋小默和李正鎮。
一道閃電過去，照亮了大半個院子。
"啊……"一聲驚呼，李正鎮像看到了什麽恐怖之物似的，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有什麽不對嗎？"宋小默急急地問。他甚至還能聽到李正鎮上下牙齒間顫抖的聲音，這讓他的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
"鬼……有鬼！"李正鎮連滾帶爬地逃到了一個窗戶邊。
"鬼？什麽鬼？"
"女鬼，披頭散發的女鬼……"李正鎮僵硬地手指著院門的方向，牙齒不停地打戰，"你看到了嗎？"
宋小默飛快地望向院門，外面依然是急風驟雨，遮斷了天地，什麽都看不見。他茫然地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有，你是不是幻覺啊？"
雨季是精神病的易發季節，特殊的刺激更是會導致病發的加重和頻繁，宋小默感覺，是自己的到來使李正鎮躁動不安。
"不……不可能的！"李正鎮稍稍平靜了一點，但仍心有余悸，"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一個白衣服女鬼，披頭散發，滿臉血汙，剛從門邊飄過……"
宋小默被李正鎮說得心裏一陣發毛，他又睜大眼睛看了看大門，但外面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李正鎮沖向大門，向四周巡視而去。剛好又一道閃電劃過，再度撕開黑暗，他清楚地印證了自己之前所見的並不是幻覺，門前的一棵香樟樹上吊著一個白糊糊的東西。他走近幾步，一下就傻住了-樹上高高地吊著一個長發遮面的女子！
倏地，那個女子的臉從頭發裏冒了出來，那是一片死灰的顏色，閃電正照亮了她滴血的紅唇和白森森的牙齒。尤其是她的眼神，充滿了殺機，直勾勾地盯著李正鎮，似乎恨不得用眼神一刀一刀地將他淩遲剮死似的。
李正鎮驚恐地望著她，面目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著，他一把拉住跟上來的宋小默，哆嗦著說："快……快看，她……她……鬼……"
"哪有啊？"宋小默的目光追隨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閃電已過，世界又重新淪陷入黑暗中，視線中一無所有。盡管什麽都沒看到，但李正鎮的表情，卻還是讓宋小默感到，有一股寒意穿透進入骨頭裏。
"我想起來了，她是申美萱！申美萱！"李正鎮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剛才發生了什麽？一個穿著雨衣的人正靜靜地看著蒙眬的雨霧。
與此同時，李正鎮正藏在精神病房的一個角落裏，一會兒看天花板，一會兒往桌子底下躲，他仿佛被什麽東西糾纏著。任何的動靜對他來說，都似乎是風聲鶴唳。
到底發生了什麽？穿雨衣的男人邊想，邊擡起腳步離開了這裏。
病房裏，一個精神病男人拿著手機，在空中晃來晃去。
他悠閑的神態，看起來很開心。
"嘿嘿……你知道我看見什麽了嗎？"李正鎮望著他，詭異地笑，"想知道鬼是什麽樣子嗎？嘿嘿……你過來……你過來……"
精神病男人呆呆看著，他看到李正鎮不知道從哪找了個長長的假發戴在了頭上，披頭散發地朝他走來……
"你……害……怕……了……嗎……嘿嘿……嘿嘿……我看到的鬼就是這個樣子的。"李正鎮故意伸長舌頭，竭力翻著白眼。
有時候嚇別人，也是一種排遣生活壓力的方式。要不，西方就不會過萬聖節了。
精神病男人的雙腿在發抖，面部開始扭曲起來……
"怎麽樣，嚇人吧？嘿嘿……"李正鎮得意地笑著。壓抑了那麽長時間，他終於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
精神病男人的眼睛越睜越大……
忽然，一團模糊的白影映在了他的眼球裏。這像是一張蒼白而充滿恐懼的臉，卻根本看不清五官。
"鬼……是……那……樣……子……的……嗎……"空氣中有人在說話，她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
就在此刻，李正鎮恍惚看到了千千萬萬的眼睛流著血的女人，她們的脖子都被套上繩索，"吱嘎"一聲，吊在了墻壁上，窗戶上，地板上，天花板上，他的腦海裏全是刺耳的女人啼哭聲……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08 PM
第十三章 停屍房裏的女孩
辦公室的空氣悶得透不過一絲風，安七七靠在桌子旁，愁眉不展，小南和幾個警員坐在椅子上，一臉凝重。
在沈默半晌後，安七七開口了："真是抱歉，這個案子到現在還沒什麽眉目，搜查工作毫無進展。金組長已經對我們的辦事效率產生了懷疑。大家最近有什麽新的線索沒？"
"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去女生宿舍樓裏，那個管理員說過的話嗎？"小南提醒道。
"什麽？"
"詛咒……鬼娃娃的詛咒！"
"不，不可能！"安七七搖搖頭，"這太不科學了！人都死了，難道還能殺人嗎？"
小南遲疑了一下，說："我曾在一本美國科學家的書中了解到，世間有許多的力量都遠沒有被我們人類所認識。比如百慕大'魔鬼黑三角'的失蹤之謎……按照能量不滅定律，很難否定人死後其所擁有的能量就隨之消失，而有可能會通過一些載體殘存下來，並影響到他人的思維乃至生活……"
"那你的意思是說，申美萱的精神和意誌已經註入到這些鬼娃娃身上了？或者說，靈魂附體了？"
"對不起，我只是隨便說說，胡思亂想來著。咱們警務人員怎麽能被這些東西蠱惑呢？開個玩笑娛樂一下罷了！"小南咧著嘴笑了。
"我看你小子是欠扁！"安七七擂了小南一拳，嚴肅地說，"現在，從我們掌握的少量線索中做個分析假設，你們覺得誰的嫌疑最大？"
"宋小默！"
"按理說，我也認為宋小默有可能是殺人的兇手。但這只僅僅是從做案時間上來講的，至於犯罪動機嘛，暫時是個謎！"
"那個宋允兒呢？這個人的疑點也很大。"
"可奇怪的是，我們卻查不到這個人的任何相關資料，所以不知道她是從哪來的。"
"是啊，這個神秘的人物到底是誰呢？還有，忘了告訴你們，上次我們在墓地找到的黑色粉末狀物質，初步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化驗師確認裏面不含骨灰，而是粗棉類布料焚燒後留下的灰燼，那個帶'4'的標簽，還在進一步確認中……"
"那宋允兒埋這個東西有什麽意義呢？"小南抓抓頭，又重重嘆了口氣，"這還不夠……如果沒有進一步的線索，根本無法展開調查行動。"
"別泄氣，我們或許可以從宋小默那兒找到缺口，至少我預感，他跟這起兇殺案是有聯系的……"
"對了，我們現在要去一趟火葬場，看能否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午夜的城市更顯得昏黃，在燈光的照射下，骯臟的灰塵鋪滿了天空，路邊建築物的輪廓把夜空割裂出無數支離破碎的線條。路上的車不多，但速度都是非常的快，安七七駕車的技術很好，連續越過好幾輛車，一路向火葬場而去。小南的呼嚕聲使車廂裏回蕩著寂靜的旋律。
安七七的手機突然響了。
"你好，安警官，可以跟你聊聊嗎？"何智穎的聲音傳了過來。
"嗨，好久不見了，今天怎麽突然想起我了？"安七七笑道。
"你現在忙嗎？我想跟你當面談談！"
"現在？"安七七心裏泛起些莫名的沖動，但很快說，"真是不巧，我現在有公事要去辦一下！"
"那好吧，不打擾你了，再見！"何智穎說完，轉眼掛斷了電話。
安七七楞了楞，心裏不禁有些嘀咕：何智穎到底想跟我聊什麽呢？難道她發現了什麽？莫非這裏面還有什麽隱情？
"瞧你小子的表情，是不是那個何智穎小姐給你打電話了？"小南從夢中醒來。
"是啊，她好像想對我說些什麽？"
"那還不快去找她？多好的機會啊！"
"不行，呆會兒還要去火葬場找線索，不然很難向金組長交差的！"安七七正在犯難，倒車鏡裏倏然映出一個影子，似乎還是個很熟悉的人影。他探出頭，只見何智穎正佇在立交橋上。
"咦，怎麽在這裏遇見她了？"安七七揉揉眼睛，沒錯，就是何智穎。
"現代"車在路邊平穩地停下。
何智穎詫異地回過頭，眼神中迸射出的恐懼似從她的骨髓深處發出，讓安七七忽然有了些不安的感覺。
"看來我是多余的人了，你們好好聊聊吧，我下車好了！至於那案子，明天再去吧，晚上偷偷摸摸去火葬場蠻恐怖的！"小南邊說，邊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安七七沒阻攔他，沖何智穎道："請上車，不介意晚上陪帥哥兜風吧？"
"謝謝！"何智穎撩了撩長發，緩緩鉆進車裏。
"你面色很不好，是不是最近經常失眠？"
何智穎並不回答她，目光始終凝視著車窗外，隔了一會兒問道："那個宿舍管理員真的被人割下了頭？"
"沒錯。"安七七對何智穎提起這件事感到奇怪，"我們搜遍了所有角落去尋找那個失蹤的人頭，最終都無濟於事……"
何智穎聽得很專心，忽然道："我能看看她的屍體嗎？"
"為什麽？你今天找我就是為這事兒？"安七七望著她的神情，充滿了狐疑。
"是的，我確認下她是怎麽死的？"
"這……有什麽問題嗎？"
"不，我不相信就這麽簡單！"
"那你是怎麽看的？"
她避開安七七的目光，遲疑半晌後，從牙齒裏憋出幾個字："是……鬼……殺……人！"
安七七的身子不自主地僵硬了一下，他猛然發現何智穎的臉色實在是太白了些，在晚上看來，簡直就是煞白了。他只覺得眼前的女孩，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
"我知道你一定以為我是胡言亂語。可是你知道嗎？我最近一直被鬼纏著……我媽媽曾告訴我，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鬼纏過。那時我六歲，得了一場大病，一直咳嗽不止。有一天深夜，我媽媽半夜醒來，忽然看見我死去的爺爺來看我了，墻壁上出現一個黑黑的身影，那是幽靈的身影。我媽媽求我爺爺，不要嚇著了孩子……我爺爺聽完便走了，緊接著我的病就好了……那個鬼，就是我爺爺！"
"別嚇唬我，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
"你真沒見過？"
"沒有。"
"也許早見過了，"她停了停，"只是你沒意識到。"
安七七皺眉，何智穎的話他實在聽不明白。他很清楚自己是一名警察，怎麽能相信什麽鬼神之說呢！
"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你今天怎麽了，怎麽會提起這些事情來了？"
女孩的淚水隨之溢了出來，幽幽地說："因為……我剛剛收到了……鬼娃娃！"
夜空漆黑如墨，密集的雨點砸落在林木間，發出奇怪的聲響，身後的丘陵地勢起伏，黑得深邃無邊，偶爾有電光蜿蜒爬過，看似悠遠的山林忽地逼近眼前，仿佛有猙獰的妖魔藏身其中，隨著閃電飛舞。
"現代"車駛進了火葬場，在管理處的門邊停了下來。安七七把黑傘舉在何智穎的頭頂，緩緩地扶著她下車。因為事先給火葬場打過招呼，管理處的人一聽是警方來辦案，相當的配合，還專門派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給他們帶路。
半夜時分，望著黑沈沈的高大煙囪，安七七心裏湧出難言的滋味。雖說自己來過不少這種地方，也跟不少死人打過交道，但跟一個女孩來這種地方還是第一次。這真是一次荒誕而又讓人心驚肉跳的體驗。其實他本可以拒絕何智穎的要求，但不知道為什麽，一望見她憂傷的眼神，他的心就軟了。考慮再三，他還是決定帶她來見見死者，至少能向她證明，死者並不是"鬼"殺的！然而，又有誰能分辨得出，鬼殺人和人殺人之間的不同呢？
雨突然停了。
一條孤零零的小路在黑色的夜色中延伸，仿佛越來越窄。周圍幾乎沒有人，只有偶爾推著遺體的手推車"咕隆咕隆"地滾過，消失在幽深莫測的黑夜中。如此恐怖的夜讓安七七在一瞬間恍惚回到幾年前，那時他和樸恩熙都在上高中，有一天跑到了停屍房裏，夜半三更的時候，裏面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到了！"小夥子指著一間平房前說，"那就是停屍房了，這裏有鑰匙，停屍櫃上有死者的姓名和編號，你們自己進去吧。"
"你不跟我們一起嗎？"安七七問。
"不……不去了！"小夥子閃爍其辭的，好像有所顧慮。
"到底有什麽？你這火葬場的工作人員，還怕這個？"安七七覺得好笑。
"天太晚了，一般在十二點這個時間段我們是不進去的，平時只有樸大叔在裏面值班。他今天恰好請假了，對不起，我真的幫不了你！"
"樸大叔難道就不怕嗎？"安七七順便點了根煙，以此來確認自己的身份和膽量。他想，我必須保持鎮靜，千萬不要有任何的膽怯和害怕，不然呆會進去，會搞得他在何智穎面前沒有臉面的。
"他才不怕呢！他在這裏這裏工作二十幾年了，再離奇的事情也見過。"
"說來聽聽吧！"安七七饒有興趣地問。
小夥子猶豫了半晌，低聲說："……大約在兩年多前，我們這兒送來一具屍體火化，是個女的。我們按照程序先看了她的死亡證明，於是我們便準備工作了。負責火化的就是樸大叔。其實所有這件事情都是這個樸大叔講給我的，他這個人一向忠厚老實，從不胡扯瞎編，我絕對相信他告訴我的絕對是事實，不會有任何虛假的成分。"
"據樸大叔講，那個女孩皮膚很白，樣子很美，想必生前應該是個很漂亮的人。他感到很惋惜，不相信似的摸了摸女孩的鼻孔，確定沒有呼吸的，毫無疑問是個死人。可就在那時，他忽然發現那屍體竟顫抖了一下。樸大叔嚇壞了，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便搖了搖頭，轉身去打開爐門。"
"等他準備好一切回身時，猛的他看到那屍體竟睜開了眼睛，那是極其可怕的眼睛，瞳孔裏面似乎充滿了幽怨，迸發出血紅的光芒……"
"樸大叔嚇得當場昏死在地，他幹了幾十年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從未遇到過如此離奇的事，他甚至想，難道是老天爺在處罰他吧，是不是他幹的這個工作做孽太多？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醒了過來，掙紮著站了起來。他又鼓足勇氣朝那屍體望了一眼，發現屍體還躺在原地。難道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是不是幻覺？樸大叔已經顧不得多想了，他只想趕快處理掉這具令人恐懼的屍體。"
"他重新整理好一切，閉著眼睛把那屍體推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爐之中。他心裏不停的在叨念上帝保佑。隨著樸大叔關上爐門，這時他忽然聽到爐內傳來撕心裂肺般的呼號，那聲音像來自地獄般恐怖……"
小夥子長長舒了口起，他總算講完了這個詭異離奇的真實事件。
安七七聽完後也沈默了很久，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沖何智穎說："走吧，我們該進去了！"
已是淩晨一點了，雨下不停。這是古代計時的子時，陰陽交替的時刻，意誌空虛，靈魂縹緲，陰寒與邪氣最容易侵蝕的時刻。
停屍房像怪獸一樣蹲在黑暗中，房前有一盞燈，發著慘白的光。
安七七領著何智穎走上了臺階，他明顯感覺何智穎的身軀有些顫抖。他提醒她盡量想一些生活中美好的事情，以此來抵消對鬼魂的恐懼心理。
打開鎖，門縫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裏面黑洞洞的一片，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電燈開關，幸好何智穎早有準備，把隨身攜帶的手電筒交給了安七七，但手電的光並不強勁，只隱隱照出一條走廊來。
"後悔的話還能退回去。"安七七說。
話音剛落，只見何智穎一步邁了進去，全無剛才的畏懼神色，嘴裏叫嚷著："阿姨，你在哪兒？叫我見見你的頭！"
"你不要出這麽大聲，會對死者不敬的……"安七七叫苦不叠，開玩笑道，"即使真有鬼，也被你嚇跑了！"
何智穎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房子裏有一股很濃的消毒水的氣味。屋裏的大部分空間都被停屍櫃占據著，像抽屜一樣的停屍櫃一共五層，每屋有十幾個，每個抽屜裏是否都裝著死人不得而知。
安七七在櫃前彎腰看著編號，忽然聽見旁邊"嘩啦"的一聲響。
原來，何智穎把一個抽屜拉出了一大截。
安七七硬著頭皮望過去，只見停屍櫃裏現出一個死者的頭部，一張沒有血色的蒼老的臉，上下牙緊咬著，仿佛很痛苦的樣子。
"何小姐，等我先看看再說，你別隨便打開這裏的抽屜，小心會爬出些什麽……"安七七望了何智穎一眼，無可奈何地說。
"哦，好吧！"何智穎將那個停屍櫃的抽屜輕輕推了進去。
猛然間，手電熄滅了，四下頓時漆黑一片，一陣強烈的寒氣瞬間罩住了安七七。他深吸了一口氣，但寒氣並沒有散。
"壞了，好像沒電了！"安七七搖晃著手電筒，怎麽按都沒有反應。
沈默了一會，他忍不住問："何小姐，你在哪兒？我看不見你了！"
四下一片死寂。
何智穎沒有回答，像忽然消失了似的。
"何智穎，你在嗎？玩兒什麽花樣呢？快回答我！"安七七的聲音有些發顫。
又是一陣無聲無息，安七七被孤獨和恐懼攫住，度秒如年。
安七七正要再次叫喊時，一個輕微的聲音傳來："噓！別出大聲！"
謝天謝地，正是何智穎的聲音！
"你怎麽了？"
"我覺得有一點不對勁，你聽……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
"什麽東西？"
"我不知道，你說……管理員阿姨會不會變成鬼了？"何智穎的聲音非常輕，但在安七七的耳朵裏似雷一般炸響。他豎起耳朵，仔細分辯到底是什麽聲音。警察遇事的反應能力比普通人都要強些，但是他卻什麽聲音都聽不出來。
安七七勉強笑了笑，"你啊，就是心理作祟。世上本無鬼，庸人自擾之。好了，我們盡量找到電燈的開關，這裏真是太黑了……"
就在這時，黑暗中又傳來"啊-"的一聲怪叫。
"何智穎，什麽事？"安七七頭皮發麻，只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邊。
"你……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異常？"何智穎來不及解釋，驚恐發問。
"什麽？"
"這……這個……抽屜裏……"
"這麽黑，你能看見什麽啊，到底有什麽？"安七七警覺地問道。
"那裏面，我剛才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對著我看……就像是剛從死人的眼眶中摳出來的，冷冷地盯視著我……"
"眼睛？"安七七念叨了一聲，循著何智穎的聲音摸索去。
冷不防的，手電筒又亮了，黑暗被光亮劈開一道缺口。
安七七只覺眼睛裏白花花的一片-
抽屜裏的人都爬了出來，整整站滿了一屋子！
安七七渾身一顫，但眼前很快又還原成早先空蕩蕩的停屍房。他望著面前這個臉色灰白的女孩說："你……你的臉色怎麽有點嚇人？"
何智穎顧不得回答什麽，緊緊抓住安七七的手，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個抽屜。
安七七手心開始出汗，全身都處於警戒狀態。他壯大膽子，用力拉開了那個抽屜。
一股寒氣迎面襲來……
一具沒有頭的屍體赫然躍入了他的眼簾。
那空蕩蕩的脖頸上翻著猩紅的肉牙，一些白骨清晰可見。安七七只覺得血液上湧，心中迅速地躥上了一種震驚，恐慌和惡心的感覺，好像是膽破掉了一樣，滿嘴都是苦苦的滋味。突然，那個裸著的無頭屍體，"噌"的一下子坐了起來，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再把他的頭硬生生地擰下來，裝在自己頭上……
半邊屍體躺在抽屜裏怎麽能坐出來？
也許屍體根本沒動，動只出現在他的想象之中。正常情況下，人的恐懼情緒是可以傳染的，尤其是在一個封閉、黑暗的空間裏。
安七七打了一個激靈，人隨即清醒了過來。他望了望抽屜上的編號，啞聲道："管理員阿姨！"
沒錯，躺在裏面的正是女管理員的屍體！
"我真覺得這裏好詭異，我們還是走吧，好不好？"何智穎快哭出聲了。
"你不是要看這個屍體嗎？"
"是的，我已經認出她了！"她拼命地點頭，又拼命地搖頭，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你究竟怎麽了？"安七七望著楚楚可憐的何智穎，有一絲心疼，又有一絲發悚，"你到底發現了什麽？剛才你說有一雙眼睛在看你，但這具屍體連頭都沒有了，怎麽會看你呢？"
"可是……" 何智穎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半晌之後，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可能是太害怕的緣故吧！"
剛說完，手電筒再次熄滅了。或許是接觸不良的緣故。
房間裏再次陷入黑暗中。
"快走吧！"安七七急忙催促道。
"你幹什麽呢？為什麽不讓我走啊？"何智穎嚷道。
"我怎麽了？"安七七有點不明所以。
"真討厭，你一直抓著我的肩膀，叫我怎麽走啊？"
"我……"安七七無言以對，但隨即覺得一股寒氣直透脊梁-他的一只手抓著手電筒，另一只手放在口袋裏，怎麽可能再去抓她的肩膀呢？
這時候，不遠處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好像是虛掩的門動了一下。
安七七猜不出來者是誰，情急火燎中將何智穎拉到停屍櫃的盡頭，指著靠墻的一條縫隙說："有人來了，你先蹲進去躲會兒！"說完，他自己則輕輕走到另外一個墻的縫隙，顧頭不顧尾地蹲進了進去。
之後的片刻中，四下出奇地安靜。在這片沈寂中，安七七開始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毋庸置疑，這屋裏儲藏了大量的死屍，四面陰氣陣陣，沒有一絲人氣。
過了大約幾分鐘，並沒有人進來！安七七擦了擦滿頭的汗，從墻縫裏鉆了出來，摸索著走到何智穎藏身的位置。
奇怪的是，裏面聽不到一點兒動靜。他又輕輕喊了幾聲，希望何智穎能從裏面出來，然而，幾聲過後，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她怎麽不見了？莫非已經偷偷溜出去了？但至少她也該打聲招呼吧，為什麽不辭而別？難道她又遇見了什麽？那個抓她肩膀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轉念一想，會不會是那女管理員的魂靈？可是，這分明是個更荒唐的假設。
他取下手電筒電池，又重新裝上，然後使勁甩了甩。
手電筒又重新亮了，但光線很微弱。
這時候，他註意到何智穎剛剛藏身的旁邊有一個高高的櫃子，大概能容得下一個人。
她不會是躲進這裏面了吧？
安七七屏住呼吸，左手握著手電筒，右手輕輕地拉開了櫃子。
櫃子裏黑糊糊的，借著手電擠進來的一點光亮，他果然看見了一個女人。
她藏在頭發後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那是一雙吃人的眼睛。
因為事先已經有所預料，安七七並不害怕，他反而覺得何智穎還挺逗的，居然企圖在停屍房裏嚇他。
而且，她躲進衣櫃之後，一定在臉上抹了白色的粉，不然不會這麽白，像死人一樣的白。
還有，她還在嘴角畫了口紅，看上去真像一攤血……
"這個惡作劇並不高明。"安七七笑了笑，猛然間卻感覺有些不對勁，因為他發現何智穎仍然披頭散發地立在那兒，顯得很僵硬，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何智穎小姐，別扮神弄鬼了，我……我們該走了！"他不安起來。
她還是直挺挺地佇著，死死地盯著他，那嚇人的神態像是在說："睜大眼睛看看，我是何智穎嗎？"
安七七打了個寒顫，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孩，眼睛越瞪越大！
老天啊！她不是何智穎！
盡管他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是他能感覺到，那藏在毛發裏的眼睛絕不是何智穎的眼睛！這雙眼睛四周黑黑的，似乎肌肉早已經腐爛。
何智穎的頭發並沒有這麽長！
她的臉上白白的，隱約還有屍斑。
-這只不過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而已。
安七七感到脊梁骨一陣陣發冷，立刻關上櫃門，飛快地向門口走去。
就在他打開門的剎那，迎面閃來的一個黑色人影嚇了他一跳。
慘白的燈光正照在那人臉上。是個年過半百、面容猙獰的老人，臉上略微帶了驚詫之色，嘶啞的聲音問："你是誰，來停屍房做什麽？膽子真是不小！"
安七七稍稍鎮定了一下，反問道："你又是誰？"
"我是這裏的管理員！"老人又補充了三個字，"看屍的！"
安七七仔細打量了他一番，仿佛猛然間從夢裏醒來，脫口道："樸大叔！原來他說的樸大叔就是您啊！"
老人楞了楞，瞇著眼睛問："你是？"
"我是安七七，恩熙的高中同學啊！"
"恩熙的同學？"老人想了半晌，隨後豁然開朗起來，"小子，我記起來了，高中的時候，你跟恩熙還來我這裏搗蛋過……"
"是啊，一晃都過去好幾年了，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面竟還是在這種場合！"
樸大叔哈哈一笑："小子，深更半夜到我這裏來，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這幾年不見，你的膽子還是那麽大！"
"對不起，有時間我一定專程去您家拜訪您！這次是來看我一個朋友的！"安七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告訴我你的朋友是誰？凡是來過這裏的，我看一眼就能記住他放在哪個抽屜裏。"
"不好意思啊，我現在有急事兒，不能跟你再聊下去了！"安七七趕緊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畢竟何智穎的忽然失蹤還讓他心神不已。
"那好，記得常來看看我！"
"嗯，樸大叔，再見！"幾乎走了十幾米，安七七又轉過頭道，"您常年呆在這個地方，有沒有撞見過鬼？"
老人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掛滿了嚴峻，張了張嘴，話沒出口又咽了回去。
安七七不再問什麽，回頭緊了緊風衣，一邊走一邊為自己的腳步聲感到有點心驚，他覺得自己的腳步聲仿佛有回音似的，他不禁左右看看，然後繼續往前走。
他開始認為是何智穎自己離開了停屍房，但轉念一想，不對！為什麽她離開時，自己沒有任何察覺呢？如果何智穎真沒離開，那她到哪裏去了呢？為什麽他叫她的時候，她沒有任何回應呢？那麽，是無形中，停屍房裏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嗎？但是，無論發生什麽也不會讓一個大活人消失呀！
安七七忐忑不安地走著，邊走邊給何智穎撥手機，但撥了幾遍，都是無人接聽，他無法想象何智穎在哪兒和遇見了什麽。
清晨，安七七拖著惺忪的睡眼，馬不停蹄地趕到了HY大學。
校園裏有一些女生在晨練，安七七希望在人群中找到何智穎，可結果卻令他很失望，不僅校園裏沒有何智穎，包括女生宿舍裏，也不見她的任何身影。
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告訴安七七："何智穎可能一夜沒回來，她房間裏的燈一直沒開，也沒有聽見任何的響聲。平常何智穎說話的嗓門很大，一回宿舍準能聽見一些動靜的……"
安七七心裏沈得像塊鐵，心想，她究竟到哪裏去了？在停屍房裏，僅僅幾分鐘的工夫，她就像蒸發掉一樣消失了。他猛然間想到了一句話，收到鬼娃娃的人都會死的！莫非何智穎揭開了什麽秘密，受到了那個小東西的詛咒，被幽靈劫走了？
鬼使神差，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臆想。如果換一個場合，面前說話的換一個人；如果不是他身臨其境地經歷了這件詭異的事，也許他會毫不猶豫地哈哈大笑。
但他現在笑不出來。
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一個男生宿舍裏，宋小默正蜷縮在床上，雙眼直直地瞪著天花板。他回憶不起來究竟做了什麽噩夢，但每次都是汗岑岑地從夢中醒來。何智穎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他的擔心越來越強烈，他認定了這些噩夢都與何智穎有關。
忽然，門敲響了。
"宋先生，我可以進來嗎？"安七七友好地問候。
"啊，安警官，快請進。"宋小默默楞了一下，飛快地作了一個歡迎的手勢。
這是安七七第二次正面接觸這個二十多歲的中國男孩了。他黑黑的頭發有些亂糟糟的，皮膚相比一般的東方人來說顯得更白皙，略顯憂郁的眼神裏透著一種與眾不同的味道。
"不錯，你房間挺整潔的！"他笑道，眼睛隨即環視一番房間。
"請隨便坐吧。"
看著眼前的大軟沙發，安七七一屁股坐了下來。
"好了，安警官，你不會為了欣賞我的房間來找我的吧？"
"哈哈，難道就不能以朋友的身份來找你嗎？"
"警官，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榮幸！不過從你通紅的眼睛裏，我想你一定沒睡上好覺。如果不是為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你更不會大清早就到我這裏來的。事實上，我也知道你是為了那起無頭的案子來的，而且是遇見了不小的麻煩……"
"這麽說，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了！"
"不，我也只是隨便說說了。"
"關於鬼娃娃的傳聞，你知道嗎？"
"這個……校園裏每個學生都會有所耳聞，但不很詳盡。"
"那麽，你相信詛咒嗎？相信鬼娃娃會殺人嗎？當然，也包括變相的、間接的、假借他人之手的！"
宋小默想了一下，說："理論上講，你跟我一樣，都是不相信的，但有些暫時不能解釋的事情卻令你出現了困惑。說句實話，你寧肯把我設想為犯罪嫌疑人，也絕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坦率，一種天真的坦率，無所畏懼的坦率。
安七七像個孩子似的笑了，"中國人很豪爽！"
"謝謝！"
"對了，昨晚你見過何智穎小姐嗎？"
"沒，我給她打了電話，但沒打通！有什麽問題嗎？"
"哦，不，我只是想找她了解一些情況！"安七七站起來，走到了窗戶邊。
難道她失蹤了？宋小默預感到嚴重的事件已經發生。
"昨晚你在什麽地方？"安七七接著問道。
"因為下雨了，我一直呆在家裏！"
"對校園這兩起案子，你有什麽看法沒？"
"呵呵，我並非專業人士，對這些東西不是很感興趣。偵探小說到是看了一些！"
安七七轉過了頭，笑道："如果你要謀殺一個人，你會采用什麽方法？"
"為什麽忽然問我這個問題？"宋小默猛地一驚。
"看看你有沒有當偵探的天賦！"
"謀殺？謀殺誰？"
"你就假設是……何智穎小姐吧！"
"不！"宋小默默哆嗦了一聲，嚇了安七七一跳，"不能這樣假設！她是我的好朋友！你說，我有什麽理由謀殺她呢？"
就在這時候，樓下駛進幾兩白色的警車，安七七的視線一下子被吸引了。他伸長脖子，探下頭，看見車上匆忙跳下幾個警察，金組長和小南也在裏面，他們身後還跟著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安七七卻無端地感到這與何智穎失蹤有關。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幅可怕的畫面：醫生上樓將一具屍體擡了出來，那具僵硬的屍體正是何智穎……
這種無法遏制的災難幻想使安七七感到身上發冷，他迅速掏出手機，發現已經因沒電自動關機了。
"抱歉，今天只能談到這兒了，先走一步了！"說完，他拔腿向樓下狂奔而去。
對面的男生宿舍樓下，聚集了一群學生，幾個警察還擺出了隔離欄。安七七出示了警官證，跨進了隔離欄，直接沖到了五樓。
"七七，你怎麽現在才來？手機為什麽關機了？金組長聯系不到你，只好親自來了！"小南在門口，心急火燎地說。
"手機沒電了。剛來校園調查一些情況，恰好遇見了你們。"安七七喘了口氣，又迫不及待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
"那個管理員的頭找到了！"
"在這？"安七七張大了嘴，但心裏也總算有一塊石頭落了地。謝天謝地，幸好不是何智穎！
"是的，在金仁玄的房間裏，那顆頭就放在一個空電視殼裏。今天一大早，有個醫學院的學生在樓道裏玩足球，不小心把門撞開了，專業的本能叫他嗅到了房間裏有腐屍的味道，於是就報警了。"
"那這顆頭為什麽會在這個房間？"安七七悚然一驚。
"不清楚，走，我們進去看看吧！"
現場，幾個警察正在忙著清理，還有人在旁邊拍照。金組長站在電視機旁，一臉嚴肅地註視著這一切。安七七進來時，他沒有大發雷霆，只是使勁地瞪了他一眼。
四周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屍臭味。
電視機裏的那顆恐怖人頭，也使勁地瞪著他，那是一種奇怪的表情，不知道是絕望還是恐懼，這讓安七七的心裏又漸漸地不踏實起來。
安七七忽然有了一種預感，為了證實這種預感，他對金組長說："組長，我現在懷疑這一切就兩年前的那樁案子有關。如果說人頭不是自己飛來的話，那一定是被兇手放進來的，至於兇手這樣做的目的，我只能做一些淺顯的假設！"
"說下去！"
"這個案件有點蹊蹺，按常理來說，死者如果想隱藏這顆人頭的話，只需找個隱蔽的地方埋了就足夠了，幹嘛煞費苦心要導演這一幕呢？除非，兇手有另外一種目的，或者說是為了表達一種什麽意思！"
"兇手為什麽要這麽做？目的何在？"小南插了幾句。
安七七擡頭望了望天花板上懸掛的鬼娃娃，忽然想到了何智穎，警察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樁有預謀的兇殺案。雖然僅僅出自於直覺，但他的第六感從小就一直很準確。他提醒自己，必須時刻保持著清醒狀態，不能被麻痹了！昨夜的經歷差點兒讓他陷入了一種可怕的臆想中。他是一名警察，絕對不能被這些邪惡的東西所左右了。也許……也許何智穎已被人以某種方式控制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為什麽我們一直會撞見鬼娃娃？我想，兇手一直在制造一種假象，他在向我們暗示，並試圖讓我們相信，是鬼殺人，是鬼娃娃的詛咒！"安七七說。
"很有道理，那兇手這樣做的動機呢？"金組長迅速瞟了他一眼，點上了一根煙。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得出結論。能理解的殺人動機無非就是為了報仇，或者變態兇手尋找刺激。而制造鬼殺人的假象，也不會是為了簡單的逃避嫌疑……不過我可以感覺到，他就躲在我們身邊，或許……或許每個人都可能是兇手！"
"你等於沒說！"小南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剛我們進門時發現，這個地方在最近兩天內肯定有人來過，因為……那個門走的時候並沒有鎖住，很顯然，這個神秘來客走的時候很著急。還有，從門鎖上來斷定，這個人很可能有這個房間的鑰匙，而我們從管理員那得知，他的那把鑰匙一直放在櫃子裏……難道是遇見了一個開鎖專家？"
安七七回想起第一次接到何智穎報案時，去申美萱房間裏的情景。難道這兩件事情存在著某種巧合？再進一步做個大膽的猜想：進入這兩個房間裏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
"化驗師初步斷定，這顆人頭呆在電視機裏已有一段時間了，不會是最近兩天才放進來的……這個神秘來客會不會只是個小偷？"小南又做抓耳撓舌狀。
"我們收集了幾個指紋，等化驗報告出來後再定論吧！"金組長吐了口煙圈，問，"你昨夜去火葬場有什麽發現沒？"
"暫時還沒有！"安七七搖了搖頭，不敢看金組長的眼睛。
其他警察也面面相覷，都感覺十分棘手，又不知道如何突破。
現場還在繼續清理。安七七走到窗邊去呼吸新鮮空氣，他看到對面的房間裏露出一個腦袋-宋小默正向這邊張望……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10 PM
第十四章 詛咒真相
"對面那顆人頭被警方發現了，那地方應該留有我的指紋……我該怎麽解釋呢？"宋小默心裏一陣慌亂，在沙發上坐立不安。
臨近中午，他煮了袋方便面，吃完就躺在沙發上睡了一覺。
不知何時，他隱約聽見低沈的飲泣聲，"嗚嗚……嗚嗚……"
宋小默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眼就看見門邊有一個人正坐在墻角，低著頭。
"李正鎮？"宋小默叫他的名字，"你怎麽了？"
然而，對方完全不理會他的呼叫，一逕自顧自地顫動著，他的啜泣聲漸次提高音量，身體也開始蜷曲成一團。
"李正鎮！你到底怎麽了？你不是住在精神病院嗎？"宋小默一頭霧水。
李正鎮聽到宋小默稍大的叫聲，竟立刻雙手掩耳，嚎哭得更大聲，卻始終也不肯說半句話。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宋小默眼見李正鎮一直哭泣，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好發問了一個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問題："你是鬼？是不是？"
對方把身體縮得更緊了，手掌也絲毫沒有從耳際移開。
"李正鎮？你是不是已經死了？對不對？"宋小默開始不停質詢，"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嗚嗚嗚嗚……"
"告訴我！殺害你的兇手是誰？"宋小默提起這個問題時，心中倍感不可思議。
"嗚嗚嗚嗚……"
"為什麽你不肯回答我？為什麽？"
"嗚哇……嗚嗚……"
"我是你的朋友宋小默，我知道你死了，你死了！可你為什麽見了我又不說話？你為什麽不擡起頭來？"
"哇……嗚嗚嗚……"
"你……"宋小默問得口幹舌燥，心底也更為毛骨悚然。他完全不明白李正鎮為何會有這樣的行為舉止，而從對方愈哭愈烈的狀況來看，他對自己的問話並非毫無反應，不，他反而有很沖動的反應，但卻極力在克制自己情緒的激動。
為什麽他不願回答任何問題？情急之下，宋小默跳下沙發，一個箭步走到了李正鎮身邊，使出渾身蠻力將李正鎮拉了起來。
然而，在他擡頭的一瞬間，宋小默看到面前的男人簡直無法呼吸--李正鎮的臉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模糊的血肉中露出一只破碎了的眼球，變形了的長舌頭正耷拉下來，流血的嘴唇微微張開，兩顆尖牙壓在下唇上……
"見鬼！"宋小默的頭發"刷"一下就豎了起來
李正鎮由哭轉笑，嘴裏開始念叨一首歌謠："……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不這樣，就把你的頭割下來！"
"不要再念了！"
那張嘴馬上閉上了，過了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話："……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啊-"宋小默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真是一個怪夢！"他抹了抹汗，目光落在靠枕邊的一本書上。這是樸恩熙送給他的一本心理學譯著。他記得，裏面的第一篇就是卡爾·容格關於夢的論述，"……當我們的肉體處於睡眠狀態時，靈魂將遊歷至靈體國度，夢就是我們對當時見聞混亂、殘缺、扭曲的記憶。在靈界神遊之際，我們會接觸到死去親友的亡魂、神話中的奇禽異獸甚至煉獄底層的惡魔。其間的所見所聞，將透過各種事物的象征，告訴我們未來的預言及現實世界的真相……"
什麽才是真相呢？
"為什麽夢中的場景會這麽清晰呢？上帝保佑，但願這種事情永遠不要出現在現實中。"宋小默在心裏禱告了一番，馬上克制住自己再往下想去。他調整了一下狀態，漸漸將思維轉移到何智穎身上。聯系不上這個女孩，讓他總覺得不踏實。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拿起茶幾上的手機，心裏就徒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發緊。他打開收件箱，一條一條的翻閱短信。霎時，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躍入他的眼簾。然而，短信的內容卻叫他嚇了一跳-
"小默，我是李正鎮，相信我，我不是一個神經病患者，其實我比誰都正常。我會被人殺死，我會死的……你在哪裏？我現在誰也不相信，你一定要救我，快點兒來，我正在精神病院的樓頂……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我不想死，我會告訴你真相……快……真相……切記，不要報警！"
宋小默大吃一驚，抓起外套就往外奔去……
精神病院的大鐵門關的緊緊的，幾個保安正神色緊張地佇在門口。
"對不起，今天不能探望親友，您改天再來吧！"一個中年保安隔著鐵門對宋小默說。
"為什麽？"
"沒什麽，這是院長的規定，請回吧！"
"不行，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進去找一個病人！"
"不好意思！"保安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絲毫沒有放行的意思。
"告訴你們，再不放我進去的話，就要鬧出人命了！"宋小默晃動著大鐵門，幾乎咆哮起來。
幾個保安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臉上稍稍有了些反應。依然是那個中年保安開口道："請告訴我們，您要找的病人是誰？我們先向院長通告一聲！"
"李正鎮！"
話音剛落，幾個保安的眼睛齊刷刷地盯住了他。
"李正鎮？真的是李正鎮？"中年保安眼裏閃出了一種異樣的光，他楞楞地看著宋小默，急問，"你是他什麽人？"
"怎麽了？"宋小默感覺有些不對勁，補充道，"我是他同學！"
"其實李正鎮已經……死了！"
"死了？"宋小默腦子裏"嗡"的一下，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心臟在胸口亂跳起來。
他大聲地喘著氣，緊捂著心口問："他是怎麽死的？"
"唉，三個小時前，跳樓死的！"中年保安有些惋惜的答道。
"這麽說，我來晚了三個小時，那條短信……"宋小默的臉色一點點白了，嘴裏開始自言自語。
又死了一個！
他收到了鬼娃娃！
他被詛咒了？
-我以為那是一個夢，可卻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
中年保安聽不懂他說什麽，面帶同情地安慰道："您不要太傷心了，這種事情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他……真是自殺的？"
"告訴你吧，他就是從那個樓頂跳下來的。據推測，可能是面部朝下……那地方還有一灘血呢！剛有警察還有調查過……"保安邊說邊指了指身後。
宋小默看了看那個畫著白色圈圈的地方，那片有些發黑了的血一下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恍惚看見李正鎮的屍體在他的視野裏移動著變換著角度，那張臉深陷在堅硬的花崗巖地面。這時，宋小默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那張臉不是因為巖石的拒絕而摔扁，而是巖石與人類的骨肉相互包容，彼此融合了。
"下一個會是誰？"宋小默在心底盤問著自己。一陣恐懼從心底泛起，他暈頭轉向地走出精神病院，抓起電話不停的撥何智穎的電話。此時此刻，一種不祥的預感告訴他，李正鎮出事了，再次印證了"收到鬼娃娃的人都會死"這個預言，他必須馬上找到何智穎。
宋小默回到宿舍的時候，安七七正從519宿舍裏出來。
那時候，安七七感覺有些頭痛欲裂，他已被深深地卷入"鬼娃娃殺人"事件的謎團漩渦中。不斷朝他逼近的，是恐怖慘案的嫌疑，而未來是否能順利找到謎一般的女孩宋允兒，仍然連一絲微弱的曙光也未曾出現。更令他無奈的是，何智穎也意外地失蹤了。
"你來了？"
"嗯，你剛才去哪兒了？"安七七的表情嚴肅起來。
"精神病院！"
"為什麽突然會去那個地方？"安七七始終盯著他的眼睛。
宋小默停頓了一下，隨後把手機遞給安七七，說："今天下午兩點半左右，我從午睡後醒來，就發現了這條短信。於是我立刻趕到了精神病院，沒想到已經晚了一步！"
安七七一字一句的翻看著這條短信，沈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想什麽重要的問題。
"這麽說，李正鎮的思維還是很清晰的，他已經預料到自己會出事兒，才給你發的信息？"安七七略顯吃驚地問。
"大概是吧！從這條短信還能看出，他可能並不是真的有神經病，似乎只是為了躲避什麽，隱藏什麽……"
"那為什麽你看到短信的時候，會晚了三個小時？"
"可能……可能是我睡的太死！"
"是嗎？"安七七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副很不相信的神情，忽然問，"你是不是去過對面那個房間？"
宋小默意識到警方已經將他的指紋化驗出來了，再隱瞞下去已沒什麽意義了，於是非常配合地將當時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說出。等他說完，安七七皺著眉頭問："就這些？"
"是，你還想聽什麽？"
"我想知道那顆人頭的來歷？還有，你為什麽不報案？對此，你有什麽解釋嗎？"
"解釋？你不會認為是我把那顆頭放進去，然後故意留下自己的指紋吧？再說我有什麽理由殺那個女人呢？"
"也許……這正是你的高明之處，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按照一般的犯罪心理，都是想著抹去一切犯罪痕跡，但你卻采用一個大膽方案，故意留下些什麽東西，比如指紋啊，鬼娃娃什麽的……"安七七咧嘴一笑。
"那你為什麽遲遲不抓我？"宋小默跟著樂了，"難道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安七七重新板起了臉，嚴肅地說："這個宋允兒……她真的存在嗎？為什麽技術科找不出她的任何相關信息？"
"她本來就很神秘，有時候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人？"
安七七又笑了笑，他無法排除容貌如此動人的女孩涉有重嫌的可能。
"那你相信李正鎮是自殺嗎？"
"不是！從這條短信的內容來看，他求生的欲望很強，基本排除了自殺的可能！我個人推測這事跟HY大學的前兩年案子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聯系。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真相，或者是心裏有什麽秘密。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面臨的危險處境，不然是絕不會發短信向我求救的！"
"那你的意思是懷疑，李正鎮是被人推下去的？"
"我怎麽知道？我都不清楚他為什麽要跳下去！判斷是自殺還是他殺，應該是你們警察的責任吧！"
"現場並沒有留下什麽搏鬥的痕跡，連指紋什麽的線索都沒有！"
"對一名犯罪高手來說，作案不留痕跡再正常不過了。但對於鬼來說……"宋小默故意開起了玩笑。
"如果真是這樣，那太可怕了！死者的臉部摔成了一團肉泥，我們很難判斷他當時的表情狀態……"
"這跟那次女管理員遇見的案子，會不會是同一個兇手？"
"還不能確定，因為前一次的殺人手法是割頭，而這次不是。"
"看來你這次壓力不小！"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我還有些公務要辦。如果下次再遇見什麽事情，一定要先打我的電話……"安七七囑咐了幾句，然後快速離開了男生宿舍。
"現代"在立交橋上緩慢地駛著。一路上，安七七被紛亂不息的事情所纏繞：宋小默說的那些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呢？從他的說話口氣與神色反應，要麽與此案全無關系，要麽他是極高明的兇手，有著超人一等的心理素質。如果那條短信息真是李正鎮發的，為什麽警方沒有在現場找到死者的手機呢？還有，為什麽李正鎮不讓報警？難道他不相信警察？
他掏出手機，撥了撥李正鎮發短信的那個號碼。
不過事實令他很失望，對方手機提示已關機！他又把電話打到警局，讓相關部門查詢這個號碼，結果被告之，手機註冊姓名就是李正鎮！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如果誰願意，甚至可以註冊幾百幾千個李正鎮！
"不行，我再去精神病院看看！我必須要確定這條信息是不是出自李正鎮之手！"想到這兒，安七七掉轉車頭，向右縱橫而去。
半個小時後，精神病院的院長在辦公室裏接待了安七七。
"李正鎮平時有沒有用手機？"安七七直奔主題。
"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那他死前有什麽反常的表現嗎？"
院長沈思了一下，說："都兩年多了，他一直選擇活著，只是到現在他突然就選擇了死，實在令人費解，在這方面，我們沒有及時察覺他的心理變化，我也要擔負起責任。其實他這次一進來，就一直說什麽鬼要殺他。我們沒有在意……今天上午，他幾次說要出院，說呆不下去了，心情顯得特別煩躁。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沒有找到他，最後卻……"
"上午他接觸過什麽人沒有？"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剛剛工作人員把一病人的手機給了我，上面剛好有偶然拍到的一段視屏，你看看吧！"
安七七迫不及待地拿過手機，打開視頻。鏡頭面對的是一個房間的窗戶，畫面有劇烈的晃動，然後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子，可能是因為拍攝角度的問題，始終看不清楚什麽……接著出現的是李正鎮，最後幾秒是一個大大的特寫-李正鎮張著大大的嘴，表情顯得恐懼至極，但很快就勾下頭去，像不敢再看什麽東西。
"那個模糊的影子到底是什麽人？"
"不清楚，每天前來探望親屬的都會有很多人，我們不可能每個都認識的！"
"那拍這段視頻的人呢？他有沒有說看見過什麽？"
"這些我們都問過了，可什麽也沒問出來。更何況，這個病人是個啞巴！"
"李正鎮一定是看見了什麽令他心驚膽戰的東西！"安七七暗想。
"謝謝您的配合……"安七七把視頻用藍牙發進了自己的手機裏，然後向院長道別了。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門，他又回頭望了望那個高建築的樓頂，心裏忽然覺得越來越悶，漸漸地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那究竟是一個鬼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11 PM
第十五章 夢魘
一覺醒來，朋友已經隨風而逝，這樣的打擊讓宋小默神經緊繃得如一張滿弦的弓，他已經不能再面對任何一點的刺激。
他對自己說：別怕，別怕，這是在做夢。躺下來，閉上眼，閉上眼……
"為什麽他的死亡會那麽清晰地出現在我的夢境中呢？"
他越來越不敢肯定，自己做過的那個可怕的夢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或者有一半是真的，那都太恐怖了。
宋小默不經意地想起一個很小的細節：他收到的那條短信是已讀的！
也就是說，在他做那個怪夢之前，他已經閱讀過那條短信。
"為什麽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呢？難道……"剎那之間，宋小默的冷汗從背脊簌簌地冒了出來，渾身竟然濕透了。他想起樸恩熙曾經對他講起"夢遊"的問題來："夢遊者，大多是精神特別焦慮不安的人。在一般的狀況下，夢遊者的行動會如同一般的日常生活一樣，開燈、開門、四處走動，並且使用一些家電用品，或者還能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你所認為的另一個人，其實是夢遊中的你，因為你不知道那是你自己做的，所以就認為是別人做的了。"
"難道我在夢遊的時候，去見過李正鎮？"宋小默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爆炸了。他很難想象自己在無意識狀態下，變成另外一個人會是什麽樣的情形。記得，當時他跟樸恩熙談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曾經極力否認自己有夢遊的經歷。其實，在童年的時候，他的夢遊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而直到現在，從胸口深處也經常會迸發戰栗感。特別是這段時間遇見的離奇經歷，次數特別頻繁，也一次比一次劇烈。
驀地，他意識到，如果李正鎮不是自殺的話，那他很有可能是被人推下樓的，而自己卻在夢遊的時候見過他……莫非……莫非那個兇手就是自己？頓時，冷汗涔涔而下，他強懾住心神想了想，很快就推翻這樣的推斷，因為如果他夢遊的話，那麽一定會有人見過自己。而且，夢遊大部分都發生在夜間。
然而，他卻怎麽也不能解釋這件離奇的事情。他又想起恐怖電影裏的某些情節：主人公往往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癥，有雙重人格，犯病時，主體人格完全喪失，精神被另一個神秘人格所控制。
"精神分裂？雙重人格？這太荒謬了！"他搖頭苦笑。
為什麽短信息是已讀的？
"不……不可能是我殺的！不能再想這些了……"宋小默不斷地把頭放進冷水裏，但卻根本控制不住思緒的遊移。而他的記憶中，他中午煮了袋方便面，就躺在沙發上睡覺了。在這段時間，也就是說，他是處於一種無意識的狀態，那麽極有可能就是進入夢遊狀態！
"收到李正鎮短信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從宿舍到精神病院的距離，最多是二十分鐘的車程；趁著中午精神病院工作人員就餐的時間段，我可以溜進去，或者直接翻墻而入，徑自上樓頂找到李正鎮，再出其不意地從後面抓住他的雙腿，使勁把他掀到樓下，然後趁現場混亂之時逃跑。緊接著，我又返回宿舍睡覺……當我被噩夢驚醒的時候，第二次閱讀了短信息，於是急忙飛奔到醫院……"
"不，我為什麽要殺他呢？"宋小默拼命地否定著自己冒出的想法，下意識地看了一下隔壁的墻壁，他仿佛看見一雙含恨的眼睛在幽幽地盯著自己看。
"不要找我，不是我！你他媽的都變成鬼了，應該去找真正殺死你的人！"宋小默煩躁地吼了一聲。
窗外的天空漸漸模糊，有一種讓他恐懼的情緒無法遏止地在內心滋長，他張大著嘴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想把那股煩惡的氣息噴發出來，想把那株飛快生長的幼苗連根拔出來，可是耳朵裏有無數戰鼓在轟鳴，無數兇器在碰撞……
他打開蓮蓬頭，水嘩地出來了。他穿著衣服，讓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澆灌自己的全身。他要使自己清醒，清醒。
"嘿嘿嘿嘿……咯咯咯咯……"
流水的"嘩啦啦"裏夾雜著一陣陣熟悉而陰冷的笑聲，宋小默打了個哆嗦。他剛擡起頭，一個模糊的人臉從衛生間那面鏡子前飄過。
誰？宋小默心裏想著，跑出衛生間，看了看客廳，什麽也沒有，這才稍微安心了一點兒。他突然覺得脖子很癢，撓了撓，結果卻撓出一大團又長又細的頭發-那頭發顯然不是他的！
有人在天花板上。他擡頭，人卻不見了。
屋子裏的燈突然閃了一下，像要停電似的，然而一閃之後又恢復了正常。
倏地，他還聽見了什麽奇怪的聲音，隱約是從隔壁傳來的。那聲音，像是腳步，又像是心跳，每響一聲，都讓宋小默的心頭一顫。
莫非李正鎮又回來了？
他的身子不停地發抖，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覺得那聲音又像是從衛生間傳出的。
"奇怪，我剛剛才從裏面出來的，明明什麽也沒有的！"恐懼的感覺漸漸地擴大，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故意大聲地咳了一聲，輕輕地打開了衛生間的門，裏面半明半暗，卻什麽也沒有，就連那些奇怪的聲音也消失了。
他檢查了一下浴盆，又掀開了馬桶的蓋子，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就在他出門之時，衛生間的門卻怎麽也打不開了。
他非常吃驚地註意到，所有的燈開始忽明忽滅地閃爍！
"吱呀……吱呀……吱呀……"
宋小默毛骨悚然了。
他急中生智，抓起馬桶上面的蓋子撞碎了門上的玻璃，然後爬出了衛生間。
但，客廳裏也漸漸不安分起來。
眼前的每一樣家具，每一樣電器，都像是長出了眼睛，冷冰冰地盯著他。
他還聽見，臥室裏櫃子的門打開，關上，打開，關上……
"嗚嗚……嗚嗚……"背後有人在哭。
他猛地回過頭，發現李正鎮手提著一把寒光四射的彎刀，正兩眼空洞地直瞪著他。不待他吭聲，寒光一閃，一股鮮血噴射了出來……
"啪-"一聲玻璃破碎的脆響，隨後死一樣靜寂……
HY大學兩起連續的死亡事件以風暴般的速度席卷了這個城市，各大媒體紛紛登載，特別是李正鎮"跳樓"以後，更是達到白熱化狀態。大學生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恐慌。此外，許多民間的網站和論壇上也紛紛討論起這些撲朔迷離的恐怖事件，許多人都在猜測下一個受害者將是誰？甚至有人在網上認為：這是召喚！鬼娃娃的主人在陰間太寂寞了，需要找一些朋友去陪她，於是用她死後不滅的意識，制造了這兩起"靈異"事件。
"這簡直是胡扯！"安七七用鼠標點擊著論壇上的帖子，有些哭笑不得。尤其讓他感到焦灼的是，非但兩起慘案沒有進展，連何智穎失蹤一事也杳無音訊，這段時間何智穎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上了會兒網後，他心神不寧地埋頭開始翻閱兩年前的案卷，希望從中能找出被遺漏的蛛絲馬跡。
被害人金仁玄是被毒死的。據安七七了解到的資料得知，這種叫"CMK2"的毒藥，非常稀有，來自於印度，無色無味，是從眼鏡蛇的毒液中提煉加工的，一般服用者能當即死亡。但如果運用得當，就可以非常精準地控制服用者死亡的時間。兇手申美萱的確有殺人動機，但為什麽下了毒之後還要進入金仁玄的房間？
安七七起初認為申美萱可能是想驗證一下金仁玄的生死。可是，有必要非要將親自前往嗎？有必要把沒有用完的毒藥藏在家裏嗎？當然，笨蛋的殺手從來沒有絕種過。但某種直覺告訴他，案子裏一定隱藏著什麽問題。
下午兩點，安七七接到了小南從外面打來的電話。
"七七，我查到了一些關於李正鎮的資料，也許對你有幫助！"電話另一端傳來小南興奮的聲音。
"快說！"安七七霍然站了起來。
"這個李正鎮沒有什麽親人，他本來姓趙，後來不知什麽改成了李。其實他還有一個哥哥，叫趙正民，這個趙正民兩年前犯了殺人罪，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後來越獄了！"
"越獄？"安七七吃了一驚，急問，"那現在抓到人了嗎？"
"沒有，一直潛逃在外！"
"不可思議……能夠從監獄逃出去，真不是一般人！"安七七喃喃地說，還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個風靡全球的電視劇《越獄》。
"還有，這個趙正民曾經在印度做過醫生，回國後發現自己的妻子跟別人私奔了，於是通過一切努力，終於找到妻子並毒死了他……
印度？醫生？下毒？
安七七心跳加速，試探地問道："是不是CMK2？"
"你是說那種印度毒藥吧？好像是……"
"對對對，我明白了！"安七七差點兒跳了起來。這個暗無天日的案子終於重現出一絲曙光了。
"七七，你明白什麽了？"
"我現在可以確認申美萱的案子跟李正鎮有關，至少他有很大的嫌疑，申美萱使用的那些毒藥大概就是他提供出來的……如果說殺死的金仁玄的兇手是申美萱的話，那麽他或許也是幫兇！我一直在想他發給宋小默的短信裏'切記，不要報警！'到底是什麽意思，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他本來就是一名罪犯，對警察有特別的抵制情緒。還有，他並不一定是真正的精神病人，這兩年多來，他一直在躲藏眾人的視線。我們都被假象迷惑了，從一開始就忽略了這個人……"
"他處心積慮躲避了這麽久，最終還是被你識破了！"
"不，不是我！是背後的那個人！"
"背後的那個人？"
"對，就是制造這兩起案子的兇手-復仇者！"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仇殺的？"
"我現在只能這樣假設了。"
"那……為什麽兇手又要幹掉那個管理員呢？這從推理上不太對，即便兇手是為金仁玄報仇的話，那麽第一個對付的應該是幫兇李正鎮，而不該是這些無辜者啊，除非……"小南又提出了疑問。
"一時之間解釋不了，狡猾的狐貍很快就會現出原形的。"安七七信心滿滿地說。
這時，一個警員推門而入。
"七七，李正鎮在醫院太平間出事兒了！"警員籲籲地喘著氣。
"李正鎮不是已經死了嗎？"安七七攥著電話，一臉的錯愕。
"他是死了，但……他的頭失蹤了！"
"連環殺手？"
李正鎮仰面躺著。穿白大褂的法醫正蹲在屍體邊檢查，照相機的閃光燈閃個不停。
安七七走過去，跟同事們打了個招呼，便低頭察看屍體。
斷裂的脖頸處，白骨掩映在血肉之中，除了血腥之外，更有另外一種森然的氣息彌漫在整個太平間。
安七七久久地說不出話來，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什麽人這麽痛恨他呢？
"兇手留下什麽證據呢？"
"只有這個！"一個戴著乳白色塑膠手套的手，將一個透明色的袋子交給他。
一陣顫栗傳遍他的全身。
又是一個鬼娃娃！
看著這張怪異的臉和奇特的微笑，安七七心中萬般滋味雜糅。
除此之外，現場依然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他不相信這個小玩意兒會殺人，而對於究竟是什麽力量操縱著這麽多人的生死，其目的是什麽，他越發地覺得撲朔迷離，就好像他始終捉摸不透為什麽何智穎會突然蒸發一樣。
安七七看了一下手表，傍晚五點三十分，他打算聯系宋小默問問關於李正鎮的一些情況。但手機和電話半天沒有打通，最後他撥通了樸恩熙的手機。
"餵，是恩熙嗎？"
"我的警官大人今天怎麽想起老同學了？"樸恩熙的聲音裏透出明顯的疲憊。
"你說這話就太沒有良心了吧？你現在上大學那麽悠閑，也不曉得主動跟我聯系了！"
樸恩熙嘿嘿地笑了："這個時間找我是不是有事兒？請我吃中午飯也過了時間啦！"
"你這家夥！"安七七笑罵了一句，"我還真有事請你幫忙。宋小默最近有什麽情況嗎？"
"他進醫院了！"
"他病了？"安七七有點意外，"你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大概是一個小時前，我路過他宿舍的時候，恰巧聽到他房間裏傳來一聲奇怪的巨響，當時我以為他一定出了什麽事，在叫了半天門沒什麽反應後，我撞開了門，結果發現他正躺在一堆碎玻璃當中！"
"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把他送到校醫院，醫生給他輸了點液，他就醒過來了……他也沒說清自己是怎麽摔倒在地的。醫生說他是神經過於緊張，長期疲勞造成的精神衰弱癥，在醫院休息一段時間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哦，那就好！"安七七又道，"你們樓層李正鎮的事情大概你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聽說他自殺了！"
"是的，他死了！我們警方正在調查他死亡的真正原因，關於他的事情你大概知道多少？"
"不是很多！你知道的，他在精神病院住了那麽長時間，我們很難溝通！"樸恩熙頓了頓，又說，"等我想起什麽線索後，我會向你報告的！"
"好，那就拜托你了。宋小默那邊有什麽情況，也要及時告訴我！"安七七叮囑道。
"當然沒問題了，不過，嘿嘿，請個臥底是要花錢的啊！咱倆是老同學，我給你個優惠價怎麽樣……"
"說真的，我最怕你們這些搞心理學的了，《沈默的羔羊》中那個家夥多駭人啊！"
"警官大人，我可沒修煉到那個程度，不過正在積極進步中……"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13 PM
第十六章 鬼上身
校醫院裏，宋小默懶懶地靠在病頭上，瞳孔裏是茫然的目光，呆呆地望著窗外。
他的聽覺比較敏銳，竟能聽到輸液管裏藥劑流動的聲音。
旁邊的床上躺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一邊在輸液，一邊戴著MP3耳塞聽音樂。據別人說，這小女孩是一個教授的女兒，在這個房間裏已經住了好些天了。
病房的來蘇水味道很濃，還摻雜著一股不好聞的氣息。不過，他已經習慣了。記得兩年前的今天，他還在醫院住著。那段時間，他的身體很不好，死神差點奪走了他的生命。他現在很想念自己遠在中國的父母……
窗外起風了，有些微涼。
宋小默的心緒始終無法平靜下來。他不敢閉上眼睛，生怕再出現什麽奇怪的幻覺。醫生警告他，這可能是臆想癥，一定要多調節，否則長期這樣下去，說不準下次就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他細細地回想這幾天的經歷，還有那條短信的內容，以及一個小時前在宿舍裏暈倒的怪事，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不寒而栗。
他扭過頭，看見那個小女孩正直勾勾地望著他。這孩子的目光讓他渾身不自在。
"你……怎麽一直這樣望著我？"宋小默奇怪地問。
"我以前睡過你那個床位！"
"是嗎？那有什麽？"
"你那個床位有問題！"
"你胡說什麽呢？"
"是真的，我一躺在你那個床位就感覺渾身發寒！曾經有一次，我還做了一個怪夢！"小女孩認真地說。
"你小小年紀能做出什麽夢呢！"宋小默滿不在乎的笑了笑。
"那天中午，我夢見一個長頭發的阿姨走進這病房來，站到床前對我說，這是她的病床，讓我讓一讓。我感到奇怪，睜大眼想看清這阿姨是誰，可是眼前有霧似的，怎麽也看不清她的五官。我便往床裏邊移了移，讓出了床的一半給這個阿姨。她上了床，睡在我的身邊。我的背靠著了她，感到她的身體冰涼。我有些害怕，小聲問她是誰，可那個阿姨就是不吭聲。我坐起來一看，發現睡在自己身邊的原來是一個直挺挺的死人……"
"這畢竟是夢吧！"宋小默假裝輕松地說，心裏卻開始發寒。
"不對，你那床上肯定死過人！"小女孩的聲音忽然低沈下來。
宋小默臉色微微一變，心想這個小女孩看似一臉純真，原來想象力卻駭人聽聞。他故作輕描淡寫地說："小朋友，別胡思亂想了，醫院的病床上死幾個人不是很正常嗎？"
"可……可我總感覺，這個死人好像一直沒離開過！"
宋小默渾身打了個寒戰，差點從床上滾了下來。這時候，他忽然看見門前站著一名白衣女子，黑發高高挽起，皮膚蒼白如雪，大白天裏，竟帶著副墨鏡。
"她是誰？"宋小默問。
小女孩心不在焉，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問："你說什麽？"
宋小默再定睛看時，只看到一個戴口罩的護士端著藥具進來了，那白衣女子已經了無蹤影。
"見鬼了！"宋小默的濃眉皺了皺，"我剛才明明看見的……這兩天真的就是鬼上身了呀！"
"你怎麽了？看你魂不守舍似的。"護士問道。
他定了定神說："沒什麽，只是有點頭暈，可能是感冒了。"
"是嗎？"護士伸手在他額上試了試體溫說，"沒發燒啊！"
宋小默用被子把身體裹得緊緊的，但似乎還驅散不了越來越強烈的涼意。
護士沒再搭理他，量了體溫之後就走了。
這時，白衣女子又出現在了門前。
宋小默楞了半晌，終於認出她是宋允兒。她的頭發又長了不少，有一縷垂在腮旁，消瘦的臉兒更見憔悴。
"怎麽？不歡迎我進來嗎？"宋允兒淡淡地笑了笑，從背後緩緩拿出一束黃色的花。
嬌艷欲滴的花朵上還沾著晶瑩的水珠兒，暗香浮動。
"歡迎歡迎，你怎麽知道我住院了？"宋小默驚喜道。
"如果我說，是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你住院了，你會相信嗎？"宋允兒的聲音輕柔而細膩，卻也不像是在說假話。
"怎麽可能呢！"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其實今天我去你們宿舍樓下等你了，可是你一直沒下來……大約在中午十二點左右，我看見一群學生從樓道裏出來，於是我就忍不住讓其中一名學生到五樓去叫你……再後來，下來一個男孩，他告訴我他是住你宿舍隔壁的，你生病住院了……"宋允兒邊說，邊把黃色的花放進窗邊的花瓶裏。
"哦，我知道了，他叫樸恩熙！"
"可能就是她！"
"謝謝你的花，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花還真有點不習慣啊！"宋小默喜不自禁地說。
"不客氣！"她又笑了，面對關心地問，"你怎麽會住進醫院的？"
"也沒什麽，可能是最近的飲食方面出了問題吧！"宋小默笑笑，一臉輕松地說，"不過今天有你來看我，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說實話，我們見面也有幾次了，彼此也知道對方的不多，要不回頭定個時間，我請你吃飯，正好可以交流一下，都是同齡人，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
宋允兒淡淡地笑了笑："好主意啊，但是，你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這裏好好養病，不要再回宿舍了，那地方……"
她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宋小默聽出她的話裏有什麽蹊蹺，壓低了聲音問："那地方到底有什麽？為什麽不能回去？"
"因為鬧鬼！"她冷冷地回答。
"鬼？你又看見了什麽？"
"沒什麽……總有一些人，死後陰魂不散。"宋允兒把目光轉移到別處，岔開了話題，"改天你去我家吧，我給你燒幾樣正宗的韓國菜！"
"好啊，我一定去！"宋小默心中的疑雲還未散去，又問，"你今天去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事兒，我就是想看看你，可以嗎？"
宋小默咧嘴一笑，使勁點了點頭。
這時候，他突然註意到了旁邊那個小女孩的眼神。那雙眼睛緊盯著宋允兒，似乎帶著某種異樣。
"你怎麽了？"宋小默開口道。
然而，這小女孩卻毫無反應。一個護士走了進來，見狀就明白了大概，在他耳邊說："你別管她，她有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有些神經兮兮的！"
"這個小女孩是你的朋友嗎？她好像很不喜歡我啊！"宋允兒尷尬地對宋小默說。
"剛剛認識的。你別太在意了，她可能對你比較好奇吧！"
"唉，沒事兒，反正我也習慣了，很多人都不喜歡我！"
"為什麽？"
"因為-"宋允兒停頓了好幾秒鐘，"也許他們覺得我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吧！"
"怎麽不太一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停頓了下來，然後微微一笑，"好了，我該走了，祝你早日康復！"
說罷，宋允兒轉過身，她的腳步顯得異常輕盈，細長的身材輕飄飄地消失在門口。
一股奇怪的風吹進了窗戶，宋小默渾身不停地發抖，趕緊又吩咐護士加了一床被子。
小女孩還坐在床頭發呆。過了許久，宋小默才聽到了她略帶顫音的說道："我……我又看到她了！"
"誰？"
"那個……阿姨！"
"就是那個死人？"
"對，就是她，她還睡過你那張床！"
病房裏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住了。宋小默環視了周圍一圈，在確定沒有其他人以後，故意板起臉道："剛才你看見的是我一個朋友，不是什麽死人！"
"你是不是有點喜歡她？"
"這個……"小女孩的話難住了宋小默，他有些慌張地辯解道，"怎……怎麽可能呢？我們只見過幾次面，還是普通朋友而已！"
"她那麽漂亮，很容易迷惑住人的！"
"鬼話連篇！她又不是妖精！"宋小默擡頭看著醫院的天花板，本來就很蒼白的環境在他眼中更是輕飄飄的一片。
"也許……她是鬼！我說過，她死了，但並沒有離開過！"小女孩一字一頓地說著，聲音非常輕，可那種氣聲卻異常清晰地傳入了宋小默的耳朵裏。
"那你是左眼見到鬼呢，還是右眼見到鬼呢？"宋小默戲謔道。
小女孩繼續用那種嚇人的聲音回答："我想是左眼。"
宋小默盯著她的左眼，努力要從那只明亮的眼球裏發現什麽，可結果是一無所獲。
"夠了，我覺得你是在說胡話，小心我告訴你家長。"
"我才不怕呢！"女孩微笑起來，宋小默這才發現她長了兩顆奇怪的虎牙，像僵屍似的，鋒利，尖銳。
"你註意過她帶給你的花嗎？"小女孩接著說。
宋小默端起花瓶，美滋滋地在鼻孔邊嗅了一下。一股怪怪的味道順著他的氣管而下，充斥了他的肺葉。
"味道不是很好聞，但很好看！是不是？"
"才不是呢！"小女孩重重地哼了一下鼻子，"那可是黃菊花啊！"
"這代表什麽？你知道？"
"你真笨！"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黃菊花是送給死人的！"
宋小默幡然醒悟，身上迅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嘴上還是極力否認道："亂說，那不是黃菊花！我敢保證！"
"哼，你就不要欺騙自己了！大人就是喜歡撒謊！"小女孩的眼神裏帶著譏諷的味道。
宋小默的額頭不知不覺沁出了許多汗珠。他不願再搭理她，也不願再想這些無奈的事情，索性側過身，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黑了。
外面下起了雨，宋小默被雨打玻璃的"啪啪"聲吵醒。
他坐了起來，打開剛剛充滿電的手機。啟動後，一條短信息自動跳了出來。他心頭一顫，戰戰兢兢地按了下去，看到白色的屏幕上有一行字："為什麽不去救我？"
屏幕右下角的發件人是-李正鎮！
剎那間，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凝結了，一下子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深深恐懼中。
這怎麽可能呢？李正鎮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難道這是來自地獄的信號？
宋小默幾乎要叫出聲來，費了好長時間才鎮定下來，哆嗦著輸入幾個字："你在哪裏？
過了一會兒，手機短信鈴聲"嘀嘀"響了幾聲。
"我就在你身邊。"
宋小默頭"嗡"的一下快炸開了，回顧四周，並沒有一個人影，這才舒了一口氣。但他隱隱覺得有些異樣，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猛然地，他擡起頭看見窗戶玻璃上，正貼著一雙幾乎沒有皮肉、只剩下骨頭的手。雙手之間，現出半張煞白的面龐，頭發雜亂、臉色煞白、眼窩深陷、黑少白多的瞳仁冷冰冰地望著他-正是李正鎮！
宋小默魂飛魄散。
他永遠忘不了這雙手，這雙眼睛，讓他刻骨銘心。
在宿舍裏，也是這張臉，多少次讓他徹夜難眠。顯然住院並沒有使噩夢結束。
他已充滿恐懼，似乎連驚叫的力氣也蕩然無存，呆呆地站了起來，緩緩地移向窗邊。
李正鎮的手在微微抖動，宋小默似乎聽叫他在說："為什麽不去救我？"
他不知該說什麽，只好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道："不要怨我，我看見短信的時候已經晚了！"
"那也是你的錯！我那麽信任你，卻被你害死了！你把我的命還給我……嗚嗚……"
宋小默的心猛地一抽，仿佛被這些話無情地刺了一下。
李正鎮的瞳仁裏汨汨地流出了鮮血，現出詭秘恐怖的神色，讓宋小默毛骨悚然，向後退了兩步。
短短的一瞬，那雙手"呼-哧"一聲垂了下去！
宋小默眉頭情不自禁皺了下，仿佛看見墜樓者落在地面上，鮮血迸飛，腦漿四濺的慘狀。
然而，四下裏除了風雨聲，卻異常的安靜。
樓下什麽都沒有發生。
窗外黑洞洞的，什麽都沒有。
難道，剛才都是幻覺？
不！不像是幻覺，因為手機屏幕上，短信鈴聲又響起來了。
發件人仍是李正鎮。
李正鎮：我好冷……你知道嗎……我在下面好冷！你以為離開宿舍，就能擺脫我嗎？嘿嘿……我又找上門來了！
宋小默因驚嚇而變得僵硬的手指點著手機鍵盤：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李正鎮：我還要問你呢，你為什麽不去救我？我是被別人殺死的！我不想死！我不願白白死去！還我命來！我死的好慘啊！
宋小默：都是我的錯，但我不明白這一切為什麽會發生，我無能為力。告訴我，到底是誰殺死你的？
李正鎮：我不知道！我是被人從後面推下去的，我什麽也沒看見！
宋小默：你不是要告訴我真相嗎？到底是什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被殺害滅口的？
李正鎮：不！我現在不想告訴你了！我要懲罰你沒有及時去救我！真相你自己找吧！記得替我報仇！不然，你就下來陪我吧……
之後，短信再也沒有出現過。
不，理智明明告訴宋小默這是不可能的，他立刻關掉了手機，屏幕恢復了暗淡的灰色。他長出了一口氣，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窗外的黃昏已悄然降臨，而宋小默的心神，已完全沈浸在這些來自地獄的手機短信中。他重復讀著這些文字，渾身如同墜入冰窟一般。
就在這時，一個東西墜地的悶聲又傳了過來。
宋小默定睛一看，看見旁邊床上的那個小女孩躺在了地上，長發披散著，面色蒼白無比，雙目緊閉。
"她怎麽滾到了地板上？"宋小默立刻就沖到了她身邊，推了推她。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宋小默的臉以後，她似乎有些迷茫，輕聲地說："我怎麽躺在了地板上了？"
"大概是你睡覺不老實的緣故吧！幸好床不是很高。"宋小默把她抱起來，放回床上。
"謝謝你！"
"難怪你說睡覺的時候冷，你是不是經常會滾到地板上？"
"不！"小女孩不滿地撅著嘴巴，"那你說……我為什麽要滾到地上呢？"
"我怎麽知道？"
"不是我自願的！"小女孩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無比恐懼的神情，"是她……是她把我擠下床的！"
"那個死人？"
她並不回答，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掃視著房間，似乎宋小默的旁邊直挺挺地坐著一個人。他嚇了一大跳，立刻瞥過去，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陰影。瞬間他的心裏一抖，但很快又發現，那只是自己的影子而已。
"又開始胡說了！"宋小默嘆了口氣，忽然想到了何智穎。這個女孩跟她有些相似，兩個人都是疑神疑鬼的。然而，何智穎現在究竟在哪裏呢？或者，已經死了嗎？
莫名的，他感到了一種孤獨和空虛。幾個月前，他還幻想著在這裏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將來能娶一個漂漂亮亮的韓國老婆，覺得這樣的生活亦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幸福。但現在，接連的幾樁意外將他的所有生活夢想擊得粉碎。
一切都源自那個風雨之夜。
整夜沒睡好，第二天大早一睜眼的時候，宋小默已經決定出院。他擔心再跟這個小女孩子獨處一室，早晚沒有精神病都會得精神病，沒有鬼都會出來鬼。
外面的天陰著，有雷聲滾動，估計又要下雨了。
臥室裏一直被悶熱的氣氛籠罩著。
那個小女孩還縮在被子裏，一動不動的。病房裏太幽暗，那條被子顯得白晃晃的，像一片輕飄飄的裹屍布。
宋小默看了她一眼，決定等她醒來後告訴她一聲再走。畢竟身在異國，不能忘記中國人的傳統禮節。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一翻身，又睡了過去……
恍恍惚惚中，窗邊飄過來的一滴雨點落在他臉上。宋小默打了個激靈，驟然睜開了眼睛-
窗臺邊，一個光頭的小嬰兒在半空中隱隱約約出現了，朝他鬼笑著。
嬰兒全身蒼白，他的眼睛、鼻孔、嘴角，都流著黑紅的血……
他的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啞聲道："你為什麽不放過我？"
他似乎聽見了一陣冷笑，隨後，是一聲長長的嘆息。他驚懼了，再定神一眼，那並不是什麽嬰兒。
原來，窗檐上正吊著一個白色的鬼娃娃，它正在朝著他笑，仿佛快笑出了聲，"咯咯咯咯"，那聲音忽近忽遠，若有若無。
"為什麽這個東西會出現在這裏？這是誰的？"宋小默悚然一驚。
他下意識地望了望旁邊那個小女孩的病床，一下就不安起來。
那張白色的被子越來越像一片裹屍布！
"難道她已經……"宋小默不敢再聯想下去，趕緊下了床，一步一步向那張被子逼近……
就在他伸手抓住被子邊角的一瞬間，大腦裏徒然蹦出一個答案來-這個小女孩已經……死了！
因為，那被子冷冰冰的，一動不動的。
猶豫半晌，他幾乎是閉著眼睛，"呼啦"一聲掀開了被子。
事實證明他的感覺是錯的，被子下空空如也，根本不見小女孩的影子！
宋小默長出了一口氣，他搖頭笑了笑，暗罵自己怎麽也變得疑神疑鬼了。
他伸了伸懶腰，心裏略微踏實了一些，開始收拾自己的日常用品。
然而，就在他轉過身以後，他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床鋪被人霸占了！
那個小女孩正懶懶地坐在他的床上，側著臉望向窗外，緩緩地梳理著快長到肩頭的黑發，一雙蒼白的小手現出青筋。
那動作詭異極了，很機械地重復著一個動作，像是僵屍。
"小朋友，你……你怎麽……怎麽坐在我的床上了？"宋小默說話不利索起來。
她沒有動，只是淡淡地說："噓……別吵！我旁邊那位還在睡覺呢！"
啊？！宋小默猶如遭到了一個晴天霹靂，明明那被子下空無一人！
而且，這個小女孩說話的口氣和腔調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成年女人的聲音。
"鬼上身！"他立刻反應過來，旋即又想到了小女孩口中所說的那個"阿姨"。莫非她的靈魂已附到小女孩身上了？
"小朋友，別玩惡作劇了！"宋小默後退了幾步。
話音剛落，她放下了梳理長發的手，慢慢轉過身，幽幽地說："你很害怕這個地方，是嗎？"
披頭散發間，一張陰森的白臉正對著他，那眼神裏含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東西。
"你……"宋小默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今天我來，就是為了提醒你一件事。"她又說。
宋小默呆呆地聽著。
"這件事就是-這個床是我的，你睡了我的床！"說完，她又"咯咯咯"地笑起來，笑得宋小默毛骨悚然，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整個房間驟然變得雪亮，接著，天空就響起了一聲炸雷："哢嚓-"
"啊-"宋小默猛然尖叫，撞開門，發了瘋似的倉皇而逃。
跑到樓下大廳，宋小默正好跟樸恩熙撞了個滿懷。
"小默，你慌張什麽呢？"樸恩熙詫異地問。
"我那房間裏有鬼！"宋小默顧不得解釋什麽，喘著粗氣道，"我要出院，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樸恩熙有些擔心地望著他。
"沒有，這次是我親眼所見的。太邪門了！"
"醫生不是叫你……"
"我全好了，根本就沒病！"宋小默打斷了他，態度異常堅決地說，"不行，我要出院！"
樸恩熙見拗不過他，說："那你先找個地方坐會兒，我去幫你辦理出院手續。"
"謝謝。"
沒多久，樸恩熙辦完手續回來了。
"好了，總算見不到那個小女孩了。"宋小默如釋重負。
"就是跟你住同一病房的那個女孩？"
"是啊！"
樸恩熙嘆了一口氣，說："只怕你以後想見也見不著了！"
"為什麽？"宋小默察覺到對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
"今天淩晨，那個小女孩已經死了！"
宋小默一時沒明白過來："恩熙，你在說什麽呀？我剛才還見過她。她正在梳頭呢！"
"又是你的幻覺吧？這事兒是我去幫你辦理手續的時候，醫生告訴我的。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肯相信，但這是真的。今天淩晨，她就停止了心跳，屍體現在還是太平間！"
"她是怎麽死的？"
"一種突發的病，就是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
宋小默身軀劇烈一震："不！不可能！難道我剛才見到的那個真的是女鬼？"他忽然覺得，小女孩的一些略顯古怪的行為變得很合情理，而這一切又是如此的不合常理。
"對了，昨天我送你來醫院，陪你去病房時，我一直感覺那地方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什麽。今天我終於想起來了，你睡的那個床位，曾經是申美萱的！兩年前，我曾經去看過她……"樸恩熙靜靜地說。
驀的，宋小默的腦海裏閃出窗檐上的那個鬼娃娃，禁不住在晨風中簌簌發抖。
"收到鬼娃娃的人都會死的！"
她真的回來了嗎？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17 PM
第十七章 誰的骨灰
出了醫院，宋小默望著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許多。
他猛地想起今天有一堂公共課。
"說不定何智穎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座位上等我了。"他暗想。
"小默，你記住，世界的所有鬼都是人臆想出來的，沒有什麽好怕的！"樸恩熙老生常談，臨走時還不忘叮囑幾句。
"沒事，我練過跆拳道，遇佛弒佛，見鬼殺鬼……我還有什麽好怕的呢？"他輕松地吹起了口哨。
教室裏人不多，零星地散布在一些角角落落。黑板下，教授正伏在講桌前"嘩啦呼啦"地翻著講義。
宋小默在四周巡視半天，沒有發現何智穎。他們以前經常坐的那個位置空蕩蕩的。
幾個同學一見他進來，就交頭接耳起來。特別是某些男同學，眼神裏還充滿敵意。看來，男生跟漂亮女孩子接觸太多，會很輕易樹敵的。
"請問你見過何智穎嗎？"宋小默低聲問旁邊的一位同學。
"我怎麽知道？她已經失蹤好些天了，你不知道嗎？"那同學怪聲怪氣地說，又補充道，"學校已經報案了，今早幾個警察還來這裏調查了！"
"是嗎？她真的失蹤了？"宋小默舒暢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打散了。
"你不是經常跟她在一起的嗎？"
"我也好久沒見她了！"一看對方眼神有些不對，宋小默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你不會是懷疑我吧？"
"一個大活人怎麽會無緣無故的失蹤呢？活見鬼了！"那位同學沒接他的話，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
清晨的陽光在玻璃窗上折射出一絲迷離，電影碎片似的敘述著以前的故事。他不禁回想起何智穎天真的笑臉、誇張的動作、令人啼笑皆非的惡作劇……其實，在沒有接觸到那些"鬼娃娃"之前，她的性格活潑開朗，他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還是蠻開心的。現在，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對他已經成為一種夢想，他們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想到這些，宋小默的心情難以阻擋地低落了下去。不管怎樣，想起今天淩晨那個小女孩突然死亡，而事發後不久她卻坐到了自己床上。接二連三的幻覺和噩夢，甚至收到從死者李正鎮的手機中發出來的短信，他覺得像是被打入了萬劫不復的十八層地獄。
在一片壓抑而又空虛的情緒中，宋小默在教室裏苦熬了一個上午，然後將自己的身體帶到學校食堂，強迫著自己吃完了一份韓國料理，再將自己帶到校園的花園裏。他從不曾像現在這般孤獨，這般害怕一個人獨處。
"何智穎，你在哪裏？我好想你！"他的眼眶不由濕潤了。
夜色漸漸傾瀉下來，最終覆蓋住整個天空。花園裏沒有燈，黑魆魆的一片，仿佛一張巨大的網，隨時可能落下來將人裹住，讓人無路可逃。宋小默在一個花壇邊坐了幾個小時，磨蹭著聽了一會兒校園廣播，看時間走到十點半，才無奈地拖著沈重的腳步上樓。他現在有些害怕回宿舍，宋允兒在醫院的那些話仿佛還在耳畔縈繞。
宿舍樓大廳裏靜悄悄的，只聽見墻上的鬧鐘"滴答……滴答……"
自從李正鎮那件事情之後，樓上的學生有的搬了出去，有的早早關門睡覺了。宋小默低著頭，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剛上二樓，背後便傳來沈重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他回過頭望去，發現原來是一只黑得發亮的野貓。它的眼睛發著綠幽幽的光。那只貓見了他，"喵-"的一聲，身手敏捷地躍出了窗戶。
"他媽的，現在連一只貓也來嚇唬我了！"宋小默罵了一聲，剛一開口就意識到有些不對，貓怎麽有那麽大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呢？
他不敢再多想什麽，倉皇向五樓上奔去。
到了五樓，他發現這個地方更靜了，更黑了。這個年久失修的宿舍樓經常會遇見線路失修，導致停電的事故。
宋小默正準備打開門，突然，不知何處飄來一個怪怪的聲音。
"宋……小……默……啊……"
"誰在叫我？"他全身一震，轉身辨別了一下，覺得那叫聲是從旁邊的門裏邊傳來的。
"奇怪，519不是沒人了嗎？門怎麽還虛掩著？"宋小默楞住了。
鬼使神差地，他邁開腳步，像是一只被引線所牽制的木偶，踱到了519的房門前，就像是要進入一個可怕的異度空間。
"誰？誰在裏面？"就在他的手要推開門時，他喊了一聲。直覺告訴他，一定不能進那扇門，屋子裏的主人已經死了。那道張開的門縫，隨時可能會變成一張血盆大口，將他吞噬。
"剛才明明聽見有人叫我啊！"宋小默的手懸在半空中，遲疑著不敢動彈。
這時，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門縫內，有一抹黑影掠過！
這裏確實有人！他的移動，造成了黑影的生成！
而那扇門也好似變形了，表面的鐵屑正在脫落，像一張幹瘦、布滿皺紋的臉，正沖著宋小默詭異地笑著。
"嗚嗚嗚……"門內又是一陣哭聲。
宋小默頓時有種頭暈耳鳴的感覺，這個哭聲不止一次地出現在夢中。他條件反射般的跳到了一邊，轉身欲逃。
"叮呤呤……叮呤呤……"口袋裏的手機，突然自動響起。剎時，一股奇特的氣流從掌心掠過。宋小默掏出手機，只瞅了一眼，身體便痙攣地抽搐了一下。
又是他！
"叮呤呤……叮呤呤……"可怕鈴音，如同厲鬼的淒鳴一般。
他的神經緊緊地繃著，就像一條皮筋，已經被拽到了極限，隨時都可能"砰"一聲斷了。
"叮呤呤……叮呤呤……"
他終於顫顫地按了一下通話鍵，把它舉到耳朵旁，"餵？"
"進……來……陪……我……吧，我……好……孤……獨……啊……"
宋小默頭發發麻，趕緊掛斷了電話，他忽然覺得李正鎮變成了一個陰魂不散的厲鬼。轉過頭的一剎，恍然見那扇門正在迅速地扭曲、變形著，如同一頭饑腸轆轆的野獸。
"吱噶-"一聲類似從陰間傳來的鬼魅聲響後，519的門終於開了！
視線躍入室內的一剎那，宋小默立即註意到裏面站了一個人。只不過，那人的形態有點怪異，輕飄飄的，好似騰空而立。
大腦瞬間又被新的恐懼所籠罩，他終於看清了那個站在門內人的臉。
那是李正鎮！
他的身體好似正以一根無形杠桿為軸，緩慢地轉過臉來-
這是一張似哭非笑的扭曲臉孔，微弱的光亮下，李正鎮臉上的皮膚已經呈現屍斑，一團一團，聚集在他的面部，觸目驚心！
此時，李正鎮仍在原地旋轉著，宋小默發現他脖頸上的繩索，已牢牢地勒住了他的咽喉，一頭掛於頂上的吊燈處。
更恐怖的是，他的手裏還死死地握著一個手機。
-滴著血的手機！
"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宋小默驚得渾身動彈不得，口中喃喃說道："你不是跳樓自殺了嗎？"
他抱著自己的胳膊，使勁咬了咬，好痛啊！
原來，這一次不再是夢！但事情怎麽會變得如此撲朔迷離呢？
難道李正鎮這是第二次自殺？
宋小默記得曾在鄉下聽老人說過，人死後，魂魄可以在人間停留七七四十九天，然後去自己該去的地方，或升天堂，或入地獄，再等待輪回做人。如果死人在凡間還有心願未了，他也一定會回來。而李正鎮又屬於哪種呢？他真的回來了嗎？
宋小默怔了怔，馬上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快速逃離519宿舍。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他再度聽到背後傳來一陣陣"嘿嘿嘿嘿……"的笑聲，幽幽地在屋裏回響，將人汗毛驚得根根豎起。
521的宿舍裏亮著燈。
"樸恩熙……"宋小默一邊敲門，一邊喊。
"砰！"門開了，樸恩熙從裏面走出來。
"恩熙……李正鎮他……"話剛說到一半，宋小默就停住了。他忽然感覺對方的神態很不正常。
樸恩熙好像完全無視他的存在，眼神空洞，身體僵直，走路的姿勢感覺不像是在走，而是被人提著往前邁步，或是有人推著一般。
他的腦海裏猛然冒出了一個詞-夢遊！
原來樸恩熙也有夢遊癥！這是宋小默萬萬沒有想到的，或許連樸恩熙本人也沒想到吧。
"樸恩熙，你醒醒……"
可是他絲毫不理睬宋小默的聲音，順著走廊往前走，動作僵硬，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宋小默倒抽一口涼氣，腦中的另一反應就是-詐屍！
事到如今，他決定跟著他，看看他到底去做什麽。
下了樓，樸恩熙繞了幾個圈，鉆到了校園的後花園。
望著黑沈沈的樹叢，宋小默心裏湧出難言的驚恐。
樸恩熙看了看四周，貓著腰，從灌木的空隙中潛行了過去，身影瞬間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宋小默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灌木叢可能是很久沒有人打理了，所以枝繁葉茂，刮在身上隱隱作疼。為了不被發現，他始終與樸恩熙保持著一段距離。
忽然，樸恩熙沒了蹤影。
宋小默蜷縮在兩棵芭蕉樹下，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他側耳傾聽，密密的叢林中似乎有一絲不和諧的聲響，像是輕微的喘息聲與腳步聲，正從後面朝自己逼近。
這麽晚了，怎麽還有人行走？
宋小默渾身顫抖，順手摸住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他握在手中，略微鎮定了一下，然而那聲音越走越近了……宋小默甚至覺得是李正鎮跟了過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極度的恐慌中，他猛然回過身，手裏的石頭拼命砸了過去……
"啪"地一聲，宋小默怔住了，眼前卻空無一人。
但，那不和諧的聲音又慢慢逼近……
莫名的恐懼完全占據了他的心，他開始後退，"砰"，後背撞在了一棵小樹上……
"是誰？"他低聲叫了一下。沒有人答應。他又拾起一根樹枝，向前一刺，毫不受力，刺在了虛無的黑暗中。宋小默實在沒有勇氣在這裏耗下去，他決定去找樸恩熙。
途中，他頻頻回頭，卻看不後面的"人"。
大概過了五分鐘，宋小默發現空氣變得越來越通暢，緊跟著，他看到了一個影子。
樸恩熙正坐在一棵老樹下，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過了一會兒，宋小默看見他跪了下來。樸恩熙的身體有些顫巍巍，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疊火紙，撒在了樹下。隨後，他用火機點燃了這些火紙，白色的火焰在夜風中迅速地燃燒著，再化成裊裊的輕煙飄散到空中。
宋小默吃了一驚。他漸漸看清了，在那棵老樹下，有一個小小的土丘-那分明是一個墳墓！
因為墳墓的面積很小，又隱藏在花園的密林深處，所以很少有人會註意到這些。即使有人看見了，也不一定把它跟墳墓聯系起來。
這個心理學研究生，大半夜對著一座小墳墓燒起了火紙-這真令人毛骨悚然。
那疊火紙很快就燒光了，樸恩熙又對著墳墓站了一會兒，然後就穿進另一片灌木，漸漸隱入黑暗中。
確定樸恩熙走遠以後，宋小默才敢直起身子來。他走到了老樹下的那座孤墳前，很奇怪這座墳居然沒有墓碑，不知道是誰的墓，或許墓裏埋著樸恩熙故去的親人吧？
宋小默感到身上一陣涼意，覺得這座小墳墓有些奇怪，但又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種感覺。他的腦海中閃現出無數的想法來：這麽小的墳墓裏應該埋著骨灰盒吧，或者是一些屍骨，比如小孩子的屍骨……
這時候，草叢裏閃爍著兩只綠幽幽的眼睛，"喵-喵-"地發出刺耳的怪叫。
美人蕉層層疊疊，像波浪一般地起伏著。
還有，那聲音又向他逼近了……
他急忙轉身，剛想叫起來，嘴巴卻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緊緊地捂住了。
"別怕，是我，安七七！"一個聲音消除了宋小默的恐懼，他全身松懈了下來。
"原來是你？"宋小默吃驚地問，"你怎麽來了？"
"我剛剛在這周圍逛，突然聽見有什麽動靜，就跟了過來，沒想到竟然是你們！"安七七說。
"是嗎？你是在監視我吧？"
"別說的這麽難聽，其實我是來找何智穎的！"安七七瞪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幸虧剛才我朝你丟的石頭沒砸到你！"
"你什麽時候朝我丟石頭了？"安七七一頭霧水。
"剛才我藏在草叢裏，好像有東西朝我靠近。"宋小默一怔，急問，"不是你嗎？"
"不是。"安七七十分肯定地答道。
宋小默心裏咯噔一下，說："這裏面有點邪門！樸恩熙大半夜夢遊出來，鉆進這個地方燒紙錢來了，真是難以想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夢遊？他平時看起來沒什麽問題啊！"安七七望著那個小土丘，問，"你感覺這裏面埋著什麽？死人？骨灰？還是……"
"你跟我猜測的差不多！也許……是那些失蹤的人頭呢！"宋小默憂心地說，"樸恩熙剛才的樣子，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我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他就像個僵屍！"
聽到宋小默的話，安七七不由打了個寒戰，他一直不想猜測下去的結論，竟被如此赤裸裸地擺在了面前。一個相知多年的老同學，卻突然發現自己對他其實一無所知，這本身就是一種寢食難安的惶恐。
"那好，挖！"安七七黑著臉，看不清表情，"如果事實證明他是兇手，我絕對不會手軟，無論他有多大的秘密，我一定會追查到！"說完，他卷起袖子，抓起地上的樹枝就刨了起來。
兩旁的草木黑糊糊的，顯得很陰森。
陰風一陣陣吹過來，樹葉"呼啦啦"響，一些火紙在頭頂翻來飄去……
宋小默也加入了挖掘之中。
一會兒，兩人終於挖出了一個黑洞洞的土坑，又深又大，像地獄的入口……
"奇怪，挖這麽深了，裏面好像並沒有什麽東西。"宋小默失望地坐在了草地上，凝視這個土坑。
安七七沒說什麽，站起來伸伸懶腰，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這時候，宋小默的心忽地竄到了嗓子眼裏，他摸到了一縷細細長長的東西，然後一屁股跌坐到了後面。
"你膽子挺小啊！什麽嚇著你了？"安七七問。
"不是，我摸到了頭發……土裏有人的頭發……"
漫天散布的星星，靜靜地將幽冷的光芒落到他們身上。兩人對視，發現對方的眼中都含著光影。安七七迅速彎下腰，瞇起眼睛仔細看，接著慢慢用了力，像拔蘿蔔一樣把"頭發"從土裏拔出來……
宋小默一陣顫栗-夜色昏暗，他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人的腦袋。
潮濕的土腥氣從四面滲出來，夾雜著墳墓的氣息。
"這哪是什麽頭發啊！"安七七扯掉纏繞在一個圓罐子周圍的細繩，舒了一口氣道，"不過是一個罐子而已。"
罐子被輕輕打開了……
風一吹，他們聞到了火葬場煙囪裏的味道……
可是，這裏面裝的究竟是誰的骨灰呢？
今天又是誰的忌日？
離開那個小墳墓，宋小默跟著安七七又溜到了519宿舍。奇怪的是，屋子裏那個吊著的"李正鎮"不見了。
故事進入了一個新的迷宮。
"你又是在做夢吧？"安七七四下搜尋著。他懷疑宋小默的臆想癥又發作了，要知道他曾親自檢查過李正鎮的屍體，更何況死者的頭早不見了。
"今天真是活見鬼了！"宋小默腦子裏一片混沌。
"我看你最近確實夠累的，要註意多休息！"安七七看了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何智穎找到了嗎？"宋小默問。
一談到這個話題，安七七有些緊張，隨口敷衍道："沒……沒有，我一定會全力調查的！放心吧，沒事兒的！"
"她會不會已經……"
安七七冷冷地打斷了他，"別胡說了，可能她只是出去散心了，想獨自呆幾天！"
"可她為什麽不跟我聯系呢？"
安七七沒法回答，轉身走了。
回到520宿舍，宋小默背靠著門，仰頭望著天花板，回憶著剛才的經歷，一陣雞皮疙瘩爬上了後背，他仿佛覺得自己身後站了個人，透明的人，沖著他的脖子呼吸，白骨蒼蒼的十指纏繞在他的眼睛上、喉結上，獰笑著，磨牙……
他心中茫然一片，越是努力想這些，心臟竟越來越痛。他隱隱不安，這劇烈的心痛似乎不是第一次了，他捂著胸口，大口喘息，但腦中還在頑強地想。
他只想到了一個字："逃！"
次日，宋小默決定搬出宿舍，去校外租房。他在網上投了求租信息，並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
中午，有人給他打電話。
"是宋先生嗎？"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對，是我！"
"你是不是想租一個一室一廳，帶室內衛生間和廚房的房子？"
"沒錯！"
"是這樣的，我這裏剛好有一處房子，不知道適不適合你！"
"說說情況！"
"我看過你的資料介紹，你是大學生吧，房子距離你的學校稍稍有點遠……不……其實坐公交車的話也就二十分鐘的距離……如果你來的話，我可以給你優惠……"
"那房子怎麽樣？"
"是棟別墅，本來是留給我兒子結婚用的，但他現在出國了，所以我決定把它租出去……租金好商量的，主要是我這個孤寡老人太孤單了……"老太太解釋著，又反復保證，"價格絕對不貴，我挺樂意租給你們這些大學生的！"
宋小默有些心動，說，"請留個地址吧，我呆會兒去看看再說！"
"木欒大道14號！"
"好的，呆會見！"
公交車行駛了將近四十分鐘才到木欒大道，比老太太說的路程幾乎長了一倍。
宋小默發現，木欒大道其實就是郊區的一條小馬路，地方略微有些偏，而木欒大道14號是一棟歐式風格的小樓，整棟建築分成三層，占地廣闊，看上去像個大倉庫。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白墻都變成了深灰色。綠色的藤蔓爬滿了外墻，將整棟別墅緊緊地包裹了起來。在陰郁的天空下，這棟綠色的樓房孤獨地矗立著，又酷似荒原上的古代遺址。
宋小默踏著一地軟綿綿的草坪，向那棟綠色的別墅走去。
樓下站著一個駝背的老太太，正瞇著眼睛看著他。
"您好，我是來租房的！"
"你就是宋先生吧？"
"嗯，叫我小默就可以了。您的房子不錯，環境還挺幽靜的……"宋小默說了些客套話，又不免有些尷尬地說，"不過……這麽好的房子，我可能租不起……"
老太太笑了，咧開沒有牙齒的嘴："價格不是問題，就按一般一室一廳的價格算，好嗎？"
宋小默不禁狂喜，使勁點了點頭。
"來，我先帶你看看房間吧！"老太太勾著身子，步履緩慢地向前走。
進門是一道長長的走廊，堆放著一些舊家具和雜物。室內的光線有些黑暗，四面很安靜，又有些陰冷。木質的地板在腳下發出空洞而單調的聲音，仿佛是兩人沈重的心跳。不知為什麽，宋小默有了一種走進古代地宮的感覺，他稍稍有些害怕，但老太太和藹的笑容打消了他的恐懼。
越過走廊，進入一個房間，老太太伸出手在墻上摸索了一會兒，整個房間猛地亮了。
宋小默一下子沒適應過來，眼睛眨巴半晌，才見到了天花板上的一盞電燈。他粗略估算了一下，這個房間大約有六七十個平方左右。家具還很齊全，有一個黑色的大沙發，前面的墻壁下掛著一個十九寸大小的電視。只是墻上布滿了灰塵，還有經年累月的汙跡，一些天花板表面都脫落了，呈現出斑駁的樣子。
他在房間裏走了幾圈，發現右邊的角落裏還有一道樓梯通往樓上，中間用木門隔開，看來可能是個復式。臥室很大，結構也很合理，睡眠極佳。廚房裏有天然氣竈和一臺冰箱，他拉開了冰箱，看到裏面還冒著冷氣。也許是空置太久的緣故，房子裏散發著一股陳腐的味道，讓他感到一陣胸悶。
"就是這裏了！"老太太笑瞇瞇望著他，解釋道，"這個房間好久沒人住了，有點臟，打掃打掃就好了！你感覺怎麽樣？"
"還行吧，挺寬敞的！"
"那你什麽時候搬進來！"
"會很快，最遲也是今天下午！"
"好的。"
"對了，這棟別墅裏就你一個人嗎？"宋小默覺得這個老太太挺孤單的。
"不，加上你一共六個人！"
宋小默沒再問什麽，又閑聊了幾句，隨即走出了這棟別墅。
下午四點，安七七再次來到HY大學。樸恩熙恰好上課去了，宋小默正在房間裏整理東西。
"這鬼地方真是不能住了，跟牢籠似的，今天說什麽也要搬出去……"宋小默邊收拾，邊跟安七七聊一些最近的經歷和感受。
安七七坐在沙發上，靜靜地聽著，他將發生在宋小默身上的事情在腦海裏過濾了一遍，卻始終理不出頭緒。盡管他一再強調說那些恐怖現象皆是因宋小默的心境而生，但他內心深知，這一切未必這麽簡單的，不排除什麽東西暗中在操控著，比如宋小默說又見到李正鎮的自殺，可回來以後卻沒了蹤影，還有樸恩熙昨夜的反常行為，這些都有什麽聯系呢？
宋小默整理完畢，兩個人費了好大一會兒工夫才把東西弄上車。隨後，"現代"車一路飛馳，向木欒大道14號奔去。
四十多分鐘後，車在別墅門前停了。
房東老太太和一個中年婦女開門出來了。
"您好，我搬過來了，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來幫忙的。"宋小默介紹道。
"歡迎，我姓張，以後你們可以叫我張奶奶。"老太太點了點頭，又指著旁邊的中年婦女道，"這是我家的保姆，李嬸。"
李嬸的個子不高，頭發盤了上去，用一根紅木的針簪穿過，眼角邊有塊烏黑的胎記，一雙精幹的眼睛緊緊地註視著兩人，嘴角露出一絲無法琢磨的微笑。
"很抱歉，我要去給孫子買水果，就不陪你們了。"張奶奶提著籃子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對宋小默說，"你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找李嬸，現在你跟她去辦手續吧。"
"好的，謝謝！"
"跟我來吧！"李嬸帶他們走進了別墅。
兩人提著兩個沈甸甸的大旅行包，緊緊地跟在後面。
"行李先放在一樓吧，我住二樓，來我房間辦理手續吧。"
"好的。"宋小默如釋重負，沖安七七說，"你就在這兒等我好了。"
安七七點頭答應。
"你好像不是韓國人吧？"李嬸邊走邊問。
"是的，我是中國人！"宋小默跟李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覺已邁上了一道旋轉樓梯，鐵欄桿上積滿了厚厚的鐵銹。在樓梯上轉了一圈，就來到了二樓。迎面又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光線很弱。李嬸按了按墻壁上的一個電燈開關，燈亮了。疏落的燈光點綴在昏暗中，非但沒有沖淡黑暗，反而有種被吞噬的感覺。
這時候，不遠處隱約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房子裏發出奇特的回音。
"這裏還住著誰呢？"宋小默好奇地問。
"以後你會見到的！"李嬸一擰門栓，打開了一個門。
宋小默沒有多問，緊隨李嬸步入房間。房間裏布局很簡陋，只有一張大木床、幾把椅子、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和一個大衣櫃。宋小默找了張椅子坐下，看到李嬸彎著腰，在床板下翻了很久，拿出一本泛黃的登記簿來。
"在這裏登記一下吧。"她翻到了新的一頁，遞到宋小默手裏。
登記簿的紙張有些泛黃，並帶有濃烈的黴爛味道。宋小默屏著呼吸，在李嬸的指導下，飛快地將相關資料填完。
"好了，沒事兒了，你回去整理自己的房間吧！"
"那我的鑰匙呢？"
"哦。"她掏出一大串鑰匙，瞇著眼睛找了半天，才異常慎重地將其中的一把交給宋小默，"一定要保存好了。"
"好的，知道了！"宋小默關門走出了房間。
頭頂的燈光很暗，照在一片揚起的灰塵上，像是一團濃霧。就在他使勁揮手撥開霧團的時候，耳畔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是喘息聲和腳步聲。
他本能地向後一轉身，走廊裏的光影扭扭曲曲的，但空無一人。
會不會是宿舍裏那陰魂不散、躲在後面的東西又跟來了呢？他一下子緊張起來。
"這棟樓上一共住了六個人，走廊的兩側都有房間，或許那聲音是從房間裏面傳出來的，我是不是太敏感了些？"宋小默在心裏琢磨著，並小心翼翼地走下樓，看見安七七正坐在一張圓凳子上埋頭抽煙。
"你怎麽了？臉色咋這麽白？"
"我覺得這房子的空氣有些怪。"
"一般老房子裏都有這麽一股怪味，這很正常啊！"宋小默滿不在乎地說，又譏笑道，"安大警官，你現在怎麽也變得疑神疑鬼的了？"
"多疑，本來就是一個警察的職業特點。"
"如果真是這麽簡單就好了。"
安七七頓時不說話了，埋頭鉆進宋小默的房間。打開幽暗的電燈，裏面堆積的家具立刻彌漫起一股灰塵。接下來，兩人足足花了近三個小時，才清理掉了不知多少年積澱下來的灰塵，並把家具重新放置好。
"終於有個新家了。以後再也不用理會學校宿舍裏的那些恐怖事情了。"
"好累啊！我也該撤退了。"
"今天可真是謝謝你了！我請你吃飯吧。"
"算了，我看你今天也開不了夥……"說完，安七七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別墅，鉆入車中……
天色漸漸地黑了，夜幕下的別墅一片靜謐。宋小默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緩緩地下沈，一直沈到夜的深處。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隱約聽見似乎有動靜，一下就豎起了耳朵。
天啊！又是喘息聲和腳步聲……
"篤……篤……篤……"
黑夜裏幽靈般的腳步聲，正踏在地板上，悠悠地飄蕩在整棟房子裏。
-聲音不在隔壁，就在他自己的房間裏！
一種莫名的驚恐油然襲來，宋小默感到有一根根刺正隨著喘息節奏一下下地刺入他的腦髓。他猛地轉過頭，朝旁邊看去。借著幽幽的夜色，他看見黑色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她穿著白色連衣裙，臉朝上躺著，平平的，直直的，像一具死屍。她的臉比連衣裙還白。
"誰？"宋小默顫巍巍地問道。
那個人沒有答話，身子慢慢地升起來，直挺挺地懸浮在半空中，慢慢向宋小默移過來。
宋小默全身骨頭酥軟，慢慢轉著腦袋盯著她，已經傻了。
那個死屍一樣僵硬的人懸浮在宋小默的頭頂上空，臉依然朝上，雙臂貼在身體兩側，長長的頭發垂下來，垂到宋小默的臉上……
他聞到一股幹枯的味道。
突然，她的身子一下就翻了過來，依然直挺挺地懸浮在半空。
宋小默看到了她慘白的臉，一雙眼睛閃著綠瑩瑩的光，始終斜視著宋小默腦袋旁邊大約一尺遠的地方……
宋小默猛地睜開眼，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眼前黑蒙蒙的。
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摸了摸，什麽都沒有，這才透了一口氣。
四周悄然無聲，像墳墓。
不知不覺間，一個女孩幽幽的聲音從樓梯那邊傳了過來："你回來了……"
那令人心悸的聲音透過緊閉著的木門傳入他的耳朵，仿佛在焦急地召喚他。
宋小默的頭皮一炸，"撲棱"一下坐起來，兩眼就直了……
他死死盯著門邊樓梯的那方位，大腦在飛快地旋轉，驟然意識到：裏面有人！
電燈開關在宋小默的床頭，一條黑色的繩子正垂著。他伸手摸到了它，輕輕一拉-
"啪嗒！"
燈沒亮。
"是不是停電了？"他戰戰兢兢地問了句。
然而，這聲音似乎刺激了裏面的那個"人"，她馬上又說了一聲："你回來了……"
宋小默幾乎崩潰了。他在黑暗中摸索著，一點一點地移到床邊，伸出腳，插進鞋子裏，接著，躡手躡腳地朝門口走去。他的雙腿哆嗦得厲害，心臟幾乎要從嘴裏跳出來……他一定要盡快逃出去。
終於，他走到了門口，憋足一口氣，用力一拉，"吱嘎"，門開了。
但是……但是……她已經站在了他的眼前！
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剎那間遍布他的全身。
"宋小默！"
迎頭一個沈悶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他定眼一看，是李嬸。
"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宋小默驚魂未定："我……我那房間……房間裏有人！"
"不可能吧？"李嬸看起來也很吃驚。
"就在我房間裏樓梯……樓梯通向的那……那一邊！"
"絕對不可能，那……那裏面不可能有人！"李嬸神色凝重，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這一切都被宋小默看在眼裏，他意識到這裏面一定有什麽問題。明明是個復式，為什麽要關閉通往二樓的房間呢？那地方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隨後，兩人一起回到那個房間。李嬸的手在墻上一摸，燈亮了。
不可思議的是，裏面聲息皆無，方才動靜相間的房間變得死亡般沈寂。
宋小默扶著欄桿，"噔噔噔"走上樓梯，心跳卻莫名其妙地加快了。當他的手剛剛接觸到門時，李嬸卻冷冷地說："別動！"
"為什麽？"
"裏面什麽也沒有。"她的眼睛怔怔地盯著宋小默。
兩人對峙了幾秒鐘，宋小默最後還是放棄了："好吧，但願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李嬸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想說什麽最終又咽了下去。
"小默，早點睡吧，晚上最好別到處走動！"說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一切都像是夢幻一樣。直到現在，宋小默還不敢確信這是真的。為了逃避校園裏的恐怖現象，他猶豫再三才搬出來，但晚上卻發現已經睡在另一個"異度空間"了。如今是不是也在重蹈覆轍呢，不知前方有什麽樣的兇險在等待著自己。
難道這就是命運嗎？難道註定是不可逃避的嗎？
熄了燈，他躺在床上，卻再也無法入睡了。他總覺得自己一閉上眼，便看見一個白衣女人漂浮著，向他一步步逼近，當她靠近他以後，他赫然發現，她的頭是用一個鬼娃娃縫制的，然後耳邊回蕩著那個聲音："你回來了……"
萬般無奈之際，宋小默用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現在，也許只有親情，才能讓他幾乎絕望的心再重新振作一次。
"媽，是我。"一聽見母親的聲音，宋小默不由吸了吸鼻子。
"兒子，這麽晚打來，是不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兒了？"
"沒。"他呆了呆，問，"我爸呢？"
"他睡得跟死豬一樣，要不，我把他叫起來？"
"不，沒什麽事兒，我就是有點想你們了！"
"媽也挺想你的，韓國那麽遠的地方，你一年才能回來一次，我跟你爸有時候覺得你長大了，也不好意思讓你經常回家看看，怕你多了一些牽掛……沒事兒，做好你自己的事，媽永遠在背後支持你。"
"我知道。"
"對了，那次大手術以後，你的身體出現過什麽問題沒？"母親問。
"沒有啊，我現在身體很健康，您不要擔心了！"
"那我就放心了……本來我跟你爸都反對你來這所學校的，但你……"母親欲言又止。
宋小默察覺出母親對他隱瞞了什麽，忙問："為什麽？這裏面有什麽問題沒？"
"沒……沒什麽，只是怕你在國外不習慣罷了！"
"真的？"
"是啊，媽怎麽會騙你呢？"
這時候，宋小默聽見話筒裏咳嗽一聲，好像是父親被吵醒了。
"媽，您多保重，不要擔心我，我很好……再見！"
掛掉手機，父母的影子在腦海裏來回晃著，但漸漸的，內心卻平靜下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熟了，感覺進入了一個溫暖柔軟的世界，就像回到了母親的子宮，在靜靜熟睡。
第二天，一直快到中午的時候宋小默才醒過來。
醒來以後，他模模糊糊地記得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他們在一起唱歌、畫畫、做飯、洗衣服；他們在湛藍的天空下放風箏；他們在櫻花漫天的晚風中十指緊扣；他們在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的午後，騎著單車風一般掠過古色古香的小巷……他清楚地感覺到夢中的自已還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已的臉，臉上的淚水似乎還沒有完全幹涸。那個夢境竟然如此逼真，如果不是一覺醒來，他差點兒就要認定那些事是真的發生了。
這時，他聽到外面有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大概是一對母子。男孩的年齡很小，聲音很稚嫩。
宋小默穿好衣服打開了門，然後循著聲音的方向，輕輕地走了過去。畢竟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認識一下周圍鄰居是很有必要的。
忽然之間，一團白色的影子，從走廊的拐彎處一晃而過。
"誰？"他叫了一聲，下意識地追了過去，那個影子似乎要往樓上跑。
"大白天還敢出來嚇人，我今天看你往哪裏跑！"宋小默使出渾身力氣，朝那個白影緊追不舍。終於，在走廊的一個拐角處，他一口氣逮住了它。
然而，那並不是什麽"鬼"影，而是一個大約六七歲的小孩。他穿著一身白色的童裝。
"放開我！"孩子不停地掙紮。
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宋小默一下子楞住了，仔細一打量，失聲道："童童！"
"放開我！"童童的眼神顯得驚恐和可憐，像一只被獵人捕獲的小鹿。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又臟、又舊、又有些破的鬼娃娃。鬼娃娃的臉上竟然還畫著很多惡心的雀斑。
但這個鬼娃娃的眼睛似乎是有生命一樣。他訝異地發現，不管童童的眼睛轉到哪兒，那個洋娃娃的眼睛也好像跟著轉到哪兒，好像洞知他的心意似的。
宋小默緩緩地松了手，不可思議地問："童童，你怎麽會來這裏？你還認識哥哥嗎？"
童童頓了一下，像是很不可思議地說："哇，是你呀？"
"你不在古董店嗎？"
"媽媽離開以後，阿姨就帶我來這裏住了。"童童兇巴巴地瞪著他，埋怨道，"都怪你！你為什麽追我啊？我的娃娃都被你嚇壞了！"
"嘿嘿，誰叫你先嚇唬哥哥的啊……對不起，哥哥向你道歉！"宋小默拉住他的手，邊走邊問，"你阿姨住在哪個房間？"
"我帶你去吧！"
"童童，你經常在這裏嚇別人嗎？"
"才不呢，這裏本來就沒幾個人了！"
下了樓梯，拐了一個彎，童童敲響了一個房間的門。
"進來吧。"秀子的聲音從門裏傳來。
宋小默小心地打開了房門，慢慢地走了進去。
"小默，你怎麽來了？"秀子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遲疑了好長時間才問道。
"我昨天下午才搬進來的，沒想到你們倆也住這兒，看來我們真是有緣人啊！"宋小默笑道，他忽然發現，一段時間沒見，秀子變得更加憔悴了，臉上缺乏血色，看起來一臉的病容。
"是嗎？那你打算在這裏住多久？"
"不一定，也許過幾天就走，也許會住上幾個月！"
"唉，我建議你還是趕快搬走吧！"秀子神色凝重地說。
"為什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宋小默一臉困惑。
"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
"為什麽？能告訴我原因嗎？"宋小默越聽越茫然不解。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強烈的咳嗽聲。宋小默從貓眼裏一瞄，李嬸正站在過道處，一雙渾濁的眼睛瞪著他，眼睛裏露出些許警告的意思。她可真是神出鬼沒呀！
秀子也察覺到什麽，嘴裏的話立刻拐了個彎："沒什麽，我就是覺得這裏距離你學校挺遠的！"
"昨夜你們聽見什麽動靜沒？"宋小默壓低聲音問。
"哦？什麽？"
"反正就是人走動的腳步聲，還有喘息聲。"
秀子怔了怔："沒……沒聽見啊，我們昨晚睡的特別早！"
不經意間，宋小默從她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奇怪的表情，她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又似乎是在惋惜什麽。
"可惜啊，你走不了了……"童童冷不丁冒出了一句。那口氣陰森森的，絕對不像是從一個小孩子嘴裏發出來的。與此同時，那個鬼娃娃的眼睛又轉了過來。
宋小默悚然動容。
"胡說什麽呢，童童！"秀子瞪了孩子一眼，臉上隨即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來，"真不好意思，你知道的，童童這孩子就喜歡胡言亂語，別見怪啊！"
"沒什麽的，小孩子嘛！"
接下來，秀子沒有話了，童童也在一旁冷冰冰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好了，我有事先走了，我就住你隔壁不遠處，需要幫忙可以直接在走廊口叫我……"宋小默說完，出門穿過長長的走廊，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哢嚓一聲，門開了。
突然，他聽見"咯吱咯吱"的響動。他愕然走到臥室，卻看見醫院裏那個死去多時的小女孩慢慢地坐起身來。緊接著，她的眼睛睜開，閃爍出碧綠妖異的光芒，跳下床，赤腳向自己走來……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21 PM
第十八章 子夜心慌慌
安七七來到警局的時候，小南已在辦公室等候多時了。
"哎呀，小南，你最近的精神狀態比以前好多了，是不是又給我帶來了什麽好消息？"
"你猜猜看？"
"又換女朋友了吧？"
小南顯得毫不介意，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往桌上一放："看看這是什麽？"
"嘿，女友照片都帶來了！"安七七瞥了一眼，立刻怔住了，"李正鎮！"
"你再仔細看看，是他嗎？"小南提醒道。
安七七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起來。照片上的人無論是在臉型上，還是在身材上，都跟李正鎮有些驚人的相似，但隱隱又有些不像。也許是拍攝的角度稍稍有些遠的緣故，細節看起來不是很清楚，光線暗淡，拍攝時間應該是在傍晚左右。
他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喃喃道："難道是趙正民？"
"我分析應該就是李正鎮的哥哥！昨天下午五點二十分，一個HY大學的學生，在練習攝影的時候偶然拍下的，地點就在學校周邊的一個垃圾筒邊。當天晚裏他洗出這張照片後，發現上面的人好像是死去了的李正鎮，困惑之中，就連夜交給了警方，今天早上我才收到這張照片……"
"李正鎮早死了，莫非宋小默後來所看到的就是這個人？"安七七兩手交握，露出思索的神色。
"現在還不能完全確信他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如果他真是逃犯趙正民，我想，這對破案會有很大的突破。"
"當然，一個潛逃兩年的罪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出現的，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那下一步該怎麽辦？"
安七七精神大振："刻不容緩，趕快報告金組長，這是個重大線索，別讓他總是感覺我們像是窩囊廢似的。"
赤腳的女孩一步一步向宋小默迎面走了過來，似乎一下子穿過了他的身體，隨後消失了。
難道我的臆想癥又嚴重了？宋小默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胃裏一陣抽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慢慢離開了房間。
秋天的午後，刮了一場大風，本來晴朗的天空忽然一下子黑了下來，落滿梧桐樹葉的長街深邃而寂寞。宋小默雙手插在袖口裏，低著頭，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街上幾乎沒有一個人，連汽車都極少。立交橋下，一座座水泥柱子插在這個城市裏，把前方的長街擠壓得深不可測，仿佛是等待著吞噬宋小默的巨口。
就在宋小默搖搖晃晃擡起頭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前面大橋的中間。人影融合在風沙中，縹緲虛無，仿佛一個幽魂或者黑夜裏濃烈的空氣。宋小默怔了怔，指著那虛無的人影："為什麽一直糾纏我？你到底要幹什麽？"
那人影幽幽嘆息了一聲："我要你幫我報仇！"
-他就那個死去的李正鎮。
"怎麽報仇？"宋小默瞪著眼睛問。
"那個隱藏在背後的……鬼！"
"為什麽要找我？"
"因為下一個可能就是你！"李正鎮"嘿嘿嘿"笑了起來，"只有跟我合作，你才有可能免受災禍。"
"你……是人是鬼？你到底是誰？"
"嘿嘿，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死了的朋友啊。"李正鎮說，"我來自地下……七七四十九天內，我是不會離開的，我必須完成自己未了的事情，我要報仇，所以需要你的幫助。"
宋小默聽得目瞪口呆，使勁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你……你要做成什麽事？對付鬼？鬼在哪裏？你怎麽對付他？"
"鬼就在你身邊，它害死了很多人，也害死了我。我現在找不到它，所以需要你去把它引出來！"
"憑什麽拿我當誘餌？"
"因為是你間接害死了我！"李正鎮冷冷地說，"我說過，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疏忽，我就不會那樣白白地死去。對不起，那天我不應該在宿舍裏嚇唬你，其實我已經是個鬼了……但害死我的這個鬼更厲害，隱藏的也很深，你必須跟我配合，我們一起消滅它！"
宋小默更加驚訝，剛要說話，猛然間看見李正鎮的背後飄過來兩團白色的暗影。風沙太大，他的眼神有些蒙，他擦擦眼睛仔細看，那暗影竟然是兩輛並排行駛的汽車，徑直朝李正鎮撞了過來！
"快躲開！"宋小默大喊。
李正鎮一楞，一轉頭，右面的汽車已經離他不足兩米。他知道後面有汽車，卻沒註意到這汽車要置自己於死地，驚駭之下他往右側一跳，但是仍然沒有逃開汽車的撞擊。"砰"的一聲響，李正鎮飛出數米，重重地摔在橋面上。兩輛汽車風馳電掣般掠過，然後猛然掉頭，照著他碾了過來。
李正鎮一躍而起，翻身躍過了橋欄，跳下十多米高的橋下。宋小默驚叫著跑過去趴到欄桿上往下望去，他驚訝地發現，在大風中，李正鎮竟然沒有垂直地墜下去，而是在空中劃出個弧形，像是禦風飄零般輕飄飄地落在橋下面！但他顯然受了傷，仰頭望了望橋上，身子趔趄了幾下。這時，那兩輛汽車已經停住，下來幾個人趴在橋欄上看了一下。
李正鎮仿佛一笑，沖宋小默招招手，一瘸一拐地走了起來，漸漸消失在一個高樓的拐角處。橋上幾個人分頭行動，其中三人上了一輛車，飛快地駛到橋下，往右一轉，追了過去。剩下的三人呆在原地搜索著什麽線索，還有一人朝宋小默走了過來！
這一瞬間的搏殺令宋小默目瞪口呆。對方出動六七個人、兩輛車獵殺李正鎮，雖然將他撞傷，但那李正鎮竟然在如此被動的局勢下成功逃脫。
這些人為什麽要追殺李正鎮呢？
他們是什麽人？
是捉鬼的嗎？莫非他們是現代韓國版的茅山道人？宋小默茫然看看四周，方才的搏殺像是在做夢。
陌生人鷹一樣的目光盯著宋小默，面無表情地問："那個人究竟對你說了些什麽？"
"他什麽也沒說！"
"告訴我！他住哪裏？"陌生人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他是孤魂野鬼，我怎麽知道他住在哪裏呢？"宋小默沒好氣地回應著，心想，這個人的年齡最多有三十初頭，氣質尚佳，可態度卻如此傲慢，他究竟是誰？
陌生人停頓了幾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他哪裏是什麽鬼啊？我看你是糊塗了。"
"實話告訴你吧，剛才那個人我認識，已經死了好些天了！"
"你說的人叫李正鎮吧？"
"對呀，你們為什麽要追殺他？"
"我們只是抓一個逃犯而已！"
"逃犯？"宋小默越聽越糊塗了。
陌生人見他確實什麽也不清楚，直截了當地說："他不是李正鎮，也不是鬼，而是李正鎮的哥哥，一個曾經越獄的逃犯罷了……我們找他很久了，希望你把你知道的情況如實告訴我們。"
"啊？他是李正鎮的哥哥？"宋小默一下子呆了。原來自己在宿舍裏看見的"鬼"，並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哥哥。
"他們兄弟倆長得有些相像……這兩年來，他一直潛伏著，直到李正鎮死後才出現，我們也是剛剛接到情報後才進行抓捕行動的，沒想到還是讓他跑了。"陌生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又補充道，"他是個殺人重犯，我希望你不要隱瞞什麽。"
宋小默察覺出對方是警察，也表現的十分配合，說："我也是受害者，他在宿舍裏裝神弄鬼，害得我都搬出宿舍了。剛剛他還想嚇我，幸虧你們及時趕到。"
這時，那人的手機響了。他接了會兒電話，然後匆忙地走上汽車，隔著車窗對宋小默說："我還會找你的！"說罷，汽車"吭哧"一聲跑了。
望著漸漸消失的尾燈，宋小默喃喃地問："這個警察是誰呢？如果那個嚇自己的人真是李正鎮的哥哥，他報仇為什麽要拉上自己呢？"
在教授那兒聽了一節課，宋小默就無精打采地離開了教室。
回家的路上，宋小默撞見了房東張奶奶和李嬸。
"小默，回來了！"張奶奶還是很和藹地沖他打了個招呼。
那個李嬸挎著籃子，神色古怪地盯著他。
宋小默瞥了籃子一眼，問："張奶奶，還是給孫子買水果嗎？"
"是啊，我孫子可喜歡吃水果了！"張奶奶一提孫子就高興的合不攏嘴了。
宋小默隨便寒暄了幾句，就朝別墅的方向走去。
"哥哥……"
剛走到別墅大門邊，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宋小默回過頭去，只見童童楚楚可憐地站在身後，大眼睛裏滿是淚水。
"怎麽了？"他連忙問，蹲下去幫童童擦臉上的淚痕。
"哥哥，我的娃娃生病了。"童童嗚嗚地哭著。他的鬼娃娃正放在草地上，那玩意兒的眼睛閉著，看起來確實是病怏怏的。
"沒事兒，大不了不要了，哥哥再跟你買其他的玩具，比如變形金剛，多啦A夢……"
"我不要，我就要它，我要給它治病。"童童搖著頭，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它很疼很疼，哥哥，你相信嗎？我是有感覺的。"
"好了，哥哥知道了，娃娃得的是什麽病啊？"宋小默哄著他說。
"它的腦袋壞掉了！"他指了指鬼娃娃的頭，眉頭擰得打結，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
"嗯，童童不哭，不哭，有什麽困難哥哥一定幫你！"
"真的嗎？娃娃的病再不治療的話，會死的！"
宋小默一楞，隨即又失笑，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話來哄小孩子。
"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你又不是醫生，怎麽會治病呢？嗚嗚……"
"一般腦袋壞了，是要做開顱手術的！"
童童的眼睛一亮："那你快幫我把它的腦袋打開吧！"他雀躍起來，抓起草地上的鬼娃娃，變戲法一般不知從哪裏弄了一把小刀來。
宋小默笑著搖搖頭，接過鬼娃娃和小刀。當他正要小心地劃開鬼娃娃的棉花腦袋時，卻突然覺得鼻孔間隱約多了一股怪怪的味道，摻雜在清新的空氣，特別的難聞。不等他去尋找源頭，那氣味已經越來越濃，甚至讓他感到反胃。
他皺著眉頭，正想問什麽。童童搖著他的手："哥哥，快打開啊，快呀！"
宋小默輕輕地劃開了鬼娃娃的腦袋，恍然感覺有什麽液體流了出來，再定睛一看，心頭不由一震，一些鮮紅的血正從鬼娃娃的腦袋裏流了出來。
他頓時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童童，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哥哥，娃娃的腦袋打開了，怎麽流了那麽多的血啊，嗚嗚……"童童又哭了。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有人關切地在問。
宋小默緩過氣來，回頭看見秀子正好奇地望著他。他像遇到救星一樣，哭喪著臉說："這個鬼娃娃……這個……"
"流血了？"秀子一片茫然，隨即又走到垃圾桶邊，向裏面望了一下，便大聲地沖童童嚷道，"童童，你是不是又戲弄哥哥了？那只死貓的頭為什麽被你割掉了？"
宋小默飛快地跑過去，定眼一看，垃圾桶裏正放著一只死貓，腦袋已經不見了，渾身血淋淋的……
"我剛在房子裏打掃時，發現一只死掉的野貓，可能是吃了耗子中毒死了，我就叫童童拿出去扔掉了，誰知道這孩子……"秀子的臉色很難看。
話音剛落，童童就撅起了嘴，抓起鬼娃娃，從割開的口子裏，一把將一只小貓的腦袋扯了出來。那只小貓的腦袋光禿禿的，凸著兩只鼓鼓的眼珠子，顯然是被剝皮的。
宋小默根本沒辦法再看一眼，空氣中那種濃重的血腥味讓他幾乎要窒息。
那個有些可憐又可愛的小男孩，在他的眼裏突然間變得和那個被剝了皮的死貓一樣可怕和猙獰。他扭頭就走，嘔吐的欲望像洪水一樣湧上來。剛跑過花壇，便抑制不住地開始大吐。
夜半十分，他默默地註視著那個樓梯。
裏面有人嗎？真的有人嗎？是活人還是鬼，還是其他未知的東西？他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
終於，好奇心一點一點地戰勝了恐懼，他輕手輕腳地走上了那道樓梯，入口處有一把鎖。他忍不住又回頭瞥了後面一眼，確信無人，這才用手使勁掰了掰鎖，鐵銹斑斑的大鎖紋絲不動。遲疑了一會兒，他從兜裏掏出鑰匙，試探著把鑰匙插向鎖眼，卻依稀聽到彈簧"咯噻"一聲，鎖竟然開了！
難道註定是讓我進來的？一時間，他覺得這座屋子更為詭異陰森了。
宋小默心臟"咚咚"地猛跳不停，在門口冷靜片刻，然後用鑰匙頂著門輕輕一推，咿啞一聲，門徐徐地後退，轉出屋內的光景。
窗外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間透了進來，屋子裏朦朦朧朧的。
瞬間，他後背心的汗毛豎了起來。因為……因為……他又看見了那個詭異的微笑。
幾個"鬼娃娃"正蕩在半空中，它們都咧著嘴巴瞪著他，顯得陰森可怕！
宋小默輕嘆了一聲，開始巡視整個屋子。奇怪，這個地方有些似曾相識，他隱隱覺得什麽時候來過。件件物品都是如此的熟悉，卻又都閃爍著陌生的光澤。
房廳格局與男生宿舍並無太大的差別，正對面是客廳，左前方則是浴室。廚房在廳廊末端，右轉彎可通往臥房及儲藏室。
他忽然覺得很冷，全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一口氣跑進了臥室。
臥室盡頭的角落立著一個衣櫥，櫥門微開，緊鄰著一張單人床。床頭還有一臺老式電視和一盞臺燈。
宋小默心裏"咯噔"了一下，胃部不禁翻騰起來。與此同時，那個女管理員腐爛了的人頭又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金仁玄的房間！"他恍然大悟，喉嚨裏發出一聲呻吟。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我怎麽又來到這裏了？該不會是金仁玄作祟，暗中支配我進來的吧？他的心飛快地墜入恐懼的深淵，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逃脫命運的那根繩索了。
宋小默一步步走近了那個電視機，值得慶幸的是，那顆人頭並沒有出現他的視野中。他又摸摸了，無意間，電視機被打開了。
電視信號似乎不好，屏幕上先是彌漫著一片"雪花"，然後一排黑色的線條不斷地閃爍著，最後，又變成了一團模糊的畫面，隱隱約約像是一個人的影像。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電視機，耳中聽到電視機喇叭裏，傳出一陣奇怪而沙啞的聲音。
宋小默的心跳驟然加快了，電視機裏的那個人影實在太模糊了，他完全看不清他（她）的五官。而喇叭裏傳出的聲音晃晃悠悠的，以一種奇特的波長飄蕩在整個房間裏。
一瞬間，他的腦子裏掠過了那部日本經典恐怖電影裏的經典畫面--一個白衣女鬼正從電視裏爬出來，來到他身邊。撥開長發，露出慘白的臉，她的雙眼幾乎沒有瞳仁，其中的一只眼已經掉了出來，露出一個黑洞……
不，理智明明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他伸手去關電視機，誰知那關機鍵像是被釘死了，怎麽也按不動。他索性一把拉掉了電源，火星一閃後，插頭從墻上脫出。
"是逃走還是繼續留下來？"宋小默思想激烈地鬥爭著。逃走，意味今後將永遠生活在夢魘之中，生不如死；留下來，卻可能在探知真相之前，就已經被嚇得肝膽俱裂，驚怖而死。相權衡之下，宋小默終於還是橫下心來-與其坐著等死，還不如拼一拼，因為這種煎熬實在無異於淩遲之刑。
抱著拼死一搏的決心，宋小默反倒安定下來。他索性拉開了臺燈，目光向大衣櫥裏望去。
一些舊衣服吊在衣櫥裏，在昏暗的光線裏乍一看，就好像吊著幾個死人似的。衣櫥裏的衣服既有男裝也有女裝，有各種時尚的休閑裝、名牌西裝、真絲睡衣和色彩素雅的連衣裙。男裝大概是金仁玄穿過的衣服。那些女裝呢？難道是申美萱的……
宋小默來不及多想，便向床頭櫃走去。拉開抽屜，他發現裏面堆著許多照片。他拿了一張，看到照片上，一個漂亮的女孩正坐在一輛單車的後面，雙手攬著男孩的腰，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容……周圍是一些古色古香的小巷。
奇怪，這個場景怎麽跟夢中的一模一樣呢？宋小默楞了又楞，趕緊又拿了一張，這張是兩個人偎依著在一起十指緊扣的情景……女孩淡淡憂郁的目光，正凝望著頭頂漫天而下的櫻花……
當然，第三張就是藍天白雲下，兩人放風箏的情景。男孩高大帥氣，嘴角露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宋小默擦了擦手心的汗，繼續看剩下的幾張照片。在一張逆光的照片中，他儼然發現了一個人頭的黑塊。從大體輪廓上來看，那應該是個長頭發的人頭，至於具體的面部細節，因為距離太近，焦距沒對好，照片上一片模糊，看不出來。
這樣說來，就在按下快門的一刻，有人突然出現在跟前。
或許那不是人，而是鬼！
宋小默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僵住了，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離奇的夢？為什麽會是這樣驚人的吻合？夢中的那個男孩明明就是自己，但照片上卻……
為什麽？這一幕怎麽會進入我的夢境呢，是否我曾經也在現場出現過，或是有人將其植入我的夢境？一瞬間，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從他的腦海冒出來，他甚至想起了某些電視連續劇裏面所演繹的"轉世"：人死了以後，靈魂會轉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即是重生。然而，那些人轉世一般都是選擇嬰兒出生的時刻，也就是說對象是小孩。
宋小默想著想著，頓生恐懼，趕快把照片放回抽屜。
臥室的窗戶開著，爬山虎茂盛的藤蔓順著窗沿幾乎爬了進來，感覺像是在森林裏。關了臺燈，離開臥室，宋小默又環視了客廳一圈，最後步入衛生間。
衛生間的窗戶正對著月亮，光線不是太暗。他擰開水龍頭，洗了洗臉。冰涼的水濺到了上方的大鏡子上，使鏡面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宋小默用手梳理了一下頭發，卻無法看清楚自己的臉。他又左右搖擺了一下，但鏡子裏的人影卻紋絲不動。
他有些害怕了，開大了水龍頭，把許多冷水潑到了鏡面上。水流如瀑布般淌下，沖涮著鏡面上的霧氣，漸漸露出了幾道空隙……
-鏡子裏現出一個女子的身影。
宋小默驚得幾乎要叫出來。沒錯，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身影，鏡子裏分明顯示出一頭長長的黑發，還有纖細的肩膀和腰肢……
然而，他看不清她的臉，鏡面上有一團水霧沒有被沖散，正好遮擋住了她的眼睛。
驚恐到了極點，也就忘掉了恐懼-他連忙屏著呼吸，又把許多水潑到了鏡面上，更多的水流將霧氣沖散，終於可以看清楚鏡子了。
然而，那個女子卻突然消失了，鏡子裏變成了另一張臉。臉色發青，眉毛彎彎，眼睛驚恐而警惕地睜著，鼻翼急促地翕動。這又是誰的臉？
他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確定衛生間裏並沒有其他人。當宋小默意識到是自己的臉時，真的是大吃一驚，自己什麽時候變得如此陌生了？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鏡子裏的他準確地重復了自己的行為。
"剛才是怎麽回事？"看著這面鏡子，他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又是幻覺？
就在這時……
"你回來了……"
一個柔軟的聲音傳入耳簾。
"你回來了……"一個輕微的聲音在幽靜的空間裏傳出，宛如一枚果子砰然落地。
"誰？"宋小默情不自禁地說出聲來，幾乎要魂飛魄散了。
一個年輕的女子正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宋允兒！"他輕輕地叫了一聲。幾乎同時，她已緩緩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借著月光，他終於看清楚了，她不是宋允兒，只是有些相像罷了。更重要的是，這雙眼睛竟有些似曾相識……
她的臉龐是蒼白而纖細的，憂郁的目光淡淡地望著他。短短的瞬間，他驚呆了，這樣漂亮迷人的女孩子也許只能出現在夢中了。
當她的笑容再次綻放時，宋小默忽然反應過來-剛才發現了許多張照片，幾乎每一張都有她的臉。夢中出現的那個女孩不正是她嗎？
"你回來了……"女孩又開口了，這一聲，讓宋小默確定了眼前一切並非幻覺。
一個如此漂亮的女孩子，怎麽會生活在這裏呢？她究竟是人，還是鬼？在深夜裏遇見這樣的美女，簡直就是《聊齋》裏的情節：黑夜中投宿寺廟的文弱書生，突然遇到了美麗的少女……
宋小默不由有些飄飄然……
"你回來了……"女孩突然握住了他的手，用細小的聲音說，"仁玄，你終於回來了！"
宋小默立馬從沈醉中醒來，原來女孩認錯人了，她叫他"仁玄"，難道她是申美萱？
"仁玄，你怎麽不說話了？"女孩搖了搖他的手。
"申美萱？你是不是申美萱？"宋小默心跳徒然加速，這個女孩不是已經死了嗎？他稍稍強懾住不安的心神，決定先問個究竟，但恐懼還是從顫抖的話語中帶了出來，"金……金仁玄……兩年前就死了，你……究竟是人……是鬼？"
"太好了，仁玄，你真的回來了，我是美萱啊！"
宋小默連忙推開她的手，後退了一步，哆嗦著說："對不起，我不是他！"
女孩的雙眼茫然地註視著他，停頓了許久才說出話來："仁玄，你病了嗎？"
"告訴我，你從哪兒來？"
這一次，她不回答了，緊緊抿住了嘴唇，那雙眼睛瞪大了盯著宋小默，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
"對不起，小姐，我嚇住了你吧？"宋小默有些不好意思，忽然覺得這個女孩並不像鬼，但又一想，傻書生寧采臣不就是這樣被聶小倩迷惑的嗎？
"你不認識我了嗎？你以前都叫我美萱的。"她直直地盯著他。
良久的沈默後，宋小默暗想，聶小倩也不是壞人啊！這個可憐的靈魂並沒有以猙獰的面目出現。他感到釋然了，決定先假戲真做，嘴裏很不自然地叫了一聲："美……美萱！"
"嗯。"女孩露出了宋慧喬一樣甜美的微笑，又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角。
"我去開燈吧！"
"不要，我怕黑！"美萱趕緊搖了搖頭。
鬼怕光？宋小默在心裏念叨著。
"我們好久沒見了吧？"他故意挑起了話題。
"是啊，兩年了，我們都沒有見過。"
"兩年？"宋小默打了個冷戰，更加確信這就是申美萱。
"沒錯，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呢？"美萱的聲音低沈下來。
"怎麽會呢？"
"哼，你就是那麽狠心！"她白了宋小默一眼，不知什麽時候手裏已經抱了個鬼娃娃，撫摩著它的頭，幽幽地說，"你知道嗎？這兩年來，只有這些娃娃們陪著我，也只有它們不會拋棄我。它們都是我們的孩子啊！"
說這話的時，那個鬼娃娃的眼睛，詭異地看著宋小默，眼珠子黑的出奇，似乎只是兩個窟窿，而且還帶著一絲笑意。
宋小默渾身很不自在，硬著頭皮問："這兩年你都在哪裏呢？"
"我在……"美萱的眼睛突然變得很奇怪，像是聽見什麽似的，把宋小默往門外推去，慌張地說，"仁玄，快走，壞人又來了，他們不是人，都是鬼，他們會讓你下地獄的……"
宋小默一陣詫異，只聽從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的敲門聲。
"咚咚咚……"聲音很急促。
這麽晚了會是誰呢？難道是房東發現他進入這個房間了？
"美萱！我先出去了，你在這裏呆一會兒。"
"去吧，仁玄，我會等你回來的。"女孩點了點頭。
宋小默開門走了出去，為了不留下什麽痕跡，又順手將門鎖上了。
"咚咚咚……"敲門聲不絕入耳。
"誰呀？"宋小默大聲嚷了一聲，晃悠著走到門前。
剛開門，他立刻被一雙手抓住了胳膊。
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看到了一張驚恐萬分的臉。
"秀子？"宋小默一驚，問，"出什麽事兒了？"
"童童來你這裏了嗎？"
"沒有啊，怎麽了？"
秀子眼睛一紅，哽咽著說："童童不見了！"
"童童？"宋小默眼前立刻浮現出那個成天抱著鬼娃娃的小男孩。
"你先別急，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今天晚上，我是看著他入睡的，剛剛起來卻發現他不見了。"
"走，先到你家看看再說。"
兩人很快到了秀子的房間。
"難道他是自己出去的？"
秀子痛苦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媽媽死了，爸爸也不在了，他能去哪啊？"
"想想看，昨天，或者是最近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嗎？"宋小默走到童童的房間裏，看了看揉成一團的被窩。他把手伸進去，被窩裏已經沒有溫度了，這說明童童是在好幾個小時以前就離開了。他走到窗前，鋁合金的窗戶關得很好，外面是鐵柵欄，不可能從窗戶出去的。
"童童是一個很乖的孩子，平時很少獨自出去玩，我不相信他會自己出走。昨天，我帶他去給墓地看他媽媽了。回來以後他就不太說話了。"秀子跟在宋小默身後，緊張地來回踱著步說，"我實在想不出他為什麽會在半夜裏跑出去。"
"會不會在樓上？"
"我剛去問過房東老太太和李嬸了，他們都說沒見到。"
"這也奇怪了！"宋小默摸了摸下巴，覺得這件事確實很蹊蹺，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會毫無理由毫無預兆地離家出走嗎？
"小默……"秀子的神色顯得非常凝重，好像有什麽話欲言又止。
"什麽事兒？你說吧。"
秀子咬著自己的嘴唇道："上次，你不是問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什麽？"
她搖了搖頭，停頓了片刻後，忽然有些神經兮兮地問："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你說什麽？"宋小默呆呆地看著對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想應該是她。"
"是誰？你見到什麽了？"
秀子用一種非常奇怪的鼻音回答道："鬼！"
"這裏？你沒開玩笑？"
"兩年前，金仁玄和申美萱租過這裏的房子，只有短短的一個月的時間，就是現在的你那個房間。"
"你跟他們是什麽關系？"
"他們是我朋友，金仁玄喜歡收集一些字畫，我們在古董店裏認識的。"說完，秀子從抽屜裏拿出一副畫，攤開說，"這副油畫，是金仁玄送給我的，你曾經在我古董店的走廊上見過的！"
畫面上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正坐在一條小溪邊。兩條修長的腿，如水草一般在水中蕩漾。純凈清澈的眼睛，散發著動人心魄的美。微紅的嘴唇邊，顯露出柔和的弧線……
宋小默眼睛立刻瞪大了，這上面的女孩果真是剛才自己見過的女孩-她是申美萱！
她真的是鬼嗎？
"你覺得她還在這裏？"宋小默鎮定下來，故意順著秀子的口氣說。
"沒錯。"秀子把頭探到了門外，又回頭看了看宋小默，忽然壓低了聲音說，"小心她就在你身邊。"
宋小默心裏立刻一震，連忙四下看了看，周圍連個鬼影也沒有。
"那你覺得童童可能被鬼擄走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是擔心……"秀子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兩眼發直地望著門口。
正當兩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童童！"
"阿姨！"
秀子緊緊地摟著童童，隨即警覺地問道："童童你去哪了？"
"我看到她了……"
"誰？"
"就是帶走媽媽的那個女人！"童童冷冷地說。
秀子和宋小默相互對視了一下，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那後來呢？"
"後來她不見了，我找不到她了！"
"傻孩子，你不怕嗎？"
"我不怕，媽媽是個死人，她也是個死人，我不怕媽媽，還怕她嗎？"
"什麽？"宋小默立刻怔住了，盯著男孩的眼睛說，"童童，這種事情可不能亂說的。你跟著她做什麽呢？"
"愛信不信！我跟著她，想去找媽媽！"
"找媽媽？"秀子瞪著童童，嘴裏喃喃自語，"瘋了，都瘋了，我也快瘋了。傻孩子，你知道阿姨多擔心你嗎？"
童童到底還是個六七歲的孩子，看到阿姨發火的樣子也有些害怕了："對不起，阿姨，我知道錯了。"
秀子的兩行淚水從眼角緩緩滑落。
"好了，既然孩子已經找到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休息吧，我走了！"宋小默不想再呆下去，他擔心房間裏的那個女孩等急了。
"小默，謝謝你！"
宋小默笑笑："不客氣，我走了！"
"叔叔-"
童童從後面叫住了他。
"還有什麽事兒嗎？"
"小心點……"童童目光怪怪地看著他。
他剛想說什麽，冷不丁發現，這小孩臉上的表情，就和那個鬼娃娃一模一樣！
宋小默渾身冷颼颼的，疾步走出門去。
回到房間，他上了樓梯打開門，滿屋子轉了一圈，美萱不見了。他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就是一場夢。只是，誰知道這場夢有沒有醒來的時候呢？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23 PM
第十九章 紅燒排骨
接連的幾天，別墅裏一片平靜，生活似乎從此要安穩下去了。
宋小默的心卻變得越來越煩躁，那個美萱自從出現了一次後，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不知為什麽，他隱隱對她有了一些牽掛，甚至可以說是牽腸掛肚的感覺。他的腦海裏時常閃過她曼妙的身姿，那種復雜的情感無法形容。他有些身不由己了，一閉上眼睛，就感覺她好像還在面前，聲音細柔婉轉，叫人沈醉、沈迷、沈淪……
這天晚上，宋小默又失眠了，半夜從被窩裏爬了起來。他沒有開燈，輕輕地打開門，決定出去透透氣，睡在這個房間久了覺得渾身都要發黴了。
走廊裏一片寂靜，偶爾能聽見老鼠啃東西的"吱吱"聲。為了不驚動別人，宋小默特別小心地踮著腳尖往前走。
路過一個儲藏室，他忽然感覺有些異樣，他記得這個儲藏室的門平時是半敞開的，因為上面的鎖壞掉了，門也朽了，是關不嚴的……而現在，門關得很死，還有白光從上面的窗戶漏了出來，莫非裏面有人？
他趴在門上聽了聽，聽到屋裏傳出了稀哩嘩啦的聲音。
深更半夜的，誰在在裏面瞎翻騰什麽呢？就算是找什麽東西，也不用關著門吧。
宋小默的臉沿著門板滑來滑去，很幸運地找了個縫。
門縫中，映入眼簾的一幕很快就讓他驚呆了。
秀子拿著一把手電筒，正在儲藏室裏翻一堆雜物，像是在急切地尋找什麽東西，神情很緊張，臉上都是汗珠，平時梳得整齊的長頭也有些淩亂，幾綹頭發松散了下來搭在臉旁，這跟白天的秀子完全叛若兩人。
把所有的雜物都翻完了之後，秀子又開始摸墻沿邊的磚塊。她的速度非常快，不一會兒工夫，已經摸完了整個墻沿。接著，她又把耳朵貼近墻，伸出手指輕輕敲擊，墻壁發出篤篤的聲音，實沈沈的。
這儲藏室裏到底有什麽東西吸引秀子的呢？
宋小默越看越感到事情不對頭：照秀子說這棟別墅鬧鬼的話，她是絕不會來這裏租房的，更不會大半夜鉆進一個黑屋子。看情形，找到某樣東西恐怕才是秀子搬到這裏住的真正目的。
很快，整個屋子都被她檢查完了，就連天花板都讓她拿掃帚捅了又捅。很顯然，這裏並沒有找到她要的東西，她的神情變得更加嚴峻，沈著地四下打量了一圈，然後目光突然如兩道閃電一樣直射向那道門縫，正好盯住宋小默的眼睛！
宋小默嚇得一哆嗦：那目光……
秀子還在直勾勾地瞪著這邊，死死瞪住他的眼睛。
那目光冷漠而犀利，宛如一把刀，深深地戳進了宋小默的眼睛裏。更要命的是，秀子已經向他走來了！
宋小默覺得快站不住陣腳了，正準備撤，突然發現秀子在一張破沙發上坐了下來，原來自己沒有被發現，秀子剛才可能只是在盯著這兒想別的事。
這個秀子，到底要找什麽呢？
正當他冥思苦想時，突然聽到了一陣陣奇怪的聲音……
-歌謠，是誰在唱歌謠？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是這樣，就給你個金鈴鐺……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如果不這樣，就把你的頭割下來……"
宋小默的心瞬間猛跳起來，莫非美萱又出來了？
不久以後，房東張奶奶和李嬸穿著睡衣出來了。秀子不知什麽時候也從儲藏室裏溜了出來。
迷離夜色中的歌謠，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大家都茫然地向四周張望，想要找到聲音的來源，但那歌謠卻不像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宋小默註意到秀子的臉形都變了，顯然她對這曲子非常恐懼。李嬸攙扶著張奶奶，雙腿同時在不停地哆嗦。
這時候，那怪聲越來越近，仿佛一個女孩正哼著歌謠向他們走來……
就當所有人被嚇住了的時候，童童喊了一聲"阿姨"，抱著一個收錄機來了。
-聲音是從收錄機裏發出來的！那歌謠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悠揚地飄蕩在整個走廊之中。
秀子沖了過去，奪過收錄機，飛快地按下了停止鍵。
音響裏的歌謠立刻就終止了。
終於，所有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這是誰的錄音機？"張奶奶說話了。
"是我的。"秀子尷尬地承認，忽然扭頭沖童童吼道，"快告訴我，是誰把磁帶放進去的？咱們家什麽時候冒出了這盤帶子？"
她的樣子很兇。童童的眼睛眨巴眨巴，一下子哭出聲來。
"好了，童童，告訴哥哥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宋小默蹲下來，把童童拉到身邊。
"嗚嗚……我也不知道……剛剛我醒來發現阿姨不見了，就出門來找……我也不知道……嗚嗚……"
"簡直是胡鬧！你的意思是說，這張帶子是它自己蹦進去的？"秀子余怒未平。
"夠了夠了，別嚇住了孩子。"張奶奶連忙打了個圓場。
"唉，這究竟是為什麽啊？"劉嬸嘆了口氣，搖頭道，"見鬼了，真是見鬼了！"
宋小默瞥了一眼秀子，拉著童童的小手說："童童，沒事兒了，哥哥送你回房睡覺去！"
"他自己會走！"秀子狠瞪了他一眼，摟著童童的頭，匆匆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然後，其他人也紛紛回到自己的房間，惟恐又出現什麽意想不到的亂子。
宋小默也緊跟著回去了。
進入房間，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努力地掙紮著不要靠近那道樓梯，但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召喚，一種力量正牽引著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另一個世界……
打開那扇門，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美麗身影-她是美萱。
"你回來了……"
房間裏飄過一股濃郁的肉香。
宋小默的肚子立刻有了反應，"咕咕"地連響了幾聲。好奇怪，剛才晚餐他吃得飽飽的，怎麽這會兒就餓了？
美萱正穿著淺藍吊帶裙和白色高筒襪，撐著兩根纖細的胳膊，端坐在桌子前，純真地笑著，眼望著她。
桌子上擺滿了美味佳肴，糖醋裏脊、水煮肉片、紅燒獅子頭……還有宋小默最喜歡的紅燒排骨，看得他垂涎欲滴。
"今天是什麽日子？"宋小默既詫異又驚喜。
"你好好想一想嘛！"
宋小默沈思了片刻，說："你的生日吧！"
"太高興了，你還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笑了。
宋小默陪著笑笑，內心卻有些莫名的愧疚。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生日，只是瞥見沙發角落裏的一個蛋糕。
"生日快樂！"他撓撓頭說。
"謝謝。"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就這樣，兩個人相對凝視著，眼神交織，一時間居然忘記了言語。幸福的因子在微風裏蕩漾。宋小默一時之間有些恍惚，竟然忘記了自己究竟是宋小默，還是金仁玄。
"對了，今年你送我的禮物呢？"
"這……這個……"宋小默有些尷尬。
"你已經有兩年都沒有送我禮物了。"美萱撅起了嘴，說，"以前你會送我一個晴天娃娃的！"
"是嗎？"宋小默指了指美萱的臉，岔開話題道，"不大對啊，我記得你的那些照片上，臉頰上明明有個酒窩的？"
"難道你忘了嗎？那個酒渦，在我快樂的時候才會出現。"美萱幽幽地說。
"哦，原來如此。那你現在快樂嗎？"
"嗯！"她嫣然一笑，摘下脖子裏的一根紅線繩，"給你。"
"這個是什麽？"宋小默接過來，發現紅線繩下還系著一枚小銅錢。
"是我幫你求的護身符。"
"每年生日這天，我都會送你一個，你忘了嗎？"
"呵呵，你還挺細心的。"
"來，我幫你戴上吧！"
宋小默本想拒絕，但一看她癡迷的樣子，不忍辜負她的好意，於是心一橫，頭伸了過去。
她輕輕地把紅線繩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認真地說："好啦，仁玄，我用繩子把你拴住了，你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宋小默低頭點蠟燭，催促她道："快許個願吧！"
"許什麽呢？"她問。
"你自己看吧！"
"那我就許，讓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宋小默楞了楞，沒有接她的腔。
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在一起，像是很虔誠地禱告著什麽。
吹滅蠟燭，宋小默把蛋糕切開了。
美萱用刀叉在蛋糕上沾了點奶油，又放到舌尖上品了品。
"怎麽樣？味道怎麽樣呢？"
"嗯，好甜耶！"她的笑容純凈而自然，浸在美好的眷戀中。
"你笑的時候，挺好看的！"
"好像……好像你以前從來沒有這樣誇過我啊！"美萱笑了笑，她難以琢磨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著。
很奇怪，當面對眼前的這個"鬼"時，宋小默將內心的恐懼感漸漸抑制住了，無論眼前的是人是鬼，這歡樂喜悅的氣氛是真實的，也是這麽多天來唯一的一次，他希望這份喜悅延續到永遠，不被沖斷。也許是因為美女在身邊的原因吧，他的心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來啊，仁玄，吃塊紅燒排骨吧！我親手做的，很香的。"美萱把一塊骨頭夾到他的碟子裏。
"你真厲害，我都不知道這些你是什麽時候做的？"
"快吃吧，你好久沒吃我做的排骨了吧？"
宋小默的食欲被勾起來了，夾起鮮紅的骨頭一下子放進嘴裏，他使勁咀嚼，然後又用手撕扯。這骨頭又涼又硬，雖然看起來顏色鮮美，但分明像是加了一種化學劑，所以吃起來口感並不好。
"好吃嗎？"美萱津津有味地望著他。
他不忍讓她失望，點頭如搗蒜道："嗯，好吃極了！沒想到你手藝那麽好！"
美萱頗為受用地撩了一下頭發，瞇著眼睛說："那就多吃點，兩年不見，你瘦了很多。"說完，又夾了兩塊骨頭放進宋小默的碟子裏。
宋小默一咬牙，聽見肉筋斷裂的聲音。不曉得為什麽，吃第二塊排骨時，他感覺全身的細胞都在蠢蠢欲動，消化系統像架古老的蒸汽火車，開始咕嚕咕嚕地轉動起來。他一口氣吃了好幾塊骨頭。
"你怎麽不吃啊？"
"好的，我們一起吃！"美萱滿意地點點頭，自己也夾了一塊骨頭。
隨後，兩人風卷殘雲般將一盤紅燒排骨很快消滅了，還喝了一瓶紅酒。
宋小默的頭有些暈眩，沒想到這麽快就醉了。
已是子夜，外面刮起了一陣陣寒風。美萱似乎有些怕冷，漸漸地靠在了宋小默的身上。宋小默感到她的全身都放松了下來，最後竟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他情不自禁地摟住了她，心跳也驟然加快，她柔軟的身體就在他的手中，那滋味難以用語言來描述。
這時候，他聽見美萱醉態朦朧地問道："仁玄，你會跟我在一起嗎？"
"我們不是就在一起嗎？"
"我是說，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事情。你都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趁著酒勁，他毫不猶豫地說："我願意！"
"今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沒問題。"
"如果我遇見了什麽危險，你會第一個站出來嗎？"
"一定會。"
"你永遠不會拋棄我嗎？"
"是的，不會！"
"仁玄，是真的嗎？真的嗎？如果你反悔呢？如果你不愛我了呢？"美萱的聲音裏充滿半信半疑的驚喜。
"是真的！"他想了想，說："如果反悔的話，那我就……遭到報應！"
但不知為什麽，說完這句話後，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人。是啊，曾經在某個夜晚，他也回答過類似的這些問題，也同樣是一個迷人的女孩。他想起了何智穎，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與此同時，他感覺美萱的身體冰涼冰涼的。
一剎那間，他猛然驚醒：我是宋小默，不是金仁玄！這更不是在拍電影《人鬼情未了》。理智告訴他，人和鬼只能存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他不能和美萱發生錯誤。
美萱感受到了他的異常，在他耳邊用不緊不慢的聲音問："仁玄，怎麽了？你為什麽在發抖呀？"
"沒什麽。"他強作鎮定，但她的背挨著自己的胸膛，冰冰涼涼的。宋小默的腿肚子都開始抽搐了。
"嘿嘿嘿……嘿嘿嘿……你還是在發抖……嘿嘿……"
宋小默渾身的寒毛蓬地炸開了，硬著頭皮問："美萱，你在笑什麽？"
"是嗎？我在笑嗎？沒有呀！"微弱的光線下，她眼睛裏的笑意卻越來越盛了。
寒氣從四腳躥入心臟，又從心臟流向四肢，宋小默強作笑顏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休息了。"
美萱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幽幽地問："仁玄，你怕我？"
"不，沒有啊，美萱，我為什麽要怕你？在我身邊發生的怪事還少嗎？我看也不多這一個。我只是有點冷，還有些瞌睡。你不覺得冷嗎？真的很冷呀，會不會明天降溫了？看來天氣預報都不準，還說從明天開始氣候會明顯轉暖，我得回去收衣服。我是頭懶豬，吃飽了就想睡覺……"宋小默語無倫次地說著。
"仁玄，你還記得那天半夜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嗎？"
"我……我……記得。"他敷衍道。
"是的，其實……那是我做的一個夢……我夢到了一個年輕的男子，他有一雙憂郁深沈的眼睛，在一個酒吧裏，遇見了孤獨的我！"
宋小默一剎那呆若木雞，心想，我在酒吧裏遇見的不是宋允兒嗎？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個夢。"美萱瞇起了眼睛，沈浸於那個對夢境的回憶之中，"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因為一個男孩而著迷，就在那個瞬間，我突然產生了一股觸電般的感覺，我發現他也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望我……然後，我就故意留下一件東西，我相信，如果兩個人有緣分的話，他就一定會找到我……一定會的……"
宋小默驚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為了我們的緣分，我每隔幾天，就會去酒吧等他……很高興的，我終於等到他了……他就是你……我的仁玄！"
美萱已經完全沈醉了，完全不顧宋小默滿臉的驚愕，繼續說道："可是……可是兩年前，我們又痛苦地分別了，那是命！是命運讓人無緣無故地相愛與分離……然而，我不相信我們的緣分就這樣的斷了，所以我一直等……哪怕在地獄，我也堅信我們會有重逢的那一天……"
"真是難以置信！"宋小默的腦子裏就像放電影一樣，將第一次見到宋允兒的那一幕又重溫了一遍。他發現這一切都是如此的雷同。莫非曾經他見到的那個女孩就是美萱？難怪當見到美萱的第一眼時，他就誤以為是宋允兒！更何況宋允兒本身也是一個謎。但……又不對，兩個人確實長的有些相像，可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呢？這幾個人之間到底存在怎樣的聯系呢？是心靈感應嗎？再或許，自己正走上金仁玄的舊途？
"仁玄，我不能失去你！"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宋小默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一滴淚珠，在她的臉頰下微微地閃爍著，就像一粒露珠似的懸掛著。
看到她的傷心的樣子，宋小默頓生憐香惜玉之心。他不停地調整著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接下來，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別傷心了，以前的事情都過去很久了，你不要想那麽多了！"
美萱大口地喘息了幾下，茫然地問道："仁玄，這是夢嗎？真的是你嗎？"
"好像……應該……或許吧……"宋小默無奈地敷衍著。
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正努力地回憶著什麽，然而她的表情卻越來越痛苦，最後她搖著頭說："你……你走吧……走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下！"
"也好，你也休息吧，睡前記得關好窗戶！"
"謝謝，知道了！"
"晚安！"宋小默關門的那一瞬間，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這個不可思議的夜晚就這樣過去了。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25 PM
第二十章 空椅子
一覺醒來，宋小默發現窗外正下雨，灰蒙蒙的一片。他推開窗戶，頓時嗅到了一陣清涼的泥土氣息。這是個細雨霏霏的早晨，天空慵懶，溫和而憂傷。洗漱完畢後，他準備出門一趟，今天還要去教授那聽課。
關門的時候，他恰好看見一只肥大的黑貓躍到了窗臺邊，那只貓的嘴裏還叼著一塊紅白相間的骨頭。眼見那只貓趴在了他剛洗的白色運動鞋上，宋小默大喝一聲，使勁跺了跺腳。那只貓像個受到了驚嚇，身上的毛忽地倒豎起來，然後警惕地瞪著他。
"快滾！"宋小默舉起雨傘，沖了過去。
"喵-"貓丟下骨頭，以驚人的速度扭頭逃竄，也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窗沿有些打滑，那只肥貓跌跌撞撞地碰倒了一只花盆。
緊接著，窗外傳來一聲尖利的叫聲。
宋小默伸長腦袋一看，房東老太太正目瞪口呆地站在窗戶下，菜籃子翻倒在腳邊，幾個蘋果滾了出來。那只貓在不遠處，嘴裏還叼了一塊新鮮的肉。
"怎麽回事兒？"
"貓……"張奶奶驚魂不定地喘著氣說，"嚇死我了，我買菜路過這兒，一只貓從你窗戶裏跳了出來，還搶了我的肉……"
"啊，我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貓。"
"幸好沒搶我的蘋果，要不我孫子就該生氣了。"張奶奶邊說邊蹲下來揀散落在地上的水果。
宋小默笑笑，視線落在肥貓留下的骨頭上，他湊近嗅了嗅，頓時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這不正是昨夜吃剩下的紅燒排骨嗎？他感到胃裏一陣翻騰，這骨頭上帶著血絲，分明還是生的，辨別不出是哪種動物的骨頭。莫非昨天啃的就是這種生骨頭？
想到這兒，他伸出手掌放在嘴邊哈了一口氣。沮喪的是，一股濃濃的肉味兒從他口中散發出來。
他直奔進衛生間，拿出牙刷，擠了一大團牙膏，將牙齒的各個角落又細細刷了一遍，直到自覺將那一股肉味兒徹底去除掉，才滿意地停下。
細雨還在綿綿地下。
宋小默在公交車站牌邊等車，遇見剛從車上走下來的李嬸。
"李嬸，早啊！"
李嬸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忽然，當她意識到什麽，又盯向宋小默時，卻大驚失色，臉上的平靜頃刻消散，轉而露出驚恐的神色。手中的雨傘落在了地上。
"莫非一夜之間，我變化太大？可即便如此，也不至於如此驚恐啊！我長得有那麽可怕嗎？"宋小默心裏咯噔一下。
此時，李嬸簡直如著了魔，直勾勾的眼神像X光一樣，穿透宋小默的脖子。最後，眼神停留在他脖子上的小銅錢上-那正是美萱昨夜給宋小默的護身符。
"李嬸，你怎麽了？"
"告訴我，這個紅線繩是怎麽來的？"她咄咄逼人地問。
宋小默恍然明白過來，她一定是認得這個東西的。不過，他現在不敢告訴她這是美萱送給他的，就算說了，她也不一定相信。人撞見鬼，本來就是一件荒誕不經的事兒，更何況這個漂亮的女鬼，還送給他了一個護身符。
"哦，這是我在房間裏無意中揀到的，感覺很好玩，就戴在脖子上了！"他撒謊道。
李嬸的嘴角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喉嚨裏發出一陣沈悶的聲音，半晌才說出話來："兩年前，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曾經在這裏住過。不久，他們搬回學校，還沒來得及退房，一個被毒死了，另一個也自殺了！從那以後，這個房子就沒有安寧過，上次的夜半歌聲大概就是她唱的……也許這是個什麽前兆！"
"這個女孩是誰？"他故作很好奇地問。
"不說了，你自己小心點！遇見她之後，你要盡量躲的遠遠的，否則會有血光之災的！"
宋小默攔住她，追問道："為什麽？你說的這個房子不安寧，是不是說鬧鬼？"
"我……我不知道！"李嬸的臉色變得慘白，顯然被這句話擊中了。
"老人們常說，人死得冤屈，才會鬧鬼的！你們是不是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閉嘴！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李嬸發怒了，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便又換上平淡的語氣，"小默，我在這裏做了好幾年了，太太的為人我還是很清楚的，她無論對誰都很友善，又怎能做出對不起房客的事情來呢？"
"對不起，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宋小默連忙笑著緩解氣氛。
"其實啊，鬼未必真的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人怕鬼，多半也就是他自己心中有鬼。"李嬸微微一笑，又問，"太太家的孫子你知道嗎？"
"知道啊，她今天還給他買水果了呢！"
李嬸眼光中閃過一絲淒楚，說："其實……她孫子早不在了！"
"不會吧？"宋小默覺得寒意陣陣。
"大約半年前，那孩子去你住的那個房間，也就是樓梯上的那個房間裏玩，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孩子被帶鬼帶走了？"
"人雖沒帶走，可魂卻不見了！孩子出來以後，抱著一個什麽娃娃，跟變了個人似的，再也不說話。我們請了好幾個心理醫生，都治不好！我還清楚地記得，他的脖子上也是套了個跟你這個一模一樣的紅線繩。再後來，那孩子瘋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自己上吊了！太太受不了打擊，因此也變得神智不清……"李嬸的臉扯動了一下，看得出這個問題勾惹起她的無盡痛苦。
"難道僅僅憑借這些就能證明跟那鬼有關嗎？她跟你們無冤無仇的，為什麽去害一個孩子呢？"宋小默不願將心目中的"美萱"和一個殺人的靈魂劃上等號。
"你見到她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別有蹊蹺。"
"是啊！"李嬸幾乎是在自言自語地說，"不……不可能，她已經去了很久。"
"假如事情真是你說的那樣，那我豈不是也難逃一劫？"
李嬸的臉上流露出愧疚的表情，說："本來我們是不打算租房子的，但考慮到一直空閑也不是辦法。而太太的兒子和兒媳都在國外，近來生意也每況愈下，很難顧及到這個家，我們只好把裏面那個房間鎖住了，外面的就對外出租了，真是不好意思，事情到這個地步了，我也不該向你隱瞞什麽，只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轍……"
宋小默摸摸脖子上的線繩，徒然覺得這是一根索命繩，正一步一步把他拉進死亡的深淵。而繩索的另一端，正握在美萱這個女鬼的手裏，漸漸收緊。他渾身冒出了冷汗，驚問："為什麽？為什麽她要在這裏陰魂不散？"
"我不知道！"李嬸臉扭到一邊，煩躁不安地離開了。
回到校園，宋小默去教室找到了樸恩熙。
"你搬走的時候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樸恩熙埋怨道。
"對不起，走的實在太急了。這不親自向你道歉來了嗎？"
"你搬哪去了？我發現你那邊手機信號不太好，是不是受了什麽電磁波的幹擾，我撥了好幾次都沒通。"
"是嗎？我怎麽沒發現這個問題。"宋小默心裏犯了嘀咕，是不是那裏陰氣太重了？
"你最近都在幹什麽呢？"
"就是睡覺，偶爾來學校上課。"
"不會這麽墮落吧？"
宋小默笑笑，然後從口袋裏掏出那個紅線繩，說："你認識這個嗎？"
樸恩熙一下子怔住了。
宋小默觀察著他的表情，希望能夠從對方的語言裏聽出些什麽來，他接著說："這個護身符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就在昨天晚上！"
樸恩熙臉上現出不能置信的神情。
"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宋小默有意頓了一下。
果然，樸恩熙反應很大，直視著他問："她叫什麽？"
"申……美萱。"
"什麽！"樸恩熙驚得站了起來，險些將面前的書本掀翻，"怎麽可能呢？一個死去兩年的人怎麽可能出現呢？你不要玩我了，我知道你最近的精神狀態不太好。"
"我很正常。"宋小默聽了他的話，心裏很不自在，氣咻咻地說，"木欒大道14號，有膽的話，我帶你去取證據，她時常會在那個地方出現。"
樸恩熙沒有吭聲，解開襯衣上面的兩顆扣子，從裏面掏出一條東西來。
宋小默乍一看，也是一個紅線繩，那下面也同樣系著一枚小銅錢。
兩件東西放在一起，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宋小默和樸恩熙不約而同地用震驚的表情，望著對方。
"這個是她曾經送給你的嗎？"宋小默問。
"是的。她的朋友很少，雖然我們不是很熟，但也算是朋友了，她每年過生日的前夕總會為僅有的幾個朋友求平安符，這個就是她送給我的。"樸恩熙站著顫抖了一陣，又頹然坐了下來，不禁回想起當年和申美萱在一起的日子，苦痛難支地埋下了頭。沈默了片刻，又難以置信地搖著頭，"怎麽可能？但你說的一點不錯，這的確是她的東西。"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陰錯陽差地在那棟別墅裏遇見她，我知道她死了，開始我並不認為她真的存在於客觀世界，我所見到的一切可能算是幻覺，或許，只是存在我的腦子裏。但我的確是見到了她，我還吃了她做的紅燒排骨……"
樸恩熙又是一怔："我想起來了，昨天是她的生日，對不對？"
"沒錯。"宋小默點了點頭，戲謔道，"你對她的事情知道的還挺清楚的，我看你以前私下沒少關註她吧？"
樸恩熙的目光在回避，隨即問道："小默，能告訴我最近發生的事情嗎？"
"沒問題！"宋小默很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從搬出宿舍講起，當然，他沒有透露樸恩熙夢遊的經歷。
"真是不可思議！"聽完宋小默聲情並茂的講述，樸恩熙不禁喃喃自語，"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
"現在，你該相信這些鬼的存在了嗎？"
"那她為什麽要找你呢？"樸恩熙的表情還是不願接受這些事實。
"我也不知道，從進入這個校園起，我就開始接觸到這些怪事了……這不由不讓我將兩年前的那件校園慘案和美萱聯系在一起，當然，不能排除巧合的因素，但僅僅是巧合很難解釋這一切。所以請原諒我過於大膽的懷疑，美萱因為死不瞑目，因此想通過這些靈異事件，讓世人感受到她的冤屈。"
"那都是警察鑒定過了，怎麽會呢？"
"唉，我現在腦子也是亂得一團糟！"
"那……你可以晚上帶我去看看嗎？"樸恩熙請求道。
宋小默遲疑了一下，說："好吧，不過要偷偷溜過去，免得驚動了她！"
陰雨綿綿的天氣一直延續到深夜。
宋小默和樸恩熙等別墅裏最後一盞燈熄滅後，才悄悄地走過去。
打開大門，門內是漆黑的走廊，一眼看去沒有一絲光線。宋小默低聲道："太黑了，我們只有摸進去了！"
話音剛落，走廊的燈突然開了！
但，被燈光照亮的走廊裏空無一人。
兩人的身體同時一震，頓時感覺空氣中有什麽異樣的氣息。
"難道被發現了？"樸恩熙眼中忍不住地流露出一絲的慌亂。
"沒事兒，大不了今天見不到她。"
"可這麽晚了，兩個大男人這樣鬼鬼祟祟的，叫房東見到了會怎麽想呢？"
"頂多以為我們是玻璃吧！"宋小默一臉壞笑。
忽然，一陣刺耳尖利的哭聲從走廊上頭傳來，這聲音像是孩子發出的。
"有沒有聽見什麽哭聲？"
"沒有啊，怎麽了？"樸恩熙詫異地問。
"怪了，為什麽我聽見了？童童的聲音不該是這樣的！"宋小默腦海中閃過什麽，悚然道，"難道是房東老太太的孫子？"
宋小默張望了半天，頗為躊躇，要不要上去看看呢？李嬸說老太太的孫子已經死了，真的是這樣嗎？她沒有騙人吧？反正已經進了鬼屋，連美萱那樣的鬼都不怕了，這世上還能有什麽怕的呢，再說了，樸恩熙不是也在嗎？他一咬牙，奔向二樓。
樸恩熙忙低聲道："小默，你等等，走錯門了！"
宋小默並不理會，轉眼已溜到了二樓的走廊上。
眼前一片黑暗，沒有言辭能形容的黑暗。
宋小默扶著墻壁，一邊走一邊數著腳步，一米、二米……八米後，他的手指猛地一涼，剎那間，他明白了，這是一扇鐵門。從剛才在樓下的方位判斷，哭聲應該是從這扇門裏傳出的。
他屏息凝神，只是試探下地推了推，誰知道就那麽輕輕地一推，門開了。光，比正午十二點時還要強烈的光，潑啦啦地沖了過來。他的眼睛一陣刺痛，忍不住用手掩住了眼睛。好半天，他才緩過勁，睜開模糊的眼睛，看清了門內的光景。
房間裏，粉白的墻壁幹凈得叫人不舒服，頂上只有一盞燈，白晃晃的。房東老太太正捧著一個蘋果機械地跪在一張椅子前重復著說："好孫子，吃一口吧！好吃嗎，我的好孫子？"
那張椅子"吱呀吱呀"地搖啊搖，仿佛真有人坐在上面似的。
宋小默按壓下心頭的恐懼，問道："張奶奶，你怎麽了？"
老太太稍稍扭了扭頭，似乎看見了宋小默，眼光裏透出的，是哀懇、絕望、還有警告。
"我的孫子乖不乖啊？"
"什麽？"
"上一次在網上看見你的求租信息，第一眼看你的照片，還真以為是我孫子呢！真像啊，不過沒有我孫子可愛呢！"
宋小默頭皮發麻，耳邊還充斥著那張空椅子"吱呀吱呀"的聲音。
"好孫子，吃一口吧！好吃嗎，我的好孫子？"
"好孫子，吃一口吧！好吃嗎，我的好孫子？"那聲音一直在重復著。
漸漸的，那聲音越來越近，老太太枯瘦的十指直伸向他的臉，手中的蘋果已湊到了宋小默嘴邊。蘋果上，一條白白的蟲子正緩慢地爬著……
"好孫子，吃一口吧！好吃嗎，我的好孫子？"
"啊！"宋小默扭頭便逃。
樸恩熙趕來時，宋小默正像瘋子一樣跑著。他忙伸手攬住宋小默，說："小默，你冷靜一下！小心影響到樓上的其他人。"
"那老太太是個神經病！"
"好了，我知道了，你放松，放松……"樸恩熙輕輕地說。
這一切，樸恩熙都看在眼裏，他剛去過那個房間，就看見裏面有一張椅子和一個桌子，根本沒有什麽恐怖的東西，更沒有宋小默所說的房東老太太。
難道宋小默的精神真的出現了問題，臆想癥又嚴重了？他說的那個女孩是幻想出來的，還是真的存在呢？
不一會兒，兩人回到宋小默的房間。又安靜了一會兒，宋小默走上樓梯口去開門。奇怪的是，這扇門像是換了鎖一樣，卻怎麽也打不開了。
樸恩熙更加困惑了，懷疑宋小默是不是真的進過這扇門。
"不好意思，今天打不開門了……也許，也許是她不想見你把！"宋小默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子，狼狽地說。
"沒事，你安心調養調養吧，改天我再來看你吧！"
宋小默沒吭聲，把樸恩熙一直送到門口，直到看著他鉆進出租車，才返回到別墅裏。
這些天的驚嚇、壓力、失落、疲累，在此時似乎累積到了難以承受的域值，宋小默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腦子裏不停地問著自己：生活，難道就該這樣繼續下去嗎？
也許，是該安靜下來認真思考一番，是不是無意中自己已經為自己設了個圈套？跟鬼在一起，是長久之計嗎？寧采臣跟聶小倩淒婉的愛情故事，到頭來還不是天地兩重隔？
這一系列像一陣清涼的雨，將宋小默打醒：自己分明是在扮演金仁玄的角色。而現在促使自己加速進入這個角色的，正是美萱。
這樣的噩夢不能再延續下去了。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27 PM
第二十一章 會有報應的
又過去了一天。
窗子微微敞開，月光泄了半片進去，像羽毛飄浮著。
宋小默再次走上了那個神秘的樓梯，戰戰兢兢地把鑰匙擦進了門鎖裏。
門又開了。
現在，他要再次面對美萱了。
"你回來了……"
"是啊，不過我就要走了！"
"為什麽？你不喜歡我了嗎？"她顫聲道。
"不，我覺得愛你的人，不應該是我！"
沈寂，當兩人都不說話後，房間裏一片沈寂。空氣裏潮濕度增加，涼颼颼地往身子裏鉆。
宋小默莫名地緊張，看著美萱從背後掏出一個鬼娃娃，黑糝糝的夜裏看著這個怪異的小玩意，他覺得她變成了另一個人。美萱的聲音很輕："你還記得這個娃娃嗎？"
"這不是晴天娃娃嗎？"
"是啊，它是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
"是啊，它是有靈魂的，能保佑我們永遠在一起！我們曾經對著娃娃發過誓的，如果我們兩個哪一個先死了，另外一個也不能活！如果一個背叛了另外一個，那娃娃就會懲罰他，嘿嘿……誰先背叛了，就會遭報應的……"
"美萱，你怎麽了？"宋小默驚出了一身冷汗。
美萱對宋小默的話恍若未聞，只是看著窗外，雖然看不到表情，甚至看不到她的眼睛，但宋小默感覺她在笑。那種莫測高深的笑。
"你怎麽了，美萱！你可別嚇我啊……"
"沒……沒……沒什麽……能跟你在一起，我太高興了……仁玄，你會一直跟我在一起嗎？不要離開我，好嗎？"她轉過身來，忽明忽暗的眼珠顯示出她內心的悸動。
"其實，我……"
宋小默怔怔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狀若癲狂？美萱的笑漸漸地變了味，由開始的怪異變成悲愴，連宋小默都能感覺到她內心藏著無盡的痛苦。他不由想起了樸恩熙告訴他的那件校園慘案。
"跟我說說你是……是怎麽死的，好嗎？"宋小默鼓足勇氣說。
"我死了？"美萱一下子怔住，身子一陣顫動。
"是的，死了！"
"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到底是怎麽死的？仁玄，是不是因為你，是不是因為你……"美萱的聲音越來越淒厲，雙目如刀，刺得宋小默的心生疼。
"不是我，是那個人！"
"閉嘴！"美萱惡狠狠地說，目光如利箭般盯著宋小默。
"我聽說你們之間出現了第三者……"宋小默故意地頓了頓，"一個日本女孩……"
"啊……不要再講了！"美萱呻吟一聲，抱住自己的腦袋。
宋小默走到美萱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依然抱著腦袋，看不到表情看不到眼神，但那種絕望卻是無法隱藏的。每一個正常的人，或者每一個正常的外表下，都有個痛苦的源泉，不能隨時光而消逝。
"其實，我不是金仁玄，真的不是！"
"不！不要再欺騙我了！我知道，你有了別的女人！你被那個小賤人迷昏了眼睛，是不是？"
"我確實不是金仁玄，你說的那個人早已經死了！"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好的，我不說了！"
良久的沈默之後，美萱又開口道："仁玄，你相信嗎？"
"什麽？"
"如果兩個人註定是一對的話，那麽無論他們分開多少次，只要他們一相遇，他們還會相愛的。你說對嗎？"
"怎麽突然說起這麽深奧的話題了？"
"你說對嗎？"
"不知道。呵呵，也許……"
"仁玄，我現在好累啊，真想回桃花島了。等事情辦完了，你願意陪我去嗎？"
"桃花島？"宋小默覺得這個名字挺熟悉的，轉眼就笑了起來，問，"你們韓國人也看《射雕英雄傳》嗎？連黃藥師的桃花島也搬來了，呵呵，有意思……"
"我是和你說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美萱的表情嚴肅起來。
"也許我死了，我會選擇那個地方的，可現在……"
"也許我死了，我會選擇那個地方的，可現在……"
"哼，我已經料到你是不會答應的。你根本就不愛我！一直就沒有愛過我！兩年過去了，你還是這樣對我！嘿嘿嘿……嘿嘿嘿……"她的某種情緒又被點燃了，淚光盈盈中忽然笑了起來，笑得一頭淩亂的長發都跟著顫動起來。她的臉色白得森然，加上此刻哭笑不定的模樣，當真恐怖至極。
"美萱，我不是……"
"夠了，金仁玄，不要找借口了！兩年前，你被一個日本女人鬼迷心竅，我可以忍；你是非不分，傷害我，我也可以忍；而現在，你居然沒有絲毫的悔意，哪怕是對我一絲的憐憫和歉意……我都等你兩年了……兩年了……嗚嗚……"她的肩膀不停地抽動著。
"美萱，對不起，我不能再這樣欺騙自己了！我想過正常的生活，我有父母，有好朋友，將來還要結婚，還要組建幸福的家庭……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你，也應該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安息吧……"宋小默感覺自己說話時有些變調，是心虛還是恐懼？
"你想趕我走嗎？"一絲陰陰的冷笑在耳後傳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惟獨鬼娃娃不會拋棄我！"美萱抱起一個鬼娃娃，幾乎是用一個母親的口吻說，"娃娃啊，都看見了吧？媽媽又被拋棄了，媽媽註定是孤魂野鬼了！你願意為媽媽懲罰這些壞人嗎？"
說完，眼睛一眨，明晃晃的淚水又一下子流了下來。宋小默手足無措，心想原來自己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她心底的痛苦。可自己畢竟不是金仁玄，又能做些什麽呢？難道今後一直要和一個鬼魂廝混在一起？
"美萱，你不要這樣了，我想金仁玄也許是愛你的，不是嗎？"他安慰她說。
"會有報應的……"她只是看著空氣，像一只木乃伊或一尊蠟像。
宋小默意識到她不對勁，在她耳邊喊了一聲："美萱！"
她又重復了一遍："會有報應的……"
"美萱，看著我！"
"會有報應的……"
宋小默此時忘記了她是個"鬼"，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背搭在她的額頭，額頭冰涼，但沒有發燒的跡象。他抓著她的肩膀晃了晃，說："美萱，我知道你曾經受了很大的委屈和很大的痛苦，你都說出來，不要這樣啊！"
"會有報應的……"
宋小默擡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的視線跟自己對上，說："美萱，學校那兩個人是不是你殺的？"但她的神線似乎穿過宋小默這個人，虛虛地不知道落在何處，平靜地重復著："會有報應的……"
"美萱，清醒一下啊！"宋小默又使勁晃她的肩膀。
倏忽之間，有什麽東西從美萱的臉上掉了下來，滾落到地上。
宋小默舉目望去，不由吸了一口冷氣-
天啊，美萱的右眼竟然變成了一個陰森的黑洞，那顆眼珠子不見了。
"嘿嘿嘿……咯咯咯咯……我……好……看……嗎……"她笑容可掬地盯著宋小默，語氣又猛然加速，"別以為你會躲得了我！"那聲音陰惻惻的。
宋小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如石雕泥像般立著，一時無法反應，等回過神來時，美萱已不見了蹤影。
"會有報應的……"那句話在他耳邊不停地縈繞著。
他拉開了燈，看到地上的那顆眼睛珠子正瞪著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才看清楚，這並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顆狗的眼睛。一瞬間，他明白過來，美萱的右眼曾經被金仁玄用筷子紮壞了，她一定是用這顆狗眼代替了右眼。因為在動物界中，人類的眼睛和狗的眼睛是較為相似的，所以許多眼睛殘疾的人都會選擇狗眼作為裝飾。難怪他有時候覺得美萱的眼睛看起來怪怪的。
走出陰暗低沈的別墅，宋小默發現已是天色微白。清晨的涼風吹拂在臉上，讓他有一種重返人間的舒暢，也令他對別墅裏發生的經歷產生了一種懷疑，似乎那根本不曾存在過似的。那些事情，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裏的影像，如同一卷過期了的膠卷，你可以看到上面存在著隱約的影像，卻又怎麽都分辨不出上面所演繹的究竟是什麽，那些人物與故事，是否就真實地存在過呢？
一路上，宋小默想了很多，到了學校門前，剛想進門，身後有人呼喚："小默。"
宋小默扭頭見到何智穎，先是一楞，然後滿臉的狂喜地奔過去，緊緊地抓住何智穎的手臂，仔細端詳著她的臉："真是恍如隔世啊！這麽長時間，你都到哪裏去了？你沒事吧？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瞧你緊張的，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何智穎有些嬌羞地低下頭，望著自己的綠色運動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宋小默看著她，一股難以言語的激動之情湧了上來。他用力握著何智穎的手，心中千言萬語，卻無法傾吐。
"小默，你比以前瘦了很多，胡子也有幾天沒刮了吧？"
"我沒事兒，告訴我，這些天，你都到哪裏去了？"宋小默緊張而急切地問。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呵呵，幾天不見，你學會幾句中國的古詩了？"
何智穎"咯咯"笑了，說："沒什麽，我回老家去了，家裏出了點事情。"
宋小默沒有刨根問底，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呀，差點沒讓我嚇死，我還真怕你再也回不來了呢！"
"你真的關心我嗎？"何智穎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怎麽不關心你呢？我一直都喜歡你。"
"呵呵，只是喜歡，對吧？"
何智穎的一句叫宋小默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愛上了別的女孩？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了？"何智穎又問。
"怎麽會呢？"宋小默一驚，心想：都說女孩對這類事情有很強的第六感，看來此言不虛。
"好了，我是給你開玩笑的，別當真了。"
兩人邊走邊談，宋小默扶著她的雙肩，認真地說："智穎，答應我，以後不要一聲不響地離開我，好嗎？"
何智穎微微一楞，點了點頭。
走到女生宿舍樓下，兩人依依作別，宋小默蹲下來，幫何智穎系好松散了的鞋帶："智穎，我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
何智穎心一暖，淚水順著眼角流了出來。
宋小默轉身走了，又聽見何智穎在後面叫他，便轉回來，何智穎又拉起他的手，盯著他的臉龐看了好一陣，叮囑說："以後，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為了你，也為了我，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堅強的面對……"兩行淚順著她臉上的滾落，但滴在宋小默手背上，依舊溫熱。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28 PM
第二十二章 湖底的無頭女屍
天氣陽光明媚，一切的陰霾都隨著何智穎的出現而漸漸消散。
學校的旅遊社團組織了一次郊外尋寶活動，並約定夜晚露營皇泉灘。皇泉是距離市區大約一個小時路程的一個大湖，而皇泉灘也就是湖灘，現已被開發成一著名的旅遊景點。相傳在古時候的某個朝代，這裏有一個大村落，某一年遭遇大旱，莊稼顆粒無收，餓死村民無數，驚動了當朝皇帝。皇帝親臨巡視，夜晚夢見某地方有一泉眼，遂下令大規模挖掘，水源終於找到了，漸漸流淌成了一條湖泊，於是後人稱此湖為皇泉。
宋小默和樸恩熙都提前報名參加了這一活動。本來，宋小默也準備幫何智穎報名的，但因為她曾經的失蹤而作罷。
下午一點左右，宋小默和樸恩熙結伴而行，隨著大隊伍進入密林深處，向皇泉灘而去。
皇泉灘周邊有山，步入山谷可以看見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樹林後有氤氳淡霧升起，一直蔓延到後面的小山腰上，又逐漸轉成靄靄的薄雲，恍如中國的水墨畫。
山間野花爛漫、古樹參天，雲霧蒸騰。站在小山頂上，視野開闊，大湖泊一望無際地鋪在眼前。
樸恩熙擺好了姿勢，宋小默手中的數碼相機"嚓嚓"地響個不停。
一行人在導遊的引領下，按照地圖上的路線穿過幾座小山，抵達湖灘。
學生們嘰嘰喳喳地支好了各自的帳篷，大學生們挺開放，隊伍裏有不少對男女朋友，公然支起雙人帳篷。其他人習以為常，當是沒看見。宋小默和樸恩熙住在一起，在一個大石頭下支了一頂雙人帳篷，只不過，在別人男女搭配的對比之下，兩人顯得有些尷尬。
"好了，大家集合，尋寶開始了！"負責人招呼大家集合。
宋小默和樸恩熙鉆出帳篷，站到人群中。
"我簡單來介紹下……我們這個尋寶活動，就是為了培養大家的探險精神，在這個皇泉灘周圍，我們分別放置了三件寶物，具體是什麽先留個懸念……"負責人滔滔不絕地說，又反復補充道，"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請大家不要獨自去一些偏僻的密林深處，更不要劃船去湖中央……天黑之前，大家務必要在這裏集合。如果遇見什麽緊急情況，一定要冷靜，要及時和我保持聯系……"
大學生們精力旺盛，負責人話音剛落，便各自散去，惟恐寶物被別人捷足先登。
"怎麽樣？你是跟我同行，還是……"樸恩熙問。
"算了吧，寶物兩個人怎麽分呢？"宋小默笑道。
"是啊，我找到的憑什麽分你一份啊？"樸恩熙一點兒也不謙讓，"咱倆還是分頭行動吧！"
"OK，看誰先找到寶藏，祝你好運！"
"咱們隨時手機聯系。"
"好的！"宋小默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皇泉灘的遊客流量很大。宋小默認為寶物不會藏在遊客的眼皮子底下，於是把目光轉向一些相對偏僻的地方。沿途，他看到許多陌生而美麗的景象，但關於寶物卻沒有一點頭緒。此外，他還遇見了好幾個學生，他們有的圍著幾塊石頭的縫隙看來看去，有的爬到了一些古樹上，有的拿著樹枝在草叢裏敲敲打打，更有甚者，有的還拿著貌似洛陽鏟的工具，在土坑裏刨來刨去……
宋小默在山谷中一無所獲，能找的地方幾乎全被別人盯上了。不知不覺，他來到了湖邊。
湛藍藍的湖水，一望無垠。天地間一片寧靜，幾葉扁舟點綴在一片湖中央，偶爾有一些水鳥從湖畔的蘆葦叢中"撲嗒撲嗒"飛起來。
宋小默完全沈浸在這一片天然錦繡中，索性閉上眼睛感受著大自然的力量。
忽然，他聽見有人叫自己。
隱隱約約的，他聽出那聲音是從右邊的蘆葦從中發出的。
"宋……小……默……啊……"
"誰？"宋小默頭發發麻，霍然站了起來。
"宋……小……默……啊……"她的聲音縹縹緲緲，像一縷青霧那樣捉摸不定。
"你是誰？為什麽叫我？"宋小默吸了口涼氣，但轉眼又一想，會不會是有人遇見了什麽困難？莫非這是求救信號？
想到這兒，他使出全身力氣，沖那蘆葦叢喊了幾嗓子："餵-出了什麽事兒？需要幫忙嗎？"
一陣風吹來，蘆葦叢如波浪般"嘩啦啦"流動起來，似乎將那個聲音湮沒了。
"怎麽辦呢？如果耽誤了時間，說不定會鬧出人命的！"宋小默急得在湖岸上轉來轉去，見周圍沒人，又掏出手機給負責人打電話，這才發現手機一格信號也沒有了。
"這個鬼地方！"
就在這時，他看見河面上飄過來一只小船。
"謝天謝地！"宋小默徒生了一些勇氣，淌過湖邊的淺水，試著抓住了船沿，然後磕磕碰碰地爬到了小船上。
船上有櫓。宋小默在家鄉的時候，曾經跟爺爺參加過許多次賽龍舟比賽，所以劃船是駕輕就熟。他搖起了櫓，以最快的速度前行……
蘆葦很多，茂茂盛盛得比人還高，遠遠望去，毛茸茸的蘆花，一片潔白。
小船漸漸劃到了蘆葦叢中，幾只野鴨子驚得"嘎嘎嘎嘎"到處亂竄。
宋小默用櫓撥開蘆葦叢，可裏面太深了，簡直像迷宮一樣。他大概估算了一下，這一片沿著河畔生長的蘆葦叢至少有幾十畝，很像中國電影裏面打遊擊戰的場景。要想在這裏找個人出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太陽落山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宋小默托著疲憊的身體，發愁地看著這密密麻麻的蘆葦，說："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請你不要怪我，天黑之前我必須趕回去！"
"也許沒有什麽，是我的幻覺罷了！"他又安慰了一下自己。
隨後，他駕著船，開始向岸邊劃去。
就在船準備靠岸的時候，他突然看見不遠處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個白色的東西。
"那是什麽？"宋小默有些好奇，不自覺地將船劃了過去。
白色的東西被撈了上來，他仔細一打量，原來是一件陶瓷小花瓶，上面還有藍色的花紋，做工很精美，看起來價值不凡。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寶物！
宋小默大喜，感覺撿到了一個天大的便宜。但不知為什麽，驚喜只是稍縱一逝，他一摸到這個冷冰冰的陶瓷小花瓶，一種不祥之感又猛然襲來。
他哆嗦著擺弄著小花瓶，發現上面還有一個瓶塞。塞子一拔，立刻有一股死人般腐爛的氣息沖到了他的鼻子前，嗆得他幾乎要昏厥過去。
瓶子裏滑出一個小紙團。他撫平，打開一看，眼球立刻瞪大了-
幾行觸目驚心的血字，歪歪扭扭地寫在白紙上："宋小默，我好孤單啊，下來陪陪我，好嗎？"
署名：何智穎！
"不，這不是真的！是幻覺！這是誰他媽的惡作劇啊？"宋小默頭疼欲裂，狠狠地將白紙撕得粉碎。清晨的記憶一點一點在腦海中重復，難道那不是何智穎嗎？難道我清晨見到的女孩是何智穎的魂魄嗎？這怎麽可能？
碎了的白紙片，在湖水中輕輕蕩漾著，漸漸組合成一個人頭，幻成了何智穎的臉，它詭異地笑著……過了一會兒，又清晰地倒映出宋小默慘白的臉……
水中有人！
宋小默覺得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瀕臨崩潰的狀態，他慘笑一聲，喃喃地說："智穎，我說過，無論怎麽樣，我都會好好照顧你的！"說完，"撲騰"一聲，跳進湖水中。
湖水徹骨的冰涼。宋小默感覺自己的身體正朝下一點一點地下墜。他睜開眼睛，用雙手使勁向下撥水。
一會兒，他的臉觸到了長長的水草，看來已經見底了，岸邊的水不是很深，水裏泛起了泥沙，十分混濁。他只能屏住呼吸，依靠手的力量，抓緊一分一秒的時間摸索。朦朧之中，看見了一張恐怖的臉：兩只充滿血絲的眼睛，像金魚一樣向外鼓著，嘴巴死死地閉著，臉憋成了茄紫色-那張臉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巨大的恐懼像電流一樣迅猛地貫穿了宋小默的全身，他嚇得"咕嚕咕嚕"吞了幾口水，雙腿一彈，迅速竄出了水面。
他換了幾口氣，不料，剛平緩下來的情緒又驟然亂了。不經意間，一只漂浮著綠色的運動鞋躍入了他的視野中。天啊，那不正是何智穎清晨穿著的鞋子嗎？
為什麽會這樣子呢？難道她真的在水下？
宋小默禁不住在湖水中簌簌發抖。休息片刻，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又鉆到了水下……
失望的是，他一次又一次摸到了湖底的泥沙，甚至還有一條小魚從他手裏溜走了。何智穎，你在哪裏？
突然間，他感到腳心一麻，仿佛有什麽東西拽住了他的腳。是什麽呢？不安在宋小默心中，又像野草般瘋長。
他大驚，四肢本能地亂抓亂撓起來，但卻怎麽也甩不掉，那絕不是一只人的手！危機之下，他彎下了腰，伸手去撕扯。漸漸的，那東西跟著泥沙一起被拔了起來，可惡啊，居然是一些水草纏住了他的腳。
宋小默松了一口氣，倏地又覺得有些不太正常-水草纏著的，像是還有什麽東西。他又一扒，就摸到了一條軟綿綿的東西。
直覺告訴他，那是一個人的胳膊。
此刻，宋小默已完全忘記了恐懼，使出全身力氣拉起胳臂，緩緩地冒出了水面。未等他及時呼吸幾口新鮮空氣，便聽見岸邊傳來一聲聲尖叫。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了-那竟是一個無頭的女屍！
在眾人的幫助下，那具女屍很快被撈了出來，她的腳上穿一只綠色的運動鞋，還有一只正在水上漂浮著。令人驚恐的是，她沒有頭，血肉被水泡得發了白，大概是經受了魚群的啃食，脖頸也變得坑坑窪窪的。人群沸騰了，一些女學生嚇得趕緊躲進男友的懷裏，一些膽大的男生小心翼翼地圍攏過來。
"小默，怎麽回事兒？我們正在找你呢？"樸恩熙從人群中擠了過來。
宋小默呆呆地癱坐在岸邊，忽然一下子抱住女屍，把它那空蕩蕩的脖頸靠在自己臉上。這一切太突如其來，讓別人根本就沒有辦法適從。
"何智穎，醒醒，醒醒啊！你的頭呢？"他撕吼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眼瞼滑下來。
"小默，你先冷靜一下，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樸恩熙和兩個學生，奮力將他和女屍分開。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了，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宋小默不停地摧打著胸膛，用力撕扯自己的頭發。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這些疼痛無法抑制地啃噬他的神經，他疼得幾乎要暈厥過去了。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30 PM
第二十三章 謎蹤
安七七神情嚴峻地看著這具屍體，他慢慢蹲下來，戴上手套，脫掉那只綠色的運動鞋。鞋子上還纏著綠油油的水草。瞬間，他感到心臟像碎了一樣難受，自己曾經歷了不少風雨，目睹過各種恐怖事件，還多次置身險境，可都比不上這一刻所體會到的悲涼。
周圍水域很大，警方現場取證顯得異常困難，當然，天色越來越晚，無疑又加大了偵破的難度。考慮到種種因素，安七七吩咐周圍人群疏散，屍體被送回警署接受專家鑒別身份。宋小默因為受到了嚴重的刺激，也被送到醫院檢查了。
為什麽宋小默會有這樣的舉動？他是不是受到了什麽暗示？至於岸邊的目擊證人也都全部證實：他們趕來找宋小默的時候，恰好撞見他把屍體從湖裏撈出來。為什麽時機又是那麽巧合？安七七不由想起何智穎失蹤的經歷來，那好像是好些天以前的事情了。而從屍體上可以辨別，死者死亡的時間最多有兩三天。兇手為什麽遲遲沒有動手，難道就是等待宋小默的這次活動嗎？
安七七帶著兩位警員和小南一行四人在事發地點搜索著，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宋小默是兇手嗎？"小南打破了沈默。
"你認為兇手殺了人以後，又會暴露出來嗎？"
"可這種形勢對他很不利，他口口聲稱今天清早遇見了何智穎，但現在卻又發現了何智穎的屍體，而屍體卻是至少一天前的。你覺得他說的話又多少的可信度呢？"
不等安七七說話，小南又說了一句："宋小默今天早晨看到的是人還是鬼？"
"別開玩笑了，我們現在連這具無頭的屍體是不是何智穎的都還沒確定。我始終堅信，何智穎是不會這麽輕易死去的。"
"我也希望這只是虛驚一場，可事實上，為什麽宋小默有這樣怪異的說法，以及更加怪異的行動呢？"
"會不會是背後有人在引導他，暗示他。那莫非是催眠術？"安七七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心理學犯罪方面的書，裏面有許多國外高智商犯罪者，通過一些提示符號，將一些意誌和鏡頭"植入"催眠者的大腦中，然後在特定的時刻激活它，從而影響乃至控制人的意識。這樣的提示符號，或許是幾何圖形，或許是色彩，或許是一段音樂，當某人在現實世界中偶然觸及時，就會不自主地接受符號的控制。
"嗯，完全有這個可能。"
安七七在大腦中計算著所有近期發生的怪事："何智穎和宋小默相繼見鬼，但事實最後什麽都沒有？與其說是他們的幻覺，不如假設為他們很可能已被催眠，有人將一些畫面植入他們的大腦中。"
"按照你的設想，這是某人所設下的圈套，使宋小默眼前的絕境更加險惡，可以說是想摧毀他的希望。可另一方面，你想過沒有，那些人會不會都是宋小默殺的？他在被利用的情況下殺了人，而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
"這個設下圈套的人，你想會是誰？"
小南搖了搖頭，說："為什麽我們的焦點一直在尋找隱藏背後的兇手身上，但卻一無所獲呢？為什麽我們一直因為宋小默沒有殺人動機，而對其疏於調查呢？因此，我只能做個大膽的假設，宋小默一直有雙重人格，正如白天和黑夜的反差，就像一個長著天使臉孔的惡魔，直到殺人時才露出本來面目……
安七七心裏一團亂麻。兩人不再說話，一前一後地往前走。
蘆葦叢很深-人一旦進去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周圍的道上有一些淺草，顯然這一帶很少有人踐踏過，任何人到這裏扔下屍體都能避人耳目。所幸的是，屍體被發現了，而且正好被宋小默發現了。但是這又意味著什麽呢？
湖邊的夜晚黑的深邃，遠處的山變成沈默的陰影，近處的蘆葦叢影影幢幢，像是裝著另一個世界。
次日早上，安七七換了一身衣服，走進技術室。屋裏一片冰冷，墻角的架子上泡在福爾馬林溶液裏的內臟和奇形怪狀的人體組織呈現出蒼白的顏色。硬板床上鋪著白床單，那個無頭的死屍躺在上面，蒙著一塊白布，勾勒出女人裸體的曲線。也許是頭被整個砍掉的緣故，屍體看上去格外短，可怕極了。
"檢測結果出來沒？"安七七問旁邊年輕的化驗師。
"還沒，我正準備為死者進行解剖。"
"那就趕快吧，這可是個重案！"
"你是不是要回避下？"化驗師邊戴手套邊問。
"不必了，這樣的場面我見多了，開始吧。"
化驗師點了點頭，伸手掀起了屍體腳邊的一角白布。露出來的是兩條慘白而又豐滿的女性大腿，想到躺著的就是美麗迷人的何智穎，安七七禁不住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濕潤了。不過他很快調整了呼吸的節奏，努力平息著自己的劇烈心跳，並竭力保持鎮定。
"我看出你挺緊張的，你可以先出去等我。"化驗師說。
"開玩笑，我緊張什麽呢？"
化驗師從桌上的托盤裏拿出一把手術刀，森寒的刀鋒照亮了他的雙眼。手術刀輕車熟路地從頸部正面插進去，然後直直向下切，一直到下腹部。安七七看著解剖臺上的屍體中間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就像是拉開一件白色夾克衫的拉鏈。
緊接著，死者的肋骨被專用的器具折斷，並被拿開。隨後是她的肺臟，放到旁邊的盤子裏，就像是廚師從鍋子裏拿出什麽剛炒完的菜放到盤子裏準備端給客人們食用。不過死者的肺臟的顏色相當難看，安七七在警校讀書的時候是學過解剖學的，而且這門課的成績還相當不錯，他看得出死者是一個經常吸煙酗酒的人，雖然年紀不大，肺卻明顯衰老了。
頃刻間，一個念頭似閃電般在他腦中掠過：這具屍體不是何智穎的！他又仔細查看起來，看著看著，越來越覺得這不是何智穎的身體，何智穎的胳膊沒這麽粗，手指的樣子也不一樣。
"不是，她根本不是何智穎，是假的……"安七七高興得嗓門都提高了。
化驗師還不太明白他的異常舉動，滿臉詫異地盯著他。
這時，門打開了，小南拿著一張化驗單進來。
"你小子，一大清早怎麽跑這裏來了？"
"怎麽？不歡迎啊？我剛才去辦公室，你不在，我就猜到你這個工作狂就到這兒了。我是來給你報告一個好消息的。"
安七七瞇著眼睛，問道："是不是鑒定出那具屍體不是何智穎的？"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就不知道呢？"安七七心情大好，轉眼又陷入了苦思：這件事到底意味著什麽，想想看實在是奇怪。何智穎失蹤了，在湖裏發現了一具女屍，可又不是她，那她還是下落不明。到底到哪裏去了呢？現在這具屍體的真實身份又成了一個可怕的謎。
死者到底是誰？被什麽人謀殺？又為什麽被扔進湖裏呢？
還有更離奇的，這具屍體的腳上穿著宋小默所說的鞋子。看來兇手是企圖讓人把這具屍體錯當成何智穎，明顯是想將謀殺的罪名嫁禍給宋小默。到底是誰懷有這麽可怕的圖謀？
那兇手又是從哪裏搞到的屍體呢？人頭又跑到哪裏去了？難道為了陷害宋小默，殺了人嗎？這一切弄得安七七如墜五裏霧中。
"既然死者證實不是何智穎，那這個又是誰？"
安七七緊鎖眉頭地想了一會兒，說："盡快查一下這幾天內，有沒有來警局報告失蹤的人，看有沒有人來認領這具屍體？必要的話，可以在電視上做個懸賞的通告。"
"好的，我現在就去辦。"小南走到了門口，忽然回過頭來說，"七七，我知道，因為這件事情你操了不少心，現在你可以暫時卸下思想包袱了，但這並不能證明，何智穎脫離了危險，也不能洗脫宋小默的嫌疑。這條線索你一定要跟緊，金組長漸漸對我們不信任了，我們再不幹出點成績，就真的沒法交代了……"
安七七苦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過了一會兒，解剖工作全部結束了，無頭女屍的身體被重新縫合了起來。
"今天麻煩你了，我先走了。"安七七扭頭便走，剛走幾步又折了回來，"對了，上次我叫你們技術室查的指紋查出來了沒？"
"是不是那次在HY大學男生宿舍采集的？其中一個確認是宋小默的。"
"沒錯，那另外一個呢？"
"不好意思，警方的資料庫裏沒有，我們無法核對。"化驗師攤了攤手。
"你把那指紋發到我電腦裏吧，我想看看。"
"好的。"
回到辦公室，安七七滿心煩悶，這個指紋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誰，警方的資料庫裏竟然沒有，那可是把HY大學所有的人，甚至幾乎周邊所有人的指紋都采集了啊！這個指紋的主人是不可能獨立於他們之外。宋小默所說的這個叫"宋允兒"的神秘人究竟是誰呢，她真的存在嗎？
中午，安七七沒有休息，又從電腦裏調出那枚指紋仔細研究著，下意識地打開指紋核對系統，把指紋進行對比。剛一開始對比，安七七拍了一下腦袋，想起來這是自己的電腦，警局資料庫的指紋系統裏還沒有這枚指紋的資料，自己電腦裏又怎麽會有。他苦笑了一下，剛想關閉，突然屏幕上的指紋對比突然停止，兩枚指紋慢慢重合……
安七七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盯著重合的指紋。不錯，是同一個指紋……可自己電腦裏怎麽會有宋允兒的指紋？安七七努力抑制著狂猛的心跳，點開了檢索出來的指紋資料，剛剛看了一眼，他頓時驚呼一聲，身子猛然後退，"哐"，椅子撞在了墻壁上。
他費了很長時間才緩緩平靜了下來，手指顫抖地撥通了金組長的電話，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組長……我找到了一個指紋……是一個死人……一個死了兩年的人……咱們的指紋庫裏不保存死人的指紋……"
難道這個世界真有鬼嗎？如果鬼真的存在，那麽現代很多門類的學科理論都將被推翻。安七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如果不是最近一直在研究兩年前申美萱的案子，他是很難去留意一個死人的指紋。一方面，這對破案是一個進展，但另一方面，無形中又加大了他內心的恐懼。記得有個故事，有個人在房間裏瘋狂地拍照，想拍出鬼影，卻怎麽也拍不到，他氣得把相機摔到地上，沒想到相機對著自己拍了一張，拾起來一看，原來鬼就騎在自己的脖子上……
安七七想著想著，頓生恐懼，只得把頭蒙進被窩裏。那個夜晚，是他一生中最難熬的夜晚。第二天清早，他被小南的電話驚醒。小南在電話裏告訴他有重要情況，要他盡快趕到警局去。
警局辦公室裏，小南正在跟一個打扮妖艷的女人聊著。那女的臉上濃妝艷抹，紅紅的眼圈下流了兩道淚痕。
"七七，你來了。這位是韓佳人小姐，她已經證實那具無頭的屍體是她姐妹的。"
"哦，你好，我叫安七七，是這個案子的主要負責人。"
"安警官，究竟是誰那麽狠心啊？"韓佳人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了。
"您認識死者？"
"是的，她是我的幹妹妹，叫趙小雪，我們是在真情KTV認識的。"
安七七立刻明白了死者和韓佳人的身份，難怪死者的肺臟顏色都變了。他沒有深究這些情況，直接問："死者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小雪跟我是很好很好的姐妹，她平時挺健康的，就是偶爾覺得頭疼，開始沒在意，後來去醫院一檢查，才知道腦子裏長了一個瘤，而且已經是晚期……"
"她大概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三天前。醫院還開了死亡證明，你可以去調查。她在這個城市沒什麽親屬，後事都是我料理的。說起來蠻氣人的，屍體當夜就停在火葬場的停屍房，到第二天清早準備火化時，卻意外失蹤了……"
"失蹤？你是說那屍體是從火葬場失蹤的？"
"是的，那個看管屍體的老頭死活不承認是他弄丟的，還想推卸責任。"
"老頭？"安七七的腦海中閃過樸大叔的身影，又問，"那麽，韓佳人小姐，你為什麽沒報警？"
"警官，屍體丟了，報警了又能怎麽樣呢？你們警察連活人的案子都忙不過來，會去盡力幫我找一具死屍嗎？"
"是實話，請繼續說下去。"
"今天早上，我正在衛生間洗漱，一個姐妹跑進來說，她在電視上看見警察的尋'人'啟示了，所以我就第一時間趕到了警局。小雪的胳膊上有個很小的燙傷的傷疤，一般人不會註意到這些的，以此就可以確認屍體就是小雪了……"
"很好，很好……"安七七不停地點頭，"謝謝你提供的線索，韓佳人小姐，你現在可以去領你的獎金了。"
"我不是為這個來的，說真的，能找到小雪的屍體，我很高興，只是……"
"放心吧，她的頭會找到的！"
深秋的雨冰涼徹骨，韓國最近的天氣有些像中國的梅雨季節，總是雨水不斷。安七七開著車，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雨中五顏六色的都市在漸漸地淡去，就像被雨水沖刷掉的顏料。
雨中行駛的車子開得很慢，很久才到火葬場門口。安七七和小南打著黑傘，註視著那些悲傷的臉，直接朝停屍房走去。一路上，安七七的心情十分低落，臉色顯得很疲憊。
"你是不是懷疑樸恩熙了？"
安七七頓了頓，說："事到如今，任何人都值得懷疑。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對你講過一件關於火葬場的奇事？"
"你是說，那件樸大叔被一具屍體嚇住的事情？"
"沒錯！"安七七忽然停下，盯著小南的眼睛道，"我本以為是那小夥子開玩笑的，但現在卻有些相信了！"
"相信什麽？"
安七七猶疑了一會兒，正色道："我推測，也許……申美萱根本就沒死！"
"沒死？"小南臉上現出驚疑的表情，"依據呢？"
"當然了，這從科學的角度來講是不可能的，死而復生只是一種無稽之談。一般來講，判定死亡的標準是心臟停止跳動，身體所有器官也都停止工作，肝臟停止造血，整個軀體已完全失去活動性。不過，現在醫學上又有了更嚴格的區分，就是把人的死亡分為心臟死亡和腦死亡，更多的人認為只有腦死亡了，這個人才算真正死了。"
"你的意思是，就算一個人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只要他的大腦還有意識，就不能說他死了？"
"應該是這樣的。在醫學界有過一些這樣的例子：比如某個人雖然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但實際上他還有十分微弱的腦電圖存在。當某個時候，他可能會依靠頑強的意誌力，再次醒過來，因此有醫學家提出了腦死亡的概念。不過這樣的例子是少之又少的，更多的人是在心臟死亡的同時也合並著腦死亡了。而且，即使有的人暫時還沒有腦死亡，想要再救活的可能性也比較少，因為第一這要看病人自已的意誌力是不是夠堅強，而且這段搶救的時間非常短暫，很難把握。"
"那是不是每個人死的時候都得分辨他是否腦死亡了？"
安七七笑了笑，說："也不是。有一些情況，比如說警察辦案，這個人都死了超過四十八小時了，那肯定就是已經死了，哪還來得及找儀器去做腦死亡鑒定？"
"可是，就算超過了四十八小時，那就一定能肯定他的大腦也死亡了嗎？說不定有的人意誌力特別旺盛呢。"小南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安七七點了點頭："從那個指紋，再結合這件事，我懷疑申美萱或許只是假死，最後又活過來了。"
"這……這只是假設吧！"
"沒錯，我們現在還沒有充分的證據，所以我想來找樸大叔親自了解一下情況。我也不想樸恩熙牽扯到這件事情裏來……可現在，最有可能轉移申美萱的就是他了，他從小就在火葬場長大，對這裏的地形什麽的都了如指掌，要想轉移一個人或者偷走一具屍體並不是難事……"安七七神色凝重地望著雨霧道。
"聽你這麽一說，我像是明白了，一直跟宋小默住在一起的就是他，而且那天去黃泉灘的現場也有他，再加上你假設出的催眠術，這對一個學心理學的高才生來說，也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真的是他嗎？"安七七心頭掠過一種異樣的感覺，腦海裏飛快地掠過那夜的情景，樸恩熙行屍走肉的表情，還有泥土中的骨灰盒。他忍不住在心裏問道：恩熙，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呢？如果真的是你，你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兩人到了火葬場門前，一個中年人接待了他們。一聽他們是來樸大叔的，中年人的神色就暗淡下來："你們來晚了，樸大叔已經死了？"
"死了？"安七七張大了嘴巴，半天沒反應過來。
"怎麽死的？"
"服藥自殺的……那天來了一個女人，罵罵咧咧的，非說是樸大叔把她妹妹的屍體弄丟了。可能他一時之間想不開，就……"
安七七忍著悲痛問："他真的是自殺的嗎？"
"是的，在昨天淩晨三點鐘，我們查房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去世了。經過醫生的檢查，可以確認他是自殺的，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而死的。"中年人十分肯定地說。
安七七跟小南面面相覷，半晌才問："那女的屍體真是從這裏丟的嗎？"
"這……"中年人的臉上有些閃爍其辭，低聲道，"火葬場這個地方邪著呢，至於是不是丟了，或許只有鬼才知道。你知道嗎？別說是死人，就是活人也丟過……"
"活人也丟過？"
"是啊，曾經有個搬運工意外失蹤了。然而，這終究將是一個謎。"
"能說說嗎？"
"算了，給你們說的已經夠多了，你們快走吧，一會兒叫別人看見了又說我偷懶了。"中年人一搖頭，索性一言不發了。
"麻煩你了，謝謝。"安七七點頭致意，然後轉身走了。
二十分鐘後，兩人在殯儀館見到了樸恩熙。
靈堂正中陳放著樸大叔的大幅照片，家屬們兩眼紅腫，面目凝重。
安七七走到靈堂前給樸大叔獻上花圈，鞠了幾個躬，又順著人流到到家屬面前致哀。那一剎那間，他的眼睛終於有些濕潤了，但還是沒有流出來，轉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眼框中。
一群人圍著樸恩熙嘆息著……
安七七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樸恩熙。樸恩熙的眼圈有些發紅，看上去很疲倦，這讓安七七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大約十分鐘後，樸恩熙走到安七七面前，說："謝謝你今天來看我爸爸，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唉，我答應過他老人家回來看望他的，沒想到卻是這種場合。"安七七嘆了嘆氣，又安慰樸恩熙道，"樸大叔已經去了，恩熙，節哀順變吧。"
"你今天來找我，是不是為了那件無頭女屍案？"
安七七一怔，目光與樸恩熙的目光撞在一起，但他並不回避，而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安七七。安七七覺得奇怪，沒料到樸恩熙的眼神竟是如此鎮定自若。
"其實我們也只是路過，順便了解一下情況。那具女屍已經有人來認領了，據知情人透露，屍體是從火葬場丟失的。"
"為什麽就一口咬定是我父親的罪過呢？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他是被閑言碎語逼死的！"樸恩熙的臉繃了起來，冷冷地說。
"恩熙，我是一名警察，我的任務就是使真相大白。"
"我知道，安警官，你是一名好警察，希望你能早日查出真相。需要我配合的話，我一定全力支持。"樸恩熙把目光瞥向了別處。
"恩熙，你真的誤會了，我今天來不是興師問罪的，而是想來證實一件事情。"
"請問吧。"
"兩年前HY大學的案子，殺人兇手申美萱畏罪自殺，是不是樸大叔親自進行火化的？"
樸恩熙聽到申美萱的名字忽然一怔，然後點了點頭："是的，應該是的。"
"為什麽你會知道？"安七七目光銳利。
樸恩熙似乎想起了什麽往事，目光有些飄忽不定，但立刻又恢復了正常："對，的確是我父親進行火化工作的。我與申美萱以前是認識的，而我父親又在這裏工作，我了解一些她的情況，難道有錯嗎？"
"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是嗎？"樸恩熙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問，"你認為這同你調查的案子有關嗎？"
安七七有些泄氣了，他明白從樸恩熙這裏已經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他微微一笑後說："恩熙，打擾了，如果有什麽誤會請多諒解，畢竟我是在執行公務……"
"知道，你永遠我的最信賴的朋友，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兩人相視一笑，又恢復了舊日的幾分友好。宋小默說了聲"再見"，快步走出沈悶的靈堂。
外面的雨停了，但依然烏雲滿天。
"你同學大概已經有所防範了，好像很洞悉你的心理似的。"小南說。
"呵呵，大概是他比我有自信吧，以前在高中的時候，每次成績我總是輸給他，後來只好去考警校。"安七七望了望天空，喃喃地說，"恩熙，難道我們真的要再次較量嗎？"
到了警局門前，安七七碰見幾個警察正押著一個犯人走上囚車。那犯人胸前的幾個數字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視線。忽然，他徑直沖了上去，嚇得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察以為是來劫囚車的。
"對不起，對不起，他認錯人了。"小南從後面抱住他，拿出警官證解釋道，"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安七七冷靜下來，沈吟片刻道："小南，你還記得那次咱們在墓地發現那個盒子裏的東西嗎？化驗師分析確認那裏面不含骨灰，而是粗棉類布料焚燒後留下的灰燼，至於那個'4'的標簽還沒定論……我現在明白了，那是囚服焚燒後留下的東西，那個'4'是未燃燒盡的犯人編號牌……"
"對……對呀！"小南聽完也恍然大悟，拍著腦袋說，"線索就在我們身邊，卻都被我們忽略了！"
"總算老天開眼，沒讓我們一直糊塗下去。這就進一步確認申美萱活著的可能性。鬼娃娃歸來，這五個字的含義大概也就於此吧。"安七七低落的心情總算開始明媚起來。
"還有一點我搞不清楚，在那個雨夜裏，宋小默看到對面房間裏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關於這個問題，我前幾天咨詢過一個專家，他認為這是自然現象，可能是那個房間的墻壁上有一些含特殊化學成分的塗料，它可以把在打雷閃電中發生的某個鏡頭記錄下來，然後在下一次打雷閃電的時刻再把鏡頭重新顯現出來。據說北京故宮裏也有這現象，經常有人在雷電天氣裏看到墻上出現一排排的宮女、太監……宋小默看見的，或許就是以前申美萱和金仁玄的舊影像……"
"七七，你太厲害了，真是神了！"
"少來這套！申美萱這條線索暫時還沒有什麽頭緒，千萬別松懈……我們爭取盡快找到她。"
小南露出頭疼的表情："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眼下只能從宋小默和樸恩熙這兩條線索入手了……對了，要重點核查一下兩年前的案子，我一直感覺這個案子裏有問題。"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35 PM
第二十四章 撕下你的臉皮
窗外，月正光清。
半夜夢醒的時候，宋小默看見一只貓叫著從窗口掠過。
這個死過人後的房間曾經讓他害怕，自從在那裏面遇見美萱後，他的恐懼消除了。可美萱一走，他的心又空了，恐懼也便無孔不入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擔驚受怕的日子。
"會有報應的……"這句話無數次地把他從睡夢中驚醒。雖然最後確信那個湖畔的無頭女屍只是虛驚一場，但宋小默的情緒似乎更加不穩定了。他的作息變得非常混亂，有時睜著眼睛十數個小時仍不覺疲憊，也不斷失去意識，而且在沈睡之際更做了多次惡夢，甚至嚴重到連現實與夢境都分不清楚……
夜半時分，宋小默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一雙穿著白色高跟鞋的腳從外面伸了進來。他只看見這是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面容很模糊。是美萱回來了嗎？她站在客廳裏東張西望，然後轉身進了廚房，有鍋瓢碗盞和菜刀切剁的聲音傳出來，好像那女人正在裏邊弄一頓美餐。
宋小默是從臥室的門縫裏看見這雙穿高跟鞋的腳從外面走進來的，一直到那女人進廚房做飯，他嚇得趴在臥室的門縫邊不敢動彈。也不知過了多久，廚房裏什麽聲音也沒有了，那女人走了嗎？
宋小默從臥室裏躡手躡腳地走出來，他穿過客廳走到廚房門邊。門是關著的，他用力一推，"砰"的一聲門開了，廚房裏的燈泡在空中搖晃，一個女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她慘白的臉上有凝固了的恐怖表情，脖頸處有一道大血口，地上是一大攤鮮血。宋小默腳下一滑，這才發現地上的水越來越多，仿佛要沖掉那一攤鮮血似的……宋小默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一蹬腿從噩夢中醒來。
"啊……"宋小默醒來後還忍不住叫了一聲，他的心仿佛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一樣，額頭上全是冷汗。他開了燈，看見床頭的鐘正指著淩晨一點，周圍一片寂靜，有椅子"吱呀吱呀"搖啊搖的聲音從天花板上傳來。他知道樓上的老太太正在對著空氣，餵孫子吃蘋果了。宋小默很煩這種聲音，可是此刻，這聲音卻減輕了他的恐懼，畢竟樓上還有人，他的膽子大了一些。
宋小默決定去廚房看看。雖說是做的一個噩夢，但他知道自己的夢經常很準，有時是一種預兆，會不會廚房裏真的有一具女屍？
他走進客廳，首先開了燈，然後從側面的狹窄通道向廚房走去。突然，他腳下一滑，低頭看時，地上全是水。廚房的門緊閉著，看不清什麽顏色的水已從廚房的門縫下往外湧，這和夢中的景象一模一樣！宋小默的心一下子收緊了，雙腿發抖，他知道只要將廚房的門一推開，便是那具泡在水中的女屍了……
宋小默轉身跑進客廳，不行，這房間不能待了，他果斷地打開房門跑了出去，同時將門拉上。他站在房間外，一只手摸亮了走廊上的燈。天哪，他該怎麽辦？這時有人來幫助他多好啊。也許是老天有眼，宋小默一拐彎便看見秀子的房門是虛掩著的，有燈光透出來，他像是找到救星似的推門而入。
"秀子，你在嗎？"宋小默對著屋內輕聲問。
沒有應答，他的聲音在夜半的空房裏仿佛蕩著回聲。
宋小默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足勇氣向秀子的臥室走去。輕輕推開臥室門，裏面亮著燈，床上空空蕩蕩。他看見了一雙白色高跟鞋！這雙鞋放在床邊，好像有女人脫下它睡到了床上去似的。
他正想離開這屋子，外面的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來了！這下子宋小默不但不敢出來，還只得迅速地關上了房門。門上有一個貓眼，他站在門後從貓眼裏緊張地盯著外面。
走廊裏一團漆黑，燈不知怎麽被弄亮了，宋小默從貓眼裏看見一個滿頭蓬亂的女人，她的腳步就像一個遊魂似地，輕飄飄的，再要細看時，這女人已消失在貓眼的左邊，隨即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宋小默恐懼得全身發麻，這女人正在敲他的房門！幸好他出來了。
"咚咚咚"，敲門聲在繼續，宋小默想，這是美萱嗎？或者是另一個鬼魂？
宋小默感到一陣陣發暈，他竭力讓思維保持著清醒，突然想到，那女人會不會來敲他現在呆的這間房門呢，他猛然想到臥室裏的那雙高跟鞋，或者，那個女人是秀子吧！
但，秀子不在自己房間裏，為什麽要半夜去找他？
"咚咚咚"，敲門聲讓人心驚肉跳。奇怪的是，那聲音很快又消失了。
這時，宋小默突然感到，一只冰涼的手從下面扯住了他的腿。他慘叫一聲，身子一軟，歪倒在了地上。他看見地面在旋轉，努力擡起頭，一張稚嫩的男孩的臉正向著他。
"童童，你怎麽哭了？你身上怎麽……"宋小默看到童童的臉上流滿了淚水，再一看，他的手上、腳上，甚至連頭發上都有醒目的血！那些血跡在白色的衣服上化開，竟然化出了美麗的形狀，就像剛剛怒放的花朵。
童童"哇"地一下哭出聲來："阿姨……她……阿姨……"
"阿姨怎麽了？"他意識到有什麽不妙。
"阿姨死了！"
"死了？"宋小默一下子仿若遭到了五雷轟頂，沈聲道，"到底怎麽回事兒？"
"剛我到衛生間尿尿的時候，發現阿姨躺在浴盆裏……死了！"
"什麽？"宋小默感覺腳底心一股涼氣上沖，遊走四肢百骸。
"快……快帶我……去看看！"
灰蒙蒙的光線照著衛生間，依稀可見有人的影子僵僵地躺在浴盆裏，盆沿邊有一只手探出來，五根手指鮮血淋漓。
浴盆的水龍頭沒關，水溢了出來。
宋小默很難想象，瘦弱的秀子身體裏竟儲存有這麽多的鮮血，淩亂的衛生間簡直像是海難過後的血腥的大海。他的眼前閃現出秀子無助掙紮的畫面：兇手與被害者糾纏在一起，在水池中旋轉、飛舞。在她飛舞的影子裏，窗戶上正有一個白色的鬼娃娃在半空中搖擺著，瀕死者仍舊在掙紮，她痙攣的手臂似乎想抓向什麽，卻只是搖蕩起一團恐怖亂影，在雪白的墻壁上猙獰地呈現。
毫無疑問，秀子被人殺死了，脖頸處有一道大血口。
-夢中的情景又變成了現實。
難道是美萱嗎？不，不可能的！
剛才貓眼裏看到的那個女人真的是秀子嗎？莫非是秀子的靈魂走了出來，去敲門向他告別？與此同時，他跟著回憶起那天清晨在校園門口遇見何智穎的經歷，那最後的對話，多麽像是臨終告別啊！
報警十分鐘後，醫生和警察相繼都來了。當醫生擡著秀子的屍體，走過宋小默身邊時，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只見秀子的手忽從裹屍布內滑出，岔開的五指，正好拽住了宋小默的衣角！
這一動作，引來宋小默的驚聲尖叫，秀子的五根手指僵硬、可怖地伸張著，像一只幹枯的爪子。
死不瞑目？！
一個嚴重的詞語，突然跳入宋小默的心頭。
回到房間，宋小默發現廚房裏流出的水已經漫到客廳裏來了。他心驚膽戰地走過去，廚房裏空無一人，水龍頭忘記關了，洗手池裏的水正像瀑布一樣漫出來。
再一次，他打開了那個樓梯口的那扇門。
"美萱，你出來，告訴我，秀子是不是你殺的？"宋小默無力地喊著。此時，他依然願意相信美萱是個善良的鬼，她是不會傷害別人的。
房間裏空空蕩蕩的，給人以一座墳墓的感覺。
宋小默屏息凝神，索性打開了燈，四處搜索。令他失望的是，整個房間裏並沒有留下美萱的什麽重要線索。他不由心神不安起來，意識到明天又該面對警察的盤問了。難道他能告訴他們，嫌疑犯是一個鬼嗎？
為什麽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人遭殃？
餐桌上留著一小塊白骨，他不由想起了那次生日燭光下的紅燒排骨。也許這就是證據吧。
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宋小默來到廚房，打開了一個角落裏的西門子電冰箱。門一開，宋小默頓時毛骨悚然，一聲驚叫沖到了喉嚨，他拼命捂住嘴，口腔裏發出可怕的呻吟。冷氣藹藹中，竟然放著一個白森森的頭骨！脫盡了血肉的骷髏咧著嘴，兩排白森森的牙齒表現出令人驚恐的笑意，黑洞洞的眼眶深不可測，正和宋小默的視線相對。旁邊是一個玻璃容器，一對剝離出來的眼珠浸泡在液體裏。
"紅燒排骨……紅燒排骨……"這有點像烏雲中的閃電，宋小默被擊中了，他突然感覺腹部一陣又一陣的絞痛，兩眼一黑，癱倒在地上……
淩晨四點，從昏迷中蘇醒的宋小默頭疼欲裂，努力掙紮著走出門外。他低著頭，覺得腦袋裏有什麽東西正在蠢蠢欲動，它活躍著，它要出來，它不甘心總呆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裏。
一縷月光攪拌著沈沈的黑夜，就在那夜色中，一個白色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美萱？"
宋小默呆呆地看著，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一陣劇痛，不是夢！那人影輕輕走了幾步，月光照在她臉上，宋小默頓時驚叫了一聲："美萱……你，你怎麽……"
"小默，"美萱臉上浮起一絲微笑，"謝謝這幾天一直陪著我……今晚我就要回去了，來向你告別。"
"回去？去哪裏？"
美萱搖搖頭："你還不明白嗎？當然是回到我該去的地方啊！"
"該去的地方？你從哪裏來？"
"你糊塗了嗎？"美萱嘆息了一聲，無比傷感地說，"難道你還沒發覺嗎？我回到這個世界，只是有一種未了的心願使我魂魄凝結，但這個世界，卻讓我失望和無奈。現在，我要回去了……"
"美萱，"宋小默急忙問她，"秀子是不是你殺的？告訴我！"
"你問我誰是兇手……你不知道？"
宋小默茫然地搖頭。
美萱直直地盯著他："你真想知道誰是兇手？"
"是的，我想秀子是無辜的！"
美萱"咯咯"笑了，眼睛裏閃爍著幽冷的光芒："雪隆子什麽時候改名叫秀子了？"
"雪隆子？你的意思是，她就是出現在你與金仁玄之間的第三者？"宋小默大吃一驚。
"沒錯，兩年多了，她還是不死心？"
宋小默更加奇怪了："什麽不死心？"
"嘿嘿，她千方百計地接近金仁玄還不是為了那副唐伯虎的真跡嗎？金仁玄死後，那張畫就跟著失蹤了，我沒想到她還在找……我以為她早得手了呢！哈哈哈……"
經美萱這麽一提醒，宋小默頓時想起秀子那晚在儲藏室時的怪異表現來，她好像就是在尋找什麽東西，難道真是為了那副畫？
"所以……你要殺了她？"宋小默望著她，冷冷地說，"是不是收到鬼娃娃而死的人都曾經對不起你？為什麽你要制造這些殺戮？"
"小默，你會替他們報仇嗎？"
突然，宋小默眼中兇光一閃，五根手指狠狠抓住了美萱的臉，用力一撕……
伴隨著一聲驚叫，一張臉皮從美萱的臉上剝落！
-竟然又是一張酷似李正鎮的臉！
宋小默臉上湧出難言的恐怖："怎麽又是你？"
"呵呵，你是怎麽發現的？我對這個面具還有挺有自信的。"那人的嗓音跟著變了。
"因為美萱一直把我誤當成金仁玄，他是不會叫我小默的，還有一點，你跟她的眼睛根本就不一樣……"宋小默咬著牙，盯著臉皮後那張可怖的面孔，"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麽？有何目的？"
"很好，她的確是來找過你，看來我也沒找錯人！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了吧，我是李正鎮的哥哥-趙正民！"
"原來真的是你。"宋小默冷哼一聲，"你想替哥哥報仇，為什麽找到我頭上來了？"
趙正民咧嘴一笑，露出猙獰的表情，嗓音嘶啞地說："因為我想幫你！你不要鬼迷心竅了，那個美萱是個索命鬼，這次是雪隆子，下一個目標就是你！"
"為什麽？我跟她無冤無仇的！"宋小默不以為然地說。
"你別忘了，兩年前跟她有關系的人幾乎全死了！"
"可我又跟她有什麽關系呢？"
趙正民詭秘地一笑："好，我就告訴你真實原因吧。你留學前，是不是在中國做過一次大手術？"
"是的，你怎麽知道？"
"這個你不要管，總之我調查過你！"趙正民不無得意地說，"而且，你做的是心臟移植手術。金仁玄死後，他的家人捐出了他的器官，並通過國際紅十字會組織，將他的心臟移植到了你的身體裏……"
宋小默聽得瞠目結舌，想不到內情如此復雜又如此巧合。一瞬間，他恍然大悟，終於弄清楚美萱為什麽把自己當成金仁玄了，也明白為什麽腦海中有時候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夢境了。所有的一切，都源於身體裏的那顆心臟。他想起俄羅斯《共青團真理報》曾刊登過一則消息，報道了一個美國女公民西爾維婭·克雷爾的也很奇怪的"病史"。姑娘原來是個滴酒不沾的素食者，可自接受移植的心臟之後，突然想吃漢堡和喝啤酒。當她知道提供心臟的人是個愛吃這些東西、因騎摩托出車禍而亡故的十八歲搖滾歌手吉姆時，才明白是怎麽回事。這純粹是一種巧合嗎？
"現在，你該了解到你的處境了吧？她很愛金仁玄，卻沒想到金仁玄不僅背叛了他，還將她拉入地獄……這種刻骨的仇恨，她能忍受嗎？你作為金仁玄的替身，會有好結果嗎？金仁玄死了，可心還存在！"
"不，我不是他的替身！"
"還有，你跟一個叫何智穎的女孩子關系很不錯，是嗎？"
宋小默急問："她在哪兒？你知道？"
"呵呵，也許她早被申美萱控制住了，也許已經遇害了……"
"你胡說八道，前幾天我還見到她了！"
"好了，別激動！你的何智穎失蹤了那麽久，警察都找不到，十有八九是被這個女鬼藏到什麽地方去了！至於為什麽要對付她，我想你大概也知道，女人的嫉妒心都是很強的。如果申美萱能把你當成金仁玄，那何智穎大概就是情敵了，能有好下場嗎？"
宋小默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你為什麽要找美萱？"
"我哥哥是她殺的，我要報仇！所以我要你幫我引她出來。"
"不，我不會答應你的。"
趙正民默不作聲地盯著他，好半天才咯咯笑了："你現在去哪裏，哪裏都會死人。警方會把目標鎖定你，如果一直破不了案的話，你難免會成為替罪羊。你難道就不想把這件事盡快了結嗎？"
"兇手絕不是美萱！"
"別傻了，你還想要多少人因你而死呢？聽說你身邊出現過一個神秘的女人，我推測她就是申美萱，她們同是一個人，目的就是迷惑你、引導你、讓你陷入萬劫不復的痛苦之中……你想想看，我能制作一個面具，她難道就不能嗎？"
"宋允兒……美萱……美萱……宋允兒……"宋小默呆呆地重復著這兩個名字，往事過於離奇，墓地與宿舍裏的一幕幕已經破碎，成為記憶的碎片，在腦海裏支離破碎地浮現。這些天他始終無法清晰地回憶當時發生的一點一滴，此時趙正民的一句話，喚醒了他破碎的記憶，往昔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是美萱，只能是美萱！
他曾經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宋允兒會嚇跑那只藏獒。直到現在，他才弄明白，宋允兒的右眼眶裏放著一只狗的眼睛珠子。試想，如果一只狗看到同類的眼睛長在人的眼眶裏，那對它來說，這種恐懼將是多麽可怕的！
縈繞心頭的謎團像晨霧一樣漸漸散去，宋允兒在殺人犯墓前哭泣和拜祭，現在看來絲毫用不著奇怪，因為墓裏埋葬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的"前身"。
"不，我憑什麽要相信你的話？"宋小默嘴上依然不願接受這個現實。
趙正民咯咯直笑："我說的東西你沒必要相信，你可以親自去問她好了。這個女鬼似乎還是很惦記你的。女人啊，真是難以琢磨……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宋小默盯著漸漸發白的窗戶，在心裏默默地念著："桃花島……"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何智穎念的這首詩，會不會也是一個暗示呢？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37 PM
第二十五章 桃花島主
經過一夜的反復考慮，宋小默決定去桃花島，將整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離開別墅時，他叮囑房東老太太一定要照顧好童童。
為了避開警方，他躲進了一家小旅館。整個白天他埋頭於網絡，用Google搜索出369000項符合桃花島的查詢結果，然後逐一進行篩選。郁悶的是，網上卻搜不出任何關於韓國桃花島的信息。
"如果桃花島真的存在的話，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的。"宋小默實在想不出，還能通過什麽渠道找到它。最後，他只能在深夜，偷偷溜回別墅，進入跟美萱接觸過的那個房間，希望可以從一些抽屜和角落裏發現蛛絲馬跡。然而，面對他的依然是極度的疲憊與失望。
就在他無計可施時，他非常意外地看到了一張照片背後的一首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照片的正面是美萱站在一個懸崖上的場景。宋小默仿佛聽到一陣陣猛烈的海浪聲，以及海水撞擊堅硬礁石的嘩啦聲。
"這裏會不會就是桃花島呢？"他想起何智穎也曾提起過這首詩，莫非她也在桃花島？那這個島嶼跟這首詩歌有什麽聯系呢？
他仔細地揣摩著，覺得這首古詩無非就是用"人面"、"桃花"作為貫串線索，通過"去年"和"今日"同時同地同景而"人不同"的映照對比，把詩人因這兩次不同的遇合而產生的感慨，回環往復、曲折盡致地表達了出來。足足半個小時的煎熬，宋小默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返回小旅館。
他打開電腦，把這首詩輸入到Google裏。瞬間，這首詩的題目映入他的視線裏，《題都城南莊》。
都城南莊？
宋小默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又把"都城南莊"四個字，以及"韓國"一同輸入Google，頓時，搜索結果裏出現一個頁面。他心頭一跳，點開網頁，發現這是一個韓國驢友的博客。裏面有首關於"都城南莊"的現代詩歌-
被一朵桃花擊中
走進一個人的島嶼
與夢中的女子路遇
徜徉在秘密的桃園中
看見她的笑有時盛開
有時一瓣瓣飄落流水
像天空總是突然就流淚
我總是止不住心疼
止不住在黑夜羽翼下跳舞
我逃不出一朵桃花的咒語
……
"如此說來，這個人去過桃花島，還見過一個女孩。莫非這個女孩就是美萱？"看完這首詩，宋小默試圖找到這個博客主人的聯系方式，可一查才發現，博客上什麽資料也沒有，最後一次更新還是在一年之前。
接下來，宋小默調出韓國的網絡地圖，對著屏幕，用手指點著查找都城南莊。韓國地方不大，地圖卻做的非常詳細。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標註著"都城南莊"的小黑點倏地跳入眼簾。這個位置大概坐落在昭陽湖以東的沿海一帶。
將近六個半小時漫長的火車旅程，又轉了一道大巴，宋小默終於到達海邊。
走下車，他放下鼓鼓囊囊的大旅行包，望著波光粼粼的海水和頭頂飛旋的海鷗，心中一陣茫然。
"嘩……"一輛小飛艇停在他身邊，一個小女孩探出頭來："先生，去哪兒啊？"
"請問，這裏是不是有個桃花島？"
"周邊的海域上有數千多座島嶼，我好像沒聽說過這個島啊！"
宋小默想了想，說："那都城南莊你知道嗎？"
"都城南莊？"小女孩立刻用一種異樣的目光註視著他，那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個精神病人。過了很長時間，她才說道，"這裏沒有都城南莊。"
"什麽？沒有？"
"是的，沒有！"
宋小默心裏一涼，難道自己坐了六個多小時的火車來到這裏，只為了聽到這句話嗎？不，這不可能，他分明註意到當他提到"都城南莊"這四個字的時候，小女孩眼中流露出了不安的表情，難道這其中有什麽隱情嗎？
"你到都城南莊究竟是做什麽？"小女孩又問。
宋小默驚喜交集，看來的確有這這麽一個地方。
"我是那裏去找一個朋友。"
"你走吧，不要去那裏，那不是人去的地方。"
"為什麽？"宋小默頓覺一陣冷冷的風從水面吹過來。
"……反正我聽爸爸說，那個是埋死人的地方！那個島叫都城南莊，幾乎沒有人，以前是個墓地，後來有人上去後，看見許多死人都復活了。再後來，就沒人敢去了，我們這一帶的人對那兒都挺忌諱的，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
"不行，既然來了，我是一定要去的。"宋小默固執地說。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小女孩發動了小飛艇。
宋小默有些沮喪，埋頭向其他地方走去，剛走幾步，又見那小女孩又折了回來。
"先生，你真要去都城南莊嗎？"
"怎麽？你願意帶我去了？"
"不是，我有個朋友知道那地方，我可以幫你問問。"
"好啊，太感謝你了！"宋小默大喜。
那女孩拿起手機，語速很快地說了一通。不一會兒，從遠處又駛來一輛小飛艇，緩緩地停了下來。一個清瘦的男孩從甲板上跳了下來，問宋小默："你要去都城南莊？"
"對，桃花島！你知道嗎？"
男孩笑笑："知道。不過，那地方離這裏挺遠的，船費很貴的。"
"沒問題。"
兩人談了一番價錢，男孩又補充道："那個小島比較荒僻，我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也不知道現在能否找到，如果真是……"
"放心，錢我不會少你的。"
"那好，上船吧！"
小飛艇在水面上快速地行駛起來。一路上，碧波蕩漾，耳邊縈繞著海浪的澎湃之聲，鼻子裏也盡是濕漉漉的水腥味兒。
一個多小時後，夜色已經籠罩了大地，一望無垠的水面上，只有兩個船燈雪亮的光柱艱難地刺穿著凝固的夜色，鑿出一條幽深的孔洞，帶著他們鉆入夜的深處。
漸漸的，小飛艇慢了下來。男孩有些心神不寧，不時偷偷瞥著副駕駛座上的宋小默。
"你怎麽了？"宋小默奇怪地問。
"沒，沒什麽。"男孩喘了口氣，"這個……這裏太荒涼了，有點害怕。"
宋小默笑笑："放心，這裏不會有加勒比海盜的，除非是一些死在海裏的孤魂野鬼。"
男孩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你……你別胡說啊！現在可是臺風季節，我正在陪你玩命兒呢！"
"你成天在水上跑，還怕這些？"
"你……你不知道！"男孩的聲音裏帶著恐懼，"這個都城南莊曾經發生過一些很可怕的事。本來這個島上有一個村莊，上面住著很多漁民，十年前，突然有一天臺風來襲，島上所有的人死光光，然後就變成了墓地。據某個很有經驗的老漁民講，大約在一年前，有一天夜裏，一個旅遊愛好者誤闖入那個島，卻發現島上的人都復活了……"
"居然發生過這種事？"宋小默陷入了沈思，暗想，這個旅遊愛好者該不會是那個博客的主人吧？
"我也是輾轉聽人說的。餵，我說，咱們別談這些好不好？"
"好吧，不說了，你安心開船吧。"
宋小默呆呆地望著灰白的天空，心緒如蒼茫的海水，心潮翻滾。這時，手機響了。
他掏出手機，信息庫裏隨即蹦出一條彩信。一張荒涼的島嶼圖片，血紅色的海水在島嶼的四周翻滾，那島嶼仿佛漂在血泊中。旁邊是一行字："這裏是地獄的入口。你是否正在尋找？歡迎你，迷失在人間的羔羊……"
宋小默怔怔地看著這條短信，心裏湧出難言的恐慌。是誰在監視著我的行蹤？他站起來，向四周巡視。遠山、海岸，礁石、海浪的澎湃聲奏出變化無常的音符。在這數百裏的海岸線上，仿佛只有他這一條船，視野空闊，絕不可能有其他人。
他定下神，翻看來電號碼，137780612……他越看越不安，因為發到他手機上的短信，竟然顯示出他自己手機的號碼！
不知過了多久，宋小默的身體開始麻木，困倦難當。男孩也不斷地打著呵欠。忽然，男孩興奮起來："前面有個島，都城南莊到了！"
宋小默振作了一下精神，揉了揉眼睛向前看去，只見深灰色的天空下孤零零地矗立著一座島嶼，依稀還能看見一些隨風搖擺的樹木。瞬間，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就是這裏了。
小飛艇在岸邊停了下來，男孩戰戰兢兢地說："對不起，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我不敢上去了。"
"沒關系。"宋小默付了錢，走下船，向男孩揮了揮手，"謝謝你。"
男孩擡頭瞟了小島一眼，立刻露出了恐懼的神情，他顫抖著對宋小默說："先生，這麽晚了，島上陰森森的，你千萬要小心啊！"
"謝謝，我會的，你趕緊回去吧。"
"最近可能有臺風，要不我明天下午來這裏接你吧？"
"接我？不必了，這次上島，我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
告別了男孩，宋小默一個人走上了雜草叢生、林木蔭翳的荒島。這裏大概已經荒蕪了很久，雜花亂草侵蝕了道路，把寬闊的道路擠成了狹窄的一綹，無人修剪的林木自由自在地生長。
他在路邊折了根樹枝，敲打著地面向前走。黑暗挾著夜霧躡手躡腳地跟在他的身後，不斷吞噬著他走過的道路和景致。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只見身後一團渾沌的黑霧越滾越大，好像在追逐著他，他大吃一驚，再也不敢回頭。
這麽走了近半個小時，循著手電筒射出的光芒，他依稀發覺自己站在了一座座坍塌破碎的荒宅間，這些宅子擠在一起，中間還有一些石頭砌起的小樓，只是如今只剩下了低矮的亂墻和破爛的欄木，明顯是一幅臺風過後的慘象。這可能就是男孩說的那個村莊吧，宋小默踩著"咯吱咯吱"的木頭，努力向四周巡視著。有那麽一瞬，他覺得自己像是真的陷入香港電影《倩女幽魂》的鬼宅中，只是這裏有沒有他想找的"聶小倩"呢？
空氣裏摻雜著樹葉或是動物腐爛的味道。
手電的光掃射過一堆碎石。宋小默突然覺得有一雙眼睛在冷冷地註視著他，他又將手電筒略微擡高了一點，頓時全身的血液湧到腦門兒上，驟然凍結：在他面前，躺著一具黑色的棺材！
此刻，正有一顆白花花的、看不清臉的腦袋從打開了的棺材裏緩緩地升起……
宋小默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僵住了。他想大喊一聲，牙齒卻在不停地打戰；他想轉回身往回跑，但雙腳卻不聽使喚，任憑他怎麽用力都邁不開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棺材裏的人頭飄了出來，幽冷幽冷地與他對視著。
"嘿嘿，小子，我嚇著你了吧？"耳畔傳來一個幹枯的聲音。緊接著，宋小默看到一雙如同木乃伊般的手在他面前晃著。
"你是誰？要做什麽？"宋小默哆嗦地往後退。不過，他總算看清了那個白花花的腦袋-那是一個老人。
"小子，你是誰？"老人將腦袋湊近了宋小默，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笑得宋小默心裏發毛。
"那你又是誰？"
"我是這個島的主人。"
"你？桃花島主？"宋小默聲音中夾雜著顫抖，"這個島上的人不是全死了嗎？"
"是啊，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十年前的那場臺風來臨時，我正好在外地求學，回來後就發現人都死了，這麽些年我一直在清理這些坍塌的房屋……"老人的聲音中帶著淒厲。
"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
"小子，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宋小默遲疑了幾秒，幹脆說明了真實的來意，"我找美萱。"
"沒聽說過這個人呀！"
"那宋允兒呢？"
"允兒？"老人的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你找她做什麽呢？"
原來宋允兒真的是申美萱，她居然隱姓埋名了。宋小默抑制住心跳，撒了個謊道："我是她在首爾的朋友，想來看看她。"
老人瞇縫起眼，細細打量著宋小默。宋小默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只覺得有無數的針芒在紮著自己似的。
"唉，我也有好些日子都沒見她了……"
"真的？"
"小子，我老人家還能騙你不成？她是兩年前來這個島上的，大概幾個月前就出島了。"
"您能給我講一點關於她的事嗎？"
老人又沈沈地嘆了一口氣，眼睛裏翻卷起濃重的陰雲："她究竟是從什麽地方來，一直也沒告訴過我。我只知道，那孩子挺命苦的，一只眼睛瞎了，還是她男朋友弄的……"
宋小默忍不住打斷老人的話，將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雲托出："她為什麽要害死她男朋友呢？是不是因愛生恨？"
"哼，真是天大的冤枉！聽允兒說，那天有人給她打電話，說她男朋友病了，於是她就去了他宿舍，沒想到剛到身邊，他男朋友就把一根筷子紮進她的右眼裏……"
宋小默心頭一顫："那她怎麽不對警察解釋？"
"警察是相信證據的，他們又在她家裏搜出了毒藥，何況那個時候她已經心灰意冷，又能解釋什麽呢？"
宋小默聽得有幾分悲傷，對美萱頓生了幾分同情，喃喃地說："難怪她死後一直陰魂不散，果然是冤死的！"之前，他感覺美萱是冤枉的，那也只是一種猜想，如今從老人口中得到證實，他心頭的震驚真是無以形容。
"什麽？她死了嗎？"老人抓著宋小默的手問，"你剛才說什麽？"
"她不就是一個女鬼嗎？"
"胡說，她活的好好的。怎麽會死呢？"
"難道她不是鬼嗎？兩年前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老人哈哈笑了起來："陰間不收留她，她又從火葬場裏爬了出來。好像……當時沒死成，被人發現後救了出來。不過，我是把你當成允兒的朋友才告訴你的，這事要是傳到警察耳朵裏，那就不好辦了！"
"沒死？被人救了？"宋小默吃驚不小，試探地問，"你知道救她的人是誰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老人搖了搖頭，說，"天色不早了，你隨我去屋裏吧！"
這是一間很簡單的古雅房間，地上鋪著木質地板，刻花的櫟木桌椅油光捏亮，天花板上吊著一個葫蘆狀的油燈。在墻角的一個櫃子裏，擺放著一個人的頭蓋骨，兩個黑洞洞的眼窩窟窿好像正瞪著宋小默。此外，一張大床邊還立著一個大書架，裏面有許多書籍。
在燈光下，宋小默仔細打量了老人一番，發現雖然老人的頭發、胡子全白了，但目光依然敏銳，炯炯有神。然而，最令他不可思議的是，這位老人的面容很紅潤，膚色也很好，顯得異常年輕。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宋允兒時，她那完美無暇的容顏讓他覺得她不應該出現在人間。這次看到老人的臉時，又他產生了同樣的感覺。
當然，老人不像是戴著面具。因為在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肌肉可以隨表情變化自由活動。
"我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宋小默開口道。
"說吧。"
"允兒是不是有一張面具？"
"呵呵，既然你是她的朋友，老頭我今天也很高興，我就讓你見識一下吧！"說罷，老人提著油燈，走到書架前，從中間的架子上取下兩本書，把右手伸進空出來的地方，撥弄了幾下，結果整個書架"吱-"的一聲向前打開了。
這是一個偽裝得很巧妙的密室入口，宋小默由衷地贊嘆。
老人在前頭帶路，宋小默尾隨其後，走進了漆黑一團的洞穴。一股濕乎乎的泥土氣息撲鼻而來，四周的空氣涼颼颼的，就像走進了地下的黃泉。
宋小默不知道老人把他帶到地下室到底去幹什麽，心裏有些害怕，但現在已不能再退縮。他只有硬著頭皮，跟在老人身後繼續往裏走。
老人手中的油燈發著紅光，一閃一閃。從後面看，燈光把他的白發映出一圈黃色的光暈，顯得既神秘，又鬼裏鬼氣。兩人沿著狹窄的樓梯往下走了十幾個臺階，又往左拐，再順著一條狹長的走廊走了幾十米，就來到了一扇生滿了鐵銹的大門前。
"裏面就是我的工作室了。"老人打開了鐵門。
一腳踏進門，宋小默不由地心中猛跳一下，腳步一滯。天啊，幾個表情各異的人，拿著魚叉，正目光凜凜地看著他。再看室內，約四十平方的室內，幾乎全是人，或站或坐。更恐怖的是，這些人一動不動，分明全是死人！
"他……他們……"宋小默毛骨悚然。
"嘿嘿，別怕，這些都是我的親人。"
宋小默更害怕了："他們……他們都是死人嗎？"
"他們是我制造的人偶，是為了紀念我在臺風中死去的親人。"
"人偶？"宋小默驚魂未定地想，"怎麽跟活死人似的？挺嚇人的！"
陰森森的房間裏，除了這些可怕的人偶外，還擺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儀器。中間是一張寬大的化學實驗臺，上頭堆滿了試管、顯微鏡和曲頸燒瓶等等。在一面墻上的藥品櫃裏，排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瓶，而在另一面墻的玻璃櫃裏，則擺放著閃閃發光的外科器具。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很不尋常，跟它們的主人一樣古怪。這裏簡直就是一個中世紀煉金術士的工作室。
這位白發白髯的老煉金術士，在這奇怪的工作室裏到底想要搞什麽名堂呢？難道他要用明晃晃的手術刀肢解我的身體？想到這，宋小默全身的毛孔都倒豎了起來。
這時，老人走到一個大箱子旁，打開箱蓋，然後從裏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綢子包裹的東西。
"你自己看看吧！"老人將那東西放在宋小默面前。
這裏面到底是什麽呢？宋小默忐忑不安地伸出手指，一下子揭開了綢子。
頃刻間，他的心竄到了嗓子眼兒，望著老人道："這……這不是宋允兒的臉嗎？"
"哈哈，你再仔細看看！"老人大笑。
宋小默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再湊近一看，那只不是綢子裏包的是一個人臉面具。
果然……果然美萱變成宋允兒就是通過面具實現的。宋小默久久地凝視這個面具，幾乎不敢相信這傑作出自一個老人之手。
"能告訴我這些奧秘嗎？"
老人有些得意，笑道："我的這門'面具鑄造術'可以說是一門整形外科、眼科、牙科、耳鼻喉科、皮膚科、美容術等的綜合學科。這些學科原本都是各自獨立的，都是只改變人體某一部分的形態。例如，眼科醫生可以通過簡單的手術把單眼皮變成雙眼皮；耳鼻喉科醫生可以通過隆鼻術，用石蠟和象牙把天生的矮鼻梁墊高。但是，他們都僅僅是在各自領域裏實施手術，誰都沒想到可以通過面具來完成改造人的容貌。"
"我原來學的是外科醫學，在學生時代我就突發奇想，要是能把這些各個方面的醫學綜合起來，徹底改變人的容貌，不就創立了一門獨立的偉大科學了嗎？自從那以後，我就花費了一生的精力來鉆研面具鑄造術。經過十幾年持續不斷的艱辛探索，終於創立了這門全新的學科。"
"整形外科一般要進行手術，肌膚的疼痛姑且不說，縫合切口時或許還會留下傷痕。而我的面具鑄造術，絕對不會在肉體上留下任何痕跡，因為根本就不需要手術。也就是說，戴上我制造的面具，可以把凸起的臉頰削平，把方下巴削尖，鼻梁可高可低，眼睛可大可小，這些對我來說全都遊刃有余……"
"只可惜，等我成功發明出這項技術回來時，這裏已經沒有人了。這幾年以來，我耗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為那些死去的親人們雕琢面具……每當我把這些面具戴在人偶的臉上，看著他們栩栩如生的樣子，我就想到了以前的日子……"
聽完他這麽一說，宋小默恍然大悟，一年前那個旅遊愛好者，大概就是看見了這些逼真的面具，才以為是死人復活的吧。
"允兒是不是你的徒弟？"宋小默饒有興趣地問。
"是啊，她聰明過人，現在做面具的技術已是爐火純青了。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也活不了幾年了，幹脆把這些技術都傳給她了。"
"允兒也住這兒嗎？"
"沒，那孩子覺得跟我這個老頭子住一起不方便，自己在距離這棟房子後面五百米開外的地方，搭了一座小茅屋。其實，我們倆都是很悶的人，呆在一起的時候也說不了幾句話……對了，你吃飯了沒，我這裏還有一些生魚片。"
"謝謝。"宋小默笑了笑，說，"我剛在船上吃了些幹糧，現在不餓。你休息吧，我現在想去她住過的地方看看。反正她不也在，我今晚就住那算了。"
"需要我帶你去嗎？"
"算了，也不遠，我還是自己去吧，就這麽大的島，還能迷路不成？"
老人點了點頭，一臉擔憂地說："小心點，我最近眼皮跳的厲害，這裏好像不是很太平了……"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38 PM
第二十六章 鬼新娘
出了老人的房子，宋小默拿著手電，在灰暗的暮色裏繼續行走。
不知不覺，他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了一片墳地中。數十座墳塋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他的腳下，荒墳殘月，晚潮嘶哭，手電光照在亮晶晶的墳頭，使整座墓園顯得更加的蒼白詭異。
他又望了望四周，立刻呆若木雞，一縷寒意直躥上腦門。
-墳地裏站滿了人。
他緩了下神，終於辨認出這不過是一些人偶罷了。這些人偶有大有小，小有半尺，大則如常人，造型和人體極其相似，肌膚、皺紋、骨節、衣飾，纖毫畢見。即使布滿了塵土，也掩不住那鮮麗的色彩，更顯得極其詭異，面目宛如活人。
"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麽東西做的？"宋小默用手摸了摸，上面冰涼冰涼的，像是石頭做的。無意中，他驚奇地看到，看到其中一個人偶的手臂上有了幾縷裂紋，像蛛網一樣蔓延著。宋小默用手指"咚咚咚"狠敲了幾下，裂紋蔓延了整個手臂，然後一聲細碎的輕響，人偶手臂上一層碎殼紛紛揚揚地脫落了下來，一只幹瘦枯萎的手臂暴露在他的視線裏，五根尖利的指骨扭成奇異的形狀，以一種攫奪的姿態抵在宋小默的胸口！
"這裏面會不會是一具死人的骨架？"宋小默戰戰兢兢地想。他壯大膽子，又去敲另外一個人偶的頭部。隨之，那人偶的頭部也裂成了蛛網狀，然後一層碎片脫落下來，一具幹屍的頭部仿佛從地獄裏鉆了出來，獰笑著註視著他。這幹屍的皮膚已經收縮，緊緊貼著骨骼，但筋骨宛然若現，甚至眼珠裏還充滿著表情。
宋小默盯著這具枯萎猙獰的人偶，好像傻了一樣，很久才平靜下來，但內心的恐懼卻無法控制地散布了全身。
"太可怕了！難道……難道那老頭把親人們的幹屍都封在這些人偶裏？難道這個島上都是幹屍？"宋小默看著夜幕籠罩的孤島，陷入了沈思。
一彎冰冷的殘月鑲嵌在空中，在墳地間灑下忽明忽滅的鬼眼。陰冷的煞氣在島上縈繞。
宋小默很快離開了墳地，向島嶼的深處探尋。走過一段狹窄曲折的小徑，舊跡斑駁的石墻圍堵在他了面前，一些雜花和藤蔓攀爬在墻上輕輕掃過他的衣襟。他繞過圍墻，手電筒一晃，前方的路中央正站著一個人。那個人左手拿著個東西，右手背在身後，下顎微微仰起，似乎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麽。
宋小默差點兒魂飛魄散，全身戒備，慢慢走近。
"你是誰？"他喝問了一聲。
那人沒有回答，仍舊保持原來的姿勢。
宋小默愕然，走到跟前，一看又是一個人偶。不知為何，在一瞬間，他感到心臟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撞擊了一下，一種奇怪的感覺慢慢包裹了他，說不清那是恐懼還是什麽，他一看到這個人偶的臉，心裏立刻控制不住在湧起了一陣莫名的憂傷，甚至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奇怪，我這是怎麽了？他對自己這種中了邪一樣的變化感到了一慚恐慌。他耳畔好像聽到了那個人偶正在含著眼淚哽咽著喊痛。雖然這個人偶的臉很模糊，可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在人偶臉上眼睛的那個部位，流出了一滴眼淚。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偶！
此時，他發現人偶手裏拿著個大紅的請柬，他心驚膽戰地拿過來，借著手電筒的光，翻開請柬，只見上面寫道：茲定於公元2007年8月14日於桃花島舉行金仁玄先生和申美萱小姐之婚禮，歡迎蒞臨。
宋小默的手開始顫抖："婚禮？人鬼之間的婚禮？"
"今天不就是8月14日嗎？看來我趕得真是時候！"宋小默不敢想太多，繞過那個奇怪的人偶，繼續望前趕路。穿過一片雜樹林，一個茅屋的輪廓出現在他眼前。透過披拂的藤蔓，他看見一點紅光忽隱忽現，好像一只巨獸在眨眼。
他沒敢直接從正門進去，而是繞道接近茅屋的側面。接著，他看到茅屋的門前竟掛著兩只燈籠，屋門大開，門口還站著兩個人。
"應該是人偶。"
遲疑了很久，他躡手躡腳地溜了過去，順著墻下的陰影悄悄來到了屋門邊。站立在門口燈籠下的人果然是兩個人偶，但拱手彎腰，造型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宋小默悄悄地閃到門洞裏，探頭朝裏面望去。大廳裏掛滿了白色的燈籠，燈籠上卻貼著喜字。從門洞裏望去，大廳正中是一張喜桌，桌上供著水果，燒著巨大的蠟燭，香煙繚繞。大廳兩旁是兩排椅子，居然整整齊齊地坐著兩排賀客。喜桌前的左邊坐著一個人，穿著大紅的吉服，頭上蒙著蓋頭，身材窈窕，似乎是個女人，右邊則空蕩蕩的。
屋子裏沒有人走動，沒有人說話，所有的人都靜靜地坐著，根本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仿佛大廳裏的全是一群僵屍。
就在宋小默目瞪口呆時，一縷幽幽的顫音慢慢地湧進了他的耳鼓："你……來……了……"那聲音卻陰森壓抑，仿佛是從地下傳來。
宋小默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硬著頭皮走進大廳中。此時此刻，逃避和恐懼已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反而釋然了。
陰森森的白燈籠下，坐在兩邊椅子上的果然是十幾個人偶，它們神態各異，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用眼角的余光瞥著他。新娘則整個人都蒙在蓋頭和吉服中，什麽也看不見。她是美萱嗎？
"新……郎……到……"那悠長顫抖的嘆息聲又響了起來。
宋小默心裏一顫，往四周張望了一下，問："誰是新郎？你們到底是人是鬼？"
那鬼氣森森的聲音裏居然露出一絲驚訝："金仁玄，你想賴賬嗎？你不是已經答應美萱小姐，要迎娶她的嗎？"
宋小默呆了呆，心裏的疑惑甚至戰勝了恐懼："你們搞錯了，我不是金仁玄！我什麽時候答應結婚了？"
幽靈冷冷地哼了一聲："那你來做什麽？今天你無法選擇了！"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那幽靈笑了起來，"你看，桃花島的鄉親們，都將是你這場婚禮的見證人，你是多麽幸運啊！"
"可我真的不是金仁玄！"宋小默心裏湧出難言的悲哀，難道這都是命中安排嗎？他望著坐在披著紅蓋頭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問，"美萱？真的是你嗎？"
幽靈陰森森地笑了起來："你可以掀開她的紅蓋頭看看嘛！"
宋小默呆在這樣恐怖的環境中，精神有些恍惚，他居然真的走過去揭開了新娘的紅蓋頭。一揭開，他全身一震，紅蓋頭下，果真是美萱！她的臉上塗著白色的粉，像死人一樣煞白。還有一個眼框裏黑洞洞的……
宋小默一步步地後退，極度的恐怖和哀傷使他的意識瀕臨崩潰。
"快拜天地吧！我們都等著呢。"幽靈說。
"不。"恐懼燒灼著宋小默的心，他仍舊在和內心抗衡，"就算是殺了我，我也不要結婚，我不是金仁玄，不是！"
"閉嘴，金仁玄，你這個大騙子，你真不是人……"美萱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他，眼淚從她的獨眼中噴薄而出。
隨著這聲哭喊，大廳裏忽然響起無數幽靈的嘶哭，端坐在大廳裏的人偶身體突然發生了一陣可怕的顫動，宋小默驚恐地聽見一連串爆裂般的聲響，人偶身體上的外殼像蛛網般碎裂，劈裏啪啦撒了一地。
頃刻之間，在他的視野裏，方才色彩鮮亮、形態各異的人偶全變成了一具具面目猙獰的幹屍，端端正正地在大廳裏坐成了兩排！
古舊陰冷的鬼屋，黑色喜字的白燈籠，幽冥暗淡的燭火，青煙繚繞的香燭，端坐兩側的幹屍……極度詭異恐怖的畫面使得宋小默精神恍惚，許久，他才發出撕裂人心的慘叫，瘋狂地朝廳外沖去。剛到門口，廳門發出"嘎"的一聲響，突然自動關閉，把他困在了這恐怖的幹屍群中。
他瘋狂地砸門，但手腳變得遲鈍無力，拳頭砸在門上只是一聲溫柔的輕響。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陰影亂晃，他愕然回頭，只見那些幹屍竟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宋小默腦中一陣眩暈，盯著分成四隊的幹屍伸出枯瘦的鬼爪向自己走來，身體竟然沒有逃避的感覺。而這時，宋小默發覺所處的空間忽然產生了扭曲，恐怖與陰森的場景倏然消失，變成了富麗堂皇的大廳，大廳裏燈光飛舞，人影搖曳，音樂悠然響起。他看見自己的父母攜手向自己走來，後面還跟著一個漂亮的女孩。母親溫柔地拉著他的手："小默，媽知道你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時，你就喜歡上她了……今天，我把允兒嫁給你，好嗎？"
說罷，母親把身後的女孩拉了過來，宋小默又一次看見了那張清麗動人非人間所有的面容，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那家叫"小鬼當家"的咖啡廳；第二次見到她，是在一個墓地裏。可如今想來，那個夜晚卻是如此旖旎、如此浪漫，是寧采臣第一次遇見了他的小倩，是躺在墳墓裏的朱麗葉在羅密歐的眼前復活。
母親說："小默，從此你就有自己的另一半了，你不再孤獨，允兒是個好女孩，她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宋小默欣喜中仍然有點猶豫，他望著宋允兒："可是……你愛我嗎？"
宋允兒笑了，用富於魔力的聲音說："我們的心早連在一起了……只要心不死，我們就會一直愛下去。來吧，我們去尋找我們的幸福吧，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在那裏，一切都是純凈的……讓我們走吧，永遠地離開這個骯臟的地方。"
"去吧，小默，去尋找你要的的幸福吧。"母親說。
宋小默目光忽然變得似乎非常向往的樣子，拉著允兒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
去尋找幸福，永恒的幸福，永恒的幸福……
這聲音不斷地回蕩著，就像大海的波浪，永不停息。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39 PM
第二十七章 重生
安七七蹲在草叢中，幾乎快忍受不住了。周圍的露水把他的衣服都滲濕了，還有一些小蟲子咬得他渾身滿是疙瘩。從宋小默回到別墅的那一夜起，他就緊緊地跟上了他。他感覺自己像個獵人，等待獵物的出現已經很久了。
終於，宋小默進了那個陰暗的屋子。為了不打草驚蛇，安七七只能遠遠地潛伏在一個圍墻後。雖然他不知道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的心情十分興奮。
這個神秘的島嶼上究竟隱藏著什麽未知的秘密呢？
大約二十分鐘後，宋小默出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女人的身影。
他想，那個女人一定是申美萱，他們這會兒要去哪裏呢？
安七七屏住呼吸，尾隨而至。不過，更令他吃驚的是，前面的草叢中似乎有一團白色的東西正在湧動著……
漸漸的，安七七聽見了清晰的海浪聲。澎湃的海水正撞擊著礁石，周圍很冷，風也越來越大。他終於明白過來，這裏的位置是懸崖邊。與此同時，他強烈地意識到事情有什麽不妙。
"去吧……"一個女人的聲音順著風，輕飄飄地傳來。
一步，二步，三步……宋小默面帶著微笑向前走著……
就在宋小默的腳正要踏空時，安七七一下子站了起來，喊道："宋小默，快回來！"
宋小默的腳步立刻定住了，回過頭來看著他。但他的眼神很茫然……
"宋小默，快回來！"
他沒有反應。
"去吧，前面就是幸福了！"那個女人溫柔地對宋小默說。她的頭發也被風吹動了起來，飄散在風中，幾乎遮住了她的半邊臉。安七七只能看見她的右眼，但那黑幽幽的洞口卻讓他微微有些顫抖。
"小默，快走過來，走到我這邊來！我是安七七，你的朋友，你不認識我了嗎？"安七七輕輕地揮了揮手，盡可能不刺激到對方。
"去吧，再向前一步，就是幸福了！"
"申美萱，你不要再害人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在搗鬼！小默是無辜的，他不是金仁玄！"安七七怒火中燒。
"嘿嘿嘿，是嗎？很好玩吧？"宋允兒笑了起來，"報應，一切都是報應……"
安七七一陣緊張，他很擔心宋小默這麽一下子就跳了下去。
"申美萱，你是不是對他催眠了？"
"原來你全都知道了。"宋允兒仔細地看著他的眼睛，似乎在研究著安七七的心思，她用帶有譏諷的語調說，"你們警察不是很神嗎？為什麽兩年前的案子你們要冤枉我？警察先生？哈哈哈……"
"申美萱，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只要你現在放了他，我一定還你一個清白，怎麽樣？"安七七真誠地說。
"晚了，晚了……"她微笑著看著宋小默，說，"你的心只屬於我，誰也帶不走！即使我得不到的話，我也要親手毀滅它，哈哈哈……"
"可是，他畢竟不是金仁玄。你為什麽要苦苦欺騙你自己呢？知道嗎？你已經殺了這麽多的人，你不能再一錯再錯了，我不希望在你美麗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扭曲的心。"
"我殺了那麽多的人嗎？你……你又再冤枉我！"宋允兒的肩頭忍不住哆嗦起來，右眼開始流血，"你們……你們會有報應的！"
"我相信法律會做出公正的裁決。"
"公正？"宋允兒哧哧地一笑，搖搖頭，對宋小默說，"仁玄，我們走吧，讓所謂的公正都見鬼去吧！"
"好的，我看到幸福的光芒了，就在前面。"宋小默的嘴角露出了天真無邪的微笑。
"不要，快回來！"安七七沖了過去。他知道，宋小默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了。
但，他已控制不住了……
"不！"
然而，就在宋小默將要失去重心摔下去的時候，一個白色的影子從旁邊突然撲了過去，一把抓住了宋小默的手腕。
-是那個老頭。
宋允兒搖了搖頭，她的目光夾雜著一種困惑、絕望和無奈。
安七七吐了一口長氣，大汗淋漓地癱坐下來。
"剛才發生了什麽？"宋小默漸漸清醒過來，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三個人。
"小默，你剛才被她催眠了！"安七七說。
"是嗎？"宋小默怔怔地望著她，問，"美萱？真的都是你嗎？何智穎是不是也是被你的催眠術控制了？她現在在哪兒？告訴我，何智穎在哪兒？"
"原來你是來找她的？"
"是的，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我發現我真正喜歡的人是她！"宋小默終於說了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她的面孔表情扭曲起來。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金仁玄！你即使得到了這顆心，又能怎麽樣呢？我不可能再愛你了。"
"你不得好死！"
"美萱，我知道何智穎在這個島上，求求你放過她。她是無辜的！如果你真的要恨，就沖我來吧，何必要為難她呢？"
"嘿嘿嘿，你心疼了？你被那個狐貍精迷倒了吧？我就是要折磨你，折磨你一輩子……嘿嘿嘿，你知道嗎？金仁玄，我恨你！我恨你全身所有的東西！從你的這顆心回到HY大學後，我就開始折磨你，我讓要你活的很痛苦，我要讓你總有一天精神分裂，生不如死……"
宋小默慘然一笑，忽然走上前，撕開襯衣道："這顆心臟本來是屬於金仁玄的。現在我把他還給你。來吧，你拿去吧……只希望你放過何智穎。"說完這句話，他的心情反而變得輕松愉快了。這一天誰都逃不過，與其在顫抖中墜入深淵，不如任其自然，坦然自若。
眾人愕然。短短的一瞬，宋小默感覺一把冰冷鋒銳的匕首已抵在了胸前。
"來吧，從這裏下去……"宋小默用手在胸前比劃了一下，大義凜然地說。
宋允兒的匕首狠狠地用了力……
宋小默閉上了眼睛。
忽然，刀子掉在了地上。宋允兒眼神空洞地望著他，聲音沙啞地說："你真的不是仁玄？真的不是嗎……"
"我不是！你的金仁玄已經死了！我知道你很愛他，正是因為你太愛他了，所以你才會恨得這麽深。可是……你為什麽不珍惜眼前的時光呢？你已經死過一次了，為什麽不給自己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呢？"
良久的沈默。眼淚從她的臉上撲簌簌地落下，宋允兒半信半疑的問："真的嗎？我真的能重新來過嗎？"
"當然，我們都會幫你的。"宋小默十分堅定地點點頭。
安七七懸著心漸漸平靜下來，他正要說什麽，耳畔卻傳來一聲巨響。
"砰-"
那個老頭緩緩地躺在了地上，身上到處都是鮮血。一顆滾燙的子彈打入了他的身體。
端著獵槍站在草叢中的趙正民傻眼了。他沒料到那個老頭會忽然間擋在了宋允兒面前。只見滿身是血的老頭擡起頭，吃力地說："美萱……你……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恩熙，你怎麽了？你怎麽了？"宋允兒沖過去抱住了他。
老頭望著她，苦澀地笑了下，然後伸出手，一下子撕掉了臉皮。
宋小默一下子驚呆了-
這個老頭竟然是樸恩熙裝扮的。原來，他的臉上戴著面具。
安七七也是難以置信，等他反應過來以後，立刻撲向趙正民，將他按倒在地。趙正民揮舞著手，大叫道："放開我，我要替弟弟報仇！"
"你為什麽要救我？"宋允兒哭著說。
"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有事兒……這輩子……無論你到哪裏，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愛你，都會心甘情願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我死了，我也要……也要在下面為你祈禱……"
"恩熙，對不起，對不起……"宋允兒發瘋似的喊了起來，"不要死，不要死啊-"
"恩熙，堅持住，你不會有事兒的。"宋小默也沖了過去。
"小默……對不起……那個人偶……是……是何智穎……"
人偶？似乎有一道閃電剎時劈開了宋小默心底的困惑，他明白了：何智穎就是那個奇怪的人偶啊！難怪那個人偶看著他的時候流下了眼淚，原來……原來……
"謝謝你，剛才你已經救過我一次了。堅持住啊……"
樸恩熙吐了一口血，又沖安七七道："七七……那些人不是……不是我們殺的……除了那個搬運工……還有……"話沒說完，樸恩熙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眼淚從宋允兒臉頰上滾落，她松開抱著樸恩熙的手，站起來說："恩熙，我們終於可以重頭來過了……"
宋小默怔了怔，沒有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宋允兒站起來，展開雙手，忽然跨步向前，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美萱-"一聲撕心破裂的吼叫從宋小默嗓子裏發了出來，那分明是他心底的另外一個聲音。
作者:
阿忠
時間:
2010-12-11 05:40 PM
第二十八章 最後的槍火
宋允兒跳進了大海，不見蹤影。
樸恩熙靜靜躺在那裏，他死了……
打火機"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安七七撿起來，哆嗦了好幾次才把煙點上。一股刺鼻的焦味竄了出來。
宋小默正在幫何智穎敲身上黏著的石膏狀物質。很快，何智穎全身都能動彈了，但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宋小默沒問她什麽，只是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大家都需要些時間來慢慢消化那殘酷的事實。
安七七找來幹草和木頭，升起了一堆篝火。篝火嗶嗶剝剝地燃燒，火光映出了幾張疲憊的臉。
"你恨他們嗎？"安七七問。
"人都死了，還恨什麽呢？"宋小默長嘆一聲，"美萱是被仇恨迷昏了眼睛，才這樣的……其實她心底夾雜著愛和恨，導致一直徘徊在矛盾的邊緣。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樸恩熙所做的一切，表面看來是出於對申美萱的愛，事實上卻毀滅了她，也毀滅了自己。這樣的愛太沈重了……"
"是啊，扭曲的愛。我想，從你進入宿舍起他就開始算計你了，從何智穎的詭異舉動，到宋允兒的出現，還有病房裏的那個小女孩，包括那棟別墅裏的女傭人，湖裏的死屍，所有這些人都是他布下的棋子。他這樣處心積慮地對付你，你竟然沒被逼瘋，也算是人間奇跡了！"
"呵呵，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什麽呢？"宋小默苦笑了一下，"現在看來，恩熙還可能是那個博客的主人，費盡心機將我引過來……"
"不過，從他救你的那一刻起，證明他已經開始悔悟了。"
"是啊，他真的下決心重新來過了……"
安七七轉過身，一道淚水從右眼滑下。須臾，他的聲音混雜著憤怒、悲涼："我們得抓緊時間！"
趙正民雙手被拷在一棵大桃樹下，歪躺著身子腦袋點地，嘴巴正在咀嚼著什麽。
"你在吃什麽？"宋小默走過去問。
"桃子！"
"哪裏來的？"安七七警覺起來。
"樹上掉下來的。"
"胡說，這個季節怎麽會有桃子呢？"安七朝樹上望了望，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
一股冰冷的殺機似乎在這沈寂中潛伏。
"那我就不知道了，呆著這個鬼地方又冷又餓的，樹上掉下的桃子，不吃白不吃。"趙正民可憐兮兮地說。
"那好，你吃飽了，我現在要問你幾個問題。"
"好吧。"
"人是不是你殺的？"
"誰？你是說雪隆子吧？"趙正民慘然一笑，"其實我也是為了報仇，我是逼不得已才殺她的，如果不這樣的話，又怎麽能激起宋小默的鬥誌呢？"
"你真是個瘋子！"安七七瞪了他一眼，壓著怒火問，"那其他人呢？你為什麽要殺那麽多人？兩年前的案子是不是也是你？"
"……唉，現在告訴你也無妨，那毒藥是我配制的，一些交給我弟弟去下毒，另一些則給了那個女管理員，正是她把這些藥物放進申美萱房間的。還有，金仁玄中了毒後，我們打電話告訴他，申美萱想致你於死地，那笨蛋居然就相信了。然後我們又打電話給申美萱，告訴他金仁玄病了，正躺在宿舍裏。接著，她就急急忙忙跑過去了。因為事先我們已經精確地計算出他們見面的時間，CMK2毒藥也正是按照這個時間配制的。所以，當他們見面的那一刻，恰是CMK2毒性發作的時候。金仁玄最後的一擊，也許是出於本能的反應吧……其實啊，我們只是想弄死金仁玄，找申美萱做個替死鬼罷了！"
"這招反間計用得夠損！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跟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
"什麽也沒有……我……是……被……"趙正民說著說著就全身戰栗起來，臉色頃刻間變得煞白，一點點扭曲，像是臨死前掙紮……
安七七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手足無措，他慌亂地搖著趙正民的肩膀："你到底怎麽了？快說啊！"
"CMK2……"趙正民說完最後一句話，腳一瞪，咽氣了。
安七七沮喪地松開了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知道趙正民是中了CMK2毒死的。這種可怕的毒藥曾經是他帶回來的，如今自己卻死在了這種毒藥上，人生真是難以預料啊！
"桃子有毒！這個島上還隱藏有其他人！"安七七醒悟道。
"那……我們要不要找找看？"
"不必了，我們在明處，他在暗處，這樣會使我們很被動，甚至有生命危險……等天一亮，我們就回去！"安七七沒有解釋什麽，他似乎看透了一切，現在，該是了結一切的時候了……
福爾摩斯曾經說過，當所有的不可能性都被排除，無論所剩下的是什麽，也不論它的可能性有多低，都一定是真相。
空曠的室內靶場裏。男人握著槍，瞄準，發射，快速切換彈夾，然後又是瞄準，發射。
"砰，砰，砰……"十發子彈正中靶心。
忽然，門開了。
那男人看著安七七半晌，緩緩開口："案子辦得怎麽樣了？"
"呵呵。"安七七淡然一笑，"金組長，有些問題想請教您，可以嗎？"
"沒問題，請把門關好。"
安七七反手把門鎖上，道："現在，請您認真聽我的每一句話。"
"OK！"
"……最開始的時候，我為一件事情所困，那就是為什麽你會找我去辦那麽大的一個案子。直到今天，我才終於弄明白，因為我是個菜鳥警察，偵破水平差，也比較容易被擺布。當我們在申美萱的宿舍發現鬼娃娃以後，這本來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可你卻對這件事兒相當的重視。很快地，那個女管理員就被殺了，於是我們開始正式展開調查。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麽一個鬼娃娃會那麽可怕，當初我們只能懷疑宋小默。"
"但是，這個假設完全禁不住推敲。因為，宋小默沒有任何作案動機，他太暴露了，我想再笨蛋的兇手也不會像他那樣，所以我始終不能相信。緊接著，又發生了一系列恐怖事件，我們被鬼娃娃蒙蔽了雙眼，它讓我們的判斷一錯再錯。甚至，我個人還想到了鬼！"
"其實這個案子的轉折點是趙正民。當小南發現李正鎮還有一個哥哥時，我就迷惑了，一個戒備那麽森嚴的監獄怎麽會讓一個大活人逃走了呢？於是，我想到了內鬼，一定是我們警察內部出了問題。當然，我並沒有懷疑到你。直到宋小默告訴我，有幾輛警車想撞死趙正民後，並根據他的描述，我才懷疑到了你，因為趙正民已經暴露了，你只能滅口了！"
"根據這些，我又回過頭想到了李正鎮，他可能是被你推下去的。在他死之前，或許感受到了自身的危機，就給宋小默發了短信。而你很快就開始動手了，滅口之後拿走了他的手機，並把手機交給了潛伏起來的趙正民。趙正民當然想為哥哥報仇，但苦於一直找不到背後的那個人。他只能通過宋小默這條線索。當他漸漸發現宋小默身邊有一個女鬼時，他很自然地認定她就是殺死哥哥的幕後兇手。因為李正鎮曾經害死過那個女孩，那個女鬼來尋仇也是合情合理的。此外，那句短信的內容中有一句話，不要報警。為什麽不要報警呢？因為他很清楚，假如你知道了會是什麽後果……一個可悲的事實是，宋小默去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甚至很糊塗地認為短信是已讀的！"
"自從女生宿舍出現鬼娃娃後，你就害怕你曾經的事情暴露。但是，你又無法查出隱藏在背後的人，所以你只能在他們找到證據前，殺死所有相關的人，比如殺死那個女管理員、李正鎮……你利用趙正民也是為了找出背後的那個人吧？"
"當然，你不可能料到申美萱沒死，更沒想到樸恩熙會是申美萱的合作者。樸恩熙兩年前去旅遊的時候，發現了桃花島，並從一個老人那裏學到了面具鑄造術，然後他把申美萱藏到了那裏。樸恩熙控制了何智穎，目的是配合申美萱，讓宋小默走上精神分裂的境地。其實，他們也是為了報仇，跟你一樣，他們也只是盲目地行動，並沒有查出隱藏在背後的那個人。因此，你一次次地殺人，他們也一次次地制造一些所謂的靈異事件。所有的焦點都以鬼娃娃為媒介展開，讓警方的工作也一次又一次陷入被動。有趣的是，本應是對手的你們，卻在不知不覺中配合了對方。比如，你的殺人事件讓他們所謂的'鬼娃娃歸來'變得更加詭異，而他們制造的惡作劇又令你隱藏的更深了。"
"宋小默是整個案子的受害者之一，也是你們炮制出的替罪養。每次殺人後，都會針對他留下明顯的證據。你知道他遲早會去金仁玄的房間裏找線索的，所以故意留下那顆人頭。當然了，所有的一切只是打亂我們辦案的思路而已。"
"利用趙正民提供的CMK2毒藥，你再一次毒死了他，這大概又是你的傑作吧？去那個桃花島，我唯一告訴的人就是你！我知道你一定去了，並潛伏在周圍。"
"樸恩熙的中途出現，曾一度讓我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然而，事實證明，他是個本性善良的人。在火葬場，樸恩熙救走了申美萱。當時，為了隱瞞得更完美一些，他不惜打昏了一個搬運工，使其被推入火爐裏。但事後，樸恩熙內心卻一直在懺悔。那個校園後花園的骨灰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還有，在宋小默險些墜入懸崖的那一刻，也正是他出手相救的……"
"現在再回顧下兩年前的那件案子吧……你協助趙正民越獄，讓李正鎮以下毒作為代價；你利用那個女管理員思女心切，又以找女兒做為交換條件。然後你們一起制造了這起校園血案。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非常善於抓別人弱點的人。"
"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兩年前的案子。我當時很不明白，為什麽一個疑點重重的案子會那麽快結案。我更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金組長會對一個這麽重大的案子如此草率。現在看來，一切問題似乎都迎刃而解了。是吧，金組長？"
金仁彬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了很久，笑出聲來："很好，很好……安七七，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是個相當出色的警察，我太低估你了！"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你真的那麽恨你弟弟嗎？"安七七摸了摸槍套，眼裏射出一道寒光……
"……仁玄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從那時候起，我就忍受著無盡的孤單。父親不喜歡我，長大後把我送進警隊，卻把仁玄送到國外留學，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我當時的心情……"
"大約在兩年前，我偶然聽說了一件事-父親決定把仁玄培養成集團未來的接班人。要知道，我在警局努力奮鬥多年，目的就是為了叫父親刮目相看，讓父親以我為榮，但父親卻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對我講過。憑什麽金仁玄得到那麽多？憑什麽他成為集團接班人？所以，我要摧毀這一切……"
"終於，機會來了。當了解到仁玄的感情出現問題後，我決心設計出一場'情殺'……正如你上面所陳述的那樣，我利用了別人的弱點，將這出戲成功上演了。"
聽完金仁彬的講述，安七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你的陰謀失敗了，金組長，繳械投降吧！"
金仁彬頓了頓，笑道："是啊，也該做個了結了，出手吧！"說罷，腳步移動開來，飛快揚起手，毫無瞄準動作，朝右邊上方遠遠扣下板機！
"砰，砰，砰……"
安七七順勢蹲臥在了一堵墻後。
墻的邊緣不斷爆起石屑，可怕的破碎聲毫無間斷在安七七的耳邊響起。他全神貫註，準備反擊。
倒數第三顆子彈，子彈將墻釘得石灰碎揚。
倒數第二顆子彈，彈道削裂石柱。
倒數最後一顆子彈……
霎時，黑色的身影從石柱左邊沖出，比預期的還要早！
金仁彬倉促扣下板機，卻見子彈穿透飄在半空中的黑色西裝，黑衣隨即被子彈轟得翻舞起來。
金仁彬楞住了。
那個瞬間，一條黑影已站在他的後面，槍對準了自己腰際……
金仁彬冷汗冽下。他可以確定自己完全沒有眨眼，但在自己註意力被拋出的黑衣引開之際，有道模糊的什麽，比自己扣板機的速度還要快……
尾 聲
三天後。
一個晴朗的下午，宋小默和何智穎在校園裏散步。何智穎依偎在自己愛人的懷裏，雙臂攏著宋小默的腰，時不時擡頭看著自己的愛人，那神情似乎在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傻丫頭。"
"我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是啊，不過再也不是噩夢了。"
這時，一個郵遞員打電話找到了他。
"先生，您的包裹，請簽下字。"
"這是誰寄來的？怎麽連個發件人都沒有？"宋小默問。
郵遞員一臉無奈地搖搖頭。
宋小默有些困惑，簽完字後，拿在手裏掂量了幾下。更令他詫異的是，包裹的右下角畫著一朵盛開的桃花。
"快拆開看看啊！"何智穎催促道。
包裹被打開了。
一張中國古代的字畫一點點地浮現出來……
"唐伯虎真跡！"宋小默不由得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何智穎忽然碰了碰他。他擡起頭，剎時駭然失色，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童童正像幽靈一樣默默地站在那兒，手裏還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鬼娃娃！那雙詭異的眼睛，正冷冷地註視著他們……
周圍狂風驟起，大雨如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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