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生日。 但我沒收到一束花、一張卡，甚至連一句祝福的說話也沒收過。 因為沒人知今天是我生日。自從和他分手後，便沒再向任何人提起我的生日。 以往的朋友，若不是忙著照顧身邊的另一半、被小兒女們煩得暈頭轉向，便是是事業有成，忙於工作的。偶爾通個電話已很難得了，不敢奢望他／她們能記得我的生日。 看著朋友們過著幸福的生活，雖然自己好像被遺棄了，心中也是高興的，反正也習慣了獨自一人過活，獨自一人過生日。 甚麼時候分手的，記不清了，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也好像就在昨天。 下班後走到商場逛逛，預備買份生日禮物給自己，近幾年來我都是這樣做，每年生日都到這個商場逛逛，是我第一次碰到他的地方。可是沒一年能選到合意的東西，沒一年能收到自己送給自己的禮物，今年能收到嗎？ 在商場逛了兩、三個小時，依然兩手空空，算了吧，每年都是這樣，只是來逛逛罷了。 有點累了，時間也不早了，還是到地庫的美食廣場吃個生日大餐最實際。 我在其中一家食店買了一碟炒麵和一杯汽水，預備到堂中央找個位子，可是轉身走了兩步便被人撞了一撞，幸好那撞力還不太大，只是汽水濺了一點兒出來，若那撞力大一點，可能會把這份送給自己的‘生日大餐’也撞翻了。 「對不起。」 「對不起...」 稍稍定神後，我呆了。對方也呆了。 「是...是你...很久沒見...還...還好嗎 ？」撞到我的人說。 「還不錯，謝謝。」我強顏笑笑的答道。 「小露，快叫姨姨。」他向著抱在懷中的小女孩說：「她是我女兒，叫韻琳，她出生那天是‘白露’所以便把她乳名叫作小露，三歲多了，上幼稚園了，成積還不錯...」 他一說起懷中女兒便滿臉幸福，喋喋不休的，我卻只能強堆一臉笑容，也許我的強顏被他看出了，他突然停了下不說話，氣氛也頓時變得尷尬。 彼此都不知該說甚麼了，開始互相逃避，逃避對方，逃避以往，過了不知多少光景，救星終於來了。 「小露，你看！雪糕來了！」一把清脆的女聲，彷如救世主一般，把這尷尬氣氛打破。 「媽媽，嘻嘻嘻！」 「她是我太太，婉晴。」他向把她介紹給我。 「王太太，你好。」我禮貌地向她問了句好。 「婉晴，她...她是我...舊同學，李小姐。」 舊同學？沒錯，我現在的身份只能是你的舊同學，我們第一次在這裏碰見時，還是學生，你比我高兩二年。 「我們要走了，再見，保重！」他向我說。 「小露，和姨姨說再見。」她太太說。 那個小女孩只是嬌害羞地把頭伏在父親懷裏，手中拿著的雪糕也沾了一些在他臉上、衣衿上。她太太見狀連忙拿紙巾來替他把雪糕抹去，還邊向我說：「真不好意思，她害羞啊，真沒用。」 我笑了一笑。他向她太太說該走了，然後再向我說聲再見，我也向他們說聲再見。 做太太的不斷邊行邊替丈夫抹去衣上雪糕，做丈夫的不斷輕撫女兒的頭髮，小女孩偶然向我這邊偷瞟一眼，但又立刻害醜的把頭躲回父親的胸懷，兩夫婦不斷笑語相問。 好幸福的一家人。 這個幸福家庭的掠過，使我平靜的心湖泛起一陣漣漪，禁不著鼻頭有點酸，心更酸。 他就是我不知何時分了手的男朋友，記不起，已很遠也很近，像模糊卻清晰，想忘掉但揮不去。 看著他們離開的情景，看得入情，原地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再被人撞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麵已冷，汽水中的冰塊也溶了些，別傻了，還是找個座位來享用我的大餐吧。 這個幸福家庭不但震盪了我的思潮，或填飽了我的肚子。麵，夾到嘴邊又放下。夾起、放下。手動了很多次，但碟上的麵沒少一條。算了，拿起汽水往外走。 離開了商場，毫無目的的走著。 ....... 走著...... ...... 「噢！對不起！」我說。 「沒事！沒事！不要緊...」另外一個人。 「真不好意思...我無心的...」我有點慌張的向那人說。 當我走到某處，心不在焉的我撞到了一個人，還把拿中的汽水也潑到他身上，一邊忙著道歉，一邊忙著找紙巾來給對方，可是越慌忙紙巾越找不到，動作更見笨拙，說話越見零亂。 「對...對不起，嗯...我，我無心的，洗衣費由我付吧，對不起。」在慌亂中還能看到對方所穿的衣料不是等閒貨色，洗衣費啊，我完蛋了。 「思敏！沒事啊！鎮靜點。」 他竟能叫出我名字？ 「你？」我有點疑感的望著他。 「不認得我了？哈哈，也難怪，很多年沒見了。」他親切地對我說。 眼前這個中年男子，花白頭髮，樣子是有點熟，但一時還記不起是誰。 「妳記不起我，我還認得妳呢。我認識妳時，妳剛畢業，上班時還拖著一條長辮子，現在...」他把慢慢把目光移到我的頭髮，露出一點婉惜的神情。 「你...方主任？」記憶開始回來了，他是我第一份工作的上師，當時我頭髮還很長，不太會打扮，就是把頭髮策起來便是。現在依然不會打扮，不同的是為了方便打理，已把頭髮剪得短短的，活像個男孩。 「總於記起我來了，不然別人會把我當是登徒子啦。」 「你說笑了。很多年沒見了，五、六年，是嗎？」 「快十年了。」 「十年？這麼久了？」這麼快十年了嗎？ 「妳...一個人？」 「是啊。」 「今天...沒人倍妳？」 「下了班，一個人到商場逛逛。」 「他呢？」 「...」我無語。 「妳那...王兆山，他呢？」 我尷尬的笑了笑，搖了搖頭。 「那...現在妳？」 「啊啊，要回家了。」 「我不是這個思意，我是問。」他看起來有點難於啟齒的。「我是問，是問是一個人生活還是？」 「一個人。」 當我回答了他，他便沉默下來。他把手放中袋中不知做甚麼的。 「我要走了，再見。」大家沉靜了一會，我便向他道別，轉身走了。 走了十多步，我的右臂頓時一痛。 「思敏！不要走！」他緊緊的拉著我右臂說。「對不起。」 他看到我臉上的一絲痛感，便連忙放手，還輕聲的道歉。 「噢！對不起，你的衣服....」忘記了刪才說過替他付洗衣費的，我趕緊打開手袋，拿出錢包。 「你誤會了，我不是為了這事追來的。」他按著我的手。 他再把手放進口袋中，慢慢拿出來，慢慢抬起、慢慢張開。 「還記得嗎？」他對我說。 此時已看到他手中原來是拿著一個紅絲絨小盒子。 「生日快樂！」在說的同時，他打開小盒子。 「...」我再一次無語，一絲警訝湧上心頭，只得看著他，莫明的看著。 「也許你已記不起，但我還記得。」他滿臉嚴緊的說著。「我還記得你在公司過的第一個生日，那天下了班，他來接你去吃飯，剛巧那天我也約了朋友到同一地點的另一個地方吃飯，我們三人便一同前往，在途中經過一間珠寶店，你向他說很喜歡其中一條頸鍊。數天後我再到那珠寶店，看見那頸鍊已不在，我以為是他買了來送給你，那些店員見我在窗櫥前站著，便出來招呼我，我便問他們那頸鍊的事，他們說是被一對外國遊客買去的，他們說還有一條款式一樣的在店內，問我要不要看看，我便跟他們進去。雖然現在我手中這條不是你想要的那條，但...但是我為你而買，是我一直想送給你...」 我聽得呆了，他停了一停再說。 「可是我一直沒勇氣，直到你離開了公司 ，當時我很後悔。之後我一直把這條鍊帶在身邊，希望有天能送給你，無論你的身份是李小姐也好，是王太也好...最好當然你依然是李小姐。」說到此處他臉上泛起了一點紅。 「以往的無法追回，但在我眼前的，我不會再放過。思敏，請接受這份禮物，請接受送禮物的人，請給我一個機會！」 空氣好像凝結了，太突然了，我一時弄不清。 弄不清這是真是夢。 他記得我十多年前說過的話？他為我買了這條鍊？他一直把條鍊帶在身邊十年？他...... 「思敏。」他輕輕的喚我名字，可是我依然無法答出話來。 「方，我不就是說你今天臉泛喜色嗎？哈哈。」一陣沉穩的聲音把凝結著的空氣打破。 這時我才發現在他身旁身後站了一群人，數目... 唉！不敢去數那群人的數目了，醜死啦！ 「啊！對不起，我剛在這家洒店開玩記者招待會，他們都是我的同事，還有一些是報館的朋友。這位是陸生，是我的合夥人。」隨即拿出一張名片來給我。 從名片上看到他現在是一家貿易公司的總栽。 「我們取得一些家庭電器的代理權，所以今晚開記者招待會來向大眾介紹新產品和公司發展。不過這一切都以不重要了，最重要是今晚能再遇上妳。」 無語，無語，我依然無語，一切太突然，太不可思議了，教我該說甚麼？ 「小姐，對不起，我這老頭又來插嘴，放心吧，老方所說句句是真的，他是個很難得的老實人。唯一不好的就是太死心眼，為了所愛的人無怨無悔的等下去。」那位陸先生又再開腔，他的年紀應該六十以上了，還很精神，樣子和說話的態度很有涵養的。 我向這位陸先生笑了笑，再看了方主任，現在的方總栽一眼，不看由可，就只看了一眼，我的臉不知搞甚麼的熱得像被火燒。 「思敏。」他再輕輕叫喚我，還替我帶上那條鍊。 「呀！」我突然一聲驚叫把他推開了。 他在替我戴上頸鍊時，竟偷偷親了我臉頰一口啊！ 天呀！這麼多人在看著！ 被他親了一口，被在場的人看見也算了，最糟的是在他親下來那一剎，有許多閃光燈在閃動著。 這個世上沒新聞可以採訪了嗎？那些記者無聊得連這種小事也拍下來。 萬一明天...... 沒臉啦！沒臉見人啦！ 我看著四周不知是在偷笑還是在想著甚麼的人，再扁著嘴、縐著眉看了他一眼，之後轉身便跑了。 「哈哈，還不去追！」 「追囉！追囉！」 「快去！哈哈！傻人快去追啦！」 我身後傳來一大堆聲音，不知說話的是誰，嘈雜得很。 ...... 一個沉沉的黑夜，一個不夜的城市，今夜顯得不一般的特別熱鬧。 一個心中不知是驚還是喜、跑得高跟鞋也掉了的女郎，一個儀表不凡的男仕，一群在鼓勵、在助興追趕的人，弄得原來三三兩兩在路上行走往來的人們，也得站開兩旁讓路、注目。 人群的追趕、叫喊聲，像流星般閃爍的閃光燈，把天上半睡的月兒也吵醒了：「今夜人間何世啊？」 沒甚麼，今夜只是人間一個平凡女子的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