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際論壇 - 小說天地 - [愛情]皎皎-『君子一諾』(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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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愛情]皎皎-『君子一諾』(未完)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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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二十一

  不過剛剛過完暑假,什麼都來不及干,寒假已經來了。

  艱難的應付完考試,每個人臉上把臉上的悲憫表情換成愉快的笑容。離校的那天,蘇措去西大找蘇智一起回家。

  剛到樓下,首先見到的卻是應晨獨自坐在堆滿積雪的花壇邊上發呆。她眼眶發紅,一看就是剛剛哭過。昨日下了一場大雪,今天小了很多,但細細簌簌的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雪鋪在地上,厚一寸有余。她穿著藍色羽絨服,四周是徹底的雪白,顏色對比非常強烈,仿佛從雪地上面浮起的寒氣都是藍色的。

  前一段時間應晨和蘇智鬧翻了,矛盾鬧得盡人皆知,分手的消息傳得風風雨雨,連她都知道了。蘇措面孔一沉,難道兩人剛剛又吵架了麼?

  她走過去,拉應晨起來,輕輕問:“師姐,怎麼不上去找蘇智?”

  應晨看到蘇措,眼眶乍紅,心中的悲傷再也掩不住,哽咽著說:“我外婆去世了,今天一早,就在我面前閉上了眼睛。我是外婆一手帶大的——”

  蘇措緊緊擁著她,一言不發。應晨身子瑟瑟發抖,泣不成聲,每句話在哭聲下斷裂成一個個詞語,句不成句。蘇措抓著她的胳膊,不讓她滑落到地面上。大雪壓枝,時不時雪花掉到兩人身上,然後又順著衣服滾到地上。

  蘇措清楚的知道,最有效安慰別人的方法,不是沉默,而是傾訴,是把自己曾經經受過的一樣或者更大的痛苦告訴對方。怔怔望著頭頂的樹良久,她輕輕說:“爸爸媽媽去世的時候,抱著我說,不要哭,不要難過。我們的存在不是拋棄我們的生命,而是征服生命。”

  應晨拭去臉上的淚水,默默看著面色蒼白卻依然微笑的蘇措,說:“我明白了。謝謝你,阿措。”

  蘇措微微一笑,放開她。

  這時蘇智拖著行李從樓裡下來,看到應晨,一臉的吃驚。上次說要分手之後兩人許久沒有見面,現在看到她滿臉淚痕,是他從來沒見識過的無依無靠,不由得呆住,既是慚愧又是心疼。

  “票給我。”蘇措攤手:“兩張。”

  “干什麼?”蘇智疑惑的拿出火車票。

  “一張我坐車回去,一張我去退票。你可以晚一些天坐飛機回來,就算今年不回來也沒關系。家裡那邊我會說的。”

  走老遠之後蘇措沿著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看回去,兩人依然裡在雪裡地。蘇智緊緊擁抱著應晨,應晨趴在他的肩頭,不知道還在不在哭,他們擁得那麼緊,仿佛永遠也不會分開。有路人也頂著風雪路過,感慨著邊走邊回頭,只從那兩道身影上就可以看出兩人多麼相愛。

  那個寒假蘇智果然沒有回家,應晨外婆的喪事結束之後,他就在她家過年,順利得到了應家上下一致的喜歡,然後他就樂不思蜀。

  不論怎麼說,蘇智這個決定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蘇措不得不帶著平時行李的若干倍回到學校。因為她提前了四五天返校,恰好是車站人流量最大的那兩天。火車站外人群來往川流不息,出租車都等不到。冷風又大得不得了,吹得她臉都快毀容,頭發亂成一團。在這絕望的時刻,她看到了陳子嘉急匆匆的朝她小跑走來。

  “已經提前出門,可是前幾天剛下了雪,路上堵車太嚴重,”他接過蘇措的行李,解釋說,“不然可以早到,你也不用等這麼久。”

  兩人往停車場走,一時間沒有人開口。上車後,陳子嘉沒來由的說:“今天不是我開車,你放心。”

  “師兄,真的太麻煩你了。我不知道蘇智的手機在你那裡。”車廂裡溫暖之極,剛給冷風吹暈了頭,加上又累,蘇措警惕性陡然低下,她扭頭看窗外,輕聲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這樣客氣?”陳子嘉重重呼出一口氣,竭力壓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和無奈,“蘇措,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那麼樂意。我想方設法的要為你做任何事,唯一希望的是,你不要拒我千裡。”

  寬大的後座,兩個人坐得很遠。蘇措低著頭,看著車裡紅色的地毯。剛剛那句話仿佛帶了余音,盤桓在她耳邊,始終揮之不去,不停的重復。她疲憊的把頭埋在膝蓋裡,一部份頭發從羽絨服的帽子裡跳出來,柔軟的垂了下來。

  前方還在堵車,不知道多久才能到,司機盯著前方一動不動,連頭都沒回。蘇措累得眼皮愈發睜不開,說:“我睡一會,到學校時師兄你叫我一下。”說完她靠上車窗,真的睡著了。

  “這麼睡不舒服,車抖起來——”陳子嘉說不下去了。他側頭看著她氣息均勻,眼睛闔上,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臉孔白得像一張紙,可是卻顯得無比輕松,像是沒有任何煩惱的嬰兒。他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肩膀躺下來,頭枕在自己腿上。

  他低頭看著她,手指輕輕擦過她的面頰,只盼望這一刻永遠不要過去。

  寢室裡燈火通明,楊雪也已經回來了。兩人都帶了一大堆吃的,坐在那裡幫對方解決食物。楊雪嘴裡塞得滿滿的,說:“我看了成績,你又是第一。”

  蘇措沒什麼表情的“哦”一聲,埋頭吃著楊雪帶回來的東北餃子,真是香極了。

  兩個人就這樣很過了幾天暗無天日吃飽就上網,上網累了就睡覺的日子,然後新學期就開學了。

  系裡的同學們大半都在准備考研或者思考各種出路,打算考本系的研究生並不多,數來數去就那麼一些人,大家卯足了勁考外系研究生,頓時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上自習的頻率大大增加。

  蘇措固守著以前的學習習慣,不過四月將近的時候,她在應晨的邀請下去西大看話劇社排演的畢業話劇。大四的學生即將畢業,四年大學生活不論過的怎麼樣硌硌絆絆,但是也已經走到了最後幾個月,再不珍惜,也就沒有了。

  小劇場裡熱鬧非凡,正在彩排。那裡現在還沒有什麼背景和道具,看不出來是什麼劇目。在觀眾席看熱鬧的女孩子尤其多,都坐在劇場的後半部分。蘇措痛苦的皺一皺眉,這般盛況,演員是誰也不難猜到。應晨領著她坐到第一排的空位子,引來眾人的一片噓聲。好在這時有人說了一句“她是蘇智的妹妹”,那些不滿的聲音才煙消雲散。

  “習慣了就好了,反正每天都這麼多人。”應晨在她身邊坐下,解釋說,“知道陳子嘉演男主角,一下子都嘩啦啦來了。”

  “明星效應啊。”蘇措說:“演得怎麼樣姑且不論,但絕不用擔心人氣。”

  “也不能這麼說,他雖然是我死拉活勸來的,可是真的很有表演天賦,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哦,開始了。”

  很快有人走上舞台,蘇措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其中一位是陳子嘉。全場刷的寂靜下來。這樣的氣氛使得蘇措知道,這一幕是全局裡的高潮。

  陳子嘉扶住在舞台中央的柱子歪歪斜斜的站著,神情卻凜然,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堅持——仿佛那個角色在他的身上復活了,他在宣告自己的信仰和精神。蘇措聽到擴音機傳來的聲音:“你和我站在一個深淵的兩邊,要想隔著深淵攜起手來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放棄那個東西,您就必須同意處死我。”

  引來一片尖叫。

  蘇措翻看著劇本,說:“師姐,你的劇本寫的很好,正在表演的這段尤其出色。”

  應晨一臉喜悅,微笑著說:“謝謝你的誇獎。不過說實話,劇本基本上是別人的,我只是改更符合時代的精神和學校領導的要求。”

  “陳子嘉演的牛虻,那蘇智演的誰?波拉麼?戲份不多。”

  “呵,如果陳子嘉演牛虻,外形上總要找一個好點的演波拉才說的過去,而且他們關系很好,滿符合小說,因此只好找他,”應晨不滿的“哼”了一聲,“他沒什麼熱情,沒他的戲份就跑了。”

  兩個人邊看著表演,邊分出一部分精神來說話聊天,漸漸的天色就暗了下來。

  “恩,演瓊瑪的是誰?”

  “大二的一個女生。”

  “不過,話劇社怎麼今年排演《牛虻》?”蘇措抖抖劇本,疑惑的問。

  “啊,你看完了?真的是一目十行三,”應晨解釋:“其實也就是信仰和精神。現在這個社會,太缺少這兩樣東西了,缺少到令人失望的地步,對於大學生,似乎更是這樣。但是我想,一個人只要你為你的信仰而奮斗而獻身,就是值得尊敬的。”

  蘇措托著腮出神:“兩千多年前,蘇格拉底臨刑前對審判官說,真正意義的行動是從不應當考慮生命危險的。我被神派到這座城市,好比是馬身上的一只牛虻,職責就是刺激它趕快前進。”

  “咦,你倒是真喜歡哲學。”應晨神情很平靜看了蘇措一眼,裡面有點笑意,還有點吃驚:“蘇智一直以為你是有別的原因才加入哲學研究會的。”

  蘇措微笑作答,然後問:“你們的簽證都辦好了?”

  “嗯。是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應晨離開,片刻又匆匆回來,什麼也不解釋的拉起蘇措來到舞台的幕後,她刷刷把劇本翻倒最後一頁遞過去,也不管蘇措是不是一頭霧水,徑直說:“本來今天不排最後一場,但是老師剛剛說要趕時間全部排完,女主角又沒在。所以你幫幫忙,演一下瓊瑪了。”

  蘇措眨眨眼。

  “怎麼看,你是形象最符合的人選。劇本你都看完了吧,很簡單,什麼都不用干,坐在椅子上看信就可以了,完全不用動,台詞都是陳子嘉的。”

  蘇措嘴角一抽,轉身要跑;應晨跟蘇智呆久了,早知道兩兄妹一個毛病,順便練得眼疾手快,刷一把抓住她,把她向舞台上一推。

  立在舞台上數幾秒鍾,蘇措終於回憶自己此時的立場;既來之則安之,她竭力讓自己融入環境,可是似乎不大成功。她做出一副倉皇的神色接過了信,扶著椅子坐下。因為看過劇本,蘇措知道這一幕不完全是小說所描寫的那樣,而經過了浪漫的加工。牛虻將會以魂魄出現在他這一生最愛的女子身後,把信的內容以旁白的形式念出來,可是瓊瑪只是坐在那裡靜靜閱讀,除了信的內容,別的,她一無所知。

  陳子嘉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蘇措聽到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不高不低,溫柔得足以融化所有女孩子的心。蘇措從信封上方環顧觀眾席,所有女生都屏住了呼吸,全場靜得一針根掉在地上都聽得到。

  “在你還是一個難看的小姑娘時,瓊瑪,我就愛你。那時你穿著方格花布連衣裙,系著一塊皺巴巴的圍脖,扎著一根辮子拖在身後。我仍舊愛你。你還記得那天我親吻你的手嗎?當時你可憐兮兮地求我‘再也不要這樣做’。我知道那是惡作劇,但是你必須原諒這種舉動。現在我又吻了這張寫有你名字的信紙。所以我吻了你兩次,兩次都沒有得到你的同意。”

  就在這時,陳子嘉他站到蘇措身邊,用一種極慢的速度俯身下去,嘴唇蜻蜓點水般的擦過蘇措的臉頰,留下輕輕的一吻。蘇措恍若不覺,低頭看信,姿勢都不曾改變。

  然後他站起來,在隱沒到幕布之前,再次回頭舞台中央那個單薄孤單的身影,把剩下的台詞念完,他念的很慢很慢,每個字一出口,仿佛周圍的時間都隨之倒流數十年,最後終於回到幾百年前的意大利。他說:“就這樣吧。再見,我親愛的。”

  全場良久無聲,掌聲響起來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

  應晨沒有跟著鼓掌,相反,她抱起了雙臂,看著空落落的舞台,一言不發。

  話劇社的社長見她走神走的厲害,拍一拍她:“啊,這個情節,劇本上沒有的吧。不過效果倒是出奇的好,陳子嘉演得還真是到位,干脆劇本也這樣改了吧。”

  “不改。還是按照原來的演。”

  應晨露出一個苦笑。他哪裡是在做戲?

  她環顧四周找蘇措,卻只瞥到了一個悄然離開的背影,同時凝望那個背影的,還有靠牆而立的陳子嘉。

  “你剛剛是做什麼?”應晨看一眼他。

  陳子嘉別開目光,“我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正式演出的那天蘇措也去看了,現場氣氛熱烈,演出大獲成功。紅色地毯鋪在地上,成為大教堂莊嚴的禱告席,只要略一抬眼,就能看到極富巴洛克雕飾特征的教堂天窗,舞台四周四顧是搖曳著的神秘燭光。

  陳子嘉的演技比蘇措想象中的精湛得多,在燈光和音樂的陪襯下,終於走到最後一幕,全場不知多少人淚如泉湧不能自已。

  演出完畢後,蘇措騎車回學校的時候,她驚覺,好像剛剛才過完寒假,怎麼什麼都來不及干,已經是長夏天氣了?

  畢業將近,學校裡充滿了末日將近的狂歡氣氛。大四的學生把四年的舊書堆出來,在湖邊開始賣書。蘇措和室友飽含著革命熱情去買書,剛轉了不到三分之一,楊雪已經把身上的錢花的干干淨淨,買一大堆考研究生需要的專業書和筆記。

  蘇措看看時間差不多,跟她們告辭,騎車去了西大找蘇智。大學也上了三年,但是她卻從來沒進過男生寢室。一是麻煩,二是沒必要。現在臨近畢業,宿管老師也已經不大管了,基本上任憑人進出。蘇智他們的宿捨在三樓,外面是一排白樺樹,擋住了陽光,房間裡非常陰涼。


2011-4-29 08: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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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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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二十二

  宿捨裡什麼都有,堆的亂七八糟。一張空床上堆了許多書,蘇智跟陳子嘉正在試圖把犄角旮旯的每一本書找出來。見到蘇措進來,陳子嘉指著書說:“看看有什麼需要的。”

  蘇措坐在床沿,一本本的開始翻著,有什麼用的上的書,可以給宿捨的同學帶回去。隨之也領略到管理系學和物理學的巨大差別,那些教材課本不能說看不懂,但是並不見得多有趣。

  書裡翩翩掉出幾張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但是整齊的英文。那手英文非常漂亮,蘇措給吸引住了,不免多看了幾眼。紙上的英文艱澀難懂,以蘇措的英文水平,想看明白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陳子嘉看到她在看那幾張紙,愣了一愣,再抱著幾本書放到蘇措面前,也坐到空床上:“是我寫的。”

  “看不懂,”蘇措抬頭微微一笑示意,再低了下去,把紙重新插到那本英文書裡:“我一早就知道我英文沒救了。”

  “話劇結束那天晚上的慶功宴,你沒來。”

  蘇措認真研究那堆書,“嗯”一聲回答:“是,楊雪說白老師忽然找我,我就回學校去了。我記得告訴了應師姐的。”

  陳子嘉沒有說話。蘇措知道他在看自己,也不說話,就那麼翻著書。宿捨安靜的不象話。

  這時蘇智的聲音也顯得格外大。他在那頭問她:“你暑假是不回家吧?要不要我帶什麼給你?”

  “不用帶了,我又不是你。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出門帶著許多東西?”

  十多天之後,他跟應晨會一起回去一段時間跟家人告別,然後再回到本市,搭飛機去法國,開始在那裡的留學生活。可想而知,憑著父母的關愛,他們自己的東西都會拿不動的。

  “阿措,我問你,”蘇智停止收拾東西,十足玩笑神態的湊過來:“我走了你是不是很高興?忍了我三年,然後再也沒人在你耳邊吼你了?”

  看的出他這個問話認真的成分更多,蘇措仰起臉微微一笑。輕聲說:“沒有的事。你到哪裡都是我的哥哥。”

  她笑容滿面,神色坦然。蘇智眼眶一酸,他別開了頭,他恍然覺得,這三年來,兄妹倆雖然在一個城市,學校離的這麼近,可是兩個人反而比以前疏遠得多。很多時候,雖說是兄妹,可是心意上,反而連陌生人都不足。他心底卻歎一口氣,看到蘇措低下了頭,對陳子嘉使了個眼色。

  選完了書,蘇措離開男生宿捨,陳子嘉追了出來,兩個人並肩走到樓下。

  “送君千裡也終有一別。”蘇措有心打趣,這樣說。

  她環顧四方,花園裡的玉簪花擁擠著從寬大的綠葉中探出頭來。在暮色朦朧中,一柄柄白花攀起,猶如綠波上的小小白帆,不知駛向何方。

  “我也要走了。”夕陽把他的身影拉成了得又直又長, “快畢業了,許一昊也要回來了。”

  蘇措把一堆書倒在車筐裡,然後說:“世界很小,哪裡都可以聯系。”

  他兩條眉毛略微皺起來,臉龐生動英俊地讓人心碎。蘇措的手搭在自行車把上,他雙手亦不客氣的覆上去,把蘇措的手完全納於自己的手心,仿佛一塊玉,不算太暖。

  他說,米詩就像我的妹妹。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因為我的捉弄差點淹死在湖裡,她自己是不記得了,可是我一直歉疚至今。上大學之後,我沒想到她也來了西大,我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就像是蘇智對你一樣。因為她的原因,別的女孩子也不會再對我有什麼想法,一時倒也覺得解脫。她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我完全不知道。那時我就跟她說得很清楚,可是她一直跟我說,只要我還沒有女朋友,就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她那麼倔強的一個人——

  夕陽漸漸變了顏色,蘇措失神的看著染上櫻桃紅色的玉簪花,隱隱聽著身邊的人的聲音,覺得面前的景物如流水般滑動。

  “米詩很好。”蘇措笑笑,說,“我很喜歡她。”

  “告訴我,你有沒有答應她什麼事情?”陳子嘉眉梢一跳,鎮定的問。

  “我怎麼知道呢?認識米詩也這麼久了,話不知說了多少,怎麼會知道答應了什麼沒答應什麼。”蘇措從容回答,不動神色的後退一步,陳子嘉察覺她的動作,低頭看了看,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一瞬;不知名的力量從身體的每個角落串出來,驅動著他抓著她的手,幾乎是扯著她離開車棚,來到自己懷裡。他握得那麼緊,無論如何不肯放開。

  蘇措並不在乎手被緊緊抓牢和兩人之間微微小的縫隙,她心平氣和,對著不遠處的幾個大一女生招招手。那些女生都是來跟陳子嘉合照的,正忐忑不安的時候看到蘇措跟她們揮手,仿佛見到光明般,飛快的朝他們跑了過來。

  蘇措從未見到陳子嘉在外人面前失儀,在師弟師妹面前當然更不會。他起初是反復地打量她,搖頭苦笑,慢慢松開手,回頭看著幾名小女生,禮貌的笑笑。這一笑讓她們簡直魂都丟了,臉蛋紅得像蘋果,訥訥半天不知開口說什麼。

  接過一名大一女生手中的相機,蘇措笑盈盈:“我給你們照吧。”

  閃光燈之後,相機的液晶屏幕上她們笑的一臉幸福,很簡單的那種幸福。

  大四學生畢業典禮當日蘇措因為實驗的事情跟白際霖去了一次西大。她騎著車路過一快快的草坪。大四的畢業生們一幫人拿著畢業證學位證在學校的每個地方大聲喧嘩。大家穿著長長的學士服,也完全不覺得熱,流連在學校各處,大聲喧嘩說笑。可是他們還是有了手足無措的感受。幾年的時間,時間像跑馬燈一樣卡嚓卡嚓的走過,蘇措能夠想象,他們現在的心情異常豐富,卻很難描述出其中最清晰的感覺。

  離開實驗室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那勾月亮夢游般走到樹梢上,滿天的星斗閃耀下,草坪上到處是人,一把吉他,幾罐啤酒,嘶啞的歌聲漸行漸遠;唱著唱著淚流滿面,不知今日何日,不知自己清醒或做夢。

  每個人都知道,又給自己蓋起了一座裡程碑,不論碑的好壞,到底是自己建的。
  

  畢業典禮之後的第二天,蘇智就帶著應晨回了家。以前的高中同學也有些也回來了,大都是上了研究生的同學,男女生都有。一年多不見,見面的時候格外熱鬧,既感慨又唏噓不已。高中時代的同學關系可以非常要好,好到無話不說,通宵不睡熬夜玩到天亮,是那種沒有任何條件的信任。

  他們在一個同學家裡聚會,借著酒勁說著大學的經歷,趣事,戀愛過程等等。見到應晨,大家對蘇智擠眉弄眼,不論如何非要灌她酒。應晨喝了幾杯就早早下場,跟其他女生坐在一起聊天,聽著她們說起高中時候的事情,都是她不曾聽過的。

  一名女生很健談,看著應晨說:“那時蘇智在學校裡是大家心中的王子啊,驕傲,甚至有點目空一切。現在居然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應晨笑了兩聲,她實在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恭維,客氣的回答的:“倒是聽蘇措講過。”

  那名女生歎了幾聲說:“蘇措啊,真的是非常漂亮,氣質也很好。每次她來找蘇智,班上的男生眼睛都直了。她現在有男朋友了吧?”

  一愣之後應晨搖頭:“沒有。”

  另一名女生吃驚:“啊,沒有?我以為追她的人肯定會排成長隊的。”

  閒聊著她們聊起了高中的同學學校,應晨跟她們沒有話題,走到一旁開始翻看起影集來。東道主的同學喜歡攝影,幾大本相片集子看起來也是很能打發時間的。照片的類型豐富,差不多每張都很好,色彩敏感都讓人覺得舒服。她的目光落在某一副照片上的時候,眼睛一下直了,仿佛給人施了定神術,驚愕、不可思議種種感情輪番閃過。

  不知道多久她才平息震驚,匆匆側了頭,著急的叫:“蘇智,過來!”

  蘇智歪歪斜斜走過來。他喝的七分醉,可是在看到照片時,酒一下子就醒了,震動和驚愕比起應晨來有增無減。他大腦的反應比平時更快,仿佛是腦子中什麼東西石破天驚的巨響一聲。

  “你看,這個男生是不是很像許一昊?”應晨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照片,低聲說。她也知道蘇智早已經看出來,可是還忍不住說,像是要確認什麼。

  “嗯。”蘇智的聲音陰郁,仿佛是從腹部發出來的。

  照片上的季節正是初春,蘇措跟一名男生站在梨樹下,樹上的梨花密密匝匝地開著,後開的花把先開的花擠落,像雪一樣從青墨色的枝干飄至兩人的肩頭。蘇措微微仰著頭,臉上是一種無聲而溫柔的笑容,真正發自肺腑的笑容,她的眼睛宛如一泓給春風吹皺的湖水。不要說應晨不曾見過這種表情,就是蘇智也從不見過。那名男生側臉輪廓線條優美光滑,鼻梁直挺,光滑的額頭和下顎,真的俊逸非凡,照片裡的他略略低頭,伸手挑起了蘇措散落在鬢邊的頭發,他動作很輕,仿佛那幾根發絲是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他狹長漂亮的黑眼睛靜靜看著蘇措,只看著她。兩個人就那麼無聲的對視,時間似乎就此停止。

  照片裡的一切都那麼美,好像做夢裡出現的場景,仿佛不是真的。恍惚之間,應晨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的錯覺。她凝細了目光,在梨樹和那兩個身影上盯了片刻,才相信了這不是錯覺。

  蘇智不曉得用了多久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叫來身為東道主的同學。

  “照片怎麼回事?這個男生是誰?”

  同學曾經和蘇智同級,關系還算不錯;高三的時候生了場大病休學了半年,因此降了一個年級,跟蘇措同班。

  “啊,他?”同學看到蘇智陰晴不定的表情,酒立刻也醒了,解釋說:“他是江為止啊。”

  “江為止?”蘇智反復咀嚼這個名字。

  “我的高中同學。那時候他在學校的風頭無人能擋,連你都比不過他。這張照片是高三最後那次春游時我照的,大概是三四月份的時候。當時我一個人帶著相機在山上,結果就看到他們倆,兩個人就那種樣子站在樹下,眼睛裡只看得到對方。那種場景是我見到最美的一幕,忍不住手心發癢,悄悄照下來了。因為是偷拍的,他們都不知道。”

  蘇智眼波一跳,他低頭看照片,沉思著說:“江為止?學校裡有這種人物,怎麼我完全不知道?”

  “他是高三時才轉學來的,你當然不知道。他是天才一樣的人物,簡直不是凡人啊。所以後來……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家教非常好,人也聰明,多才多藝。鋼琴彈得很好,拿到了九級;圍棋也不錯,有同學曾經看到他跟蘇措下棋,輸得也不多。這些興趣跟蘇措差不多,所以後來我想,大概是因為這樣,他跟蘇措才能夠走到一起。他成績也極好,自從他來了,每一次都是年級第一,比第二名高出許多分。高三上學期他參加了全國物理競賽,拿了一等獎,直接報送大學,噢,就是蘇措現在念的大學。”

  蘇智怔怔,跌落到沙發上。他抱著頭自言細語:“原來是這樣。”

  應晨看著照片,也是茫茫然沒個頭緒。沉默許久後她問:“江為止跟蘇措的事情,同學都知道麼?”

  “很少人知道。他們倆那時候很小心隱避,畢竟是高三了。我在山上碰到他們之前,完全不知情。而且後來江為止去世了……”

  蘇智刷一下站起來:“怎麼回事?”

  同學臉上浮起長久的悲憫表情,低聲說:“救人。就是春游結束後沒多久的事情。江為止看到有人跳江,也跟著跳下去,結果人救了上來,可是他卻不行了……老師們流著淚說天妒英才,所以才那麼早就取走了他的生命。真的是像流星一樣一閃而逝啊,”說著他頓一頓,深吸一口氣,“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個跳江的女人是要自殺的,可是自殺的人沒死,那麼好的一位同學卻……那段時間,大家都在心裡狠狠咒罵那個女人。”

  蘇智徹底失語。應晨一默,還算有理智:“那之後,阿措怎麼樣了?”

  “追悼會和葬禮她都沒有來,大家都在找她,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可是在學校裡的時候,她看上去什麼都沒變化,真的什麼都沒變,除了取代江為止成為年級第一。蘇智,你也知道,蘇措歷來的成績並不算好,我跟她大半年的同學,又是她後座,除了在上課的時候,從來沒見到她摸過課本,她的書包裡總是塞著一些別的書,我們連名字都沒聽過的書,從不是學習方面的。平時的作業她都是直接從江為止那裡拖過來抄上就交差,江為止也不管,只是看著她輕輕微笑;他甚至還刻意的學習蘇措的筆跡,幫她做作業,老師一次也沒有發現過。可是,這樣的蘇措,最後那次月考和診斷考試,奇跡般的以最高分成為全校第一,後來的高考也是,所以輕輕松松的考上了華大。”

  應晨跟蘇智茫然對視一眼,驚愕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不知所措。沒有人知道怎麼辦。真相昭然若揭,他們反而失去了繼續深究的勇氣。

  同學駐足長歎:“後來也有同學猜到了他們關系不同尋常,也沒有人在蘇措面前提起江為止,然後,我們也就各自上了大學。高中時代也就這麼過去了。”


2011-4-29 09: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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