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短篇] 美麗計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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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忠
時間:
2007-12-24 06:17 PM
標題:
[短篇] 美麗計划
早上起床，整個腦子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每天起床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是又想不起來。算了，看來真的是記憶衰退了。桌上有一個塑料袋，我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團燒焦的東西。想了很久，我也記不起來什麼時候帶回這個東西，於是打開門，把塑料袋扔進了樓道垃圾桶。
今天負責清潔的老婆婆是以前從來沒見過的，在我扔垃圾的時候，老婆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電話響了，是表妹小真：“表姐呀，你等一下不要出去，我要到你那邊！”
我和小真幾年前離開家，一起到這個城市工作，由於工作忙，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沒多久，門鈴響了。一開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真的是小真嗎，怎麼瘦成這樣？”
小真以前是有名的肥妹，走起路來渾身上下的肥肉一顫一顫的，讓人不由得替她辛苦。可是現在的小真，細腰瘦臀，兩條腿加起來還沒有以前的一根粗，看得我是既羡慕又嫉妒。我繞著小真直轉圈，她笑嘻嘻地說：“表姐，你看我現在夠苗條吧，哼，我現在一看見那些那些脂肪過多的女人，就會狠狠地往地上吐口水！”
小真一副翻身作主的德性讓我感慨萬分，以前別人一叫她肥妹，小真眼眶立馬就紅了，誰知道媳婦也會有熬成婆的一天。臨走時，小真神祕兮兮地說：“表姐，如果你想跟我一樣的話，就到這個地方來！”說完，遞給我一個地址。
早上公司有點事情，本來預計要到中午才能完工。沒想到事情特別順利，做完的時候才九點多。我想到小真給我的地址就在不遠處，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趕到了那個地方。那是一個用磚頭搭建的臨時簡易房，四周都是一些違章搭建的危房。站在門口，早上那種仿佛失憶的感覺又回來了，我覺得這房子很熟悉，但又不可能來過。
“表姐，你真的來了！”表妹一看見我，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拉進去：“你來得正好，我們中午有個活動！”
“你不是應該在公司上班嗎，怎麼會在這里？”我疑惑地問。
小真說：“我呸，那個老不死的猥瑣老總說什麼我太胖，不適合做前台小姐，要把我調后勤。老娘一氣之下就辭職了，然后花了錢在這里做瘦身，等這個療程一完，我就到公司走一趟，惡心死他！”
原來如此，我皺了皺眉頭：“小真，這是私人開的無牌黑店吧？”
“哎呀，管他呢，不時有個偉人說過嗎，不管黑店白店，能瘦身的就是好店！”小真一臉的不在乎。也是，我看了看表妹凹凸有致的身材，看來實踐才是唯一的標準！
走進去后，我發現這家瘦身中心實在小得可憐，有兩層樓，每層樓兩個大房間，一個大廳。一樓的房間和廳里擺滿了瘦身器材，二樓好像是宿舍的樣子。里面正在舉行什麼活動，一大堆人擠在廳里。小真和我剛走進去，一個黃頭發的女人就走了過來，指著我說：“小真，她是誰呀，我們這里不能帶外人來的！”
“館長，這是我表姐，她也很想瘦身，所以特地來參觀一下！”小真苦苦哀求。
黃發女盯了我好大一會兒，才轉身離去。我總覺得那個女人的眼神就像只母狼一樣，散發著綠瑩瑩的寒光，叫人直打寒顫。
我咬著小真的耳朵說：“我看你還是換個地方好，這里不大對勁。你看那個什麼館長的，土得掉渣，還美容瘦身呢，典型的反面教材！”小真正要答話，廳里突然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黃發女在台上講話：“各位好，今天開這個會，主要是為了總結你們過去一個月的瘦身成績。一個月前大家剛來的時候，我們訂了一個美麗計划，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成效有目共睹，不用多久就可以大功告成了。現在我要提醒大家，我們的口號是——”
“扶著墻進，扶著墻出！”台下的女孩們異口同聲地喊。
我們這些人進來的時候胖得連路都走不動了，所以叫扶著墻進；出去的時候，要瘦得沒力氣走路，所以叫扶著墻出，小真附在我耳邊解釋。
原來是這玩意兒，搞得跟日本妹妹一樣，動不動就喊口號加油，我不屑地撇了撇嘴！接下來是自由時間，大家可以吃東西，或者彼此交流心得。我拿著盤子巡了一圈，最后只能兩手空空地回來，所謂的自助餐都是些西紅柿黃瓜之類的生菜，飲料則是白開水。
“你們三餐都吃這些東西嗎？”我問。
小真正拿著根黃瓜，一口一口細咬：“當然啦，我們三餐都是水果加生菜，還不能放油，不然會發胖。”
我滿腔的羡慕之情頓時化為烏有，如果要這樣才能當骨干美人的話，那我寧願胖死算了，起碼還能做個飽死鬼。就在這時，黃發女走了過來，滿臉激揚地對我說：“怎麼樣，要入會嗎？”
看我一臉猶豫，黃發女伸出蘭花指對著我渾身亂戳：“哎呀呀，你看看你，腮上有垂肉，肚凸臀圓，可以說，女人的不幸你全有了，好處卻沒一樣！”然后又拍著胸脯保證：“不過，你最幸運的就是碰上了我，只要參加我們的美麗計划，兩個月后，瘦得連你媽都不認得你了！”
什麼嘛，跟大街上賣狗頭膏葯的一樣，接著，黃發女遞給我一個黑色塑料袋：“這里是我們的宣傳資料，你帶回去看看！”說完就像母狼盯著獵物一樣，死死地瞪著我，我覺得氣氛有點詭異，不由得害怕起來。
我又坐了好一會兒，臨走的時候，我對小真說：“你現在住哪兒？不如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 “不用了，我現在住上面！”小真指了指樓上。
二十幾個人睡兩房一廳？我狐疑地打量著樓上：“睡得下嗎？”
“可以呀！”小真的眼神有點閃爍。
回家后，我看見男朋友小天正坐在沙發上，滿臉的淚水，正獨自發呆。
“怎麼啦？”我趕緊把塑料袋放桌上，坐了過去。可是小天好像沒聽見一樣，對我視若無睹，甚至沒轉過頭來看我一眼。
“你到底怎麼啦？”我火了，可是小天還是沒反應。我氣得摔門而去，真是的！可是話說回來，交往了兩年多，我從來沒見過小天有這種情況，到底什麼事對他打擊這麼大呀？
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閑逛，我突然想起上次姑媽打電話來，要我轉告小真一件事，可剛才竟然忘了。我趕緊回到瘦身中心，可是到那里后，触目所及的盡是平地，空蕩蕩的連個房子也沒有，地址沒錯呀！
就在這時，身邊走過兩個老頭，正談論著什麼，只聽到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你看看這里，原來有很多房子的，一個月前，一場大火把房子都燒掉了，據說死了不少人……”
不會吧，我早上還看見那些房子呢！我沖上去追問，那兩個老頭卻對我不理不睬的，直把我當透明人。我趕緊跑到路邊的報紙攤，總算找到一個月前的新聞：據本社記者報道，今天早上東區起了大火，起因是一家無牌瘦身中心電線短路造成的，中心里正在開會，里面的二十三人無一幸免。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原來表妹她們一個月前就被火燒死了！可憐早上開會的女孩們死了都還不覺悟，仍然繼續在做她們的骨感夢！
接著想到，姑媽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不知道會怎麼傷心呢！可是猶豫再三，我還是撥通了小真家的電話。
姑媽接的，我囁嚅著說：“姑媽，小真她，她……”
電話那頭，姑媽已經泣不成聲：“我看報紙知道了，小真這個可憐的孩子……”
安慰了姑媽幾句，我掛了電話。放提包里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手機的屏幕，眼珠子一下子定住了：原來手機早就關機了！
那剛才根本就不可能打出去，姑媽又是怎麼接得到電話的？我突然醒悟：姑媽一向有嚴重的心臟病，怎麼可能經得住女兒葬身火海這個噩耗呢！
原來姑媽也去世了！我唏噓不已，拿起報紙，二十三個青春女孩就這樣因為無知而喪生了。我掰著手指數當天在場的女孩，可是怎麼數都少了一個！
還有一個誰呀，想了很久，我心里猛然一震：原來那個人就是我！
我跟表妹她們一樣，早就在火海中喪生了，可是自己一直不知道，於是一個月來，我和表妹每天重復著喪生那天的經曆。我每天起來都會覺得忘記了什麼，原來是晚上睡一覺后，早上醒來又把昨天的事都忘了，於是不斷地重復。剛才小天和過路的老頭不理我，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感覺不到我！
我早上扔掉的塑料袋是那天黃頭發的館長給我的，而里面燒焦的東西就是所謂的宣傳材料！我又想到，那個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清潔婆婆竟然能看到我，這麼說來，她跟我也是同類！
瘦身，竟然成了我永遠的噩夢！
我決定無論如何今天晚上也不能睡覺，我不可以日復一日地上演著毫無意義的悲劇！夜漸漸深了，我努力地撐著眼皮，聽著時鐘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地過去……隔天，我被電話聲吵醒了：“表姐呀，你等一下不要出去，我要到你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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