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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愛情] 西雅-『驕公主傲駙馬』(全文完)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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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愛情] 西雅-『驕公主傲駙馬』(全文完)

第一章

盛夏六月,這一天炎熱非常;京城百姓的熱情卻足以與這炎夏媲美,他們早早的湧到皇城東正門往皇宮正大門的一條筆直大道上,占據有利的位置,引頸以待……大道兩旁旌旗飛揚,使嚴整的都城洋溢節日的氣氛,可今日卻並不是什麼節日,大家如此這般全為迎接一位英雄;秦暄,武將世家出身,他的家族全部男丁均為朝廷效力,擔任各等級的武官,現在的族長是秦暄的叔父秦亮,在兵部任職。而這個世代忠良的武將家族真正備受矚目是最近三兩月內的事情,全在於這位秦暄;自從三年前他接任西北重鎮“駐馬城”的留守將軍後,就把那個過去戰事連連的邊城經營成固若金湯的邊防堡壘。

軍事之外,還設驛站保護沿途的商道,保護商貿,經過三年的努力,過去那個僻遠荒寥的“駐馬城”已經成為了最重要的邊境貿易的城市,其城市規模已經與內地的州府城市不相上下,並且南商北賈、中華人、西域人、波斯人、大食人,已經這些人帶來的各種貨物食品,各色玩耍技能,繽紛繁雜,更具特色,人們開始開始有以到過駐馬城為時髦的說法了。

可這些都與這一次皇帝專門召見、百姓夾道歡迎沒有直接關系;三月前,另一邊防重鎮下林因突厥人襲擊告急,朝廷即命秦暄馳救,秦暄從收到命令到驅趕敵人、收復失地前後只用了十五天,而且沒有像以往的將軍在接到類似命令後借機向朝廷索要糧草、軍餉、士兵,只動用了親自訓練的兩千騎兵,還自備了糧草,得勝後也絲毫沒有為難下林城的守將,喝了一頓酒菜馬上就回到自己的駐地。下林的留守是一名老將軍,見慣的是各種各樣故意刁難或者肉麻逢迎的文官武將,被秦暄的磊落行為感動,幾乎把他和他的幕僚所知道的關於武將的贊美之辭都用上了,給朝廷寫了長長的奏章,極力的贊揚秦暄。

於是這樣一次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十分利落的小戰役就得到了意外隆重的關注:皇帝的聖旨來到了駐馬城。秦暄把兩名副手留在駐馬城,只帶了十名親兵,騎快馬回京;在他看來,不管朝廷是不是大驚小怪,聖旨還是要遵,京城還是要回,而且作為族長的叔父之前也頻頻發來家書要他得空就回家一趟。

城門早有禮部和兵部的官員迎接,要他換上正規的將軍服,皇帝要即刻在正殿接見他,這樣的架勢倒是秦暄料不到的。皇帝才是十多歲的少年,根本只是太後和王叔的傀儡,說“皇帝接見”實質上就是說太後和王叔要接見。

秦暄心高氣傲,娃娃皇帝他看不上,覬越擅權的太後和王爺他更看不上,他成為朝廷的將軍,為朝廷出力是因為他的出身:他的父輩、祖父輩都是武將。他生為武將,可他生為武將是為了保護百姓,不是效忠王室,效忠一個整天玩耍的娃娃皇帝和一個咄咄逼人的老太婆和一個玩弄權術的男人!

秦暄穿戴整齊的將軍袍服,騎著自己的愛馬,威風凜凜地向著皇城而去。年輕將軍的氣派讓夾道的百姓折服,他那剛毅的容貌和氣度剎間成了將軍這個名詞的最佳樣板。

秦暄整26歲,這個年齡本已脫離少年時代的稚嫩天真,況且他還是出生將門,在男人的嚴酷的環境中長大,更比同齡人要顯得成熟和嚴肅,好象在他的生活中所有事情都必須嚴陣以待,不容許絲毫疏忽大意似的。

他的相貌算得上是美男子,濃濃的劍眉下一對星目,目光深沉而銳利,似乎老在思考什麼嚴肅的事情,筆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沒有人能夠指望從這張嘴中說出一句軟話。

太後坐在高高的御座旁邊,微微的鎖著眉頭,她的目光露出些憂慮,她在想:這個男人到底會不會笑呢?御座上的皇帝微微的側著頭,這樣的動作表示他也正在考慮問題,可他的問題不是問題,因為他已經知道答案了:這個人肯定不好玩的。

賞賜已經宣讀了,從此多了一個名號:“威遠將軍”,而自己也謝恩了,怎麼還不叫他退下呢?剛才叔父沒有到城外去接他,現在倒立在大殿上恭恭敬敬的到底為了哪般呢?秦暄一肚子的疑惑;太後招手示意四王叔上前說話——這位排行第四的先帝的兄弟,是先帝唯一的同母兄弟,從兄長即位起即手握重權。見嫂子叫自己,四王爺就過去聽候吩咐了;太後細聲說:“四弟,你瞧,你覺得他會笑嗎?”

王爺見怪似的白了太後嫂子一眼,說:“您這是什麼話?他,他是帶兵的將軍,當然就比平常人多一份——不,也許是多幾份威嚴了!”

“可你覺得,這麼嚴肅——不,威嚴的一個人適合玉兒嗎?”王爺差點就跺腳大叫了,只是“差點”,他故意把聲音壓得又低又重,說:“太後娘娘,事情不是已經說好了嗎?很適合,一切都很適合!你別再管笑不笑,嚴不嚴肅了!您瞧瞧,瞧仔細一點,長的相貌堂堂,又威武,又氣派,這樣的女婿怕是找遍全天下再也沒有啦?!”

激動的說了一通後,王爺又使軟的,“而且,您想一想,嚴肅一點的男子不是正適合活潑的公主嗎?您再想想,公主已經23了,還整日在宮中與皇上胡鬧玩耍,成何體統……”看到太後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王爺馬上閉嘴。

也是,雖然王爺所說的話,無論多難聽,不但是實話,還是太後自己說過千萬遍的話,可聽別人這麼說從自己的肚子裡出來的孩子還是會翻臉。

母親對女兒,無論多令人頭疼的女兒總是存有憐愛之心,可作為叔叔卻少了一份愛心,多了一份實在的打算了。

王爺知道此時一定要說服太後,眼珠一轉,就說:“您疼愛公主,更要顧及皇上,你看看,有姐姐在宮裡陪他玩,公主主意多,有時還能替他撐腰,太傅也不能好好的教導皇上。況且,公主遲早要嫁,秦家世代忠良,這秦暄不但儀表非凡,還軍功顯赫,是難得的將才,是百姓和社稷倚賴的棟梁,將公主嫁給他,嫁到這樣的忠良之家,實在是……”看著太後的臉色已經轉變了,王爺知道太後已經下決心了,就適時閉上嘴巴。

太後微笑著開金口,聲音娓娓動聽:“哀家居深宮,早聞得秦愛卿大名,前些日子與你的叔叔閒談,知道愛卿尚未娶親,哀家有一親女,先帝見愛,封為晉安公主,想匹配與你,不知道秦愛卿意下如何?”

原來——!秦暄從來沒有這樣的驚訝和不知所措,他能夠“意下如何”呢?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叔父,見他一臉怡然,顯然已經知道並且十分贊成這一喜事。

在他看來,侄子娶了公主,整個家族就多了一份榮光和顯貴,而且這位公主還不是普通的公主,是當今皇帝的姐姐,太後的嫡女。

雖然說,這公主本身就……但是,尚公主的意義還是非凡的,武將在外,容易受到某些有心人的誣陷,特別如秦暄現處在如旭日東升的前景,娶了皇帝的姐姐不就如同戴上一面永不失效的免死金牌嗎?

秦暄知道太後已經開口就必定無法挽回了,可本能要求他做一做最後的“抵抗”;他用最冷冰冰的語調希望打消太後招他做女婿的念頭,“臣武夫出生,生性鹵莽,又久在行伍,更是粗野愚笨,實在是辱沒公主金枝玉葉!”

聽到這位准駙馬用如此低下的言辭來形容自己,顯然是極力推辭,太後不禁又猶豫了一下,可她想了想,卻更堅定了了自己的決心,說:“秦愛卿過謙了,你是國之棟梁,社稷之楨干,絕不會辱沒公主。婚姻大事無論貴賤貧富,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哀家與你的叔叔已經議定,由老丞相為大媒,就等將軍回京成婚了。”

“太後如此隆恩,小臣自愧難當;小臣心系邊關,只想繼續在邊關為皇上和太後效命,所以實在不願意留在京城。”

“愛卿言之有理,駐馬城也實在有賴於將軍。哀家雖是一介女流,也明白些事理,女兒雖是溺愛,可也得嫁到別人家裡,生兒育女,成了別家的主婦,這是自古就不變的道理。女兒既然嫁人,固然是隨夫,嫁到你秦家,就是你秦家的人。這樣吧,婚禮一過,休整妥當,你就帶上公主回駐馬城吧!在京城,你們住晉安公主府,到了駐馬城你們住威遠將軍府,公主就是你的將軍夫人。”

這一番話一出,不但秦暄無話可說,連王爺和秦暄的叔叔也大吃一驚,可再想想也是合情合理的。

秦暄只得謝恩,他終於明白,在自己的世界裡也絕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那麼簡單和絕對的;想來,他真後悔自己前幾年不聽叔叔的話,按“肥水不流別人田”的原則娶嬸母的侄女為妻,而導致如今被攤上大名鼎鼎的刁蠻公主。

一般被選上當公主丈夫的倒霉蛋都是出生名門,還得長得十分俊俏才行,兩者秦暄都不占;況且現在皇室的公主還十分稀少,所以秦暄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被選上。

從皇宮出來,秦暄的壞心情如何也擺脫不了,真想抗旨直接返回駐馬城算了。他和叔叔秦亮騎著馬回家,就經過他未來的家——這可是一座豪華氣派的王府,原來是先帝做王子的時候住的,先帝早早就把自己的舊宅賜給了嫡女晉安公主做出嫁後居住。叔侄倆經過時看到,正有工匠在忙碌修繕。

太後身邊的一名老太監在監工,看到准駙馬和准親家,忙上前搭話獻媚,秦亮趕緊殷勤對應,秦暄越發覺得厭惡,就自顧策馬走了。

“秦大人你看,這王府本來就京城裡數得上的氣派,可太後還撥了銀子來要翻個新,到底是從肚子裡出來的,心疼得很呢!”

“是,是是,就是有勞羅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這些奴才哪敢說辛苦,流血流汗都得笑著臉,只要太後娘娘滿意就好。只是,秦大人,我看秦將軍的臉色好象……”

“哦,他……他就是這樣,天大的喜事都不露喜。”

“您就別騙我了,我雖老,可也沒有糊塗,還能夠為太後娘娘辦事就說明我並不糊塗嘛。將軍的心思我知道,可大人和將軍就不必多慮了。晉安公主,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是貪玩任性些,是小孩子的品性,人倒是極好的。再說了,黑臉白臉也改變不了什麼,不如高高興興的。退一萬步說,娶到公主是多大榮光啊,以後子子孫孫就是皇親國戚了,就請大人多勸慰秦將軍吧!”

“公公說的極是!這也正是老夫的心思啊!公公辛苦了,以後還請公公多擔待擔待。現在就不妨礙公公了。告辭!”

“好吧,秦大人慢走。”老太監看著秦亮走遠了,眼神一變,臉一拉,嘴巴嘀咕道:“你自己倒了大霉,可不關老奴的事,給什麼臉色,真是的!將軍?呸!看公主怎麼擺弄你這個黑面神!”一扭腰轉身進了王府大門。


2011-4-17 01: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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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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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京城百姓間流傳著一段“皇姐晉安公主逼婚宋弘翰林”的故事,家喻戶曉的程度達到連秦暄這樣在外地就任的將軍都知道。

故事大概是這樣的,至於真實的程度則無人擔保——八年前,晉安公主十五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少艾年華,對年輕的翰林宋弘一見鍾情;公主自然是習慣了要月亮別人不敢說月亮不能夠摘下來給她的生活,如今覺得自己喜歡上一個男人了,自然也不懂得害羞,就讓太後去說親;這確實也難怪少年的公主,宋弘是有名的美男子,貌若潘安,才比宋玉,風流倜儻,早引得京城不少名門淑女對他芳心暗許。無奈這位美男子早就定下親,宋家又以守禮清流為榮,先前明裡暗裡拒絕不少權貴豪門,如今也沒有因為對方是長公主而變節。太後身為國母自然不能勉強已定親的男人娶自己的女兒。

可晉安公主不死心,又讓弟弟去說,少年的皇帝本來就事事聽從姐姐的主意,就三番幾次的要說服宋弘。見此態勢,宋家怕得罪不起,干脆讓兒子裝病在家,不久又說要沖喜,讓宋弘把孝期未滿的未婚妻迎娶進門。事情到此,晉安公主和皇帝才作罷。可這樣一來,整個京城就鬧得沸沸揚揚的,皇家大大丟了面子,其中覺得最丟顏面的當然是晉安公主了。

事實上,到了後來她已經連宋弘是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了,只是嬌慣的公主就是接受不了別人拒絕自己事實而已。

京城的百姓津津樂道的是長公主逼婚不成的丑態和宋弘忠貞不易妻的品德,卻不知道在這件糊塗事上,金枝玉葉的公主也成了受害者;此後,婚事就成了晉安公主的“傷疤”,誰都不許在她跟前提起,太後也沒有辦法,而且作為母親的太後要為年幼不懂事的兒子監國,確實有太多的事務要操心,沒有辦法一心一意的去解女兒的心結,做母親的以為時間會沖淡這一切。

誰知道“時間”做事的效率這麼低,八年過去了,一提起婚事,公主就變臉。可是公主已經23歲了,確確實實已經是老姑娘了——也就是說不能夠再由著她,不能再把問題交給“時間”去解決了。

同太後一起作為皇室的長輩,被公主和皇帝這姐弟倆氣得不行的四王爺,當然也得為侄女的婚事操心,一直關注著駙馬的人選。誰知道公主的惡名已經傳開了,有與公主年齡相當的兒子的官宦世家、名門貴族,反正是自以為有資格與皇室結親的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趕緊給兒子定親,實在讓王爺頭疼。

剛好這個時候秦暄顯赫的軍功讓整個朝廷振奮,王叔回想起這個秦暄,發現他人品相貌、家底學識各方面都不錯——這樣的人才如果在京城早就被列入“晉安公主駙馬人選”的名單內了,向秦亮一問,竟然沒有成親也沒有定親,王叔大喜過望,馬上給太後報喜。

於是,秦暄就被召回,等待他的就是把皇宮裡的“老”公主、大麻煩娶回家供奉著——所有出嫁的公主都是由丈夫和婆家人供奉著的大佛。由於這位公主有過這樣不光彩的故事,秦暄的不情願和郁悶就更容易理解了。

從回京到大婚這期間大半月,他幾乎家門不出,就在家裡喝悶酒,家裡的其他人都不敢招惹他,因為他們知道,他們這位可憐的堂兄弟秦暄為了給整個家族添光彩“捐軀”了。

秦家的家長秦亮也心虛的遠遠避開侄子,雖然他覺得自己問心無愧,王爺和太後問話總不能說謊,明明沒有定親的說成有吧?身為正直忠良的武將世家的家長怎麼能夠說謊呢!感到家裡人害怕自己,秦暄更是覺得難受,每天悶酒喝足了,就在後院舞劍、射箭,這是他的日課,是從會走路就開始進行的每位秦家子弟的日課。日課完了又喝酒……

過了十多天,秦暄的心情卻意外的開朗起來了,他想到對於這樁躲不開的“禍事”,與其這樣生悶氣,不如采取“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大方坦然的接受。況且自己是大男人一個,即使是娶了個遠非“窈窕淑女”的公主又有何損失呢?親近不得,能避則吉而已。

這樣一想,秦暄頓時心情大好,到了進宮迎親這天,已經一掃多日以來的頹氣,神清氣爽,甚至顯得喜氣揚揚。

看熱鬧的百姓見新郎這樣的模樣氣色,都說他是所有迎親的駙馬中最顯喜慶的,還相互傳誦著秦將軍就是秦將軍,氣量和膽量都確實不是一般男子能比,別人以為娶公主是禍事,大多哭喪著臉;他娶公主,娶的更是惡名遠播的晉安公主還能一臉的坦然,確實是令人佩服的大丈夫!

自從15歲那年出了丑後,晉安公主就只在內廷胡鬧,沒有在外廷出現過,因此除宗親外沒有人能夠見到她,秦暄自然也沒有見過這位先帝愛女、皇帝的胞姐、晉安長公主的廬山真面目了。傳聞她象先帝,可按這樣的模糊的說法也不能夠勾畫出個實在來。

對於婚事,秦暄雖然萬分不情願,可作為一名男子和丈夫,他對於公主的模樣不能說毫不關心。

他向太後和皇帝行禮後,筆直的立在大殿中央,等待著新娘出現。

晉安公主作為太後唯一的女兒、當今皇帝唯一的胞姐,出閣的儀仗與皇後出行儀仗同等,是帝國最氣派的排場。一大堆穿戴喜慶的太監宮女引領下,戴著沉甸甸鳳冠的公主在一名大宮女的攙扶下姍姍而來;金燦燦的鳳冠上鑲滿的各色寶石爭相反射的華彩,臉前垂下的珍珠簾子和那一身以金線繡著栩栩如生鳳凰的紅色喜袍都讓人一時看不清公主的臉;就身材如言,在這樣金貴而沉重的裝扮下,公主顯得嬌小纖柔。一直在公主身邊的是她的貼身大宮女立春,她就比公主高出半個頭來。

立春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直楞楞的向秦暄掃來,然後看看自己的主人,似乎要同公主交換對駙馬感觀,可見公主一臉的漠然根本不感興趣,就無聊的低下頭。秦暄站著,面向著太後和皇帝,只能以眼睛的余光去看這位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子。

避開一片金光閃閃的干擾,透過輕輕晃動的珠簾,秦暄看到一對靈活、清澈的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和嘴。讓秦暄始料不及的是,公主給人的第一印象竟是如此年輕,遠比想象的年輕,比她的實際年齡年輕。雖然宮廷實在不願意宣揚,可公主已經年滿23還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一般女人在23歲時已經是幾名孩子的母親,成為最最標准的婦人了。可眼前的公主殿下,在令人側目的的奢華排場和一目了然的自持金貴、萬分傲慢的神態中確實保持著少女單純的神采和氣質。

秦暄有百步穿楊的本事,眼力自然比常人銳利,他發現公主眼睛微紅,小嘴緊閉,素白的臉沒有搽胭脂,唇上也沒有,這一切表明這位天之嬌女此刻是萬分的不痛快,只是在母親的逼迫下勉強為之罷了。

很顯然,她一直是受寵的、任性而為的孩子,卻終於發現在最重大的問題上自己還是得任由別人擺布,自然感覺委屈和難受。盡管如此,她還是擺出長公主的架勢,如同一只最驕傲的鳳凰,合乎禮節的給太後行禮,在公主大婚這個場合中自如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秦暄為自己以眼睛余光所觀察到的感到吃驚;以親眼所見為准,秦暄覺得,盡管這位惡名遠播的刁蠻公主確實傲慢奢侈,可皇族中誰不是這樣呢?對於身為皇帝的同胞姐姐的公主,這樣的傲慢奢侈程度還不算過分,可卻不是印象中逼別人娶自己的嬌奢、淫逸、放蕩的女子吧?秦暄覺得自己也不算是太倒霉,他的婚姻就此還不能斷定就完蛋了,他暗暗的松了口氣。

接著,公主與駙馬再次一同行禮,司禮的太監宣讀皇帝的聖旨,這道聖旨只是循例加封秦暄為駙馬都尉,秦暄謝恩。然後宣讀太後的懿旨,這回主要是針對公主,大概的意思是:希望公主嫁為人婦後能體貼和扶助丈夫建功立業,做好賢內助;對公婆姑嫂要恭敬有禮,做一名好媳婦等。這是歷來的規矩,可實際上,公主們出嫁後都把這些囑咐反著來做的。

懿旨宣讀完畢,公主與駙馬再次行禮,拜別太後和宮中其他的太妃,由禮部官員引領著,長長的送嫁和陪嫁的隊伍魚貫而行。皇帝作為新娘的弟弟親自送至宣華門。

在宣華門前,皇室姐弟依依惜別,19歲的皇帝知道,姐姐出嫁了就意味著自己完全落入母親、叔叔和那些長著胡子滿嘴“社稷為重”的大臣們的手中,不禁傷感十分。

秦暄騎上自己的愛馬,引在公主所乘的鳳轎前頭。公主奢華的儀仗排場,加上駙馬威風凜凜的英姿,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盛況!秦暄再一次坦然的承受數十萬官民的目光。

一路上,剛才所見公主的模樣和神態在秦暄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秦暄開始把自己的婚姻往好的一面去想了;他覺得自己是男人就應該大量,作為丈夫更是如此。他的母親是難產而死的,這使他對女性有一種發自肺腑的憐憫,他覺得女人生養孩子是一件無私、具有犧牲精神的事情,他決心娶妻後要疼愛妻子。如今他娶了公主,公主比一般女子嬌慣,好,他就讓著她,遷就著她。他娶的這位公主比一般的公主還要嬌慣,那他就再退一步,盡力的遷就著她——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不是嗎!——這是秦暄這位新鮮出爐的當朝駙馬在迎親路上的想法。

公主的儀仗向著修繕一新的晉安公主府去,而不是在兩坊之外的秦府。這也是讓秦暄感到不是滋味的地方:別人娶妻是娶進自己的家,他是把自己娶出去了。這是哪門子的娶妻!而且,秦府的親眷都得齊集到公主府,等候著向公主行拜。秦暄見家人無論老少男女都拘束不安、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大堂上,感到說不出來的古怪和反感。

他覺得自己的婚禮不但沒有像平常男子那樣給家人一份喜慶的氣氛,而是在折磨著家人。

晉安公主不慌不忙的坐到擺放在大堂正中的漆金椅子上,立春趕忙幫她整理好衣冠,使公主能夠像廟裡的金身菩薩一樣端坐著接受朝拜。

秦暄在一旁,只有站立的份,他有機會再次觀察公主;這次是很接近、很仔細的觀察;他覺得公主無疑已經看見他、看到過他,知道他長什麼模樣了,可她一點異常反應都沒有,仿佛他這個駙馬存在和不存在都一樣,對堂堂長公主的她而言,沒有絲毫的影響。不但是他,其他的人也一樣。

最先行禮的是秦家的家長秦亮,公主的回禮是點了點頭——說是點頭,在秦暄看來不過是把眼睛眨了一下罷了。

秦亮正要退下,公主身邊的立春忙道:“秦大人,請慢!”,然後俯身對公主耳語了幾句,公主抬頭望著自己的貼身侍女,才回想起有這番事情,不耐煩的擺了一下自己金玉不能比的纖白的玉手。秦暄猜這個手勢大概是“請”的意思,他看見那位宮女輕輕的揮了一下手,一名太監就奉著一個長長的匣子上前。

從匣子的形狀猜裡面裝的大概是軍人喜歡和常用的刀劍之類,可無論裝的是什麼,匣子本身就是一件珍寶,上面因應雕刻的花紋鑲了多塊珍貴的寶石。

“請秦大人收下,這是本宮的薄禮,不成敬意。”——這是公主第一次開金口,聲音清脆,卻毫無感情,有著明顯的傲慢的意味,說不上有什麼“敬意”。

秦亮領受,再次行禮道謝;而後是他的夫人,而後是秦暄的另一位叔叔和嬸母……如此一個接一個,秦家的長幼男女都一一上前給公主行禮,一一領受禮物。禮物無疑貴重,像秦家這樣不拘小節的武將家庭,這樣講究體面的物品甚至連摸都沒有摸過,這一切無疑是宮廷,特別是太後的一份厚禮。而且各人都考慮到,都備齊了。

也就是說太後作為一位母親為女兒考量得十分周全,通過這些禮物讓秦家的人對公主有個好印象,應該說還暗示榮華富貴自然跟著公主進入秦家。

可是任性的女兒卻把母親的心意敗壞了,她這哪是送禮物的態度,說是施捨還差不多,秦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總算結束了,晉安公主已經是以極度的耐心來維持起碼的禮貌了,她覺得自己真是盡心盡力了,一結束當然是急不可待的站起來,說:“本宮累了,諸位也請回吧!”,然後就在侍女的攙扶下,在秦家眾人眼睛余光的目送中走進後堂。秦暄覺得尷尬而生氣,跟進去還是一走了之?一咬牙正要提步往外走,站在他身邊的一位堂叔就穩穩的一把拉住他,對面站著的秦亮又使眼色又打手勢要他趕緊跟上公主。

秦暄也知道自己跑掉只能夠是鬧笑話,更重要的是會給秦家帶來不能估量的危機,只能勉強把怒氣瀉掉,跟上公主的隊伍。

到了內室,公主一轉身,見到她的駙馬,就猜到他在想什麼,剛才發生了什麼;她不不傻,事實上,在15歲干了那件蠢事後,她變得越來越聰明,只是她那公主的傲慢妨礙了她做那些大多數人認為是明智的事情而已。而且在她心中無疑有與常人不同的另外一套規則。

公主覺得駙馬是在生氣,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生氣,更重要的是她覺得這個人生起氣還挺有趣:長的高大威武,生起氣來卻像小孩子,也就是說不會掩飾和偽裝自己的怒氣和情緒。

生氣的小孩子還有一個很有趣的特點,就是不願意別人來招惹他,可別人真不理他了,他又覺得別人無視他,更加生氣。

公主突然覺得這位別人塞給她的一臉嚴肅的將軍駙馬也許並不像原先以為的那樣毫無趣味;秦暄的目光第一次與公主迎面相碰,憤怒、不滿和突然湧起的煩躁使他只想趕快離開這位在一片金貴的公主的行頭緊緊包裹的新婚妻子,不等公主開口,他就語氣生硬的說:“既然公主覺得累了,就請公主安歇,微臣先行告退!”

這是何道理?新婚之夜新郎竟然說要先行告退!宮女太監們都愣住了,不敢去看公主此刻的神色;可本朝的長公主確是不能小窺,她也覺得吃驚,畢竟她也沒有料到駙馬會說出這樣的話;可她馬上微笑起來,故意一字一字的說得特別清脆悅耳:“本公主是覺得累了,可駙馬卻不能就此告退。本宮有一件事要勞煩駙馬爺;本宮夜裡睡覺都是有禁軍高手在外頭守著,這樣本宮才覺得安心,才睡得安穩。這裡當然不比皇宮,可本宮適才來,很覺得不習慣,夜裡肯定會睡得不安穩,所以請駙馬在外頭守著,好讓本宮安心睡覺。駙馬是堂堂的駐馬城秦將軍,守夜這點小事當然難不倒秦將軍了,是嗎?”

話一出,一室的人都大驚,可與秦暄不同的是,宮女太監們吃驚後都不禁“哧哧”的笑了,只有立春覺得事情又會鬧成大笑話,拉了拉公主的手,使眼色要公主收回自己的話。可話說出去就不能收回,何況晉安公主根本就不想收回,她沒有預先計劃這一步,這個想法是一下子冒出來,冒出來後她就覺得太妙了,看到秦暄五顏六色的變化著的臉色,更不禁得意萬分。

秦暄的怒火一下子從頂上沖出,然後又要拼命的壓下來,再沖上去,又壓下來……如此反復著,所以他的臉色時紅時白時青時黑……最後,硬著頭皮,強壓怒火,吐出兩個字:“遵——命!”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公主府的大門還是敞開著呢!只在公主“三朝回門”的三日內,“晉安公主讓秦駙馬在房外守夜”的事就已經傳遍京城的每個旮旯角落,自然也傳到太後的耳中。太後的皺紋又添了一條,她連歎了三口氣,就狠下心來做了個決定。

晉安公主“三朝回門”,宮內擺了家宴,太後把女兒拉到御花園散步——當然這不是單純的散步了;母親的自然是苦口婆心,剛開口說:“我的玉兒啊……”就被公主打斷了,“好了,母後,玉兒知道了,再也不讓駙馬守夜,行了吧!”

“恩?”——想不到女兒不再像以前一樣討價還價,一退就退到原點,太後覺得自己的女兒還是有進步了,“但是……”

“別但是了,您只知道我讓他守夜,說我的不是,可你知道他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表現得多麼無禮和放肆嗎?讓他守夜又如何了?只是晚上不能睡覺,可白天他可以睡的。又有何值得把狀告到母後這裡,值得母後說道我的不是?”——本性難移,本性難移啊!還是得下重藥。

“不是駙馬能不能睡覺的問題,是……是,你與他已是夫妻,是要睡在一起的!”生了個任性的女兒真是很頭疼,身為國母,急起來,體面都顧不上了。

公主不會不知道夫妻間要發生的事情,一聽母親的話不禁紅了臉,不再做聲。

母女倆默默地走了一會,太後歎了氣,才說:“罷了,罷了,你是出嫁的女兒,此後母親也不能時刻顧念著你了,你長大了,要自己管好自己。再說了,秋天快到,一到秋天,邊城就恐有事,所以駙馬是要提前回去整練軍務的,哀家已經答應了秦駙馬五天後就出發回駐馬城了。”——哎!母後歎氣,還以為有什麼嚴重的事,原來是駙馬回他的邊城啊!——“那就讓他回去唄,反正我又不是真的缺少守夜的人,非要留他守夜不可!”

太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說:“我的女兒,你要記住,他是你的丈夫,是你以後的依靠,他去哪,你都得跟著去哪。所以五日後你也要隨同秦駙馬去駐馬城,今天的宴會也是母後給你們夫妻的送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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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去駐馬城?也好,不,簡直是太好了!反正在京城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更重要的是在京城就意味著還是在母親的監視下生活;駐馬城雖然是邊城,可聽說很繁華,有在中原見不到的玩意,有藍色眼睛卷發的胡人……

聽胡媽媽說,在那裡西域人開的飯館,賣的是比京城地道的西域食物……公主想到的這些都不假,可一些到駐馬城後她要面對的更真實的東西就通通沒有想到;在太後親自干涉下,公主才算妥協把隨行的裝一路食用的物品和換洗衣物的車輛從五輛減少到三輛,已經有一批公主的物品先行,合共動用了十輛馬車,太後答應公主到達後發現東西不夠,再送過去。

對比她的駙馬爺,隨身的物品就是搭在馬背上的一個小包袱,同他身邊的十名親兵是一樣的裝備。

為了公主的安全,以防萬一之萬一,除了跟隨公主一同出發的28名羽林軍高手,先發和壓後的各有一批人。跟隨並要留在駐馬城照顧公主的人都選了年輕精明的7名宮女和8名太監,公主的奶娘胡媽媽因為年紀太大了,只得留下來同公主府的總管汪公公一道管理公主府和公主食邑的經營。

胡媽媽萬分不捨也沒有辦法,惟有在公主出發前做了許多公主喜歡的糕點讓公主在路上吃。

就這樣,晉安公主在不到十天內,就景況大變,不但離開皇宮,還要離開京城,遠遠的離開。

一直以來千萬寵愛於一身的公主,想不到對於她而言天下還有什麼難事,離開皇宮,離開京城不過是換一處地方玩耍而已;駐馬城雖然是邊城,可還是他們李家的天下,她——李采玉,還是堂堂的皇姐長公主。……而且,晉安公主覺得,她的駙馬還是挺聽話老實的一個人,不會故意奉承她、討好她,可樣樣種種都是聽候太後和她這位公主夫人的吩咐的。

晉安公主李采玉覺得很滿意,她打算到了駐馬城後就對他好一點。這駐馬城到京城的路程,秦暄和他的親兵輕騎快馬,曉行夜宿合共需二十多日,如果是緊急的軍報和文件,用驛馬就只需要十天左右,可公主的馬車隊伍就要走上兩個月:要找好的地方休息,吃得好,睡得飽,每天早上還需大量的時間梳洗穿戴……秦暄的耐性第一次受到如此重大的挑戰。

在他們的目的地駐馬城內,軍民早已聞知將軍迎娶當今皇姐之事,大家都興高采烈,知道公主即將隨同將軍來駐馬城,更是全城歡慶、喜氣揚揚——他們怎麼知道他們擁戴的將軍一路上受到的心靈折磨呢?秦暄的兩名副將更是自作主張地雇了幾名工匠把將軍府修繕布置了一番。

他們一個叫張顯耀,一個叫陳志同,都是英勇善戰的青年,是秦暄親自挑選和培養的副手,同住在將軍府。

張副將兩年前結婚,娶了駐馬城內一家酒店老板的獨女顧小丹,有一個滿周歲的女兒,有家有室,所以秦暄把將軍府的整個西廂劃給了他居住。

陳副將同秦暄一樣已經26歲,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所以也沒有什麼人會催促他成家,住在將軍府一處安靜的小院內,有一名伙夫給他做飯和溫酒,過著快活自在的單身生活。不過自從同袍張顯耀成親後,他的日子沒有那麼好過了,不但少了一個一同喝酒的人,嫂子顧小丹還不斷熱心的介紹姑娘給他。現在將軍也成親了,娶的還是堂堂的公主,情況有點難以預測。

除了他們,將軍府內就只有一名老管家,大家都叫他鄧叔,他是秦暄家裡的人,原來是秦暄父親的親兵,從秦暄呱呱落地那刻起就照顧秦暄,所以秦暄把他當成自己的長輩。

在管家手下干活的是一名老廚娘和一位從城裡普通人家雇回來打掃的大嬸。跑腿和雜活可以讓值班的親兵做,所以秦暄覺得這樣的人員配置就足夠了。

將軍攜新婚的公主夫人回駐地的消息傳達後,駐馬城的軍民盼了又盼,終於,將軍騎著他的駿馬回城了,後頭公主的車駕,然後還有一大串載滿物品的車隊和護送公主的隊伍。

裝滿物品的車輛已經由原來的三輛,增加到六輛;原來沿途公主不斷的讓人采購當地的特產,沿途的官員和在當地任職的皇族贈送給公主的新婚禮物,使得公主的車隊越來越龐大,也使得秦暄的頭疼越來越厲害。在他看來,禮物當然增加了行進的難度,應酬這些人更是不勝其煩!現在,一切的苦難總算到頭了!

在進入駐馬城時秦暄終於露出三個多月來第一個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將士和百姓看到將軍的微笑和公主豪華的車隊,一派妻貴夫顯的氣象,都興高采烈,夾道歡迎。

晉安公主同立春坐在馬車內,透過簾子看到歡呼的人們如潮水般湧來、駐馬城內街道整齊、茶肆酒館林立,確實是一片生氣蓬勃的繁華景象,也都萬分興奮,一掃多日行程的疲倦和日漸強烈的思鄉之情。

作為將軍府的管家鄧叔忙前忙後,他早已接到主人的信,現在就按照信上所說指揮著把公主的六車物品收進庫房,給公主的隨行人員安排住宿……他這一邊忙著,另一邊是在大堂,副將、參軍、文書等人一一拜見公主。

晉安公主一路進府,已經略略觀察過這座將軍府邸;將軍府是前任將軍建造的,建築的規模很大,前院和中庭都足夠訓練300名親兵,殿堂巍峨,很有氣派。可在公主眼中無疑是不事修飾,顯得過於簡陋單調,配不上公主的身份。然而這不是問題,晉安公主有的是金銀財寶,可以盡快的把它裝修一番。

眾人都向公主問安行禮後,秦暄就對老管家說:“鄧叔,麻煩你帶公主到房間休息。”

老實巴巴又忠心耿耿的老人聽到吩咐後,嘀咕一下,卻沒有行動,帶著明顯為難的神情,在猶豫著。見此堂上的人都不禁吃驚。

秦暄嚴厲的瞪了他一眼,鄧叔才無奈的對著公主說:“請公主隨老奴來。”

公主與立春交換了一個眼色,都覺得這個老人出了什麼問題,可是能出什麼問題呢?立春攙扶公主起身,主僕倆隨著老人轉入內室。

待公主走了,秦暄不禁笑了一下,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樣的笑並不意味著好事。於是堂上的眾人:兩名副將、一名副將夫人和幾名參軍和文書彼此交換著狐疑的眼色。秦暄並不打算讓他們站在這裡不干活,正要打發他們離開,才發現這個地方有些改變了,很不高興的問:“是誰自作主張把大堂搞成這樣的?”

張顯耀和陳志同你眼望我眼,從秦暄明顯不悅的語氣,他們意識到自己費力做了一件賠錢不討好的事情,又沮喪又害怕受到責罰;“是你們倆干的好事?”

“是的,不過……將軍……我們是為了……為了讓您高興……”陳志同吞吞吐吐低聲的說。

“高興?高興個屁!”

“當年張大哥成親,您不也出了錢把房子裝修了嗎?所以,我們才一片好意……”

“行了,以後不准自作主張和浪費銀子!”秦暄一擺手,不耐煩地說。

“是,將軍!”——倆人異口同聲連忙答應。

“回去!該干啥的干啥去——還愣在這裡干什麼?”唉!看樣子,今晚預定的酒席要泡湯了!想著吃那一頓,連午飯都節省了——眾人只得灰頭灰腦的離開——用得著發脾氣嗎?公主不是很漂亮嗎?裝修的銀子也不是從你的口袋掏出來的……

“公主,請——這……這就是公主的房間……”雖然一路走來,也知道將軍府內各樣各種都是硬邦邦的,可這個房間也太出乎意料了吧:一張炕床,只鋪了草席,上面擱了張小小桌子,倆人坐在上面就要嫌擠;一張書案、簡單的屏風後是一架床。

立春進去一看,發現沒有仔細的打掃,床鋪也沒有料理,還等著人收拾,窗戶甚至有些壞了,估計是年久沒有人住,也沒有人管的結果。立春吃驚的回頭看看公主——發現她更是嚇的不輕,簡直比一個響雷落在她跟前嚇的還要厲害。

片刻後,公主才能出聲,“這是我的房間?!”老人不敢看公主的眼睛,低頭說:“是的——暄少爺交代……是這樣。”

“暄少爺?秦暄?”

“是。”

公主強壓怒火,她知道不關這個彎腰俯首的老人的事,所以不想費力把氣撒到他身上,說:“好!秦暄在哪裡?現在——馬上帶我去找他!”

老人遲疑了一下,才說:“好的,請公主隨老奴來。”

秦暄正在他的房間內,一名親兵給他倒來熱水,他已經脫下盔甲長袍,正要洗臉,看見公主氣沖沖的進來——當然是他的意料之內的,他禁不住笑了,覺得得意萬分、無比暢快,“這個愉快的時刻終於到了!”他想,繼續不慌不忙的彎下腰去洗臉。

公主沖進來,站定,氣呼呼的說:“你——秦暄!好大的膽子,竟要愚弄本公主!”

“哦,愚弄?請公主明示,本將軍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

“那是人住的房子嗎?我不住那樣的房子!”

“那——請問公主要住怎樣的房子?”

“我要……這個房子還行,我要住這裡!”——剛才進來,公主已經發現這裡才是將軍府內室的正堂正房。立春站在她旁邊,也點著頭附和公主。

“哈哈……”秦暄大笑著,脫掉衣服,開始大模大樣的擦起身體來!公主馬上轉過身,羞怒不已,“秦暄!……你——太……太無禮了!”

“無禮?本將軍想不到在自己的將軍府,在自己的房間還要講什麼禮儀!反倒是你,公主殿下,突然闖進我的房間,失禮了吧。”

“哼!這不再是你的房間了,從此以後,這是本宮的房間,你要搬出去!”雖然因為看到男人赤裸的上身而滿臉通紅,失去了剛才的氣勢,可公主的語氣絲毫沒有軟弱下來。

“不,不,公主。”秦暄一邊擦著身體,一邊慢條斯理的說,“在京城,在你的公主府,我確實要聽從公主的吩咐,可這是駐馬城,這是我的將軍府,你就要聽從我的。”——最後那幾個字秦暄把聲音壓得陰陰沉沉,聽著讓人覺得可怕。

公主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突然意識到在御花園內母後的話和歎氣意味著什麼,慌了神,身體搖晃了一下要跌倒,立春慌忙扶著她。秦暄冷眼看公主一眼——知道這一回,他淋漓盡致的報仇了。

他已經擦洗完畢,一邊穿上干淨的衣服,一邊以不容置疑的語氣下達他的命令:“立春,把公主扶到她的房間去休息——從現在開始,她是將軍府的女眷。

駐馬城的將軍府歷來有規定:女眷不能白吃飯。明天開始,就要照將軍府的規定做!”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晚上秦暄吩咐准備酒席,把副將、參軍和文書們都請來大肆飲樂一番,大家見到將軍恢復正常,都喜出望外,吃喝得十分盡興。

酒席結束後,秦暄回房准備休息,發現鄧叔已經候在那裡等他;“少爺,立春姑娘說晚飯公主一點沒吃……”

“哦,那又怎樣!”帶著半醺的酒意,秦暄一邊給自己解帶寬衣,一邊毫不在乎的說話。

“公主是何等嬌貴的人物,您這樣對她可不中啊!”

“哼!鄧叔,別瞎操心了。”秦暄帶著一臉的不屑,“你見過有飯不吃寧願餓死的人嗎?她不吃,是因為她還沒有餓;當然,也很可能是……她嫌飯菜不夠好,不合她的胃口……可待到她足夠餓了,就覺得餿饅頭都是美味佳餚了。”

“老奴不說這樁了,公主可是你的新媳婦啊,怎麼能夠讓她睡在別處呢?”老人想了想又嚴肅地說。

秦暄已經仰躺在床上,他大笑起來,他是想起公主見到他脫掉衣服驚羞的模樣了。笑完了才慢騰騰的對好心的老僕人說:“這樁事你就更別管了……公主?哼,得讓她吃足苦頭!——不准給她另外做好的,否則我就送你回家養老。”

“你……哎,真是!”伺候這麼久的主人,老管家當然知道秦暄是說出就會做到的男人,心地絕對好,無私正直,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跺了下腳就退下了。

知道老管家是為自己著想,秦暄對著老人氣呼呼的背影說:“鄧叔,放心,一切放心!安心歇息吧,今天您老也累了。”說完,翻過身去就進入夢鄉了。

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夜,直到凌晨天已經半亮了才合了會眼,太陽就從沒有遮掩的窗戶照射進來,正照在床頭使人不得不起來。一起來,看到的景象更是淒慘——原來還以為是噩夢一場,一覺睡醒就會煙消雲散,可不是;立春怕她在這樣惡劣的新環境中不習慣,沒有聽鄧叔的話回後院自己的房間睡,身上只蓋了條毛毯卷縮在炕床上睡著了。

聽到動靜,立春就醒了,見公主還是一臉的淒苦;立春跟隨著公主,在皇宮裡幾乎可以說是橫著走,自然也是第一次遭受這樣的待遇,不禁心酸。可能改變什麼呢?護送公主來的羽林軍當天就回去了,就算他們還在,自己和公主,甚至跟隨而來其他人都是“不得擅自離開將軍府”的,而將軍府就是駐馬城內一座堅固的堡壘,沒有將軍的命令誰都出不去的。

“我給公主打熱水去!”

“我不需要熱水,我要回家,我要見母後……”

“公主!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要先多忍耐,然後找機會回宮。”

“好漢?我是公主,我才不在乎當什麼好漢壞漢呢!”公主自己說著覺得可笑,不禁就笑了。

“對,就這樣,要笑,公主,否則他以為公主你會怕了他呢!”

“……本公主怎麼可能怕他!遲早我要告訴母後,好好的懲罰他!”——這是公主唯一期望的“遠景”。

“對,公主。那奴婢給你打熱水來。”雖然難以接受,可還得接受!老管家鄧叔雖然對公主滿懷的敬意,對立春的伶俐能干很是喜愛,對這一對美麗的主僕滿懷憐惜;西廂的張副將一家人的感情同鄧叔一樣,雖是憐憫卻愛莫能助。

而單身漢陳志同常常把目光落在立春花兒一樣的臉,憐愛的感情就更不消說了,可是在將軍府,甚至在駐馬城是沒有人會違抗秦暄的。

將軍府源遠流傳的規矩是:女眷要在早上至午飯間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午飯後就要縫制軍衣,男人得空就做做箭鏃。因此公主帶來的宮女和太監除了照顧自己三餐外都要把時間和精力貢獻給駐馬城的將士:午後都得集中起來縫軍衣和做弓箭。

對於他們而言,接受這樣的事實不太難,雖然伙食比起在公主府是差一點,但是只要干了幾天熟練後就覺得坐在一起邊干活邊說笑的日子也不錯。

公主和立春在房內干縫棉背心的活。立春的針黹功夫了得,一天一件夾棉背心的工作量不難應付,可她自然要把公主的份也做了,這就很困難——應該說在規定的時間內:午飯後晚飯前完成就很困難。

幾天來立春和她的主人都是肚子餓得咕咕響才能吃上晚飯。後來公主看到立春忙亂的樣子,終於不忍心干坐、干看,開始一針一針的縫起來了。

剛開始,這樣的幫忙沒有什麼效果,七八天後,公主也終於算是幫上一點忙了。

立春早早把活干完,午飯前就開始做,加上公主也開始幫上一點忙,主僕倆總算是在同別人一樣的時間裡用晚餐了。

這一天,立春剛幫公主穿戴梳妝完畢,秦暄就大模大樣的邁著大步進來。他很清楚主僕倆十多天來的生活窘態,看到炕床上的針線、棉布和棉花,不禁得意地笑了。

公主的梳妝也大大的簡化,衣裙也只得挑上最簡樸的穿,可她看起來還是一只驕傲的鳳凰。看到秦暄來,並且滿臉笑意,轉身背對著他,自然還盡力的“哼”了一聲。

秦暄當然並非來和解的,見此毫不在乎——他成竹在胸;“公主早啊,希望你昨晚睡好了。”公主知道他是來嘲笑自己的,可對他故意問候自己的睡眠不解,側耳又聽到秦暄說:“今天是十四,公主不會忘了離京時與太後的約定,每月十五送家書吧。”哦,這事!怎麼會忘記,簡直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呢!——公主並不答話,站起來走到書案前,拿起一個雕刻精美的匣子,匣子已封好,封蠟上有公主的印鑒。公主把它遞給秦暄卻故意不看他。

秦暄接了過來,欣賞了一下匣子精美的花紋,“啪”的一聲把封蠟弄碎,嘲弄的看了一下吃驚的公主,打開匣子,取出裡面一塊紅色的錦緞,看了看,說:“原來公主已經寫好了。可是太後娘娘看到這樣的家書是不會高興了。為了太後的好心情,我已經為公主准備好一份,公主只需照抄就可以了。以後每月的家書均如此,公主就別費心家書的事,安心縫縫軍衣就好了。”

公主氣得發抖:毀壞她給太後的書信的封印就等於完全無視皇室的權威,等於謀反!

“你造反了?!”秦暄並不回答,從身後的士兵手中拿過一張白綾,放在書案上,說:“請公主在早餐前抄寫好。”又俯身故意在公主耳邊用低沉嚴厲的聲音說:“也就是說不抄好就沒有早餐、午餐、晚餐和接下來的所有餐!你——和——立春都——沒有!”公主和立春的臉色禁不住大變。

秦暄對身後的衛兵說:“你留在這裡看著公主抄,完了對照一遍,一字不差才能讓公主封蠟。然後送到驛站,吩咐他們明早快馬送走。”士兵堅定的點了下頭,就像石像般站立著,眼睛盯著那塊白綾。

“你的膽子這麼大,可是你知道,只要我還活著,遲早有一天我會見到我的母後——到那時就是你死期!”

“公主,請別說這樣的胡話!”立春緊張起來,馬上跪在秦暄跟前,“駙馬爺,請你別放在心上,奴婢最了解公主了,公主心腸最軟了,只是氣頭上說說罷了。你們到底是夫妻啊,請你原諒公主!公主會按您說的做的,奴婢向您保證!”

秦暄怒極反笑,對於立春他確實有些佩服,這個小姑娘確實聰明能干,而且忠於主人,可她的主人真的值得她如此嗎?他又看著氣鼓鼓的公主;她漲紅著臉,清澈靈動的目光帶著十分的憤怒和堅決——一只不甘受辱的折翅鳳凰!一種罕見的氣勢,也許只有皇帝的女兒才具備的氣勢;一種罕見的風采,被逼到絕境仍然堅信自己高貴無比的自信產生的風采。

秦暄再次笑了,這回是真正的笑,他說:“那,我等著——公主殿下。”說完,就出去了。


2011-4-17 02:1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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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章

公主當然不可能讓自己和立春挨餓,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雖然她不屑於做什麼好漢;可立春卻擔心的很,覺得事情變得嚴重,她勸公主要多忍耐,別再像這樣惹怒秦暄,“要是逼急了,駙馬真得殺人滅口怎麼辦?”

“他不會的。”公主卻一副鳴定的模樣。

“我看他臉色確實變了,像要殺人的樣子……”立春憂心忡忡。

“不,你要鎮定。他才不會那麼傻呢!要真的殺掉我,那他就得把你們都殺了,一下子死掉那麼多人,他如何向朝廷、向我母後解釋?要是他是一個人倒還有些可能,可他們秦家是那麼大的一家子,他又那麼在乎自己的家人——我不過是對他的家人有些漫不經心,他就氣成那樣!犯得著為了出口惡氣就賠上一家人的性命嗎?”

“出口惡氣?”立春瞪圓了眼睛。

“難道你看不出來?從迎親到來這的路上,他一直對我不滿的。”

“哎呀!您知道,但是——但是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

晉安公主委屈的眼淚要流出來了,聲音有些哽咽,“我也不知道,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在路上的時候,本宮就想,到了駐馬城就對他好一點,他自然就不生我的氣了,事情就算過去了。可是我怎麼能想到,他那麼大的一個男人,還真是小氣!不但器量小,還心狠手辣!我一定告訴母後,到時候不打他一百大板本宮決不消氣……”

立春無奈地看著公主,她終於發現,主人確實聰明,可被任性所累——都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還想著如何向母親告狀。想了想,她又問:“那公主你說,難道駙馬不擔心您告訴太後嗎?他不害怕太後責罰嗎?”

“害怕?他的皮那麼厚,就算打一百大板又能把他怎麼樣!何況……母後還有可能不會責罰他。”

哦,立春最清楚太後對公主任性的頭疼程度,不禁點頭贊成。過了一會,又問:“那公主知道沒有辦法,為什麼還說那樣的狠話?”

“你的問題真多,趕快幫我梳好,我們得去縫那些可惡的什麼棉背心了。”

“不急,公主,你忘了,今天是十五,鄧叔已經說了,初一、十五休息不干活的。我們可以慢慢來,等太陽出來,我想幫公主洗頭——該洗了。”

“好的——氣得把什麼都忘了。”“公主還沒有告訴奴婢呢,為什麼?”

“傻丫頭,就是逞口舌之快,圖個痛快唄!”公主滿不在乎地說。主僕倆發出久違的笑聲。

“幫公主洗頭後,我想到顧大嫂那串串門,打探打探!”

“就是那位副將夫人?”

“是,她就住在西廂,有一個挺可愛的女兒,剛滿周歲。她姓顧,是城裡一家酒店老板的女兒,知道得多,又很好說話。我向她打探,說不准能探出駙馬什麼弱點來,救公主於‘危難’之中呢!”

“呵呵……就是所謂的‘長舌婆’嗎?”

“公主不能這麼說,她也是將軍府的女眷,把她拉攏過來對公主有好處的。”

“立春也學習兵法了?”

“什麼兵法,這也叫兵法嗎?”

“這不就是戰國時諸侯國常用的‘遠交近攻’之法嗎?”

“是公主做了將軍夫人,開始學習兵法吧!”

“什麼將軍夫人的……前幾天不是讓鄧叔拿冊書看嗎,可還能指望那個不學無術的秦暄的將軍府裡能有什麼好書,就是這些無聊的兵書罷了。”

“將軍府裡有兵法書,將軍學兵法不是自然的事嗎?怎能說是‘不學無術’呢。”

“你怎麼開始幫他說話了?”

“不是幫誰說話,立春只是實話實說。”

“知道他是了不起的大將軍了,可是他有必要把自己住的地方搞成這般的死氣沉沉嗎?”

“也是,這真是最冷清的將軍府邸了,還是我們公主府好。”立春憶起那日顧大嫂說的話“我看公主長的那樣嬌美,將軍怎麼不憐惜啊。要是別的男人,放在眼睛裡保管都不會嫌刺的。”——立春想想,覺得很有理。她想是因為他們沒有成為真正的夫妻,駙馬才會狠心如此對待公主的,因此,對症下藥的辦法是——

“公主,奴婢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該不該你都會說的!——“說吧。”

“公主,”立春干脆丟下梳子,繞到公主跟前,打算盡全力說服公主,“不如主動跟駙馬和解吧。”

“如何主動?”想到目前的情況不妙,公主也心動了半分。

“就是,就是——做真正的夫妻!”見公主只不屑的翻了個白眼,立春還不死心,繼續說:“顧大嫂是過來人,她說,她說男人就是那樣的,過了之後就對你好了。”

——她一個姑娘家,只知道大概的意思,其實也說不明白。“那樣是怎樣?”

“公主你知道的,就是‘同房’啊,那日太後不是讓人教你了嗎?”公主的臉一下紅了大半,憶起那日秦暄脫掉衣服擦身體的畫面,使勁的搖頭,嚷道:“不,不,我才不要——不要!”看公主搖頭的幅度,立春知道是堅決不答應了,而且確實她也不知道這事該怎樣才能辦成,暫時就作罷,還得向顧大嫂詳細取經。

真是多日來難得,非常難得得輕松休閒得時刻,立春幫公主洗了頭,擦干水,就出去了。

公主獨自一人,經過這一段艱難的時間,她發現自己一個人待著也無什可怕之處。為了讓頭發晾干,她坐到平日干活的床上,又舒服地斜倚在小木桌上,滿意的笑了。

金枝玉葉的公主已經變得很容易滿足了,在輕松滿足的心情支配下,公主甜甜得進入夢鄉。

秦暄好奇那一對主僕是怎麼度過難得的假期的,所以情不自禁就來了。房間靜悄悄的,不見立春的影蹤,公主……公主睡了,一頭黑發以最原始的姿態炫耀著保養得當的美麗光澤,披散在公主背後,對著窗台的陽光,更顯得奕奕生輝。

公主素白無瑕的臉側向房間,此刻是“恬然”的面對著秦暄,沒有平日恃寵而驕的傲慢,沒有了這些天來的怒視相對,就只是一張女子的美麗恬靜、甚至天真無邪的臉;她的雙手就放在胸前——這樣的睡姿是小兒在最可靠的懷抱裡安睡時的睡姿。

秦暄久久不能把目光移開,公主的身體像有魔力似的吸引著他一步步的走近。

他輕輕的坐在床沿邊上,伸出一只手,手指小心的碰了碰公主的面頰,他似乎要確定一下這臉的觸感是否跟看上去一樣、和想象的一樣?溫熱、柔滑,還帶著一種沁人心脾的馨香;秦暄不能罷手,他繼續細細的用手指描劃著公主的臉頰、光潔的額、細長的眉、鼻子和……唇——公主動了一下,接著懶洋洋的翻正了身;她並沒有被打擾,只是要換個更加舒服的姿勢。

秦暄又靜靜的看著公主的臉、細柔的頸脖,呼吸急促起來……他不願意控制自己,不願意離開,他要——秦暄的唇一碰觸到公主,就對上公主一雙驚懼、疑惑的眼睛,她像遇到最罕見的、最不可預料的危險一樣,一動不敢動。她看到的這張臉熟悉但又陌生,而且就在咫尺之間,充滿壓迫感;緊緊的盯著自己的眼睛更是具有一種全然陌生的危險的暗示。

秦暄不懂得撫慰,不懂溫言軟語,他只感到急遽升騰的強烈欲望驅使著自己,而自己樂於向欲望屈服。

他顧不上理解公主的驚和怕,對著那嫣紅的唇就吻下去……面對著一心只想攫取的男人,而且他非常的強大,公主只有順從和顫抖的份,而且在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後,顫抖就消失了,只感到被越來越緊的力量環抱著,雖然只能屈服和順從,卻有一種陌生的似乎就是‘安心’的感覺。

可是越來越呼吸困難的感覺只能讓公主本能的反抗——突然,呼吸一下變順暢,被騰空抱起,然後被放到床榻上,秦暄壓了下來,身體又熱又沉,公主不驚叫了一聲。

她看到秦暄的眼睛,覺得比剛才更可怕,可是突然她明白了這是為什麼!剛才是不解接著害怕,現在則是緊張。她覺得從未有過的緊張,母後的話、立春的話、那位老嬤嬤的話讓她的腦袋混亂不已!

“你要不要當我秦暄的妻子?!”——秦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臨到這樣的時刻還要問這麼一句話,可是話一出口,他就覺得非得這樣問,非得得到明確的回答。單單是發洩欲望已經不能滿足他的心了,他要的是完整的占有,占有這位了不起的公主的身體、尊嚴和驕傲。

晉安公主睜大著眼睛,她似乎聽到這樣的一句話,似乎沒聽到,反正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回答,不能回答任何的話,她困在自己的混亂裡。“你說!要——不要?!”——此刻身體的欲望已經消了大半,她的回答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要……回宮,我要見我的母後!”公主終於說話了,她不能承受這樣的緊張和被脅迫的感覺,她某種程度上崩潰了,所以她回到了對於她而言最簡單的心願裡。

說完,淚珠就一大顆一大顆的跌出眼眶;得到這樣的回答,秦暄覺得又可笑又沮喪,他不再說什麼,也放棄干什麼,就站起來,離開公主的床出去了;留下像嚷著要見母親要回家的小孩子一樣哭著的公主。

到了門外,他才確實的感覺到自己的沮喪和一種自我的厭惡。他明白在這一樁事情上,自己的行為確實不光彩,簡直就是欺負弱小女子的登徒子!可他不能回頭,不能再回到床邊,把她抱在懷裡像哄小孩一樣安慰她。

立春並不知道她的主人遭遇了什麼,顧大嫂對她熱情大方,在她那裡聽到不少關於駐馬城、關於秦暄的話,吃了不少美味的糕點,臨走還能拿了一些給公主吃。從西廂出來,立春覺得收獲頗豐,美滋滋的。

迎面碰到陳志同,鑒於她對秦暄極度不滿,所以對將軍府所有男人(鄧叔除外)都不懷好感,就別開臉裝著看不到他。可陳志同滿臉笑容的打招呼:“立春姑娘,你好呀!”

立春不做聲。陳志同就以為立春是不認識他,殷勤的自我介紹說:“立春姑娘忘了,我們在大堂上見過,我叫陳志同……”

“行了,我又不是傻瓜,沒有忘記你陳副將大人。”立春冷冰冰的說。

“叫我名字或者是陳大哥就可以了,同住在將軍府,別那麼生疏嘛!”

臉皮真厚!——“我是家裡的長女,沒有什麼勞什子大哥!”

“我跟將軍同齡,應該比你虛長幾歲,叫大哥有何不妥?哦,我明白了,將軍對公主不好,你怨恨將軍,因此也不喜歡看到我?”

總算你的腦子還是有些作用的。——“對,公主的敵人就是我立春的敵人,你明白了。別再叫我,別再我面前笑嘻嘻的。”

“哈哈……什麼敵人!如果敵人已經進城了,那還了得!而且將軍不過是讓你們縫縫軍衣而已,也不是什麼粗活。在將軍府每個人都得干活的,我的箭鏃也是自己做的。”

立春看看陳志同腰間別著的酒壺,嘲弄的說:“把時間多花在做箭鏃上倒是對你有好處。免得整日喝酒。”

明知立春諷刺他是酒鬼,陳志同卻沒有一絲羞愧之意,反倒高興起來,他美滋滋的說:“謝謝立春姑娘的關心,可我喝酒不礙事的,也不是什麼烈酒。對了,立春姑娘喜歡花嗎?我知道有一處地方這個時候正開著好看的花,我帶你——不,我摘些給立春姑娘和公主?”

“花?”

“是的,姑娘家喜歡花啊、首飾啊的,是嗎?立春姑娘喜歡什麼?”

立春笑了,在只有男人的環境裡生活的男人在自己喜歡的女子面前歡喜又拘謹的憨態讓立春覺得確實有趣。她再也生氣不起來了,打趣他說:“陳副將挺了解女孩子的。”

陳志同難為情的笑著,招認道:“怎麼可能,只是聽顧嫂子說的。”

立春“撲哧”一聲,想到顧小丹說的關於陳志同的話,“我也聽說了,顧嫂子說你是牛皮燈籠,讓城裡不少姑娘為你傷心呢!”

“不,你別聽顧小丹胡說,我……我沒有讓……沒有招惹那些……任何一個姑娘家的!”

“你緊張什麼?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去了,公主在等我。”

“好。不——等一等!”

立春回頭,“怎麼啦?”

“花……明天我給你送去。”

“好吧,隨便你。”立春微笑了一下,走了。

立春回到公主的房間,看到公主呆坐著,神色異樣,就問:“公主怎麼啦?頭發怎麼亂了?”

“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就是想念母後,想念阿弟,想念京城了。”

“你做什麼噩夢了?”

“立春……”公主只覺得彷徨、委屈,想對立春說剛才的事情,又直覺不好說:生氣已經是次要,還感覺很難為情——秦暄的手在身上撫摸的感覺還很清晰的留著,秦暄的氣息似乎還在包圍著自己。

“怎麼啦,公主,別嚇奴婢——發生什麼事了?”公主哽咽了幾聲,還是控制住了,說:“我的頭發亂了嗎?快幫我梳好。”

立春知道發生了事情,只是公主不願意說,而且事情還跟秦暄有關。因為晚飯時秦暄來了一會,雖然他像以前一樣的不動聲色,像是只來看一眼公主的情況;但立春可是非常機靈的,眼睛又尖,不難發現氣氛與以往不同;公主的沉默中沒有如以往那樣臉上故意寫滿不屑,眼中滿是怒氣和傲慢,而只是背著秦暄不去看他,也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臉,似乎有些害怕和忌諱秦暄。

往日威風凜凜、總是成竹在胸地帶著嘲弄的微笑的將軍駙馬則像洩了氣一般;顯然是為了避免尷尬,他轉而對立春說:“今晚公主吃好了嗎?”

哦,他怎麼好象知道公主晚飯沒有吃好。立春也很奇怪的是,雖然這些天來,飯菜已經比起剛開始時漸漸的好了,可今晚的菜色特別的豐富,原本以為公主會多吃的,可公主只吃了幾口。

立春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公主吃的好,謝駙馬爺關心了。”——怕得罪他,以後就沒好吃的了。

“天氣開始變冷了,你要好好照顧公主,要是有什麼微染風寒可不好辦,”秦暄停了會,生硬的說,“府裡可沒有家醫,軍中的軍醫是不管治風寒的。”

好意也要說成硬話嗎?立春想了想,還是乖乖的答應:“奴婢知道,一定會小心的。”

公主一動不動的背對著她,秦暄覺得再呆下去沒意思,要走了,再看一眼房間,覺得確實冷清簡陋;事實上,這是他剛來駐馬城當柯將軍的副手時住的房間,一個單身漢只晚上睡覺才呆在房間裡,自然不會覺得簡陋。現在,住的是……

“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就對鄧叔說吧!”,說完,不等回答,秦暄就大步邁出房門了。

真的?開始有這樣的好事?!立春更覺得蹊蹺。

第二天一早,公主正在梳妝,就搬進來一套圓桌凳,然後早點也送進來,放在桌子上。

立春驚喜的說:“這回好了,吃的自動送上門,而且公主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這裡吃飯,再也不用把東西移來移去了!”

昨夜躺在床上,剛要入睡,秦暄的臉和眼神就閃現,還有那狂熱的吻和撫摩……公主臉上滾燙,翻來覆去的,那景象和感覺老是緊緊的糾纏著她……這樣一來,晚上自然沒有睡好,早上精神不濟。冷冷的看著新搬進來的東西,還是提不起精神。

“公主,快來呀,還有溫熱的奶。公主趕快喝了,您最近瘦了,要是被太後知道,立春要受責罰的。”立春把公主扶到新的桌子前坐下,讓她喝牛奶,自己在旁邊坐下;“公主,你說,駙馬為什麼轉性了?”

公主責備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說:“我怎麼知道!”

“可立春覺得,公主是心知肚明!”

對著精明伶俐的貼身侍女,想分享又想保存自己的那份秘密的復雜心情公主還是第一次有。公主低下頭,眉目間第一次沾上一份羞澀和甜蜜。可這份感覺是多麼的陌生和曖昧,公主確實還理不清楚、道不明白,最後喃喃的說:“我真是不知道。”

不管公主和立春知道不知道、明白不明白,新氣象還是陸續有;中午陳志同送來一大把花,找了花瓶插好,就放在新的圓桌上,很是好看,房間一刻間顯得生氣勃勃。

初秋時節在這偏遠的邊城開放的花,一種像錦葵,可比錦葵的花朵小一些;一種像萱花,花朵也小一些。公主看著這些花,聞著看著,心情大好。


2011-4-17 02:2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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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立春的感覺沒有出錯,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然後以此為挈機,一切都向著好的一面發展;公主經歷了情緒的小陣波動後,變得像換了個人似的——不,應該是說變得像在皇宮最愜意的那段日子一般:笑臉如花,心情也如花。

不再抱怨做什麼勞什子棉襖,而是非常虛心的學習,希望能夠幫上忙,並且許下宏願說要獨立做一件出來。

伙食自從那日改善後就再也沒有降回去——真是阿彌陀佛!雖然還是禁止出府,可庫房的門就隨立春進出,取所需要的東西。總之,情況一片大好,雖然公主和駙馬還是沒有能拉下臉,表示和好,可見倆人的眉目,立春預料到那一刻很快要來了。

跟立春心情一樣好、一樣靜待事況進一步發展的鄧叔也喜上眉梢,老實人也有了心計,那就是一有機會就在公主和立春面前吹吹風、說說他的暄少爺的諸多好處。

鄧叔親自送來早點——這陣子莫不如此,因為他是在找機會跟公主說說話,說少爺的好話。

公主自然心領神會,由他嘮叨著,公主還不習慣與他搭話和問話,可自然有立春代勞;“那您說說,秦家的人如何?他們都好嗎?”

“好,立春姑娘,最好的好人!”

“如何的好?”

“對暄少爺好。”

“對自己的家人好就算是好人,那天下的壞人豈不很少了!”——公主聽到立春這麼機靈的話,也抿著嘴笑了;老人臉有些漲紅,他立刻認為必須詳細的把事情說清楚,否則不但沒能幫少爺,還給少爺的顏面抹黑了。

公主發現他的緊張,就暗示立春請他坐下;“鄧叔您坐吧!請告訴我們公主,秦府的人是怎麼確實的好?”

“好,那老奴就不客氣了。”鄧叔坐下,一刻間不知道從何說起,又沉思了一會,才開口說:“我本來是大老爺,也就是暄少爺父親的侍從,26年前,老爺在安南都護府的宋平一戰中受了重傷,不久就沒了。我回京報信,當時夫人懷著少爺,差兩月就生了。開始時大家都合伙瞞著她,可最後夫人還是知道了。夫人受不住打擊,小產生下少爺就……也沒了……那情形還時時出現在老奴的夢裡,真是太悲慘了。因為是不足月的孩子,身體特別的弱,到三歲還不會走路。二老爺顧惜兄長的遺孤,為了請好的大夫,買好的藥材來醫治少爺,不但把祖傳的幾畝田賣掉,還把自己最寶貝的一把漢代的寶劍典當了。二夫人也是把少爺當成自己的兒子來養來疼。到了少爺三歲,身體卻漸漸好起來了,讀書武藝都學的比別人快,可是這時整個家已經家徒四壁,連各房夫人和小姐的嫁妝和珠釵都變賣得干干淨淨了。”

公主和立春不禁為秦暄和秦府如此慘痛潦倒的過去沉默了一會……“原來將軍家還會如此窮乏?我看別的將軍都富得流油了。”

“將軍的俸祿其實不多,富的將軍有的是祖上傳下來的田產多,有的是貪污了軍餉和吞占了戰利品。老奴伺候過大老爺,現在又伺候暄少爺,是最清楚秦家的人從不干那樣的事!”

“老人家一直對秦家忠心盡力,真是難得!”——這是公主第一次開金口對自己說話,老管家一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連忙站起來鞠躬行拜。

公主笑了,親切的道:“鄧叔對本宮不必拘禮。本宮來到這裡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還請您諒解。”

“不……不敢,是應該的,老奴應該盡力的……”——老管家千恩萬謝了一番才退下。

等鄧叔走了,公主才對立春說:“我剛才聽他那麼一說,才明白母後為什麼要在我的婚禮上送秦大人的禮物是利器。母後那麼細心精明,想必是知道了秦府的這一段過去,所以才特意送給秦亮那把漢代的寶劍,不知道同他原先那把是不是一樣?”

立春想起那個長長的匣子,也恍然大悟。

訪客接踵而至,老管家離開不久,張副將的夫人顧小丹就來了。她是一位開朗、不拘小節的小婦人,可面對皇帝的姐姐,還是有些猶豫拘謹,站在門前不敢進去。立春一見她,就熱情的招呼她進來。“公主,這就是顧嫂子!”

晉安公主知道她,微笑著表示歡迎;顧小丹沒有忘記禮儀,連忙給公主作了個福禮。公主仔細的打量著顧小丹,說:“顧嫂子是哪裡人?”

那顧小丹一聽,可歡喜了,她以為公主看出來她是外地人,大又遇到知音的感覺,“公主眼力真厲害,我是山東人氏,12歲才隨父親來到駐馬城,父親就在這裡安頓下來了。”

這時立春插嘴道:“公主,她的父親是開酒樓的,叫‘顧家樓’,在駐馬城可是數一數二的酒樓。顧嫂子,給我們公主講講你們家的酒樓和駐馬城的市集吧!”

“立春真是失禮了,怎麼光顧著說,不給顧嫂子上茶——顧嫂子請坐吧!”

顧小丹受寵若驚,興致勃勃的打開話匣:“家父是憑著手藝才在駐馬城立足的,我父親的做的‘泥燒雞’可好了,這駐馬城的人只要一想到要吃雞就保管要想到顧老板和‘顧家樓’……”

立春又不禁插嘴進來,她已經上好茶,也坐下了,“公主,就是前幾天你說特別好吃的雞,你說連宮裡的御廚都比不上!”

公主眼色暗示立春,要她閉嘴,她可不願意別人知道她把這邊陲之地的菜色與宮裡的比較了,還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多失她晉安公主的身份啊!酒樓老板的獨生女可不明白公主的心思,聽到立春的話,愈加得意,又滔滔不絕的說到“顧家樓”其他有名的菜色,還沒有顧忌把自己與丈夫的情緣也給公主細細的道出了:三年前,作為光棍的張顯耀久聞其大名而踏進“顧家樓”;之所以之前一直之慕其名而不往是因為母親尚在,孝子把俸祿的一分一文都交給寡母了,也不用費心吃飯的事情。

於是張副將是先愛上“顧家樓”的飯菜,然後才愛上“顧家樓”老板的女兒的。三年孝期滿後,張顯耀就把顧小丹迎娶進門。

——這段往事顧小丹說的眉飛色舞,對於把自己的情史公布毫不羞澀,對於丈夫是先愛上吃自己父親的菜然後才喜歡上父親女兒的稍微顛倒的順序也毫無羞愧。公主與立春相互打著眼色,偷偷的笑了。

把自家的酒樓說了一大段後,自然也要說說其他的酒樓茶館,顧小丹如數家珍的把駐馬城內有名的茶館食肆在哪街哪坊、老板姓什名誰、籍貫何處、有幾個老婆、生幾位公子小姐等等都說得明明白白,似乎她就是為了要對初來駐馬城的人士介紹本城風貌而存在的,現在好不容易終於有施展本事的機會,自然不會錯失。“除了吃的喝的,還有玩的。”顧小丹還沒有打算結束自己的介紹。

“玩的?又什麼玩的?”公主也沒有聽厭,她覺得這酒店老板的女兒說話還挺有意思。

“好玩的可多啦!各種各樣戲在這裡都有戲館戲台。公主喜歡看什麼戲?”

“我不喜歡看戲。”——自從五歲時第一次看戲,看的是一場“昆侖奴”的戲,被畫了大花臉的昆侖奴嚇哭了後,公主就拒絕接近戲台。想不到這天下還有不喜歡看戲的,顧小丹一下子被難住了,“雜耍戲也不愛看嗎!——那余下的多是男人喜歡的玩意了;城南是男人們最喜歡去的地方,那裡有個很大的場子,可以玩馬球和蹴鞠。將軍也時常到那裡玩的,每次將軍去,那場子就熱鬧……”

說到馬球,公主和立春都心神向往,馬球可是宮裡最受歡迎的運動,公主們也都個個能玩上一把,自然,公主中的公主的晉安公主更是個中好手。“公主,男人喜歡湧去城南不單因為那裡有個打球的場子,還有處溫柔鄉呢!”

“溫柔鄉?”——公主和立春都愣住了;“什麼是‘溫柔鄉’?”立春問道。

“呵呵……”果然是宮裡長大的,真是不沾人間煙火,顧小丹得意地說:“‘溫柔鄉’就是青樓唄!公主和立春姑娘還不知道!臨近南城門處就是駐馬城內最大最豪華的青樓,叫‘長春樓’。只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能進去見識見識。那的花魁叫‘鳳娘’,聽聞風姿綽約、柔媚多情,連我們將軍都是她的裙下之——”

看到公主和立春的臉色剎那都變了,才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腦瓜急忙轉了一下,笑著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過去,包括我家那口子,將軍府內不就三個光棍嗎,偶爾去喝喝花酒是自然的!但是自從帶著公主回來後就再也沒有去那種地方了。”

見公主臉色還沒有舒緩的跡象,又繼續說:“況且,我聽說,聽我家那口子說,將軍一點不喜歡那花魁,是她喜歡將軍,還說要只伺候將軍一人……”

公主的臉色變得更差,立春使眼色讓顧小丹不要再說了。可顧小丹不是如此不負責任的人,她覺得自己惹出來的禍還是要收拾好,否則不心安;“真的,將軍可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她雖然叫‘鳳娘’,可是個假鳳凰,公主是真鳳凰,真是天淵之別,公主千萬不要把她放在心上啊!”

顧小丹愈加辯解,公主愈是不能釋懷,可她意識到不能如此明顯的在顧小丹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緒,故意裝出不在意的模樣,笑了笑,說:“立春說顧嫂子有位周歲的千金,很可愛,為何不帶來給本宮瞧瞧。”

正愁如何脫身,公主就有提示了,顧小丹馬上說:“哎呀,瞧我這記性,給公主和立春姑娘說道說道的得意忘然的,竟把孩子都忘了。該告辭了,我的女兒要找我了。”說著就站起來,向公主行禮告辭。

公主客氣了幾句,讓立春把她送出門。這顧小丹一開腔就占了一個早上,立春看看天色,已經中午,要用午餐了,就告訴公主一聲,去廚房看看情況了。

公主心情不好,正想獨自呆著。“鳳娘?什麼,還敢叫鳳!”公主想著心裡實在是憤憤不平。誰知正在此時,秦暄就出現了。

他從軍營回來,就“隨便”來看看公主,他一臉的期待,像所有外出辦事急急回家的男子一樣。最近他總是走得比張顯耀還快,人家是急著回家見嬌妻幼兒。

他是見這位還不是“名副其實”的妻子。

——可是,今日的情況異常,立春不在,公主一臉的不高興,見他進來馬上起身移步到屏風後的床,端正的坐著,緊繃著臉。這是最生氣的表現。普通的不高興是冷冷看他一眼後就不再看他,更高一級別是干脆背對著他坐,這樣起身移步的不高興是最高級別,是最初的時候常有的,現在已經沒有了。

可今日為什麼重現呢?我也沒有招惹她,就算要招惹也沒有機會,因為現在還是今日的第一次見面,而昨天見時還是好好的。

“公主……”開口了,可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要他沙場殺敵容易,要他揣摩女子的心思就是強人所難,何況公主還不同於一般女子;“公主,你身體不舒服嗎?”

“被困在這樣的番蠻之地,本公主身上、心上都不會舒服的!”

秦暄眉頭一皺,這是他最厭惡的腔調!他馬上要發怒了,可想想這是公主故意說出來氣他的,也許並非真心話,就忍住了。

秦暄拿出剩余最後的耐心和溫柔說:“身體不舒服要請大夫嗎?”

“不要,本宮要回京!”

秦暄重重的呼出口氣,知道再說什麼也得不到好臉色,再呆下去是自討無趣,正要走。

不料公主還來了一句:“秦將軍辛苦了,還是回自己的屋裡歇著吧!不敢勞犯將軍來關照本公主!”

又羞又怒,又怒又羞,秦暄臉一下紅了又白,一股強烈的沖動要轉身把倨傲自得的公主撕碎,可是——他還是忍住了,氣沖沖的走掉。

公主把氣人之人氣走,可絲毫不覺得滿足,反覺得氣不但沒有消,還很失落,很委屈,淚水馬上湧出來了。

立春回房一見公主流著淚,慌得不得了,連忙邊替公主擦眼淚邊說盡溫言軟語安慰,可公主不但沒有停止,反愈加覺得委屈和心酸,越哭越傷心,淚流得越來越多,立春也開始陪著主人流淚。

這樣折騰了好一會,公主才停住了,立春開始伺候她用午餐。“公主您就別傷心、別難過了。奴婢問過將軍身邊老是跟著的那幾名士兵了,他們說,自從這次回城,將軍確實沒有到過‘長春樓’的。”立春何等精明,說是到廚房看看,其實是給主人辦更要緊的事了。她自然知道公主介懷此事,只是想不到,為了這樣的事情公主竟傷心失態到如此的地步。

公主看看立春,雖然不好承認自己為了秦暄和花魁有曖昧勾當才傷心的,可在立春面前確實不需要隱藏,也隱藏不了。“那……你問的那些人確實是說實話了嗎?擔保不了他們都向著秦暄嗎?”

“哎!那些人,個個一見我就土頭土腦的,說句完整的話都不行,還能說慌話!再說了,公主,現在誰都知道他秦將軍是駙馬爺了,他還敢大大咧咧的進青樓的大門嗎?”立春信心滿滿。

公主見立春如此有把握,就相信了,想到剛才秦暄低聲下氣的模樣,低下頭笑了笑。

只要有心追究,秦暄不難找到公主異常的緣由,他懊惱萬分,早知道就不讓那個不知輕重的大嘴巴顧小丹住進將軍府了。

當初是因為憐憫張顯耀被嘲笑入贅女家才讓他把家安在將軍府的,一直以來也沒有出什麼問題,雖然陳志同不停的抱怨顧小丹幾乎要把駐馬城內所有酒店老板的待嫁閨女介紹給他,使他不勝其煩。可鑒於顧小丹一直有些怕他,而且她自然也認為酒店老板家的女兒配不上一位將軍,所以做紅娘的熱心沒有波及秦暄身上。

想不到如今,他終於遭殃了,想到剛才的情形秦暄用力的拍了下桌子。他太氣惱了,他從小到大,哪曾這樣感覺灰溜溜的!——真是太沒有遠見了!

可人何曾是事事有遠見的呢?不要說兩年前不會想到讓顧小丹進入將軍府會導致今日自己一臉灰,就是幾月前在回駐馬城的路上一直在想著如何報復公主時也萬萬沒有想到還有對她心動,要討好她的時刻的。飯菜擺在桌上,剛才被桌子被震了一下,那些碗碟有些東歪西倒的。

秦暄沒有心情進食,來回度著步。“是的,我已經不能再去‘長春樓’了。奇怪的是,不是自己愛去,可過去隔一段時間自然就要去一趟的,現在,回來這麼久了,竟一次也沒有想到要去呢?……好,不管這個原因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允許她到外面去,她肯定會高興起來的,可這麼快就妥協到這樣的程度的話,她再要得寸進尺可不了得!出府也行,可得我陪著,可是,萬一她在外面,當眾讓我下不了台,全城的人豈不笑話!不,不行,不能到有人的地方……”

秦暄一步一步地想著,很快就有了主意。現在他不再感到懊惱了,對現在費盡心思討好公主的自己與幾月前一想到“晉安公主李采玉”這幾個字就恨得咬牙的那個自己的巨大反差也沒有覺得羞愧,因為他突然想到,公主的生氣就是人們所謂的“吃醋”,也就是說,公主在乎他!

秦暄終於坐下來用餐,心情大好,甚至有些得意揚揚。


2011-4-17 02:3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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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裡不安,晚上還有些失眠,秦暄忍耐著,直到第二天早上,估計公主已經用完早餐的時候他才昂首挺胸的過去。一見可喜了,立春不在,房裡只公主一人,正在看書。秦暄邁步進去,公主看了他一眼繼續看書,可看得出來是裝著繼續看書而已。雖然沒有得到熱情的歡迎,可情況比秦暄想的要好,也就是說,公主看起來已經消氣了。委婉的說?直接說?強硬的說還是溫柔一點提議?不管了,反正要說出口的,還是以自己覺得自然的方式說吧;“公主來駐馬城多時了,一直呆在府內,也許有些郁悶了。”——郁悶,郁悶,郁悶死了,最令我郁悶的是你這個裝模作樣的將軍!“所以今日想請公主到城外去遛會馬。”什麼!城外?遛馬?!公主顧不上自己正在偽裝看書,又驚又喜的表情立刻寫在俏臉上,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抬頭看著秦暄,感覺應該沒有錯,是他剛才說的話。確定後,公主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高興,可又一想:“堂堂公主,怎麼為了能夠出城遛馬就顯得這麼高興呢!”笑開花的臉一瞬間變了回來,顯出既端莊又倨傲的樣子說:“好吧,本宮確實很久沒有騎馬了,也想騎騎馬。”把公主顰笑舉動中的變化看在眼裡,秦暄不覺暗笑;見她“勉強”答應了,就把一件衣服丟在圓桌上,說:“那就請公主換身方便騎馬的衣服!”連騎馬的衣服都准備好了?還不錯!公主起身拿起來一看——“這是……這是……什麼衣服,好象是……”“這是士兵平時穿的衣服,最方便騎馬的衣服,快換上吧,我在外面等你。”

“可……可我不穿這樣的衣服,是男人的衣服,而且不知道是誰的舊衣服!”

“騎馬不穿男人的衣服難道還穿你的這身?穿這樣的才不引人注目,我是到郊外遛馬,不是敲鑼打鼓的去巡游。”這時,從秦暄得意的神情裡,公主發現這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讓她穿上僕人的衣服,是要捉弄她,真是可惡的秦暄,可惡極了!可是,要帶她出去玩這一點倒應該是真的;“難不成本公主要妥協就范?”——這真是個兩難的問題;秦暄知道晉安公主李采玉遇到難題了,越發得意,催促道:“不想穿嗎?那就別去了,反正對於公主而言,在這樣的偏蠻之地遛馬也沒多少意思。”比起穿一件小廝的衣服受到的委屈,還是能夠出府到郊外騎馬的引誘大一些。公主咬咬牙,說:“你去叫立春來為本公主更衣吧。”

“不,不用立春,這衣服穿起來很簡單的——我就在外面等,要快一些,否則我就不等了。”說著,沒有看公主的臉色變得如何精彩就出去,並且隨手帶上門。院子中已經立了兩匹駿馬,秦暄就站在門前,過了一會,他聽到房內有動靜了,是衣料抖動摩擦的聲音——公主終於下了狠心在更衣了。更衣!——秦暄臉一紅,門就這樣隨便的合著,“她也太沒有防范心了吧!一般女子無論如何在更衣時也會注意把門窗都關牢的。”可是現在更不妥的人是他:站在門口心猿意馬的男人。是捉弄她還是折磨自己?現在已經很難說清楚了。再不走開,可難保要發生什麼事情。

秦暄又在院中又等了好一會,就要不耐煩了,公主才出來;衣服已經穿在身上,是有些大了,可大體合適,頭發也重新梳了簡單的男式的發髻,一眼看去端整的一位美少年。看來這位刁蠻驕傲的公主對事情的考慮還挺周到,而且自己動手更衣和梳頭的本事還是有的;你可不能輕視她,把她當作只會吃喝玩樂的美麗的傻瓜。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會騎馬?秦暄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他聽聞宮裡的女人也愛打馬球,公主們更是巾幗不讓須眉。一見公主毫不猶豫的走近馬,伸手溫柔的愛撫著馬,秦暄就不再多慮了:確實是喜歡馬、會騎馬的人。為了避開百姓的好奇,倆人都戴上黑色幕簾的帽子(在邊城這樣出行的裝束是很普遍的)。從將軍府的東側門出。秦暄是不想讓被人認來,更不願意別人認出他的公主來,想盡量快行,可終於從樊籠出來的公主卻能讓馬走得多慢就多慢,甚至要她來代替馬兒走她也樂意,眼睛恨不得多長幾雙,否則怎能把東大街上林立的店鋪、各色玩耍和行人看個夠!那匹姿態優雅的白馬平日可不願這麼優游地走在大街上任人瞻仰,可現在它仿佛知道騎在背上之人大大迥異於以往的騎手,不但身形輕巧多了,撫著馬脖子的手還那麼溫柔,就下了大決心要盡力為她效“犬馬之勞”。無奈地看著這完全已經心意相通的主“僕”,秦將軍無可奈何,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也不能用鞭子打馬讓它飛奔起來。

好不容易終於出了城,快馬走了一段官道就轉入小路,又走了一段小路,漸漸就沒有路了。公主發現他們來到一片起伏不大的丘陵地,一望無邊,只見秋日的天空高迥,地面上延綿是如海浪一樣的大大小小的土坡,偶爾經過一小片樹林,樹木的葉子已經變成了金黃色,簌簌地迎著秋風,地上已鋪了一層金黃的落葉。馬沒有進入任何一片這樣的小樹林,只從旁邊經過,公主只能夠想象馬蹄踏在那金黃的枯葉上的“颯颯”聲。公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色,逃脫樊籠的喜悅已經另一種奇妙的感情所占據。她才發現天地竟然是這樣的寬迥,這樣的……荒涼和美麗,不同於皇宮的華麗奢靡,不同於京城的繁華,只有天空無限寬廣,只有天空下的土地一望無際,任馬奔馳。遠遠的望見低處有一片高大的蘆葦,走進了才發現,蘆葦叢包圍著一個安靜的湖,而湖邊竟然開了一片極大的花地。這確實是奇景!既奇又妙。花地長了各色的花,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陳志同曾摘來討好立春的那兩種。公主不禁大聲歡呼了,急忙下馬投向那片花的小世界。一路上,秦暄都是沉默,因為公主也沒有說話,沒有跟他說話,也沒有問他什麼。一切對於公主都太新奇了,她根本顧不上搭理他。秦暄看到公主欣喜的樣子,笑了。他也下了馬,把馬背上的行囊取了下來,就讓馬自行吃草。他大概看看,選了一處陰涼的地方,把行囊丟在地上,坐下來休息了。

晉安公主被眼前所見的一切,包括花,包括這個靜靜的似乎被人遺忘的湖迷住了。這些花,多漂亮啊!比起牡丹、芍藥、梅蘭菊荷都要漂亮百倍,漂亮得讓人捨不得把它們摘下來。讓這些花兒永遠伴著這個湖那該多好!湖也非常的漂亮,鏡子般把天空描畫了一次,也有藍藍的顏色和移動著的白色雲朵……蘆葦“沙沙”的響,如同輕唱著一調秋歌。公主忘乎所以一陣後,才想到要看看秦暄在哪裡?老實說,這裡是一片美景,還是從未見過的美景,可要是自己一個人在這裡,肯定會覺得害怕,也沒有心思欣賞了。看到秦暄老實地坐在不遠處的一叢蘆葦下,公主放了心,繼續在花叢中,聞聞這花,摸摸那花,又走到湖邊,把手伸到湖水裡,小心翼翼地試了試,原來水有些清涼。一路騎馬,雖有秋天的涼風,公主還是覺得有些燥熱,就雙手掬了把水濕了濕臉,覺得很舒服,又掬了一把。突然她意識到,不是熱,而是口渴,靜靜地看著湖水,在想能夠喝嗎?如此清澈的水,應該可以。掬了把水正要喝就聽到秦暄大聲說:“別喝!”

公主嚇了一跳,水跌回湖中,她回頭看著秦暄。秦暄對著她喊道:“馬都知道不能夠喝的水,你還要喝嗎?來,我帶了水。”說著,從丟在地上的行囊裡拿出皮囊水袋。公主知道他肯定有道理,只得站起來,一邊走來,一邊問道:“為什麼馬兒不喝,為什麼不能喝?”秦暄也不馬上回答她的問話,待她走近,把水袋遞給她,說:“那水不流動,喝了也許會拉肚子。”公主也坐下來,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這樣的水袋是如何打開的。秦暄看她的神態,把水袋拿過來,一下子把軟木塞子取出,遞回給公主。這回公主不樂意了,猶豫著不想接,因為她覺得秦暄這樣粗野的舉動分明是在取笑她,而且她突然意識到這是秦暄的水袋,那他必然……公主臉微紅起來。

“不要嗎?”秦暄語氣不悅。公主看了看他,知道他生氣了,突然覺得十分害怕:如果他生氣把我丟在這裡……咬咬牙,接過水袋,小心的喝了一口,就把水袋遞回;“再喝一口。”沒有了剛才的不悅,反倒有一絲關懷的意味。公主看了看秦暄,又乖乖地喝了一口。秦暄接過水袋,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然後麻利地把塞子塞回去。

“休息一會吧,騎了這麼久的馬,應該累了。”過了好一會,秦暄又說了一句這樣的話。說完,自己就躺倒在蘆葦的陰影中,閉目養神了,似乎再也不願意理睬公主了。公主覺得自己總不能像他這樣不顧身份倒下就睡吧!坐著也無聊,折了支蘆葦花,一邊看著風景一邊玩弄起來……“要是立春也來就好了。”公主又看了看一動不動的秦暄,不禁想。“是睡著了嗎?”公主覺得疑惑,第一次這樣靠近、這樣仔細的看他;不說話、不動,就這樣閉目躺著也沒有值得害怕的,還……還挺好看,眉毛、鼻子和嘴都不難看,起碼比……比誰呢?比誰都好看!發現自己竟然冒出這樣的念頭,公主臉一下子變的通紅,不敢再看秦暄的臉了。又聽了一會蘆葦的沙沙聲,躺著的人還是沒有一絲的動靜,“難道他真的睡著了?”——玩心一起,公主拿蘆葦毛茸茸的花去拂了拂秦暄的臉,秦暄動了,睜開眼睛,不滿地嘟囔了一下。公主說:“難道你真的要在這裡睡覺嗎?”“累了在哪裡都能睡——怎麼,要回去了嗎?”“不要!我不回去。”“你不回去?要在這裡住下嗎?”“不……是,我們以後還會來嗎?”秦暄沒有回答。他不想說不,也不想說會。他睜開雙眼看了看天空,改變了話題,說:“公主覺得餓嗎?”公主看了看地上的那個布囊,想象不出那除了水袋還有吃的食物,她看到的只有弓箭。猶豫地說:“是有點餓了,可……”“聽說你喜歡吃‘顧家樓’的泥燒雞?”秦暄邊說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說到美味,公主也顧不上矜持,滿口承認:“恩,很好吃,比宮裡的還好吃。”

“好,今天讓你吃上現做的。”秦暄笑了,彎腰拿起弓和一支箭。箭搭在弓上,秦暄抬頭仰視天空,公主也隨著他的目光抬頭,見天上一隊大雁“撲撲”的扇動翅膀往南飛。秦暄挽弓,瞄了一會,“崩”的一聲,箭“嗖”一下射向藍空,接著是鳥的一聲哀叫,一片黑影墜落,在遠處“啪嗒”一聲。公主聽到,但看得並不分明,她所見到的是仍在天空中飛翔的大雁慌亂了一下,又整理好隊伍,不多時就消失成幾個小小的黑點。秦暄已經跑去撿回他的獵物了。公主一看秦暄手中提著的似乎還在動的大雁,原來是這麼大的一只,似乎是沉甸甸的,這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公主不敢去看那只可憐的垂死掙扎的大雁,“可這不是雞啊?”“是的,可它有可能比雞更好吃。”秦暄又從布囊裡拿出一把小刀,朝湖走去。

過了好一會,秦暄才回來,手上除了剛才拿的那把小刀、從大雁上取下來的箭,還有一大團濕的泥土。公主一看,立刻猜到那裡面就包著那只大雁,驚呼道:“原來‘泥燒雞’是這個意思,就是用泥包著燒?”公主天真興奮的樣子讓秦暄大笑,他打趣說:“公主真是聰明絕頂,這麼難猜的意思都被公主一下子猜到了!”可公主並不覺得他是在諷刺自己,得意揚揚的說:“這是當然的!”這回秦暄笑得更厲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看看四周,想找些木柴之類能夠堆一把旺旺的火的東西,可沒有很適合的,就想著要到來時經過的林子去找,那肯定很多。路有些長,他吹了聲口哨,他的馬就跑過來了。他上了馬,對公主說:“我去找些柴火來,公主在這裡等一會。”可話剛出口,就覺得不妥了。雖然這裡應該是安全的,絕對安全,而且自己也不去很遠,可怎麼就是有一種不放心的感覺。這種由來不明且沒有理智的不放心真實奇怪極了!把她放在這裡,而且只是一會兒工夫有什麼不放心的?連自己也回答不上來。但是公主的反應一下子使秦暄做出了決定:公主一聽他要離開一會,臉上的不安是多麼的明顯,多麼的讓人憐愛,你是絕對做不出把她丟下,哪怕是半刻的!秦暄在馬上,伸手,說:“上來!還是一起去吧。”沒有任何的猶豫和思考,公主馬上扶上秦暄有力的手,也上了馬;只有馬已經開始跑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坐在秦暄的懷中,臉熱辣辣的。等進了林子,收拾了足夠的木柴,考慮要搬運回去的時候,秦暄才意識到把公主帶來而沒有讓她騎自己的馬是失策的。他惟有費力的把木柴捆好,用一只手提著,只用一手執韁繩了。

回到那個小小的營地,秦暄把木柴丟下,下了馬,然後伸手去扶公主下馬;這一系列動作都顯得很自然,不加思索就做出來的,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自然,也許是懷抱中殘余著那溫熱柔香的氣息把他弄迷糊了吧;公主的臉一直都是紅通通的,臉頰如一朵緋紅的桃花。秦暄盡力調整自己的呼吸,拋棄雜念,只顧著點火,加柴,把火燒旺……火確實很旺,不多久就聞到香味了。香味越來越濃,公主覺得越來越餓,眼巴巴的看著火,只盼著火什麼時候滅了,要開始吃了。公主這副讒嘴貓的模樣讓秦暄感覺有趣,他不慌不忙地把火移開,那團土已經硬邦邦的龜裂了,秦暄用一根粗木柴一敲,土完全裂開,濃香四溢,公主不禁吞了下口水,秦暄也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笑了。太陽已經西斜,公主和她的駙馬爺,或者說是將軍和他的將軍夫人才開始用午餐,一頓親自料理的野味。秦暄把一條鳥腿撕下來給公主,自己拿著另一條。把腿吃完,秦暄又用刀子耐心地把余下的肉割下來給公主。他很耐心,沒有意識到自己從未如此耐心的對待另一個人。看著公主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他心滿意足。公主細嚼著比“顧家樓”的泥燒雞更好吃的“雞”,看看秦暄,看看四周,看看天空,看看花,她也覺得心滿意足。肉吃完了,公主跑去湖邊洗手,吸收了一天太陽的熱量,水是溫的,可臉比水還是要熱。公主又仔細的洗了臉。偷偷回頭看了看秦暄,公主突然很失落,她想也許等她一洗好手,秦暄就會對她說要回去了。可她不想回去,這一天這麼好玩,她不想這麼快結束。幸好,當她重新坐下後,秦暄也沒有說要回去的話,他似乎也還要再看看這裡的風景,聽聽風吹蘆葦的聲音。秦暄看到公主靜靜的坐在自己身邊,她是這樣的天真,這樣的靜好,這樣的……美麗……自己不該繼續怨恨她,不該再愚弄她、禁錮她,她是無辜的,雖然她先前的舉動確實刁鑽蠻橫,讓自己丟盡了顏面。可到駐馬城後自己的報復也很絕,到此為止吧,夠了。“她是我的妻子,注定已經是我的妻子,事實上,已經是了。為什麼要為難她也為難自己呢?”秦暄長長地歎了聲氣。沒有任何的預兆和過渡的舉動和語言,秦暄伸開手,輕輕又不可抗拒的把公主摟到自己的懷中。公主既沒有掙扎,也沒有想到要掙扎,就順從的跌落到秦暄的懷中。

公主渾身軟綿綿的,不知所措,心急促地跳動著,連蘆葦的聲音也蓋過去了。秦暄也好不到哪裡,他想不到自己只做到這步就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他本該順勢把她抱在懷中,吻她……可是,身體緊張得發硬,一動都動不了。他又想起那一次吻她,那溫軟香甜的氣息和觸感,腦子“轟”一下炸開,當他重新意識到自己在干什麼時,他已經把懷裡的人吻得透不過氣,掙扎著抗議了。

此時懷裡的公主急促地喘著氣,一臉的緋紅,美麗的眼睛清澈閃動著此刻的動情和迷醉,雖然對他的粗野的求歡舉動不無責怪之意。兩情此刻相悅,人間樂事之一二!秦暄迷醉地愛撫著公主的臉,溫熱,柔滑,彈指欲破……公主沒有動,順從而迷醉,她只覺得渾身癱軟,不動聲色地喘著氣。最終,秦暄的目光落在那在簡陋的布衣下起伏著的胸脯,隱約的兩個小小的山峰;秦暄猛得吞咽一下,無法抵御這樣的誘惑,眼中漸漸的布滿濃濃的情欲,他慢慢的把手從領子探進去,隔著公主柔滑的絲綢褻衣,牢牢地蓋住一只挺立的玉峰。褻衣很薄,那溫熱柔滑的觸感毫無阻隔地傳到秦暄的手中,傳遍他的全身。秦暄不由輕輕的呻吟一聲,此時此地不對,可無法控制自己,他俯身吻著公主的臉和頸脖,那只溫玉在握的手不斷地搓揉著,任由自己在這片有限制的欲海中沉迷。公主只覺得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是心跳得太厲害以致於如此嗎?不但呼吸越來越困難,越來越不對勁,她覺得在自己身上要發生了不起的大事了,為什麼身體變的如此陌生?她甚至害怕起來了,一害怕,理智就回來一些了,她才發現自己的一大片胸口暴露了出來,秦暄正在……

“啊!”公主驚叫一聲,大力推開秦暄,把衣服的領口收攏回來,雙手牢牢地抓住。“不……不能,這樣。”秦暄也不是風流的男人,在性事上遠非放蕩不羈,也明明知道地點和時間都不對,只是一時被情欲沖昏了頭,突然被拒絕雖然感覺是不快,可也知道確實不能夠再繼續發展了,否則……秦暄自嘲地苦笑一下,想要先清醒一下,於是站起來徑直到湖邊去。洗臉,如果可以,應該全身淋一淋冷水,可就是怕把衣服脫掉後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秦暄從湖邊回來,沒有猶豫就對公主說:“不早了,回去吧。”然後就彎腰自顧收拾地上的行囊。公主覺得有些許的失落,不過這個最好的安排,一則天色已經不早,是該回程了;二是公主雖然留戀,卻已經嗅到某種危險的氣息。她隱約知道那是什麼,又似乎一無所知。反正應該避免的吧?公主也站了起來,等候著。秦暄吹了兩聲口哨,把馬兒都叫來,他執著公主騎的那匹白馬的韁繩,讓公主上馬。要離開這個美麗的地方,公主留戀地好幾次回頭看,越來越遠了,前面就是回去的路了。倆人一路沉默了許久,秦暄還是先開口了,他問公主:“覺得駐馬城怎麼樣?”“城裡嗎?”公主很高興他能夠首先打破沉默。“對,城裡。當然不能與京城相比,可比起一路來的那些州城,公主以為如何?”

“有過之而無不及,依我看駐馬城更有趣,更好玩,以後我能夠出府到城裡看看嗎?”公主覺得秦暄態度好了許多,也許這正是千載難逢的提要求的時候。公主這一點狡黠的盤算如何瞞得過秦暄,他笑了起來。公主不知道他為什麼笑,可笑是好的預兆,也許會答應。她期待著。先不管這些,她喜歡秦暄的笑容和笑聲——不屬於自己所呆的世界的笑,這份爽朗是純粹屬於一個男子的世界的,是純粹屬於一個名叫“秦暄”的男子的世界的。而如今,她就站到這個世界的入口。他會歡迎她進入嗎?——不,不,應該是本公主要不要進去……才對!

“不,公主,我是問公主的感覺,不是想讓公主隨便出去玩,而且,這樣不安全。公主要是出什麼差錯,我如何向太後交代!”——把太後都搬出來了,真是討厭的男人!無視公主微微嘟起的嘴顯示的不滿,秦暄繼續說——是的,他要公主了解他的世界,他想她進來,他歡迎她進來,“從一開始駐馬城設計建造的規模就是按上州都城的式樣和規模建造的。這是前任駐馬城將軍辛苦籌劃的結果,他很擅長土工營造事務。可即使是他,在這樣的邊境建造如此龐大的工程也是很費力的。他是我的恩師,我二十歲開始在他的帳下當副將。”公主仔細地聽著,因為無論秦暄講的話離她熟悉的世界有多遙遠,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的跟她講話。“這位將軍真了不起,他叫什麼名字,現在呢,調任了嗎?”秦暄看看公主,若有所思,片刻後才說:“他叫柯連雲,柯將軍。已經被罷免了。”說這話時,秦暄的語氣和神態都變了,變成了公主害怕的那個秦暄:冷竣無情。公主不想討好他,不想招惹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可是……可這似乎是關鍵的時刻,也許自己該再邁進一步?“你生氣了,是為什麼?”公主問得小心翼翼。“柯將軍德高望重,功勳顯赫,又無過錯,是由於朝廷內爭權奪利被牽連,所以被以一個牽強的理由罷免的!被你的王叔,也許是你的母後。”“哦!”公主弱弱的答應,心裡馬上明白:原來是這樣,所以把氣撒在我身上嗎?

秦暄看看無精打采的公主,繼續說:“柯將軍被罷免後,回鄉不久就去世了。”

公主睜圓眼睛與秦暄對視片刻;原來已經死了,不可挽回了!——這回她確實有些震驚了。

猶豫了一會,秦暄把語氣軟下來,說:“不過這些都與公主無關。”公主一聽正要松口氣,可接下來的話又讓她把氣憋住——“你知道什麼,你只知道在宮裡玩,在宮裡胡鬧而已。你和皇上。”

“什麼!把皇上都扯上了,大罪!砍頭的大罪!”在心裡罵了幾遍,可不敢說出口。接下來公主想了好久才想到一句自覺得體的話來安慰秦暄;“可是柯將軍肯定很欣慰朝廷還是讓你接任駐馬城將軍的位置。你使得駐馬城安定繁華,人流如織,他九泉之下應該無憾了!”秦暄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異常的眼光看著公主,心下一驚,他原來絕對想不到……想不到公主竟然,應該說並非不諳世事雜務;她到底是皇帝的女兒、皇帝的姐姐!她生長在權力的最中心,所以她不是不懂,而是懶得擺出懂的樣子。事實上,雖然秦暄從未對別人提及,在朝廷頒布命令要他接任將軍之位後,柯連雲將軍給他寫了封信,信上說自己雖不幸被朝廷的傾扎所犧牲,可從朝廷對將軍的繼任人的選定看,朝廷並非漠視他的功勞,也絕沒有輕視駐馬城的重要位置,所以他感到十分欣慰,鼓勵秦暄忘記怨恨,努力把駐馬城經營好,為百姓的安樂盡力,不要辱沒武將世家的榮譽。雖然不久後老將軍就去世了,可信是真誠的,秦暄相信老將軍去世前確實感到了一些安慰。

從秦暄的臉色變化上看,公主確定自己沒有說錯話。不久,秦暄說,換上平和的語氣,顯然已經覺得放棄剛才的怨恨,“是的,現在駐馬城內確實很繁華,內地和關外的客商雲集,還有過去逃出關外的百姓也回到駐馬城打算定居下來。可是,這裡到底是一處番蠻僻地,”他停下來故意看看公主,他說“番蠻僻地”是引用公主在京城說的話,現在是借機嘲弄公主,公主也知道他的用意,撇撇嘴,想不到這個大男人抓住雞毛大小的事情不依不饒的!秦暄繼續說:“我雖然能夠給他們安定,可我是將軍,是個武夫,不能給他們教化。可以文德教化百姓才是最終的目的。這卻是我無能為力的。”“難得聽到將軍如此謙虛,可我聽不太懂是什麼意思。”公主也緊緊地抓住機會嘲弄秦暄。

可秦暄並不在意,他說:“我的意思是我想在駐馬城內開設學堂,或者說是州學。”

“哦!難得將軍想得如此周到。可駐馬城到底不是州郡,不能越制設立州學。但憑將軍府的勢力,自己建個學堂可不成問題的。要建多大就建多大!”公主繼續打趣秦暄。前些天她確實聽顧小丹說過駐馬城的商家要集資建學堂的打算。被嘲笑的滋味到底不好受,秦暄白了白眼,可決定還是不跟她計較,他自有打算;他直白地說:“是的,建個學堂容易,可哪裡來的教授和先生?所以,我想請公主給太後寫信,問問太後的意思,讓太後處置這事,如何?”為了駐馬城的百姓,竟然利用她!公主感到一絲的不快,可再想想,像秦暄這樣耿直的男人,是不會求一個自己不熟悉的、無把握的人的,他“請”自己這麼做,也許是一種利用,可正是證明了他沒有把自己當做外人。而且這事本身確實是一件大好事。接著公主很快想到,不如就把學堂的名字取作“晉安學堂”或者“公主學堂”;公主一高興,就答應道:“好吧,我寫!”又想了想,“不過是要我照你寫的抄罷了,還說什麼‘請’我寫。”“不,這回讓公主自己寫,以後都讓公主自己寫。”

“真的?難道——你不怕我說你……你的不敬?”秦暄大笑起來,回敬一句:“可我沒有說我不過目就能送出。”倆人說著聊著,路程變的輕松愉快,不再是單調漫長的了。


2011-4-17 02:3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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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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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回到駐馬城將軍府剛好是上燈的時候,飯菜已經在等候著。立春伺候公主梳洗一番後,主僕倆才用餐。立春當然不會放過詢問公主出游的事,簡直要把蛛絲馬跡都弄得清楚明白。公主呢,覺得不說的部分憑立春如何伶牙俐齒也套問不出半個字。公主覺得累了,就早早的打發立春去。原本打算睡覺的,可是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奇妙了,公主躺了會又起身,身體是倦乏,可精神好的很,似乎不願意就這樣結束這不尋常的一天。公主不自覺的想到那個美麗的湖,那些盛開的花,那人的睡臉……還有他那狂熱的親吻,那樣熾熱的氣息真的是人的身體具有的嗎?……想到此處,公主立刻滿臉通紅,狠狠地甩了甩頭,把這個羞人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中甩開。想想別的,想想在回來的路上他講的那些話;關於駐馬城前將軍的事情,他對這個一直耿耿於懷,還有關於建學堂的事……公主突然想到何不現在馬上寫信給母後,反正睡不著。第二天清早公主就起床了,她又把昨夜寫的家書看了一遍,再次確認妥當得體,才放心地梳洗。早餐很快送了進來,公主慢慢地嚼著肉餅,小口小口的吃著茶,心不在焉的樣子。這當然逃不過立春的火眼金睛;“公主一直往門口看,是盼著誰進來?”被說出心思,公主大覺羞惱,臉頰頓時微紅,可要她乖乖的承認是不可能的,“胡說!”

“是立春胡說了,公主還用盼誰來呢!無論是誰,只要公主一想他來,保管乖乖的自己送上門來。”“這是當然的!”——公主也不知道要隱藏自己的得意。在她的世界裡,沒有諷刺,所有善意和不善意的諷刺都是真話,都是奉承話。見公主竟然聽不懂這奉承話中輕微的嘲弄意味,立春覺得有些失望,卻感到更好笑。在某些時候,公主的直率和天真連如立春這樣了解她的人也覺得奇怪。不過,公主的自信也不是沒有道理,果然自己送上門了;秦暄一進門就說:“公主還是這麼早起啊,還以為昨天騎馬累了,今天要睡懶覺呢。”秦暄後面跟著兩名親兵,看來只是到軍營前順便過來看看而已。“騎馬累不倒本公主。”“是嗎,那就好。公主慢慢的吃吧,我告辭了。”“等一下!”“恩?”秦暄不禁吃驚,公主從來不會說“等一下”這三個字。真是新鮮!秦暄轉身,眼睛裡滿是驚奇。公主站起來,走到書案前,把寫好的信遞給秦暄,說:“這是給母後的信。雖然是提前了幾天,可我覺得沒有什麼關系。”秦暄吃驚地看著公主的臉,看著她的神情,“是昨天我請公主寫的信?”

“當然了。”語氣中帶著得意。——不懂得隱藏,不懂得掩飾,這位天之嬌女、金枝玉葉!她覺得要寫,就馬上寫,自己也不知道把信藏幾天再交給我,毫無顧忌地,也不會想到自己這樣做有討好賣乖的嫌疑——不,她肯定一點也不會往這方面想。她只是想做什麼就做,想說什麼就說出來。一種陌生的感動伴隨著一陣刺痛的燥熱使秦暄極沖動的想把公主抱在懷中,用盡全力,緊緊地抱著!可是,這房內還有大大咧咧的三個人,六雙眼睛。秦暄只得壓制自己的沖動,打開那片精美的黃絹,看那些端正清秀的字體;寫得很好,是一位女兒寫給母親的家書,寫駐馬城最近的生活有所改善和自己的進步,提到建立學堂的事情更是提得非常有趣。看到這裡秦暄不禁大笑起來;“叫‘晉安學堂’……哈哈……不錯的提議!”見秦暄笑成這樣,傻子也知道他是在取笑,公主馬上不樂意了,一把奪過信絹,“不好就別發了!”看到公主生氣了,秦暄馬上止住了笑聲,伸手抱著公主,另一手輕輕拿回黃絹,在公主紅紅的耳根邊低聲軟語道:“公主寫的很好,提議也很好,馬上發,快馬發出。”突然其來、又顯得無比自然的懷抱,極親密的慰藉的懷抱,最初的動機像父親安慰小女兒,實質是寵溺心愛的人不自覺的舉動;秦暄想也沒有想就做出的擁抱,公主想也沒有想就接受的懷抱;倆人是情不自禁,卻把另外的三個人給嚇得目瞪口呆。發覺旁人的反應公主一把推開秦暄,在用早餐的圓桌邊重新坐下,不坐著不行,她覺得站不住,腿在發軟。場面一剎那間變的尷尬萬分。凝固片刻後,秦暄只得再次告辭就出去了。

窘困了好一陣,公主拿出主人的威嚴先發制人,對蠢蠢欲動的立春說:“不准問,不准說話!”立春只得收回自己滿懷的狐疑和興奮,靜待事情的進一步發展了。可事情卻向著奇怪的方向發展著,公主與駙馬間沒有多大的進展,唯一明顯的改變是公主變的“生機勃勃”就像在皇宮大院裡一樣。除了幫立春完成逢棉衣的任務外,她開始抄《孝經》和《千字文》,認真的勁頭連立春都沒有見過。“公主的字怎麼跟平時的不一樣?”立春字雖然不認得幾個,可對公主的字跡卻熟悉。

“因為這是要刻在石碑上的,所以要寫的端正大氣一些。我還不習慣,多抄幾遍才能得心應手。”“哦?刻什麼碑,公主為什麼想到要刻碑?”公主看了立春一眼,知道不把事情講清楚她決不罷休,就擱了筆說:“我給母後寫了信,要她派人來在駐馬城建學堂。學堂呢,每間學堂,不管是朝廷辦的還是百姓自己建的,都要在大院中立石碑,石碑上刻上各樣的經典,各個學堂不大相同,可《孝經》和《千字文》是每個學堂必然都有的。所以,我先把這兩樣書寫好。”“哦,原來早上的信就是說這事的。”“恩。”公主答應著,重新拿起筆。立春喃喃自語道:“原來公主要建學堂,顧大嫂肯定高興,駐馬城的百姓肯定會高興……公主,這是駙馬爺讓你做的?”“怎麼是他讓我做了,是本公主自己想到的,建學堂是多好的一件事啊,本宮已經把學堂的名字也取好了,我是晉安公主,所以學堂就叫晉安學堂。”“是公主想到的?那公主要把學堂建在什麼地方,城南還是城北?”立春故意刁難。

“我哪裡知道,讓工匠自己選唄,反正哪裡合適就建哪。對了,立春,你明日去找鄧叔,讓他找個好的石匠來,把我寫的刻到石碑上,刻得好本公主有重賞。”“好的。”立春打了個哈欠,強打起精神,“看到公主變得這麼有精神,立春就放心了。”

“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太後的重托在身,立春片刻不得松懈。”立春先是賣賣乖,“我日夜擔心公主與駙馬——哦,不,自從來了這裡,我是日日夜夜、時時刻刻擔心駙馬對公主不利。這裡有千軍萬馬,但都是駙馬爺的人,立春只是一介弱女子,如何保護得了公主!”“你就愛耍貧嘴!他又能對我怎麼樣?我是公主,我看他是否有天大的膽子。”

“可是,前段時間……那算不算是天大的膽子,還是半個天大的膽子?”

公主臉一紅,想到那段咬牙切齒和忍氣吞聲的日子,自己說的話確實站不住腳:秦暄確實已經做了很多有“天大的膽子”才敢做的事情;“他確實膽大包天!可我要讓他認錯,我要他跪在地上向本公主認錯,否則決不原諒他!”

立春“撲哧”一笑,說:“我聽人家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天地、君父。不跪老婆的。”

“老婆”這兩個粗俗的字讓公主臉上又羞紅了一片,“立春你從哪學的這些粗話!我是公主,是皇上的姐姐,他既然都跪我阿弟了,為什麼就不能跪我。”“是,立春就等著,等著……公主一定不要讓奴婢等太久哦。”這是什麼話,真是豈有此理!!要我給她跪下認錯?!秦暄真是火冒三丈,剛才來的一路醞釀的一腔柔情消失無蹤,轉身就離開了。

公主的自信也不是沒有道理,自從秦暄聽到公主的大言不慚後就狠下決心不再見公主,不再想公主了,可是只要一進家門腿就想往那個發現邁,只要一有空閒公主的臉、公主的身影、公主的言語聲音就閃現在腦海中,這些都不是下了決心就能夠解決和杜絕的。秦暄苦苦忍耐了幾天,就決定還是到軍營去住穩妥,因為現在是秋天,軍務確實比較繁忙,邊城之間的聯系很密切,時時要相互交換情報,往年的這個時候他也會選擇在軍營住一陣。本以為不在一個屋簷下思念就會減輕,發現原來是相反。處在剛陽氣息充斥的軍營,更加渴望她那柔美的氣息,渴望……那溫香柔滑的身體,澆涼水也澆不滅的欲望。生平第一次這樣渴望女人。

“我這是怎麼樣了!”秦暄千百次這樣問自己,後來他想想,自己確實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女人了。有多久呢?原來自從在皇宮的大殿上被宣布成為“駙馬”後;叫什麼不好,叫駙馬,名字就不好聽。“難怪如此!”這樣的想法給了他安慰,因為他可以騙自己不是公主引發了自己強烈的欲望,而是太久沒有碰女人了所以才如此饑渴難耐。八月十五日,鄧叔一早派人來催秦暄回府過節,說家裡和皇宮的禮物都送來了,叔叔派來的人也等著帶回他寫的家書。不回也得回,下午秦暄只得騎上馬回城。他在軍營已經呆了大半月,公主每天都忍受著失望,但是她如何知道秦暄是有意避開自己,只以為那是為了公事,鄧叔也告訴她每年都是這樣的,但是沒有告訴她今年呆的時間比較久。所以公主雖然失望,可沒有絲毫芥蒂,也不會無聊,她已經找到可做的事情了,每天抄帖,讓工匠刻,刻好了再看有何不滿意的地方修改,她對做棉衣這樣的悶事也突然產生了興趣,對立春下了決心要單獨做好一件棉衣,把這個針黹的把戲學會好向母後炫耀,因為當今的太後是前國柱將軍的獨女,自小沒有了母親,在五名兄弟的環繞下長大,連針線都沒有碰過。於是一臉嚴肅的秦暄一回府就見到神采飛揚的公主,她正站在前院,工匠把刻好的碑給她過目,還有一大疊印本。秦暄一看,這個院子變了模樣,都成了石匠的工地了;大大小小、刻好沒刻好的石碑雜亂的放了一地,還有那些雕刻好和正在雕刻的烏龜。(其實叫贔屭,是龍的一種,樣子與烏龜無兩樣。善於背負重物,所以它的形象通常用作石碑的石座。)公主一見秦暄回來,沒有隱藏自己的高興,沖著他甜甜的微笑。她天真,無辜,永遠不知道別人生她的氣,因為她不會想到天底下竟然有人會生她晉安公主的氣。她站在秋日的陽光底下,她的皮膚與溫柔細膩的秋光相融,晶瑩透亮如一塊寶玉流溢著光彩,身上華美的衣服映著華光熠熠生輝,就像曹子建筆下的洛神一樣既華美又飄逸。對自己催眠多日的秦暄裝作若無其事。他下了馬,把馬交給親兵,就同鄧叔進大堂見叔叔派來的人。失望從公主的眼底掠過,她不明白秦暄為什麼不對她笑一笑,好象看到她很不高興,或者是根本就沒有看到她。是軍務太繁忙所以疲憊不堪嗎?立春也把這一切看得仔細,她對公主說:“進去吧,公主站在著外頭太久了,會累的。”看了一眼體貼玲瓏的立春,公主放下手中的印本,就扶著立春的手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中秋月當圓,秦暄如往常一樣排開酒席宴請部下(除了當值的)和從京城來的叔叔的信使,公主被孤單的遺忘在自己的房間裡,但是表面的理由也不是說不過去,因為在喝酒吃肉的都是男人,不能讓公主看到那樣粗俗暴戾的場景。有的部下有家眷,還要回家再吃喝一陣,所以酒席散得不晚,秦暄帶著微醺的酒意回房,大字躺開就睡了。老實說還是這裡的床舒服。在酒的作用下他帶著滿意的微笑,很快就飄飄然地進入夢鄉,把對公主的煩惱拋在一邊。可稱心如意不會長久,暫時可以丟棄的煩惱總是很快就找上門,半夜秦暄就醒了;半夜從酒醉的睡夢中醒來是很難受的,頭有些昏,更重要是心仿佛被一陣刺痛的寂寞空虛鉗制、毫不留情的噬咬。秦暄再也耐不住了,“唰”的起身,到門外去吹吹涼風。碧藍的天空,金色的圓月,院子裡亮如白晝,更深夜靜,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去年的中秋自己整夜不眠,對著同一輪金月喝了不少的酒,思念家人,思念從未謀面的父母,其實當時,還隱約的在勾畫未來妻子的形象,想著她有如何的面容,如何的身段……象所有未婚而將婚的男子那樣,希望她既美麗又賢淑……今年,現在,已經有一位妻子了,卻與想象的相差太遠,不是她不美麗——相反,她美麗極了;不賢淑?也許,可原來“賢淑”只是男人想到妻子這個角色時冒出的一個理所當然的詞而已,沒有什麼實在的意思;喜歡就是毫不賢淑也喜歡,不喜歡就是賢淑也不會喜歡。問題是,她是一名公主,並且她很重視這一點;“公主”是世間僅有的認為丈夫應該服從和依附自己的女人。在這一點上,即使是生下她的女人(也就是一國之母的皇後)也望塵莫及的。所以你要親近她就幾乎意味著要放棄自己的尊嚴!秦暄輕輕歎了口氣:很明顯他受不了放棄尊嚴,這樣的想法已經讓他的自尊心受不了。

想是想不通,可腳步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公主的房前,秦暄一驚,意識到自己是著魔了。習武之人聽力都極好,他知道只有公主在裡面,而且已經睡著了,呼吸很均勻。公主睡的這個房間原來是秦暄在當柯將軍的副手時的房間,他自然知道怎麼不用從門口進去。他靈巧得像夜裡外出捕獵的豹子,無聲無息地就打開窗戶進去了。輕輕地撩開帳子,月光立刻流瀉在公主的臉上;秦暄不覺閉住呼吸,心幾乎要跳出來;女人的睡臉是這樣的嗎?閉上眼睛的臉籠罩一派的恬靜、柔美氣息,身體靜靜地躺在被子裡,如同溫順的孩子放心的把自己交托給慈愛的母親。秦暄已經把如此行為包含的怪誕含義拋到九霄雲外了,只癡迷地、靜靜地看著公主,如同在竭力解開一道難題。她就是他最大的、唯一的難題!秦暄,這樣靜靜地,病態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有多久呢?不知道,反正在天亮立春過來伺候公主梳洗的時候是走了。

公主像秋霜打過的茄子的樣子讓立春很擔心。不過這是自然的,昨天是中秋佳節,好不容易秦駙馬回來了,卻連話也不來說上一句,待他們的酒席散後,公主原本期待他會過來,立春也把宮裡送來的糕點和美酒擺出來了,卻不料秦暄根本不露面,讓公主白等了。雖然倔強要面子的公主沒有說出來,也盡力的不表現出來,可是立春從來沒有見過公主如此的失望。今日是十六,可顧大嫂說今日駙馬會給張大哥送行,每年的慣例。這個時候每位在外的駐守將軍都要派出一名副手回京向兵部報告工作,把明年的軍餉和物資確定和辦理相關的手續。今年輪到張大哥。今天一大早就見顧小丹在為丈夫收拾行李。

立春自然想,看來公主還要失望一天,就盡力想讓公主高興;首先梳一個公主最喜歡的發髻,插上公主最喜歡的發釵,換上公主最喜歡的裙子,桌上擺的也是公主最愛吃的點心,最重要的是,把公主即將完成的棉衣誇贊得地上無天上也無的好手藝,鼓勵公主在今天內就把它完成,隨便寫信告訴太後。毫無心機的公主果然被說動心了,“不管做什麼,有始有終才對。”——她也不是沒有自己原則的。

立春看著手拿針線的公主,心中不覺惆悵:公主真是是變了。顯然是因為駙馬爺,這朵嬌貴無比的帝女花終究為了一個男人改變了嗎?情愛真的有這麼強大的威力嗎?立春腦海中閃現陳志同的臉,當她意識到這代表什麼的時候,羞紅了臉。秦暄、陳志同給張顯耀和一名要隨張顯耀進京的文書送行。在秦暄看來陳志同是個快活的單身漢,對他的感情像對自己長不大的弟弟一樣,吃喝玩樂都聽他的主意,所以對身邊的陳志同隨口問到:“你說去哪裡喝酒好?”陳志同猶豫了一下,大笑,然後說:“有一個好地方,那裡的酒是好,可是我們的大將軍和我的好大哥怕是沒有機會去哪了!”“哦,你說長春樓?”“正是!那裡的酒好,女人嘛,也沒得挑。”

自從成親張顯耀就沒有再踏足那了,知道陳志同有取笑他的成分,無奈的搖搖頭。可秦暄卻是正正被說中心事——女人,確實,我需要女人!可他一起這個念頭,公主的睡臉就在他的腦海出現、放大……“好,我們今天就在長春樓喝酒!”說完,拍了拍馬背就走在前面了。原本陳志同只是想打趣打趣倆人,想不到將軍真要去那,這還了得,要是被知道了,要他如何向立春交代?立春已經一直埋怨將軍對公主不敬,還順便把所有的軍士啊、將軍啊都罵個遍。陳志同要勸阻也來不及了,只看到秦暄堅決的背影。還發現張顯耀也怨怒地看著自己,連忙解釋:“我可是說著玩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當真了。我想,只是喝喝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放心,我會在嫂子面前證明你的清白的。”“哼,你看著辦吧!”張顯耀臭著臉,拍馬去追趕秦暄。“真是的,真以為娶了個老婆就了不起嗎?”又轉身對文書說,“你說是不是?”那位文書笑嘻嘻的,可高興了,終於又可以自己不用掏錢到長春樓喝花酒了!以前一月總能夠有一兩次,現在……哎,福利真是越來越差了!陳志同他們趕到時,秦暄已經在過去熟悉的位置落座。

老鴇看到秦暄來,是喜中有憂,現在誰不知道將軍已經成駙馬爺,也就是說就“男人”這個身份而言,公主還隨行來了駐馬城,他成了天下最可憐的人。秦暄看到老鴇的神色,更是氣惱十分,大聲說:“給我上最好的酒菜,叫最好的姑娘來伺候。

本將軍今日要在這裡高高興興地給張副將送行!”雖有顧慮,可將軍到底是萬萬得罪不起的,老鴇馬上殷勤照辦。開始的不習慣過後,幾個男人漸漸的如魚得水,這樣的光景原本就很熟悉,一直到午後張顯耀才出發上路。原本張顯耀出發了,送行的酒席就算完了,這時正好進來幾位軍中的幕僚,秦暄覺得既不想回將軍府,也不需要回軍營,就邀新來的人繼續坐下開懷痛飲。看著秦暄的眼睛越來越紅,陳志同很機靈地把倍酒的姑娘打發走,男人們痛快地喝酒吃肉,一邊聊聊軍中的雜務,各式的奇聞趣事,快活愜意。酒灌得越來越多,意識越來越模糊的時候,門被打開,在醉醺醺地東歪西倒的男人們的眼中,進來的女人像在雲霧中的仙女一樣的漂亮得不真實。

“哎喲,原來秦將軍真的在這呢!好久不見,把鳳娘給忘了吧?”這把又嬌柔的聲音讓秦暄勉強睜開眼睛,他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夢裡,費了一些精神才能夠抓住自己的一絲意識,“是……鳳娘?是啊,好久不見,你還好嗎?”鳳娘走近,在秦暄的身邊坐下,一手溫柔地撫著秦暄的臉,嗔怒道:“睜著眼睛看了那麼久才認得我是鳳娘而不是你的寶貝公主嗎?”“哈……不,不提她,別提她!”秦暄說著,又閉上眼睛。鳳娘輕輕地歎了口氣,“真是無情的男人,來了也不叫我,只顧在這裡喝得醉醺醺的。哎!這裡可不是睡覺的地方……”鳳娘見秦暄一動不動了,又歎了口氣,就輕輕的拍了拍手,叫人把秦暄架起來,挪個地方讓他好好的睡覺。

迷糊中,陳志同看到將軍被帶走,喃喃道:“將軍……要去……哪……裡?”

鳳娘看看陳志同和其他人,吩咐雜差道:“給他們蓋上被子吧,要不會著涼的。”

鳳娘看著秦暄的臉,想到自己曾經對他有著的不切實際的幻想,美麗的臉上攏上了烏雲。她在成都把刺史的公子迷得神魂顛倒,嚷叫著要把她娶進門,可即使她願意從良做小妾,刺史夫人也堅決不接受她。高貴而精明的女人已經從她的美麗嬌窈預測到讓她進入自己的家庭會帶來什麼後果:現在她把自己的兒子迷住,日後難保把自己的丈夫也迷住的。於是這位夫人就教唆自己的丈夫把鳳娘和老鴇都趕走。

是這個繁華的邊城收留了她們,是秦暄保護了她們。是的,數不清的男人告訴她“鳳娘真是溫柔體貼,我家裡那母老虎跟你比真是天淵之別!”“鳳娘是解語花,我的夫人雖說是書香名門,可還比不上你的丫頭。”,鳳娘一直自信他們說的倒是實話,可是這些男人除了一夕風流外,什麼都給不了她。秦暄和他經營下的駐馬城卻在她危難的時候給了她安身之所。

秦暄沒有跟她說過一句的溫柔話,他來找女人是因為他需要,他沒有說要找她,是她主動伺候他的。每次都是如此,所以他們變的熟悉,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像朋友一樣聊天,當酒喝夠了,秦暄不慌不忙地脫掉衣服,然後早上梳洗好又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的;這個時候鳳娘覺得他簡直不像是一名嫖客,他就像自己的丈夫,於是她夢想著有一天秦暄要娶她,當然她只能當妾,秦暄在京城會有一位夫人,而她會住在駐馬城的將軍府中當他的如夫人。因為秦暄長期在駐馬城,所以實際上他就是她的了。

如今他已經成親,成了駙馬,公主也來到駐馬城,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沒有來找她,於是這個原本就沒有得到任何暗示和回應的夢想就徹底破滅了。可是……為什麼今天他再次來這裡呢?跟公主的感情如何呢?不管她怎麼用心打聽,就是聽不到關於秦暄和公主夫妻感情的消息。將軍府除了鄧叔就只有兩名清潔的大嬸,她們連公主的臉都少見到,原先以為公主帶來的人會在城裡招搖走動,可不是,他們好象進了將軍府的門後就憑空消失了一般,公主也是一步也不邁出家門,真是令全城的商賈百姓大失所望。鳳娘看著秦暄的臉,就像凝視著自己那個消失了的夢想。可這個夢想是那麼的美好,她又是歎息又是懷念,伸手輕輕地撫摩著秦暄的臉。秦暄動了一下,又靜下來;“他有著怎樣的夢境?”鳳娘突然覺得,即使夢已經破,此刻秦暄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他還是自己的。她俯身吻了吻秦暄的臉,睡夢中的人沒有睜開眼睛,可不是沒有反應,他的身體本能的渴望著。鳳娘輕笑著,柔軟的唇輕輕地觸碰試探著秦暄的唇,果然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公主……”鳳娘一聽,身體一震,滿懷的柔情頓時消失,換上的是羞怒和怨恨。而秦暄好象也感到這不是公主,失望的呢喃一聲,就翻轉身要繼續睡覺。鳳娘怨恨地呆看了好久,一陣報復的心理就油然而生。她解開自己的衣裙,小心地脫掉秦暄的衣服,看到秦暄的身體,不禁心酸地落下淚水。這健美的身體像毒藥一樣侵害自己,在某些夜晚令自己瘋狂地渴望,在與其他男人身體交纏的時候,只有一心想著這身體,不斷地催眠自己才能夠做出讓客人滿意的反應。他讓自己第一次感到做女人的幸福,但是他也能夠使自己最徹底地認識到自身命運的不幸。

“罷了,罷了,忘掉這一切,且快活這一回!”鳳娘想好,就側身躺在秦暄身邊,一邊親吻一邊柔聲喚著:“將軍……秦將軍……駙馬爺!”秦暄動了一下,鳳娘冷笑一下——看來他確實想當駙馬爺。於是鳳娘把聲音變得更柔、更膩地叫喚著“駙馬爺”,一邊用身體賣力地挑逗著。憑鳳娘風月場高手的本事,半朽的老木都能夠回春,何況只是喝醉酒的熱血青年,而且還是忍耐多日、極渴望女人溫柔的掛名駙馬。秦暄的身體本能漸漸地醒魅,感受到女人酥軟、光滑的身體,開始不停地用手去探索那熟悉的曲線。鳳娘知道自己成功了,又用挺拔的雪峰有技巧地磨蹭著秦暄的胸堂……秦暄終於喃喃地呻吟一聲,翻身把鳳娘壓在身下,胡亂地吻著,摸著,一邊含糊地喚著:“公主……公主……”

鳳娘咬咬牙就熱情地回應道:“駙馬,駙馬爺……”只要秦暄稍微清醒一下,就能夠識破鳳娘設下的溫柔鄉,可他不會更清醒,他只會更迷失,因為他的欲望已經完全覺醒了,正熱切地叫囂著要得到滿足。他熱切地行動,按著自己的本能,何況他也不是童子,鳳娘又知道怎麼配合他,倆人的雲雨之歡可謂歡暢消魂。秦暄心滿意足地喘息著,側下身,把身下的女人緊緊地抱在懷裡,在他的意識裡,這是他的公主,盡管只要他能思想,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在這樣的時刻,秦暄就只是一個最普通的男人,他只知道心滿意足地抱著自己的女人酣然入睡。鳳娘靜靜地看著秦暄的睡臉,每次這樣的事情後,秦暄都會睡得很沉,也會顯得滿足,顯然他是一個順從自己本能的男人。可是,他不會抱著她,在滿足中不會有一份這樣的霸道的神色,認定自己懷中的女人就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別人不得有異議、不滿和干擾,連她本人要這樣做也不行。

鳳娘想通了,她到底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女人——“他不行,他已經屬於那個女人的了,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麼事情,也容不得自己來插手。還是另外找別的人吧!這是最後的歡娛,最後的了……”想著,鳳娘也讓自己放松,入睡了。秦暄臉上帶著笑,如果沒人來叫喚他,他是能夠一直睡到中午。如果這樣的話,他的幸福就會長久一些。鳳娘的丫頭受陳志同的差譴來叫主人和秦將軍起床。秦暄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當然是懷裡的女人,接著一下子全醒了,幾乎是驚醒。他這樣一動靜,鳳娘也醒了。看他如此的大驚失色,因為已經想通了,只覺得這個男人真好笑,“撲哧”笑出聲來;“駙馬爺怎麼啦?見到鳳娘卻好象見到鬼似的!將軍這樣子,鳳娘好傷心吶,鳳娘昨夜可是盡心盡力地伺候將軍了!”“昨晚?我怎麼在這裡……”可他一想,自己如此驚慌豈不被人笑話!他鎮定了一會,就裝作若無其事地起床,像以往那樣不緊不慢地走到屏風後自己動手梳洗穿衣服了。當他好不容易走到外面,看到陳志同神色古怪地站在那裡等他,真有些哭笑不得,倆人默契十足,半句不提所發生的事,只直回將軍府去。


2011-4-17 02:3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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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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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

秦暄回到將軍府,第一次明白男人為什麼要成親;原來就是要這樣的感覺:無論你在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情,回到這個“家”,有妻子,設定將來必定有孩子的家,都是一樣的。這裡顯得多麼的平靜、和諧,令人心安!雖然此刻此時他並不心安,他心虛,看到公主喜洋洋的模樣感到特別的心虛和別扭,他下意識的要對公主好,有些像所謂的“獻媚”,可他的性情和平日的習慣還有自尊心都不允許他這麼做。所以他左右為難、左右搖擺。公主的心情特別的好,因為她已經獨立完成了第一件棉衣背心,忍不住向所有的人炫耀一番。看著公主喜上眉稍的樣子,秦暄裝著在專心喝茶,他斷定公主完全不知道自己外宿的事情;這是當然的,即使是不一心為一件棉衣高興的平時,她也不大可能知道他的行蹤的。不是不可能知道,而是她根本就沒有這個心眼。是沒有這個心眼還是沒有這個心思呢?秦暄默默地歎了口氣,他是在哀歎自己竟然變得如此的多疑……不,這不是多疑,這簡直有些吃醋的樣子,吃什麼醋,吃誰的醋?難道是吃棉衣的醋!混帳!———秦暄不悅地喝盡杯中的茶水,站起來就要走了,否則自己的心思會變的越來越奇怪的;卻在這時鄧叔匆匆忙忙地小跑進來,說:“少爺,快准備,朝廷的聖旨來了!”“朝廷的聖旨?”“對,已到門外。”這會公主插上嘴問:“是什麼人來宣讀,是宮裡的人嗎?”“說是吏部的。”聽到是吏部的,公主顯得很鳴定,對秦暄說:“那肯定是母後已經准了學堂的事。”

“哦,”秦暄覺得自己也不必顯得大驚小怪的,悠然地對老管家說:“那就請欽差大人到大堂吧!”說完就要回房換衣服,正要踏出公主的房門,轉身問:“那你要一起來嗎?”

公主滿不在乎地說:“要是欽差要見我自然會來找我的,我才不去理他呢!”

“說得真好!重要的是你還有這個自由!”秦暄恨恨地想,看了一眼公主就出去了。

聖旨宣讀完畢,秦暄就變成了“慶寧州都督兼駐馬城留守將軍”。原來太後准了秦暄通過公主提出的請求,可又不想別人說她為了女婿越制,就干脆把這幾年經過戰爭奪回的地方,以駐馬城為中心建立一個新的州郡“慶寧州”,以駐守的將軍為都督。這在本朝的慣例,在與他國鄰近的邊境已經建立了好幾個這樣的軍事州,官署的設定與內地比因情況有所不同,主要是由都督管理,自主性很強,連賦稅都是由都督定的,所以有些人把這些軍事州的都督叫“土皇帝”,只要實力強大,連與他們同級別的州官刺史也不敢招惹他們,這些將軍們只看皇帝的臉色辦事。秦暄想不到為了建學堂這樣的小事竟然給自己帶來如此的大的方便。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放開手腳經營這一方的土地了。但想到太後的周到設想肯定有偏愛自己女兒的成分,秦暄激奮的心情又有些疙瘩。過去他偶爾會以鄙夷的心情想:對於這些人,功名和富貴就是如此輕易的得到的!如今,自己卻變成了“這些人”當中的一個,雖然自己根本不在乎什麼功名和富貴,只想盡一個武將“安一方百姓”的天職——他的出生為此,活著也是為此!可別人卻肯定會如此想,眼前這名欽差就如此想的,看他巴結討好的神色就知道了。想到這些秦暄不禁苦笑。聖旨宣讀完畢,一番客套寒暄後,主賓入座,秦暄的親兵獻茶。看得出來,這位吏部的副官吃了一驚,秦暄也明白,所有第一次來駐馬城的朝廷官員都會為在將軍府見不到一個女人感到吃驚。吏部副官禮節性地喝了口茶,再次開腔說:“都督大人,公事完畢了,還有私事,太後娘娘”說到這裡,他恭敬地拱拱手,“還托小臣帶來家書一封,帶給晉安公主,可否請都督引見!”

哦,果然如此嗎?——秦暄愣了愣,想到也無法推辭,就直接站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來到公主的房間,這位官員又萬分恭敬地給公主行禮,口中稱道“公主千歲”地把太後的書信雙手呈獻。公主從立春手中接過書信,見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就說:“母後是要馬上得到回復嗎?”

“不,太後娘娘交代小臣聽候公主的吩咐就是。”“哦……”公主打開黃色的錦緞,不一會就現出驚喜萬分的模樣,“母後要我回京!母後要我回京!立春,你看,母後要我回去過年呢!”接著,主僕倆高興地抱在一起。她們是高興忘形了,看不到秦暄的表情變的僵硬。一陣興奮過後,公主稍微平靜下來,對在一旁賠笑的吏部官員說:“有勞王大人了,本宮整理後,明日就隨王大人回京。”“是,公主殿下!”“你們一行有多少人,有御林軍嗎?”“有,請公主殿下放心!”“那請大人先回官廨歇息,明日用了早點再來。”“遵命,公主殿下。下官告辭!駙馬爺,告辭了!”立春看到秦暄的神色不善,示意公主。公主才發覺自己忘了這人。她收斂了一下自己的興奮,重新坐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是母後的意思,我也出來太久了,母後掛念我也是自然的……我也想母後和阿弟了,我要回京。”秦暄無言,也坐下,取過公主手中太後的書信,看了起來;“太後沒有說你可以擅自決定回京,要你問過駙馬,你問我了嗎?”“為什麼要問你?我回京見我母後和阿弟礙著你秦大將軍啦!”“反正不問我擅自決定就是不行!”“那……那我問你,我能夠回京嗎?”公主的語氣軟下來,眼中不覺有些哀求的神色。

秦暄第一次看到公主現出屈服的樣子,感到心一緊,幾乎就答應了,可馬上就清醒過來,怎麼能讓她離開這裡,離開家,她可是自己的妻子,沒有了她……不,絕對不行!秦暄古怪地笑了笑,伸手輕佻地托住公主的下巴,一字一字地說:“作為公主的駙馬,你的丈夫,家裡的主人,我告訴你——不--行!”愣住半刻,公主才底氣不足地說:“為什麼?我要回去。”“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次。”“你敢……敢這樣對我?!”“你知道,我敢。”雖然主意是不會改變的,可秦暄不想再看公主生氣憤怒的臉,他覺得心痛又心虛,起身要離開。公主急了,好象已經與回不回京無關了,她賭氣地嚷到:“那我就不吃不喝,讓自己死掉!”

秦暄眉頭一皺,心下發沉,可決不能妥協,他停頓一下還是出去了。一直在旁的立春和鄧叔早已嚇壞了,一時不知所措。午飯公主沒吃,這可真急壞了立春,忙壞了鄧叔;老人家是第一次遇到難題了,兩邊說合,兩邊都頑固。到了晚飯,公主還是沒有動,立春無計可施,鄧叔就把功夫集中使在秦暄身上。

“立春姑娘都急得直哭了,少爺你——你實在不像話!先不說公主的事,立春那姑娘多好,多能干,又機靈,陳少爺已經向我提好幾次了,要我去說媒,現在你就把人家得罪了,可就壞了陳少爺的好事了。老奴知道你把陳少爺當作弟弟一樣看待,這樣的話,就算為了陳少爺你也不能這樣固執!”

怎麼突然連陳志同扯上了?秦暄暗暗歎氣,他可不是無動於衷,可他必須裝作這樣;於是秦暄故意不冷不熱地說:“你老怎麼突然對做媒感興趣了。”“做媒?不,不對,老奴可不是想說這事,這事暫時緩緩。重要的是公主的事情,”鄧叔正色道,“少爺你想想,公主可是太後娘娘的嫡親女兒,是當今皇上的姐姐,如何得罪得了!你……你是想把我們秦家的腦袋都弄掉嗎!老奴受秦家差遣,照顧少爺,可不能讓你做出這樣的錯事。”

秦暄白了白眼睛,有時候他真的覺得這位忠實的老人太頑固不化了,跟隨自己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了解自己,還不知道剛才那些話就是自己最不愛聽的話嗎?要是換了別人,秦暄肯定就毫不猶豫地趕他走,可面對自己如對待長輩一樣尊敬的鄧叔,他只能臭著臉不作聲,等他覺得無趣自行離開了。可老管家見他不語,還以為是自己的話觸動了他,繼續勸道:“去給公主認個錯,她高興回去就讓她回去吧,興許你好聲好氣地哄哄她,對她再好一點,公主就不想回去了。老奴可看得明白,公主雖然嬌慣,可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要多哄哄,而不是像少爺這樣冷冰冰的,你這樣哪個女人受的了啊……”鄧叔說著說著,順便把以前對主人的不滿也傾倒出來了。

想保持沉默的秦暄再也忍受不了,賭氣地打斷:“她是我的妻子,我要怎麼樣對她就怎麼樣對她!”鄧叔頓時氣短,“你”了好幾次後才能說上話:“好,說得好,公主是少爺的妻子,對,沒錯。可老奴在秦家多年,最清楚秦家的事情,秦家的男人個個對妻子好,不說你的父親,他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對夫人溫柔體貼,從來不去喝花酒,還因此被同僚取笑。你的叔叔,你的堂叔,還有你的那些堂兄弟,他們娶的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可他們個個對妻子好,就只有你……上次你叔派來的人,我都不知道如何對他交代你竟然讓公主自己睡在那個房間。像你這樣冷落自己的妻子可不是秦家男人的做法。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奴知道你嫌老奴多嘴了。”這回鄧叔終於出去了。

被指責一番後,秦暄呆呆地坐了好一會,他無法反駁,而且他確實錯了。秦暄歎氣:是的,一方面,我討厭她自恃公主的高人一等的做法,覺得她既然嫁給了我,就是我的妻子;另一方面,我又認定她是公主,沒有給她妻子的溫存關愛。這樣看來,我既狹隘又無情。想到此處,秦暄起身,端上鄧叔留下的飯菜,往公主的住處去。果然立春還在苦口婆心地勸公主進食,又是著急又是絕望。秦暄進門,對立春說:“你去休息,我來!”立春看看秦暄,又看看公主,左右為難,可公主沒有出聲讓她別走,就只得聽駙馬的了?見立春在猶豫,秦暄催促:“立春,快去!”“可是,可是……公主她……”“好了,我知道,”語氣軟下來,“我來勸公主,你放心去休息吧。”立春對秦暄的好意感到不是十足的信任,可他這麼說了,自己不服從是不行的,值得悻悻地走了。待立春出去後,秦暄放下盤子,去把門拴上。聽到拴門的聲音,公主吃驚地回頭看,想說什麼,但忍住了,轉身不理秦暄。

秦暄也猶豫了一下,然後靠近公主坐下,把盤子移了過來,柔聲道:“你看,這是鄧叔為公主重新准備的,還熱呢,公主快吃吧!”見公主一動不動,秦暄補上一句:“要我喂你嗎?”這回公主好象輕微動了。可看不到公主的臉,看不到她對自己的話的反應;秦暄想,反正都已經是厚著臉皮了,就厚臉皮到底吧;他伸手把公主摟到懷裡,公主要掙扎,可他的力氣很大,不容得公主反抗。他一只手臂就能夠把公主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懷裡,另一只手強行地把公主的臉轉向自己,一看,發現公主清澈的眸子浮上一層水霧,心當下一緊;這不是簡單的賭氣,是真的傷心,是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傷心。秦暄低頭輕輕地吻了吻懷中人兒的額頭,她像嬌弱的孩子一樣溫順地眨了下眼睛,開始狐疑又天真地看著自己。秦暄溫柔地微笑著,又輕吻了公主的臉頰、鼻子、眼睛,最後那一下落在唇上……只是這樣安慰意味的親吻就已經讓秦暄氣息急促起來,而懷裡的人還是像個希望被寵愛的孩子一樣的,只是狐疑在輕吻中漸漸消失,開始露出小小的滿意的甜笑。秦暄停下來,問:“餓嗎?”公主才想起自己正在絕食抗爭呢,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

“餓了就趕快吃,餓壞了可不得了。不等你的母後和阿弟收拾我,鄧叔就已經樂意代勞了。”秦暄一臉寵溺地開著玩笑。“恩。”“來,先喝這個。”“哦。”“我喂你!”“……”這似乎是一個塞外的尋常夜晚,尋常的皓月當空、碧宇如洗,尋常的美麗。可對於某些人而言卻是一生的重要時刻——重要而美好的時刻;“飽了?”“恩。”公主用絲巾輕輕地按了按嘴唇。又看看身邊突然發生巨大轉變的男人,怕他如夢一樣是不真實的、會消散的——他像平常那樣,可有些不同,她不知道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感到又緊張又害羞?公主雙頰緋紅,連忙低下頭。“要喝一點酒嗎?”秦暄問,可是聲音顯得很遙遠,仿佛這話不是出自他的口,而是在遠處的某個人說的。公主一愣,搖頭,“不,我不喜歡喝酒。”四周怎麼突然變寂靜,怎麼能聽到秦暄清晰的呼吸聲,公主感到空氣中突然彌漫緊張的氣氛,不安地抬頭要看看秦暄到底怎麼樣了,卻已經被騰空抱起,然後被放在床上,於是她明白了!

秦暄還站在床邊,手竟然在微微地顫抖著,他這是在盡力地壓制心中的那只猛獸,這只獸片刻之前想猛撲過去把公主撕裂吞下去來滿足自己!可是不能這麼做,她不是青樓的那些女子,她那樣青澀,那樣天真,他知道初試雲雨的女子要溫柔對待,而自己不應該是一個光想著滿足和發洩的混帳男人,他是一位丈夫,而且他要做一名好丈夫。他得冷靜下來。於是,秦暄慢慢解開腰帶,把外衣脫下,在床邊坐下,慢騰騰地把靴子脫掉,就像平日睡覺前所做的那樣。轉身看看公主,把公主的鞋子輕輕地脫下來,他還能控制自己把鞋子整齊放好,然後他幫公主蓋好被子,自己才鑽進被裡,放下帳子。公主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半信半疑、似懂非懂,而且秦暄的舉動也使她更迷惑。剛才的緊張氣氛似乎已經緩和了,公主的身體不那麼僵硬,她倒是好奇在身旁直挺挺地躺著的秦暄怎麼樣啦?她轉過臉去,正迎上秦暄的目光;奇怪的目光,似乎生病了?公主正想著要不要詢問他怎麼樣了,秦暄的手就撫上公主的臉頰,公主一驚,因為手異常溫熱,公主以為自己的臉已經在發燙了,不料想秦暄的手比她的臉更燙;秦暄慢慢地把身體移近公主,手溫柔地撫弄著公主的臉和脖子,然後開始解開公主的衣裳。他看到公主的身體顫抖了幾下,然後就鎮靜了,眼睛圓圓地看著自己,目光裡雖有疑惑和羞澀,卻更多的是無法言語的溫順。秦暄被這目光吸引,這是渴望被寵愛的表現,是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渴望。


2011-4-17 02: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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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現在秦暄已經肯定了,這位女子,是公主,她老是擺出公主的架子,是因為她天生為公主,那是她的生活方式。可在骨子裡,她只是一名單純、天真的女子。可她又跟別的單純天真的女子,跟其他所有女子是不同的,她是自己的妻子,她是多麼的可愛,多麼的美麗純真,令人憐惜……想到此處,秦暄開始溫柔地吻上公主柔軟的小嘴,細細地品嘗著;懷裡的人發出無意識的細細的呻吟聲,這些聲音以及她生澀的舉動卻充分地挑撥起秦暄的欲望,加在公主身上的重量越來越大,公主的呻吟聲也越發沉重,當秦暄整個覆蓋上來時,因為不習慣這樣的重壓,公主幾乎要哭了,眼睛蒙上水霧,纖細的肩膀輕輕地抽搐著;秦暄溫柔地摟著公主,心中充滿了愛憐,原來一個人可以產生怎麼奇怪的矛盾的感情:你幾乎要厭惡自己讓她受累,可你不會停止,你占有她的沖動甚至會越加強烈。

秦暄緊緊地抱著妻子的身體一邊吻一邊往下,已經勃發的欲望不斷地摩擦著公主的腿間。而被鉗制在強健的男體下的柔軟的身體,因全然陌生的碰觸和感受不停地輕顫著。身體的變化,特別是腿間的潮濕感讓公主想起成親前那位被派來教導自己的嬤嬤的話,原來是這樣!公主下意識地摸摸秦暄的頭,要想使自己鎮靜。秦暄抬頭,對上公主的眼睛,這雙清澈的眼睛開始蒙上情欲的迷霧,與秦暄相對片刻後,溫順地閉上,任由雙頰緋紅著。秦暄一笑,再次吻了吻公主的嘴唇,又在那挺立的雪峰間流連一會,就分開公主的雙腿,欲望頂上那處子的密穴,一挺身利落地進入了。

公主雙眉一蹙“啊”了一聲後不禁哼哼了幾聲,那聲音令人辯不出是因為疼痛還是要求進一步的行動,她自己也辯不出。秦暄沒有多想,事實上,也容不得他思想了,男性的本能開始驅使著他的行動,他一邊動一邊注視著公主的臉,他關心自己的女人的感受,其實卻分心乏術,看到公主痛苦的樣子,他也不能使自己停下來,只是低頭吻上那像委屈地啜泣著的嘴……罪惡感產生了,卻只能加劇他的欲望,動作得更加激烈……秦暄抱著公主,倆人都是赤裸的。天色已經可是發亮了,蠟燭燃盡後,室內就陷入一片漆黑,現在室內的器具和其他一切又開始現出輪廓……秦暄清醒著,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愛撫著公主的身體,像在無意識地呼喚著,可她還在沉睡。昨晚的歡愛已經耗盡她的體力了嗎?真奇怪!她明明沒有動彈什麼的,不過好象在哭。秦暄笑了,嘴角現出好看的弧線;“太嬌氣了!”秦暄吻了一下懷裡的睡臉,呢喃道,語氣裡滿是寵溺憐愛,以及一絲的責怪。

他可是在欲望宣洩後滿足的倦意下只小小地入睡了一會就清醒過來,然後一直清醒到現在。而這麼長的時間裡,就只是抱著讓自己心猿意馬的身體和看著她的睡臉而已。秦暄想,我是成仙了嗎?把她弄醒?這應該很容易,可是……還是讓她睡吧。秦暄想好,又惡作劇地把公主的身體抱到身上,讓這個馨香柔軟的身體趴在自己的身上。這樣的姿勢讓他覺得舒服滿意,睡夢中的公主似乎感覺到變化,哼哼了幾下,還是不醒。秦暄笑了,胸膛上下起伏著,這回公主蹙了一下眉。秦暄愛撫著公主光滑的背,又流連在腰肢和臀部的曲線間,清晰地感到公主的胸部壓擠著自己的胸膛,心一動,渾身都燥熱起來,可他看到的是公主安心的睡臉,如一朵沉浸在春天濕潤的空氣中的花兒。秦暄暗歎一口氣,抱著公主,任由已經挺立的欲望在叫囂著溫香軟玉在懷的男人要給它公正的對待。

公主睜開眼睛,帳子內雖然還是昏暗,但是從帳子的縫隙透進來的光線告訴她天已經亮了。她再看看旁邊,秦暄端正地仰躺著,眼睛輕閉著,卻應該是醒著的,因為自己只是輕微地動了一下,他就察覺了,睜開眼睛看著自己。迎著公主明亮的眼睛,秦暄給了這個終於成為自己名符其實妻子的女人一記長長的吻,而且他想的不止於吻,他想順其自然地做下去。公主卻推開他的臉,清澈的眼睛看著他,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我想,你……”公主猶豫起來。秦暄感到好奇,問:“怎麼啦?”公主別開臉,顯得為難又害羞,“你要起來,離開了。”“什麼!為什麼?”“因為……立春要來了,她要是看到你在這裡會嚇一跳的。”公主細聲說。

“就是為了不讓立春嚇一跳,你要趕我走嗎?”秦暄莫名的十分不悅。公主連忙分辨:“不是!就是……就是會覺得不好意思……”秦暄明白公主的意思,嬉笑起來,扳轉公主的身體面對自己,瞪著她的眼睛說:“要是這樣的話,已經遲了,立春早就知道我在這裡了,”回應公主睜大的眼睛表示的疑惑,秦暄繼續說:“她半夜就來過了。她可是個忠心又伶俐的丫頭,她不放心你,所以半夜就過來看了。”

公主又羞又急,“那……那怎麼樣了?”“她在敲門,我就叫她回去,”秦暄故意用下身頂住公主,調笑道:“說公主由我伺候著……”

公主連忙用雙手擋住秦暄要壓過來的身體,滿臉緋紅,急急地呢喃道:“不……不要!”

秦暄的手托起公主的臀部用力地往自己的胯間壓,“為什麼不要?”——語氣強硬,似乎要生氣了,公主覺得害怕,可她還是堅持自己的理由,“立春要來了,會看見的!”

公主焦急的樣子和單純理由讓秦暄大笑起來,他覺得需要等一等,就放開急切求歡的手,決定跟公主談談立春的事情了;“有一件事,不知道鄧叔有沒有跟公主談起?”“什麼事情?”“就是關於立春的事。我聽說,宮女最遲23歲就要出宮嫁人,立春今年剛好23了,對嗎?”——這些都是從鄧叔口中得知的,顯然鄧叔是從陳志同那知道的。“恩。”覺得已經從被強行求歡的處境中解脫的公主此刻顯得十分輕松,安心地呆在秦暄的懷裡。“那就是說立春要嫁人了,你要有這個打算。”“恩,我有,我打算給她豐厚的嫁妝,我已經跟她說好了,本宮要給她辦風光的婚禮,比宰相嫁女還要風光和熱鬧!”又來了,公主的毛病又來了!卻沒有絲毫的厭惡,而是覺得這樣的話很可愛!一夜之間自己就改變了嗎?秦暄不禁笑了:原來自己也是個不堅定的男人,像世間所有的男人一樣被老婆吹吹枕頭風就失去自己的立場了?沒有辦法,誰讓她是自己的妻子,是獨一無二的女人,是這樣可人、可愛……秦暄不由自主地吻了吻公主的額頭,欲望又洶湧而來,可還得忍耐;“當然,公主想怎麼辦婚禮就怎麼辦,問題是公主打算把她嫁給誰?還是立春已經有心上人了?”公主搖頭。於是秦暄繼續說:“那你認為把她嫁給陳志同怎麼樣?”公主笑了,似乎這個名字是在她的意料之內。“立春對你提起陳志同了?”“恩。”“那她怎麼說,是喜歡嗎?”“才不是,立春只說那個人很討厭,臉皮很厚。”“哈哈哈……”秦暄爽朗地笑起來,“這就是說立春喜歡他!”輕輕地刮了刮了公主的鼻尖,補充一句“小傻瓜!”被取笑的公主紅著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出自己的疑惑:“說臉皮厚就是喜歡嗎?”

“對。玉兒……”秦暄不覺喚出公主的名字,“玉兒,你覺得我的臉皮厚嗎?”

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只有父皇和母後才會這樣叫自己的,公主感到一份久違的親切,可看了一眼期待著回答的男人,才意識到不止親切而已,是親密的感覺,是比所有其他人更接近、更親密的感覺。紅著臉,公主說:“討厭……”“討厭,可我對公主這麼好,公主怎麼會討厭我呢?”明明知道不是討厭,他卻開始“斤斤計較”起來。公主只是紅著臉,不做聲。秦暄追問:“我對你不好嗎?”“我……我不知道,”公主害羞地猶豫著,“以後……你還……還會來伺寢嗎?”

秦暄先是一驚,然後大笑,“伺寢?!”公主見他實在是笑得厲害,覺得又羞又惱,“笑什麼?”秦暄止住笑,反問她:“伺寢是什麼?你知道嗎?”“我,我也……那是嬤嬤說的。”“嬤嬤?嬤嬤對你說什麼了?”“嬤嬤說成親之後,駙馬就聽候我的吩咐給我伺寢;我問她到底什麼是伺寢,她似乎就生氣了,說就是在一個床上睡覺。”“哦,原來如此!”秦暄別有意味地答應著,俯在公主耳邊,曖昧地說:“那我會一直給公主伺寢的!”說著就一手覆上公主的乳峰,輕輕地揉弄起來,又低頭含住另一只。渾身像被閃電貫穿一樣,公主大聲呻吟了一下,上身本能地挺了一下,然後不住地上下起伏顫抖……秦暄在公主的胸間流連,另一只手帶著欲望往下探索著,終於來到腿間,就在這一刻感到原先溫順的公主猛力掙扎起來……任誰在求歡的時候遇到抵抗都會不悅和煩躁的,除非他是變態。秦暄停下行動,疑惑地看著懷裡的人兒;顯然她也是從欲望中驚醒的樣子,“你怎麼啦?是害怕疼嗎?”公主沒有回答,似乎這是原因,可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從昨夜得到那次遠遠不夠的滿足開始算起,秦暄覺得自己不知道忍耐了多少回,現在他覺得已經足夠了,不能再忍耐了,沒有原因,就是不能再忍了,一個非常自私和任性的念頭控制住他:她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就要滿足我的欲望!見公主不做聲,覺得她其實沒有理由拒絕自己,就不再猶豫了,又把身體覆上去。這回,公主一邊推著他,一邊喘著氣說:“不,不要這樣!我想……想,一次還是只要一個孩子好了!”

“孩子!?”秦暄愣住了。“一次要一個孩子就好了,每個人都一樣只要一個孩子的。”公主認真地說,甚至有些煩惱的模樣。見她這個樣子,秦暄實在沒有辦法忍心繼續自己的欲望之旅,只得側下身體,再次顯出耐心的樣子把這個奇怪的問題解決。“什麼一次只要一個孩子?這回是誰說的?也是那位嬤嬤說的?什麼意思?”

見他終於聽自己的話,公主覺得放心了,說:“對,是嬤嬤說的。”雖然沒有見過那位宮裡的習教嬤嬤,可秦暄已經認定她就是自己此生最厭惡的人。怎麼可以老是教些奇怪的東西給自己的妻子呢?不過,興許是自己的公主理解得奇怪,不關人家事的。

“嬤嬤說什麼了?怎麼說的?”“昨晚,昨晚我們……做的那……那樣做了,是不是,是不是就會有孩子了?”

秦暄眨了下眼,說:“對,有可能。”“那……那就不能再……再那樣做了……”公主的臉紅紅的。“為什麼?”“已經有一個孩子了嘛!”公主突然覺得他這人怎麼這麼苯呢!秦暄的腦瓜運轉了幾個圈,終於明白公主要說的意思,哭笑不得;“你以為做一次就有一個孩子,做兩次就會有兩個孩子鑽進你的肚子了嗎?”

“不是嗎?”“那你是以為,做了一次後要等你生下一個孩子後才能做第二次嗎?”--是啊,不對嗎?雖然聽說生一個孩子要十個月的時間,是有點長啦?公主還是理所當然地說:“不是嗎?”秦暄感到比哭笑不得更加哭笑不得。重新把公主緊緊地抱到懷裡,拿出最後的耐心,說:“經過昨晚,你也許已經懷上我的孩子,但是也許還沒有懷上,這是誰也說不准的事。要等過一些時候你覺得身體有了變化,比如說你總是想嘔吐,就要請大夫來給你把脈,才能確定是不是懷上孩子了。

就算是懷上了,也不是不能繼續做昨晚那樣的事情,因為那是每對夫婦都經常做的事情。你想想,照你的想法,你的父皇和母後只生下你和皇上,難道他們就只做過兩回這樣的事情嗎?”說到最後,秦暄都忍不住笑了。公主看著秦暄的眼睛,知道他在認真地說話,想了想,也覺得他說得有理,可要她一下子拋棄自己的想法還是有些困難。秦暄看的出來她的猶豫,溫柔地笑著,說:“別想了,我的小傻瓜!聽我的沒有錯!”公主如言放棄了思考,羞澀地把臉埋進秦暄的懷裡。秦暄雙手使勁,似乎要把公主整個身體都揉進自己的身體,欲望再一次像覺醒的猛獸一樣直撲而來,而秦暄不再勉強自己抵抗這只獸,他嘀咕一聲,便沉沉地把公主壓在身下……此後,秦暄當然每天都來“伺寢”,而這個詞已經成了他們夫妻的閨房私語,秦暄老是拿這個話題來取笑自己的妻子,把她弄的滿臉通紅,只能像羔羊一樣的順從自己的。

漸漸地,公主也明白根本不是他在伺候自己,而反倒是自己要伺候他;最明顯的證據是:就算自己不願意跟他做那事,只想在他的懷裡被抱著靜靜地入睡,可總是辦不到。等公主的身體比較習慣歡愛後這一點就更加明顯了,即使是白天,立春在身邊的情況下,秦暄還是會強行求歡,不管她如何反對、掙扎,還是會被抱到床上,立春急忙離開,把門關上。

每次發生這樣的情況時,公主都羞愧的要哭出來了,秦暄總是吻去她在眼眶中打轉的淚後,一邊在她耳邊軟言安慰著,一邊就急切地解開她的和自己的衣裳,當倆人都赤裸後,就再也顧上安慰公主了,整個身體覆上去,熱烈地吻著,揉弄著,等公主的身體一適應,就分開公主的雙腿,急切地進入,一邊盯著公主強行忍耐著不讓自己發出太大的聲音的臉,一邊急促地律動著……有時候,公主覺得害羞雙手把臉覆著,他就強行把公主的手分開,牢牢地壓在兩邊,瞪著公主臉上的表情,更加用力地搖晃起來!秦暄對自己的粗野感到某種程度的內疚,可他不會停止。他自覺對只占有公主的身體猶有不滿,他感覺自己還有粉碎已經成為自己的妻子的這個女人的某種驕傲或者說是自尊的欲望。他要的是徹底的、更徹底的、最徹底的占有,她不能是一位公主,甚至不能是一名完整的女人,他要她粉碎,然後重新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有時候,夜深人靜,他醒來,想到自己這一不正常的欲望也覺得殘忍和害怕。雖然在做愛的時候,在他行為粗野的時候,公主是哭了,可事後她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她總是安心地在他的懷裡入睡,睡臉是甜美的,也許是她太單純了,以為所有的歡愛都是這樣的。靜靜地、長時間地看著公主的睡臉,秦暄對自己的瘋狂總是感到深深的迷惑。迷惑,是的;不過,很肯定自己確實愛上這朵單純嬌美的帝女花,非常非常的愛——最深的、唯一的愛。


2011-4-17 02:4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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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氣已經越來越寒冷了,趁著中午有一點陽光,立春就陪公主在後園散散步。這個後園很寬闊,足以訓練府內的300名親兵。公主和立春正要回房用午餐,聽到從西廂院子那邊傳來聲音;仔細一聽,是顧小丹的聲音,還有陳志同的,似乎在爭執什麼,而陳志同在分辯著。公主好奇他們到底在說什麼,而且她發現立春的好奇比自己的強好幾十倍,就打發立春去瞧一瞧,立春答應一聲就一溜煙的去了。“好嫂子,小弟再說一次,對天起誓,沒有說謊話,張大哥確實喝了幾杯酒就起程了,陪同他走的文書小王可以作證,等他們回來你可以問他!”“小王?誰知道呢,你們都是男人,男人都會合著伙騙我們女人!”陳志同徹底無望地說:“那嫂子為什麼還在追問我,如果已經認定我是合著伙騙你的話?”

這回顧小丹沉默低頭了片刻,抬頭正要說話,看到立春站在遠處看著他們,顯然不知道要不要進來,同時也在疑惑他們在談些什麼。顧小丹壞主意就來了;雖然已經相信了陳志同的話,相信自己的丈夫不會在長春樓流連,大半確實是喝了送別酒後就啟程了,可讓他去那種地方的這個陳志同和將軍還是得小懲大戒一番!“是真的?真是我家相公喝了幾杯後啟程到京城了,只剩下你和秦將軍在長春樓那種地方由那些青樓女子陪著喝酒,而且還留宿了一宿?”見顧小丹的語氣和神態突然都變了,陳志同小小地吃了驚,可也沒有多想,只希望她趕緊放過自己,別再翻來覆去盤問不休,說:“對,是這樣的,正是這樣,不是早就這樣說了嗎?你知道了,別再盤問我了!”“好,我相信你了!——哎呀,立春姑娘怎麼有空來找我;”顧小丹詭計得逞,丟下陳志同,向著立春邊說邊熱情地迎了上去。立春瞪著陳志同的背,沒有回應顧小丹;一怔後是一驚的陳志同知道自己中了顧小丹的陷阱,連忙轉身上前著急地拉住立春的手,解釋道:“你聽我說……說清楚,剛才——反正你別誤會了……”

“怎麼誤會,難道剛才說的不是真話?”顧小丹語帶嘲弄的意味,饒有興致要看這個男人怎麼在自己心儀的女子面前為自己在青樓喝酒尋歡辯解。陳志同已經是一腦子的慌亂,見顧小丹故意添亂,瞪了她一眼,抓住立春的手更緊了;“是真話,不,不是!是……是這樣的,張大哥啟程後,剛好軍中其他同僚也來了,將軍覺得好久沒有同他們喝酒了,就又……又坐下來喝酒;”講到這裡,發現立春還是一臉漠然的樣子,陳志同更加焦急了,不由自主地坦白更多的內容,也不管那些內容與爭取立春的諒解有沒有幫助,“喝酒,喝了很久,大概是最近大家都忙著,很久沒有在一起輕松地喝酒了,所以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漸漸地大家都開始醉了,東歪西倒的,這時我朦朧中看到有人進來帶走了將軍,又在我們每個人身上蓋了被子,於是我就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了。真的,就是這樣,沒有別的!”立春有反應了,開始瞪著他的臉,沉聲追問:“你說將軍被人帶走了?這是什麼意思?帶到哪裡了?”陳志同眨了眨眼,還沒有意識到立春為什麼會問起將軍,話就說出口了,“我……我想是被長春樓的花魁鳳娘帶走的,以前將軍每次去那裡都是找她,在她房裡留宿的。第二天,我看見將軍確實在那裡,就讓人把將軍叫醒,我們就一起回來了,就是這樣!”“將軍在那個女人的房裡過了一夜!”立春嚷起來,陳志同慌忙說:“是的,但是我沒有,是真的沒有!”立春狠狠地瞪了一眼陳志同,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傻瓜蛋,用力甩開他的手,說:“別說了,以後別再提這事了,知道嗎?”“好!不過,你已經不再生我的氣了?”“我不生你的氣——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立春賭氣地說,要轉身離開,卻被陳志同一把拽住,“你真的不要生氣,我只是喝酒喝醉了,不過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去那種地方喝酒了,好不好?”

顧小丹看到倆人的“好戲”似乎已經結束了,覺得無趣,正要轉身離開,留下這兩個人自各拉扯算了,一轉身卻發現多了一個華麗的身影--“公主……”“趕快把我的被褥、枕頭、帳子全部換掉!換掉——換掉!”公主厲聲說。盡管因為快步走回來,胸口上下起伏地喘著氣,立春看到公主的臉上猶如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就剛好像現在野外凌晨時結的冰霜一樣。立春正想盡力勸一勸,公主又不耐煩地催促她:“我說趕快!你還在磨蹭什麼?”

“公主……請公主消消……”“我不消氣,不消氣!趕快幫我把有他的氣味、被他碰過的東西給本宮換掉!這個桌子也讓人來抬走!”雖然說著要把桌子抬走,自己卻開始趴在那上面啜泣起來,起初是輕輕的啜泣,後來聲音越來越大,變成了痛哭。哭了一陣後又突然閉聲了,又對立春說:“為什麼還不去,要本宮自己來嗎?”立春無奈,就把被子疊起來,正要搬走,秦暄就進來了。立春左右為難,不知道這個時刻該不該離開公主;公主發現她的遲疑,又冷冰冰地說:“立春還不快去!”秦暄發現氣氛不對,立春的眼神不對,公主的臉色更加不對,正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想了想,還是覺得問一問立春比較保險,可正要問,立春用十分怪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後就抱著被子快步往外走了。秦暄小心地在妻子的身邊坐下,張開手臂要把妻子抱到懷裡,就如同這些日子以來的那樣,在閒暇的時光倆人總是親密地抱在一起,由於這個時候天氣已經變冷了,這一對甜蜜中的夫妻就像兩只相互嬉戲相互取暖的貓科動物一樣。不料,還沒有接觸到公主,公主就“嗖”的一下子站起來,站得筆直,並且說了句萬分短促有力的話:“滾!”秦暄身體一震,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滾”這個字,也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他真的無法接受,不但是無法接受,而且是無法相信!這個自己最親最愛的女人,自己的妻子竟然對自己說“滾!”?!“你怎麼啦?”秦暄萬分不解,而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他不能容忍她不讓自己觸碰,再次伸手要抓住公主的肩膀。公主一下子離開他兩步,轉身厲色道:“本宮讓你滾出去!”

這回秦暄開始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了幾下,僅能說了個“你”字,就斷然地出去了。

公主見秦暄終於出去了,深深地呼吸了幾下,又在桌邊坐下,頭腦一片空白。

要想知道事情的緣由不困難,最初的憤怒過去後,又反復思考了幾次,冷靜了一會,秦暄就找立春了解事情的始末。——真是悔不當初,悔不當初讓顧小丹這個禍根搬進將軍府!還有陳志同那個笨蛋也該馬上要他滾蛋!雖然秦暄自己對於那天在鳳娘那裡過夜,並且錯把鳳娘當成公主有了一夕風流覺得很慚愧,可他到底是一個男人,對於自己犯的這種錯事只想忽略和遺忘,一點都沒有想過要坦白和懺悔。而且,有時候他甚至會進一步的為自己辯解: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不該算得上是錯事,成親後的男人也會去青樓尋樂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那會我與公主還沒有夫妻之實,而且又憋了那麼久沒有碰女人,而且……我還是以為那是公主才那樣不由自主地做的。最重要的是,我不會再去那裡,不會再與其他女人苟且的,絕對不會,我會跟父親一樣做最好的丈夫的。由於對最後一點非常的明確和自信,不久秦暄就把這事拋諸腦外幾千幾萬裡了。不料,大大的不料,今日卻“東窗事發”了!一想到公主那聲冷冰冰的“滾”和臉上的嚴霜秦暄就坐立不安。

到底是自己的不是,就算不是自己的不是,既然妻子覺得是“自己的不是”,而自己又很愛自己的妻子,那唯一的出路當然是賠罪了。晚上,秦暄作好低聲下氣的准備,來到公主的房間。

正好公主在喝茶,秦暄使了眼色讓立春出去,自己就小心地坐下,開始把准備好的話搬出來了。雖然話也不長,可卻費盡了他幾乎所有的耐心和自尊心;“公主,我的好公主,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了!你生氣是對的,我確實是錯了,不過我並非有意那樣做的,是喝了酒迷迷糊糊的關系……是我錯了,我向夫人你賠罪!”

公主沒有做聲,也沒有動一下。秦暄見不到反應,又自顧倒了杯茶,雙手遞到公主的面前,說:“我主動認錯了,而且保證不會再犯了,請夫人原諒夫君一次!”公主還是不動,可下一刻,卻抓起那杯茶往秦暄的臉上摔去!秦暄本能的避開茶杯,可臉還是被茶水潑到,臉色頓時“唰”一下子變白,而眼睛卻變紅!而變紅的眼睛死死地瞪住公主;公主雖在氣頭上,可也對眼前的這個似乎瘋狂了的男人剎時覺得害怕起來;她的聲音不禁變的發抖,可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滾!你給我出去,本宮再也不要見你!”說完後卻再也沒有勇氣跟秦暄對視,轉身撲到窗下的榻上。秦暄頓時有沖動撲過去把這個女人撕裂,可他強忍著,緊緊地握住拳頭強忍著,直到手指的關節發白,胸中的那股怒氣和羞辱感迸發的瞬間,他像垂死的猛獸一般,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啊!”,那張檀木的圓桌同時粉裂破碎。然後,秦暄還握著怒氣未消的拳頭“登登”地走出房門……

那張粉碎的桌子對立春的震撼太大了,她十分擔心在某一個時刻,秦暄要對公主使用暴力,極力地勸公主與駙馬爺和好,可晉安公主是鐵了心,雖然她對秦暄的脾氣也有所顧忌,可心中那份不自在和不能饒恕他的決心比這份顧忌要強十倍百倍,她決不屈服——不,應該說她決不心軟!

剛好了一陣子的這對嬌貴的夫妻的夫妻關系徹底陷入寒冬狀態;剛開始彼此的怒氣都很強烈,真的下了決心從此往後不理睬對方了;可這陣怒氣過後,心中的依戀和牽掛就復蘇了,可越是想念和牽掛就越是在臉上裝作不在乎。開始秦暄裝得像些,因為畢竟白天的大部分時間他要到軍營辦公。後來公主也想了辦法來打發時光,作出要忽視他的的樣子,又開始熱心參與駐馬城州學的建造,雖然母後沒有按照自己的提議把學堂的名稱叫做“晉安學堂”,而是干巴巴的就叫作“雲慶州州學”。公主又開始臨寫字帖後,日子明顯過得比較快活了。想到秦暄沒有贏過自己的把握,公主開始得到一些樂趣。公主和駙馬,將軍和將軍夫人互不理睬的日子過了十四天,立春看到鳴定的公主愈加的焦急,可公主有預感自己的勝利就要來了,根本不把立春的勸告放在心上,反倒責怪立春,“你怎麼老是長他人的志氣,要滅本宮的威風!是不是收到利誘或者是受到威脅了?”“奴婢承認是既收了利誘又受到威脅了,可奴婢最主要是擔心公主,我對公主的忠心是天地可鑒的!”對立春的忠心公主倒是最不懷疑,她輕輕一笑,再次滿有把握地說:“行啦,我知道了。反正你不要管就是了。”“可是……”“不——要——管!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就是沒有‘可是’!”立春執意要說,死都要說,“可是顧大嫂說了,男人遇到這樣的情況,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選擇壞罐子摔破。也就是說,公主執意不理睬他,不原諒他,他干脆就去找那個女人了!” |DP q~l(d  

公主這下有所警覺了,眼睛不由瞪得圓圓,“他敢!”立春知道終於中要害了,趕緊加油添醋道:“駙馬才不會不敢呢!依奴婢看,秦駙馬什麼都敢做,是我所見過的最膽大包天的人。”公主抿抿嘴,然後說:“那我也壞罐子摔破,跟他離異,再找一個駙馬!”

立春眼珠一轉,故意興奮地說:“真的嗎?那也好,下次就絕對不要找像秦駙馬這樣凶巴巴、惡狠狠的,要知書達理、溫柔體貼的書生,公主說什麼是什麼的男人,最好是手無殺雞之力的,這樣就不要說檀木的桌子打不壞了,就算是泥巴也摔不壞,這樣做奴婢的就省心了,不用整日擔心駙馬爺對公主不利了。最好還是相貌丑陋的,這樣就算他要到外面風流,女人也會遠離他一丈有多。公主說對不對?”立春故意越說越過分,直聽得公主皺眉頭,低頭沉思起來了:溫柔體貼固然是好,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好象也挺無趣,如果這樣的話干嗎要找個駙馬,宮裡的太監最能夠符合要求了。手無殺雞之力的更加要不的,我最受不了病懨懨的男人了!樣貌丑陋是絕對要不得的。我要的駙馬……要相貌英俊、身材挺撥,也要溫柔體貼,要經常對我笑,笑的樣子要甜蜜而且溫暖……公主這樣一想,秦暄微笑的臉就出現在她的腦海了,公主臉微微地紅了起來。另一邊的秦暄,發現明目張膽的不給自己好臉色的除了把自己氣得炸開的妻子外還有自己的老管家。老人家自從發現少爺到公主的房間過夜後就眉開眼笑,想著不久少爺的孩子就要來到這個世界,自己對去世的老爺和夫人的承諾就完美實現了。不料風波突起,從粉碎的桌子看來,肯定是少爺的不對。竟開始把好吃好玩都搬到公主的房間,只給秦暄次級的伙食標准。

最初的憤怒過後,秦暄十分郁悶,隨著冷戰的日子越來越長,最初認定無比重要的自尊心之類的東西變成越來越渺茫的虛幻的東西;特別是夜晚,真正地體驗到冬夜漫漫,孤枕難眠之後,渴欲以從未有過的強烈霸道的姿態折磨著自己,輾轉反側還是摔不掉公主的聲音、笑容和身體的觸感。每當深夜,好不容易入睡片刻後總是要醒過來,這時只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音,煩躁之余,心像被割開一樣的難受。這會秦暄總是感到自己的那份堅持和自尊心跟自己此刻的心疼和渴望比起來真是微不足道。起初他還盡力譴責自己這種放棄男兒本色的想法和感覺,漸漸的他開始接受這份自然而然地產生和強烈起來的心情,他感到自己最終還是會屈服於自己的感情和欲望的,雖然此刻還是掙扎。

終於,第十六天中午,秦暄承認自己失敗,再次踏入公主的房間。他原本想晚上再來,可一想這樣目的太明顯了,而且顯得沒有誠意,公主肯定不答應的;在很多事情上她都天真糊塗,可對另一些事情卻敏感固執。而且既然要認錯了,就得抱著光明正大的態度。秦暄已經下定決心了。

公主看著他進來,自然是認定他是來認錯的,故意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立春一見駙馬來了,心下真大大松一口氣,正要離開,卻被公主制止住。秦暄保持微笑,對著公主正正式式、恭恭敬敬地拱手鞠躬行禮,說:“臣秦暄正式、誠意地給晉安公主殿下賠禮認錯了!”故意有些誇張的舉動果然打動了公主,公主不禁“哧哧”的笑了,手連忙遮住小嘴,可還是沒有出聲說原諒秦暄。秦暄只得再把籌碼加上去,說:“只要公主肯原諒臣,以後都聽公主的話,一句不違,不,是一字不違!”“哦,”公主這才挑了下眉,說:“什麼都聽我的嗎?”秦暄抬頭看著公主,誠摯地承諾:“什麼都聽公主的!”他想:反正是先過了這一道檻,至於以後聽誰的當然要看情況了。兵不厭詐可是我從小學習的道理。因為是這樣想的,所以他說得特別的響亮和有信心。公主滿意地笑了重復一次:“什麼都聽本宮的!好,立春,你去把鄧叔、顧大嫂還有我從京城帶來的所有的人叫到這裡,我要他們都給本宮作證!”“啊!”——不約而同地,立春是“啊”出聲,秦暄是在心裡發出驚愕的聲音。

“還愣著,趕快去呀!”公主滿不在乎地催促立春。立春看看駙馬還沒有翻臉或者變臉的跡象,好象真的樂意接受懲罰,就快步出去了。不一會,將軍府內的人除了出差的張顯耀和陳志同外都來齊了。陳志同也在府中,可他不傻,這樣的事情自己當然是能避則吉了。公主就是公主,面對的人越多她仿佛就越是鎮定越是得意,她正色鳴定地對著眾人說:“前些時候我與駙馬——對了,先聲明清楚,以後叫本宮還叫公主,叫他要叫駙馬爺,而不能叫將軍。無論在京城的公主府還是在這裡都一樣。只有鄧叔是老人家已經稱呼習慣少爺了,可以繼續稱呼少爺。”順便收買了鄧叔後,繼續說:“言歸正傳,前些時候本宮與駙馬爺有些矛盾,是因為駙馬爺不顧自己的身份竟然流連煙花之地,可經過反思,駙馬爺已經正式向本宮賠禮認錯了,是嗎?駙馬!”

被說成不顧身份,秦暄幾乎氣暈,只得強打起精神應道:“是的,公主。”

“駙馬剛才是怎麼認錯的?”“以後一切聽公主的。”秦暄知道她要的是這句話。果然公主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繼續說:“既然駙馬有誠意認錯,本宮就原諒他。不過為了使駙馬不忘今天的所說的話,我請來諸位作證。還有一事,我想今天順便更正一下,因為本宮覺得一定是出了點差錯才會這樣的;我是女主人本應該睡正堂正房的,今天我就要搬過去。鄧叔,你認為怎樣?”

“好,當然……這是應該的。”“好,就這樣辦。立春,呆會你就叫人把這個房間裡本宮的東西收拾起來,把那房裡駙馬的東西搬過來。”“哦?……好。”“駙馬爺,反正你以前也是住這個房間的,熟悉、有感情的,你不會反對本宮這個安排吧?”對著秦暄故意嬌聲問道。“不會。一切聽從公主的安排。”——眾人不得不佩服這位娶了公主的男人的韌性,果然是能屈能伸——大丈夫!

公主終於滿意地呼了口氣,得意萬分,萬分得意。想了想又對立春說:“本宮的新房間要用新的擺設,把本宮從京城帶來的東西都拿出來,挑好看的擺上。還有,以後得按公主府的規矩辦事,駙馬爺要見本宮需通報後等待,本宮說得空見了才能進來。”立春不安地偷看了一眼秦暄,雖然見他還在忍耐,卻覺得焦急害怕,心裡念叨著:公主,我看你就見好收吧!此刻秦暄卻感到:原來被“羞辱”得如此徹底,還有一種自虐的快感?當晚,秦暄決定自虐到底,就真的跑去恭敬地請求公主“接見”,立春一見他就覺得害怕,怕這是回光返照的最後一點好脾氣,但是公主卻徹底地缺少腦筋,對立春說:“叫他回去,今晚本宮不想見他。”

立春不敢看秦暄,低聲說:“公主說今晚不見。”“什麼!”“公主說不見。”聲音大了一些。——好,戲演完了!秦暄不再理立春,自顧進入自己原來的房間,半天工夫這裡真的是煥然一新。立春也不敢攔他,知道自己該趕緊退場了。公主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見是秦暄,正要說話,就已經被橫抱起來,“你”字剛說出就已經被丟在軟綿綿的茵毯上,對上秦暄熱切的眼睛。這眼睛充滿深情,和欲望!公主滿臉通紅,正要抗議他這麼快就忘記自己的承諾,小嘴已經被堵上,然後秦暄整個身體覆了上來,沉甸甸、熱乎乎的,公主不動都不能動了,任由丈夫攻城掠地,雖然不滿卻也甜蜜……“想死我了……我瘋了!”這是秦暄徹底淪陷於欲望前刻的告白——不知道算不算告白。反正世事公平,得到一位獨一無二的嬌妻的同時,這位倨傲不羈的男子也失掉了一些東西。

後記第二年夏秋之際,晉安公主已經回京城養胎待產一個月有余了,起初由立春陪著,秦暄回京陪妻子後,隨著秦暄來的陳志同就連哄帶騙把立春帶回駐馬城,時刻在公主身邊的是分別三月的駙馬秦暄。寶寶應該還有一個多月才出生,要當母親的公主已經很緊張地對肚子裡的孩子進行先入為主的教育了;“我的乖孩子,要知道是母親懷著你,十月懷胎生下你,所以你的模樣要象母親。這樣的話,男孩子定會是個美男子,等你長大了,母親給你娶全京城最最漂亮的妻子。如果是女孩子,母親會十分疼愛你,給你找最體貼的美男子做夫君。但是一定要長的像母親,知道嗎?知道嗎?”

秦暄剛從外面回來,他是去見一位老朋友,現在他在京城也不會無聊了,因為柯世良——也就是他敬重的柯連雲的長子被朝廷重新重用,攜同家眷來到京城任職。秦暄在柯老將軍的麾下與柯世良共事,結下深厚友誼,跟他的妻子孩子、姐妹弟弟等一大群人都像一家人似的相處,現在他來京了,倆人常常見面,可秦暄總是惦記自己的妻子,每次出去都不會呆太久。看到公主在院子裡邊散步邊嘮叨著要孩子長得像她,秦暄不禁莞爾;輕輕地走到妻子的身邊,笑問:“為什麼要孩子一定像你,像我就不好嗎?”“像我才會聽我的話嘛!”“哈哈……誰說像你就會聽你的話?那我問你,聽說你像你的父皇,那你聽他的話嗎?還是比較聽你母後的話?”“啊!?”“所以,應該讓孩子像我,這樣孩子才會聽你的話。你看,我多聽你的話;”說著,顯示手中拿著的一包烤栗子,“你早上說想吃這個,我就給你買來了,我多聽你的話。孩子要是像我的話,就會像我一樣的聽你的話了。”聽著覺得有理,公主頓時笑逐言開,“好吧,讓孩子像你好了。”秦暄大笑起來,他是個幸福的男人,自以為天底下已經沒有男人能夠跟他攀比了。  

“要回房了嗎?”“不,還要走走,太醫說要多走動。”“恩。”秦暄溫柔地陪著妻子。“駙馬,你的那位朋友,就是柯將軍的兒子……”“世良,怎麼啦?”“恩,就是他,那天同他一起來、穿男裝的那位妹妹,叫子君的妹妹,我很喜歡。”

“哦,那好,我叫她常來玩。”“其實,我是在想,不如把子君妹妹嫁給我阿弟。母後和王叔為阿弟的婚事很煩惱,我覺得子君妹妹很合適當阿弟的妻子。”“很適合?哪裡適合?你們這一家子人別老想著坑害別人好不好……”秦暄如此想,但是不敢當面說出來——煩惱不是因為美滿就徹底消失的,它還是不時會上門騷擾的。(2008年3月24日)


2011-4-17 02:5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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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上

秦暄到柯府見朋友柯世良,剛踏進公主府的大門,僕人就稟報說有客人在大堂等駙馬爺。秦暄好奇是誰會登門來訪,就快步向大堂邁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背影,非常的熟悉,那人聽到聲響轉身,一看,彼此立刻感到一股不言而喻的親切感;秦暄迎面擁抱那個男人,大聲說:“義父!是您——您來啦!”那名男人笑著接受這樣熱情的歡迎,也用力抱了抱秦暄,朗聲應道:“是啊,兒子!義父來看看你,看看你成家的樣子!”“對,我成家了,現在我還有一個兒子了!”那男人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後卻沉吟了片刻,然後問:“你娶的真是公主嗎?”

秦暄笑了,以為義父是在開玩笑,“是啊,開始我也不太接受,想必義父也聽說了。”

“是當今太後的親女兒嗎?”“這還有假!”秦暄覺得義父問的話和模樣都很奇怪。男人沉默了片刻,又繼續問:“那她的母親會來看望自己的女兒嗎?”“啊?”這不像是義父會探聽的問題,秦暄感到詫異,但還是如實回答:“太後幾乎兩三天就來一次,皇上也來過兩次。”“哦。”之後是長久的沉默。為了打破這奇怪的沉默,秦暄問:“義父要看看我的兒子嗎?”“哦,不,我現在一身的灰塵,等梳洗後再看吧。”秦暄笑了,在義父像戈壁灘一樣又粗又硬的外表下包裹的卻是一顆金子般真摯溫柔的心,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好,義父,在我這裡住下吧。你要在京城呆多久?”“說不准。你那位死心眼又羅裡羅嗦的叔父沒有跟你一起住吧?”秦暄一笑,說:“沒有,他們還住在我原來的家裡。”“哦,那好!你再也不用聽到他的羅裡羅嗦啦!還是說,你成親後他就不敢再跟你羅嗦了!”

倆人都大笑起來。這位身材特別高大、一臉落寞卻總喜歡開別人玩笑的男人叫孟輝,是前任安南都護府大都督、南寧將軍的侄子、現任安南都護府大都督、南寧將軍。秦暄與他的關系淵源回溯到六年前:秦暄從16歲開始按照家族的慣例進入軍隊,從京畿府軍的小頭目旅師開始干起,表現優秀,輾轉了幾位將軍麾下,一直升遷,四年後做到左衛將軍門下的左果毅都尉。此時他決定像自己的父親一樣到邊關去,而且想像父親一樣去大名鼎鼎的南寧將軍孟仲堪的門下。當時南寧將軍得知秦暄是故人之子且很優秀,也極想他去;可秦暄的叔父秦亮一想到侄子要到兄長當年犧牲的地方去,覺得很凶險,不吉利,就偷偷地利用自己在兵部任職的便利做了手腳,讓秦暄調到西北的駐馬城柯連雲將軍麾下。當調命下達後就無法更改了,秦暄無奈,在赴駐馬城前他請了假去宋平(安南都護府的治所所在,即今天的越南河內)拜會父親的老上司。在宋平秦暄受到已經雙鬢斑白的孟老將軍的歡迎,顯然老將軍已經在打算讓自己的侄子孟輝接任將軍之職,軍中的一切事務都交給他處理。秦暄跟孟輝認識後很快熟絡起來。這位沉默寡言,顯得生硬嚴肅的男人特別喜歡秦暄,倆人在一起時,教導秦暄在軍隊指揮作戰的實際經驗,倆人很快變成了亦師亦友的關系。有一天,孟老將軍對秦暄說:“看到你跟他這麼相投,我覺得很欣慰!”

秦暄不解,老將軍又說:“你不知道,看到你跟他在一起相處就好象看到你跟你的父親在一起一樣。他跟你的父親很相象。”見秦暄半信半疑,老將軍笑著說,“樣子不說,性格、氣質、神態都十分相似。你不要以為你的父親像你叔父——當然,我也認識你的叔叔,他同你父親兄弟感情很好,是個性格平和的男人,可你的父親同他是不一樣的,是一個話很少,很嚴肅的男人,就跟他一樣。”老將軍指了指遠處的孟輝。老將軍走開後,孟輝就問秦暄:“叔父說我什麼?”秦暄看了看孟輝,突然間他覺得這個中年的男人給自己的感覺真的有點像父親。一直以來,雖然叔父很疼愛自己,可秦暄覺得叔父就是叔父,跟父親是不一樣的。而且秦亮也沒有把自己當成秦暄的父親,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代替哥哥做的,可沒有想要取代哥哥父親的位置,相反他時刻提醒侄子秦暄他父親的事情。而這個男人,給剛20歲的秦暄的感覺是嚴格而溫暖,具有權威,這正是父親的感覺。

秦暄把老將軍的話告訴孟輝,原以為他會笑笑了事,不料這位一直對自己的情感世界只字不提的男人沉默了半響,然後十分認真地說:“我沒有成親,沒有兒女,想必以後也不會成親了。雖然我的年紀大不了你很多,做你的父親有些勉強,可想到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兒子也不錯。既然我像你的父親,不如干脆你就認我作父親吧!”雖然孟輝的提議讓秦暄感到意外和吃驚,可一想卻覺得不錯,於是當晚在將軍府,倆人就正式上契成為父子,宴請客人大排了酒席。雖然此後這對義父子的見面機會不多,這一次孟輝親自來京的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兩年前孟仲堪老將軍去世,秦暄赴雲南奔喪。對於義父突然跑到京城秦暄覺得很驚訝,雖然自己成家並且有了兒子對於自己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可義父卻不像是為了這樣的事情專門來一趟的男人。男人間的情誼到底同女人的不同。可是秦暄沒有想到多問,可以說他不願意干涉,也可以說他全然信任。

令秦暄覺得奇怪的還有:公主見到孟輝也不像一般人見到孟輝的那樣感到退縮和害怕,而是非常自然地把孩子交到孟輝的手中。秦暄問起公主,公主反倒覺得丈夫的疑問奇怪,她說:“我不怕你,怎麼會怕他,他跟你就一個樣。老實說,不是早知道你的親生父親已經去了,我真以為他就是你的親生父親。”——有這麼相象嗎?好象只有熟悉的人才這麼覺得。秦暄想人緣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更奇怪的是,孟輝見到公主後似乎不把這位公主兒媳婦放在眼中,甚至厭惡的樣子,可相處了兩天後,卻對秦暄說:“你的妻子不錯,性格好!”這還是秦暄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公主性格好的,真令秦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隔了三天,太後娘娘果然又來探望女兒和外孫了。自從公主回京後,看到自己的女兒婚姻美滿,又順利生下兒子,太後感到萬分欣慰,原本就保養得當的容貌更加神采煥發,四十多歲卻如同剛好三十出頭的少婦一樣。話說回來他們這一家子本來就是顯年輕的;公主已經做了母親,是標准的少婦人了,卻還是如同沒有出閣的姑娘一樣的嬌美天真。她的弟弟、當今的皇帝已經加冠成年了,可誰都沒有把他當作成年的男人看待。

令秦暄大大地吃驚的是,當這對美麗的母女正開心地逗著褓襁中的孩子時,義父孟輝卻闖了進來,雖然事先秦暄已經對他說明這個時刻不方便,而守在外面的太監肯定也有阻攔,可孟輝還是突然闖了進來。秦暄正想著要如何向太後解釋來人的身份以及與自己的關系,卻發現太後看到孟輝的神情絕對不像是看到一名貿然的闖入者,那神情裡有震驚、熟悉、悲傷和……太後開始顫抖起來,要說什麼卻終究說不出來;而孟輝顯得比太後鎮靜,顯然他有充足的思想准備,只是神態復雜難言:似悲似喜,似怒似笑,腳下生根一般的一動不動。

倆人在沉重緊張的氣氛中默默地對視了好一會,太後終於能用顫抖著的雙唇喊出:“輝哥哥!”三個字後淚下如雨。聽到太後的叫聲,孟輝的身體不及提防一樣抽搐般猛地顫抖了一下,之後又過了一會,孟輝沉聲對秦暄說:“兒子,我要與太後娘娘單獨談些話!”他還故意把“太後娘娘”這四個字加了重音,似乎含著無比的仇恨。“這可不行!”不等秦暄開口,公主搶先說。秦暄眉頭皺了皺,看到義父堅決的樣子,一直以來他就猜到義父的心中有一個極私密的角落,那裡大概藏了個女人的名字,現在他明白了,那個女人就是當今的太後、成為自己岳母娘的女人。知道這樣大大不妥,可秦暄願意成全義父;“你們都退下吧!”秦暄命令道。

在室內的宮女和太監不敢貿然行動,可見太後已經六神無主,公主似乎也下不了決心否定丈夫的決定,於是秦暄說第二次退下後只得低著頭魚貫而出。然後,秦暄抱上兒子、拉著妻子也出去了。

余下的倆人彼此相對,死般的寂靜和沉重。太後虛脫般坐到床榻上,撫著好象要裂開的胸口,好久才呢喃般說:“原來你真的還活著。”“你希望我死了?”冷冰冰的聲音。太後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一直覺得你沒有死,因為我沒有看到你的屍體就不會相信你已經去了。只是二哥說你已經死了,然後大家都這麼說了。”說著,停住的淚又開始緩緩地流下。

“就算我沒有死,你還是嫁給太子了。”太後閉上眼睛,喃喃道:“是的。”孟輝再也忍不住地控訴,把憋在心中二十多年,要一吐為快的話一下子傾瀉而出:“你真狠心!你狠心,你的哥哥們狠心,你的父親也狠心——所有我一直以為對我最好的人都對我狠心,都最狠心!”太後抬頭瞪住孟輝,本來是想針鋒相對地指責他,可心酸和痛苦下她只能說出“你怎麼能夠如此說,你了解我的父親和哥哥們,你也了解我。”這樣無奈的話。“我了解你的父親,我了解,我最了解他的忠心,他是為了江山社稷的安定,我的叔父也這麼勸戒我的。對,你們何家是最了不起的國柱將軍家,為了江山社稷,你的父親拋棄與好友定下的兒女婚約,把自己唯一的女兒嫁給太子當他幾個老婆中的一個,把我逼上絕路後又把自己的五個兒子一個一個的斷送掉!

一家都死絕了,真是忠心耿耿,世間無二!”孟輝毫不理會太後的傷心和退讓,變本加厲地諷刺起來。原本歡樂的一家突遭不幸,這是太後心中最傷心的事情,現在還聽到孟輝如此說,再也無法鎮定和忍耐,“哇”的大聲痛哭起來。報復得逞短暫的快感後,看到痛哭不已的太後顫抖著的肩膀,孟輝的神色當即黯淡了下去,接著刻骨銘心的悲痛湧來,那位嚴厲卻慈祥的老人,還有那些生氣勃勃的熱情坦誠的面孔一個個地浮現……孟輝的眼睛蒙上了淚水。多年來,他以為淚已流盡,原來還沒有!當他意識到自己在流淚的時候,不知道是無法接受還是過於激動,他轉身飛一般地離開。回到宮中,在燭光搖影的死一般的寂靜中,太後陷入對往事的沉思;太後娘家姓何,閨名何瓊,是國柱將軍何華的獨女。在如今的皇帝的爺爺時代,有三位最顯赫的將軍,何華居首,天下半數領兵的將軍都是他門下之人。

另外兩位就是鎮守西北的柯連雲和南寧將軍孟仲堪。出身在如此顯赫的武將之家,雖然母親早逝,可有父親的愛護和四位哥哥的疼愛,可想少女何瓊的生活是何等的的快活自在!此外,在她9歲的時候,家裡又來了一位哥哥,叫何輝,是父親的同袍兼摯友何明英的獨生子,雖然兩位父親都沒有明說,可大家心裡都明白,這位少年就是何瓊指定的丈夫。何瓊不像一般的少女那樣面對未婚夫別扭羞澀,而是落落大方地接受何輝,親熱地叫他“輝哥哥”。倆人在一起生活、玩耍,越發的親密無間。要不是天下風雲突變,青梅竹馬的倆人就會順理成章地結為恩愛的夫妻。

可慶豐朝後期,天下動蕩,西南起了戰亂,秦暄的父親就是在那場戰爭中殉職的,然後西北、東北的突厥人打算趁火打劫,也蠢蠢欲動起來。慶豐皇帝已經病入膏肓,太子又荏弱,人心不穩,盡管大部分將軍都在盡忠職守抗敵,天下還是有搖擺傾覆之勢。於是慶豐皇帝召來何華,對他說:“天下不安,人心不穩,朕想同太子無能,而朕又將不久於世有關。卿盡忠於國,胗深知可以把天下和太子托付與你。此外,朕還有一事相求,聽說將軍有一位女兒,與太子年齡相若,”不顧何華突然變色的臉,老皇帝繼續說,“生於國柱將軍家的女兒,想必是‘虎父無犬女’,配與太子,日後母儀天下,必定能夠幫助太子安定人心。所以朕想現在就向將軍下聘,為太子求親。”何華額上冒汗,天子親自求親是不可能回絕的,說出與故友的口頭婚約反倒令局面變得難以收拾。想到皇帝的顧慮和打算確實有理,作為臣子、作為知道戰爭慘烈殘酷、勞民傷財的將軍更是無法拒絕。此時,何輝已經同何華的二兒子何寧一起去了東北平叛。何華把消息告訴女兒,自己也是羞愧難當、無可奈何。

何瓊開始怎麼也不接受,對她而言,日後嫁給輝哥哥當他的妻子,然後像自己的母親一樣生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的前景就像太陽每天東升西落一樣自然而恆定。她無法接受要嫁給太子的安排,不相信這是真的,當她終於相信後就想逃離家去東北找何輝。幾番抗爭,最後是父親的道理和淚水感動了她,她知道自己要屈服了,在痛哭了一大場後,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何輝,說明國難當前,倆人難以成圓,勸勉他保重自己,日後找個好的女子當妻子忘掉自己。就這樣,何瓊上了太子的花轎,半年後就傳來何輝殉職的消息。

當然,何輝沒有死,他只是心灰意冷地從軍中出走了,想到一直像父親一樣對待自己的何華竟然不為自己哪怕向皇帝爭取半分,兄弟一般的何家兄弟也小心翼翼地一味勸他忘記和接受,在心愛的未婚妻被奪去的何輝看來,這樣的態度無疑是合謀者的態度,令他更氣憤。想到自己在戰場為了國家拼命,太子卻要迎娶自己的未婚妻。年輕張狂的何輝怎麼也想不通,怎麼也無法諒解和平復自己的憤怒,就在一場撕殺中離開了,何寧不見他回來,傷心地以為他已經殉職了。因為他覺得不難理解一名傷心的男子在撕殺中突然決定放棄自己的生命。

何輝離開軍隊後毫無目的地流浪了一段時間,當全部的愛和恩都被他那偏激的心轉化成恨和怨後,他反而覺得輕松了,想起父親提起在與何華共事前,曾與南寧將軍孟仲堪是同袍,就去雲南投奔這位早已聞名的將軍。見到孟將軍後才發現父親是淡化了與將軍的關系,實際上倆人是有八拜之交的兄弟,只是後來戰亂疏於聯系罷了。見將軍對自己這樣的親切,何輝就坦白對將軍說明原由。

孟將軍想了想,因為私自離開軍隊是死罪,為防萬一,將軍讓何輝改姓孟,叫自己叔叔,對外就稱是失散多年的兄長的兒子來投奔自己。何輝變成孟輝,在西南邊陲懷著對何家和情人的怨恨生活下來的同時,天下的動蕩局面沒有平息而是進一步惡化;慶豐皇帝駕崩,太子登基,四方戰亂,何家的二兒子何寧、三兒子何康先後在東北的戰場戰死,一直身體不好的小兒子何健夭折,白發蒼蒼的何華受不住接連的打擊一病不起,最終薨沒。嫁給了太子的何瓊起初並沒有接受丈夫,拒絕與他有夫妻之實,可太子十分體諒她。

在親人接連去世的打擊中,太子始終在安慰她,漸漸的就感動了何瓊,出嫁兩年後,生下長女晉安公主。此時,已經接掌帥印的大哥何安親率大軍,主動出擊,深入敵軍,令突厥人大亂陣腳,戰事終於有了轉折。可不久,何安被奸細暗殺。最後是最勇猛善戰的四哥何樂奮力安定了天下。四年後,何樂生了莫名其妙的病,群醫束手無策,有人說是父兄的魂來召喚他了,沒有辦法了。結果不久何樂也去世了。

國柱將軍家最後只剩下孤兒寡母,後代只有何安幼年的女兒和何樂的遺腹子,使天下人不由慨歎:何氏一門,可謂忠貞慘烈!太子登基後何瓊就被冊立為皇後,之後她生下太子,漸漸的開始代替丈夫處理朝政,形成與丈夫的胞弟四王爺共執朝政的局面。親王執政本是大忌,可這位親王一直不成親,沒有兒子,沒有篡位的野心,所以大家都默默接受。皇後執政也是大忌,可朝臣們對這位國柱將軍家的女兒懷有敬意,漸漸地也習慣了。對於何瓊皇後,想到日後自己的兒子必定成為皇帝,作母親的責任感讓她決心要治理好這個國家,而且在她的內心深處,認為這個天下是由自己的父兄的鮮血換來的,她責無旁貸。  


本以為自己的余生就是作為太後娘娘在深宮中度過,就把少女時代的心情和愛情深埋在心底,事實上,她一直都是這樣做的,雖然因為何輝已經戰死,這份情感蒙上了深切的哀傷,可是每當何瓊在意識到自己不但是一個尊貴的身份的那些時刻,她都會想到少年時代愛著“輝哥哥”。以為他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懷念起來顯得順理成章,覺得這樣長久的深切的懷念就是對他的愛的回報和補償。現在卻發現他沒有死,於是除了驚愕外,當年深深地折磨著自己和自己的父親的那份愧疚又強烈湧現;並且知道他對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竟然懷著恨意,這樣的愧疚就更深了,由此一種揪住心髒的痛讓太後的精神頹然委頓,當晚噩夢怪夢連綿後,第二天就發熱攝汗,郁郁的病倒了。

太醫們緊張起來,因為病來得太突然了。何太後自知這是心病,藥石也不管用,就決定到城北的離宮去修養一段時間。在離宮漸漸地平復心情,過了幾日病好象好轉了。夏末的傍晚起風,看來是要下雨了,太後在寢室的床上歪歪懶懶地躺著,不禁又回想起當日見到孟輝的情形,她想到孟輝的變化。雖然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得他,可細細一想,他還是有了很大的變化:面容變老是不可避免的,主要是臉上那神色,少年時代的嚴肅憨直已經變化成一份偏激和陰戾,顯示他是多麼在乎那些被剝奪了的東西!想到此處,何太後的心就抽痛起來。還有他眼中的滄桑,又是含著一份怎樣的深情!何太後痛苦地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室內是很安靜的,太後特意讓人都退下了,可這時她聽到一點聲響,一睜開眼睛,就愕然地看到孟輝就在跟前,太後正要喊出聲,孟輝就一把捂住她的嘴;等太後鎮靜下來,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後,孟輝沉聲說:“讓外面的人退下!”太後睜大了眼,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孟輝閃到帳子後面。太後又遲疑了一下,才有節奏地兩下、兩下地拍了四下掌,老太監進來,太後對他說:“讓外面的人都退下吧,哀家要休息了。”

“是……要不要留一個下來,要是娘娘突然有吩咐也好有個人。”“都退下吧,不會有什麼吩咐的,哀家已經好多了,用不著這麼小心翼翼的。”

老太監聞聲快步退出照辦,聽到人都退走了,孟輝才從帳子後面出來走到門前把門栓上。太後仔細地觀察著孟輝,感覺這人老練了許多,而動作像豹子一樣的輕巧敏捷,可她還是好奇,不禁問他:“你是怎麼進來的?”——雖是離宮,可到處都有侍衛。孟輝顯示了一下腰間的令牌,說:“我拿了你的女兒的令牌,裝扮成太監就進來了。”可他現在沒有穿著太監的衣服,樣子跟太監一點聯系都沒有,看到太後的疑惑,孟輝補充道:“進大門後我就脫了,我不會讓你看到我穿著太監的衣服的!”太後笑了笑,細心地發現了他跟幾天前好象不同了,是眉宇間的那股戾氣消失了嗎?


見太後不語,孟輝又說:“聽說你病了?”語氣變的溫柔而忐忑。太後看著他,悠悠地說:“是的……不過不是什麼大病。”孟輝眼神一黯,顯得很躊躇不安,最後細聲說:“對不起……”太後只覺得泫然欲哭,就好象受委屈的人終於得到了應該得到的安慰和體諒,而且她發現孟輝道歉的樣子同當年每次惹了自己生氣後總是顯得不安和灰溜溜地道歉的模樣是如此的相似,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孟輝本來站在太後榻前七八步遠處,一看到太後想落淚的樣子,急忙上前了幾步,在伸手可即處又停住了,繼續說:“你不要哭,千萬不要哭,一看到你哭我受不了!以前你就算惱我也沒有哭的,只是生氣,那樣我就很害怕了……那天你哭了,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了很久,想通了,其實你跟我一樣都很傷心,很難過,”說到此處,孟輝的聲音有些顫抖,可他沒有停住,“你的父親也是,一直都那麼健康,怎麼會一病不起呢?是因為太傷心了。

安哥他們又死得這麼悲慘,你肯定比我更難受和痛苦。而我還那麼對你說話,真是不該!”雖然孟輝說不想看到她哭,可太後的淚水卻如突然斷線的珍珠般大顆大顆地滾落。可這不再是傷心的淚,是一種類似解脫了的淚水。以為一份難以承受的痛苦天下惟有自己獨自承受著,不但覺得悲痛還覺得無比的孤獨。現在終於知道有一個人同自己承受著一樣的痛苦,而他原本還是造成那份痛苦的一部分,還是自己所珍惜的熱愛的人。現在不但由他造成的的那部分痛苦得到解脫,而且其他的痛苦也顯得不那麼沉重了。

這樣一來,長久以來沉重得無法承受的傷痛如太陽出來後的晨露一樣消散了。孟輝見太後竟越哭越厲害,淚水已經完全打濕了整張臉,連忙上前用手抹開那些溫熱的淚。見他如此,太後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的手絹給自己擦淚,漸漸地心情安靜平和下來。

她也想用手去摸摸孟輝的臉,可沒有這麼做,並且避開了孟輝的手。沉默了好久,太後開始問起孟輝的情況;孟輝輕松地說:“我已經改姓孟了。我就是南寧將軍孟輝。”“啊!”太後大吃一驚。孟輝笑得更加明顯,說:“是啊,封我做將軍的那道諭旨很可能還是你蓋的御印,可你不會想到孟輝就是何輝。”“想不到,做夢也想不到……怎麼會這樣?”於是孟輝就從當年自己從軍中出走說起,把自己二十多年的經歷說給何瓊聽。

最後他的話說完了,倆人又沉默起來,室內恢復死一樣的寂靜。漸漸的,何瓊感到氣氛變了,她不敢直視孟輝的臉。她的拘謹卻讓孟輝膽大起來,他又伸出手撫摩太後的臉,太後一驚,正要避開,對上男人充滿意味的眼睛,她知道那是什麼,驚慌不知所措,可慌亂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因為下一刻,孟輝已經幫她做出決定,並且在他強力下,她不得不配合和順從。——這仿佛是冥冥中注定和一直渴望的擁抱和親吻,可又是那樣的讓她震驚和害怕!身為太後的女人無法思考,無法認同也無法拒絕;天下起雨,雨聲很大,足以掩飾這殿內不容於道德倫理的情欲歡愛的聲音。雨聲卻令終於得到的男人更加瘋狂地驅使身體去占有這個女人;令委身於失而復得的所愛之人的女人更加絕望地迷失。可在絕望的迷失中,在被男人強力的情欲好象要撕裂身體的恐懼中,卻感到如此陌生而強大的快感,如此的自然和安心!


2011-4-17 02: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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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番外-下

天亮了,何瓊醒來,孟輝把頭埋在她的胸口處,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腰,還在睡。這個姿勢與他們的關系聯系在一起,也就是說不是孟輝在懷抱何瓊,而是何瓊在懷抱孟輝,是孟輝在依賴著何瓊。從倆人一開始接觸就是如此,現在還是如此,經歷了二十年的分離和恩怨,他們不經意的姿體語言還是體現這份內心的感受。何瓊——這位當朝的太後、皇帝的母親,她抱著孟輝的頭,愛撫著他寬闊的肩膀,她吃驚於孟輝身體的修長健美有力,在她的意識裡這是年輕的男人的身體,也許是當年的他的身體,而現在自己卻還能夠擁抱和擁有,好象二十年的時光不復存在。

此刻她理應感到羞愧,可她沒有,她不想偽裝自己有,愛這個男人,還愛著他,甚至比少女時代的愛還要深沉的多;因為現在她更加明白這份深厚基礎的誠摯的愛的有什麼意義,而不是當年少男少女單純的彼此心儀,只想著理所當然的結為夫妻,生育兒女、白頭偕老——這好象是一份自然的期待,而不是個人主動、自發地產生的強烈願望。而現在,那份單純的感情沉澱為深沉熾熱的感情、甚至欲望,她需要這份愛,而顯然對方也是如此!好象她的這份心情已經傳達到對方的心中,懷裡的人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他看到的世界已經跟昨天、前天、大前天以及以往的所有天都不同了:一個嶄新的美好的世界!他改變了姿勢,把何瓊抱在懷裡,像孩童般的滿足。

“瓊兒,跟我去宋平。”“宋平?”“你忘了我現在是南寧將軍嗎?”“可是……”太多需要“可是”的情況了,太後不知道要怎麼說;孟輝似乎心明如鏡,直中太後的心中之“的”;“我可以從何輝變成孟輝,難道你就不能從太後變成將軍夫人嗎?”太後一驚,從太後變成將軍夫人似乎要比從何輝變成孟輝更加艱難和不可思議;“怎麼變?”孟輝感到太後心中有很深的疑惑和顧慮,而自己暫時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就說:“能,只要我們想,但至於方法,待我再仔細籌劃。但是兩天內就能准備好了,兩天後你去公主府,我再詳細告訴你!”太後滿腦的疑惑和不安,卻沒有想到要拒絕孟輝。當時沒有想到,當她回到皇宮後卻想到了,並且是不得不想。那股把她往回拉的力量越來越大,而兩天後的約會卻好象眨眼就到了。

國母的榮耀和富貴可以放棄,可以輕易就放棄,但父親的教誨、哥哥們的犧牲和一直以來所付出的心血卻難以割捨;先帝的深情和囑托可以放棄,可骨肉之情卻難以割捨!何太後的心亂如麻,一味的亂跳,拿不定主張,又生怕孟輝等著急了會發生什麼事情,就寫了一封便箋說不能決斷,改日再商量。信送出後,才剛剛感到安心,就聽到說南寧將軍求見太後。正在猶豫說見還是不見,人就闖進來了。見孟輝在內宮竟也這般沖動惘顧禮節,太後大為吃驚,因為她想到自己若是不答應他,他就會闖出禍來,這樣一想,頓時臉無血色。太後先是把人都打發出去,雖然這樣做已經顯得很讓人猜疑了,她卻已經顧及不了。不等她開口責備,孟輝就把手中的信箋當著她的面撕碎,憤怒地說:“這是你給我的又一封信,可這次我選擇不看,因為我不想再心碎一次!”太後頓時無言,心疼的淚就已經在打轉了,要辯解,也要安慰,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卻在這時皇帝進來了,他出入母親的寢宮向來是很隨意的,宮女太監們也習以為常,不會特意通報。

“母後,我來啦!”看到有一個男人忖在母親的宮裡,不禁吃了一驚。更令他不解的是那男人見到他走近了,才很勉強生硬地欠了欠身。皇帝不禁皺了皺眉,問母親:“這是誰?”

何瓊太後十分驚訝,想不到孟輝如此失禮;她明白他是在氣頭上,可還是吃驚於他在皇帝面前不顧分寸。太後盡力地想著把孟輝的舉動合理化,她對兒子笑著說:“他就是南寧將軍,是母後父親的義子,所以也是你的一位舅舅。”皇帝又吃了一驚,不過這回他是高興,“大名鼎鼎的南寧將軍孟仲堪!?”

“那是臣的叔父。兩年前就去世了,然後臣接任南寧將軍之職——臣叫孟輝,皇上!”

“哦,朕糊塗了,孟仲堪將軍已經很老了,怎麼能像你這麼年輕呢!那你是一直在孟老將軍的麾下嗎?”“對,我二十多年前,可能正是像皇上這樣的年紀就追隨孟老將軍,一直當他的副手。”

“母後,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朕,朕還有一位真正的將軍舅舅!要是朕知道南寧將軍是朕的舅舅,就能理直氣壯地對那些左右衛將軍、金吾將軍他們閉嘴了。而且——”他欣喜地再次打量著孟輝高大的身材,即便沒有穿戴將軍的盔甲也威風自顯的氣度,說:“而且舅舅的騎射武功也肯定高他們一籌的!看他們還敢對朕羅裡羅嗦的。”男人長多大,甚至變老了還是孩子,聽到別人稱贊,越是露骨的稱贊就越是得意和高興。孟輝大笑起來,剛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皇上有志氣,不要聽他們的,沒有上過戰場,沒有砍過敵人腦袋的男人怎麼能算是真正的將軍,不過是一群披著將軍袍甲的繡花枕頭罷了!”

年輕的皇帝終於找到知音了,興奮地邀請孟輝留下陪他用午膳繼續聊天。倆人果然談得投機,看著他們興致勃勃的樣子,何太後心裡很歡喜;這裡有一個曖昧的心理,女人看到自己的兒女跟自己所愛的男人相處得好總是覺得欣慰和幸福,不管這個男人是否孩子的親生父親。

午膳後皇帝又要孟輝隨他到御書房,他終於遇到知己了,有很多珍藏的寶貝要與他分享,有很多疑惑要請他解答。孟輝也沒有拒絕,他真心喜歡這個熱情的少年、不泯自己本性的皇帝,而且——他還長得像他的母親。先前他一開始不喜歡晉安公主是因為公主長的比較象父親,相處下來發現她雖是嬌貴的公主卻難得保持著真和純的本性,就漸漸喜歡她。“但是,我還有一句話要單獨跟你的母親說,說完了我就來。”皇帝心無城府,絲毫不疑地先出去了。孟輝對太後說:“明日,來公主府!要是你不來,我就再闖到這裡,不過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子了。反正,你不想我死就來!”“你——”聽到孟輝以自己的生命相脅迫,太後臉色大變,驚訝、緊張,不知道該怎麼勸解。見孟輝轉身要走,不禁伸手拉住孟輝的袖子,搖了搖頭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孟輝抓住太後的手,也搖搖頭,表示:不要再說了,就這樣說定了。然後就如風一樣地離開了太後的寢宮,隨皇帝走了。

第二天太後如約來到女兒的家,沒有見到女兒就被孟輝抱到懷裡了,然後是寬衣解帶,不由分說的赤裸裸的欲望的宣洩。一邊激烈的動作一邊喃喃的瘋狂的愛語,孟輝是要把自己的愛完整地充分地向這個女人呈現,同時他要確定自己在占有她——占有了她。何瓊喘息著,仿佛是第一次被擁抱,被愛,在痛苦和快感間失去了自己……好,可以,可以跟隨這個男人,到天涯海角,到宋平,到哪裡都行!可是這一回,孟輝卻絕口不提要她跟自己到西南的事情了,好象這一次幽會的目的就是一場激烈的歡愛,用身體表達自己瘋狂的愛以及明確她也愛自己,非常的愛就行了。何瓊心裡隱約地想:難道他已經放棄了那個想法,而只要知道我愛著他就滿足了?這也對,這不好,卻是唯一的選擇,所以是對的。何瓊的猜測不是孟輝的想法,何瓊了解孟輝,所以只要她清醒冷靜,而不是被自己潛意識中妥協和退縮的想法控制的話她就會想到孟輝決不是一個願意苟且的男人。當晚,孟輝沐浴更衣後正要去找秦暄,後者就自己送上門了。“義父,事情辦得怎麼樣?”這是男人間坦誠實在的對話,沒有額外的客套。

孟輝最後整了整衣服,慢慢地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真的以為什麼恩什麼愛、什麼情什麼怨都已經消失滅絕了,可還是忍不住要見一見她。見到她之後呢……才發現一切都亂套了。我只知道一定要她,她還是我的女人!所以,兒子,請你幫我!”——說到“請”字和“幫”字,秦暄知道這是這個倨桀梗直的男人最懇切的請求,可能是一輩子唯一的請求。秦暄很慎重,也表明他的決心,“怎麼幫?”知道秦暄這是答應了,孟輝笑了,伸手拍了拍秦暄的肩;“女人——也許你已經領教了,她喜歡你的話,在你的眼皮底下就什麼都答應了,殺人放火、謀財害命等什麼都答應;可只要你一轉身,她就去想一些無聊的事情,然後就對你哭著說不能這樣做。所以,對待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永遠拴在自己身邊,好好地看住她,不讓她有胡思亂想的機會。”“雖然義父對我對女人的經驗有太樂觀的看法,可我大概明白義父的意思。”秦暄不無嘲弄的意味,卻故意說得很正經。“所以,我要把她帶回雲南,但是要瞞著她,不知不覺地把她帶走。這事聽起來不可思議,尤其要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這樣做,可是,兒子,如果有你的妻子的支持和幫助就不難辦到了。”

“要公主也……”秦暄這下有些愕然了。“是的,你的公主。現在首先你去說服她,要是說服不了她,也別勉強,我還有另外的方法,不過有公主協助的方法比較容易行得通!”然後孟輝把自己的計劃詳細說給秦暄聽。

對於勸說妻子,秦暄也不是沒有把握,即使是這樣的事情,因為他已經非常了解公主。首先公主聽到丈夫講母親與孟輝的故事以及孟輝的計劃後陷入沉思而不是大呼小叫就已經是很好的預兆了。沉默了很久,公主說:“現在丈夫死了再嫁的婦人很多,而且如果母親真的愛你的義父,那就更是無可非議。只是我覺得,此事萬一走漏了風聲是一大丑聞……對阿弟很不利,我想母後也是在擔心這個吧。”

秦暄想了想,堅定地說:“首先,此事不會走漏風聲。其次,正是因為此事匪夷所思,所以就算日後有閒言,大家也不會相信的。就算有些人真的相信了,難道就能憑將軍夫人長得像太後娘娘就能夠斷定那就是太後娘娘嗎?玉兒,你是女兒,要你做這事確實是為難你了,義父也說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公主疑惑地看著秦暄的眼睛,想弄清楚“算了”是什麼意思。秦暄又說:“但是,我請求你。而且要是我們決定做了,就一定要當機立斷,日後也不能有絲毫松口。也就是說,不管日後有什麼閒言,你都要堅決說那不是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已經死了,還要親自懲罰那些多嘴的人,這樣就沒有人敢再說什麼了。”

然後秦暄又細心地跟妻子說了很多,最重要的策略是“以情動人”;他說了一通做母親的疼愛自己的兒女,為了兒女情願放棄自己的快樂和幸福,難道做兒女的就只是想著如何享受母親的愛護,而不會想到也要放棄一些東西去幫助母親得到快樂和幸福嗎?最後還假設地說:“如果我們也因故分離了二十多年,就算你已經有了兒女,你就願意放棄我,放棄跟我度過余生的機會嗎?”見妻子已經受感動,秦暄又十分動情地補充:“就算你放棄了,我也決不放棄!”

公主抬頭看著丈夫,她的心已經答應了,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去整理好心情。秦暄終於大功告成,有些得意,發現原來自己還有這樣的本事。可他想了想,發現自己不僅僅是在勸說妻子,也確實在說心裡話,他想:確實,要是我處在義父那樣的處境也不會放棄的。人都是自私的,只要遵循最起碼的道德,也就是不傷害別人的情況下,人是要為自己的幸福打算的。當然,做人又有做人的道理,例如說你是一位將軍,那你當然要盡忠職守、保家衛國了。可當兩者有沖突要選擇的時候,每個人都會站到自己的立場去選擇的。就如這件事,站在義父的立場,他要把太後帶走做自己的妻子;在自己的立場,就選擇幫義父,而不是當一名規規矩矩的臣子;站在公主的立場,她有猶豫,卻最後選擇成全母親作為女人的幸福,選擇支持和幫助我。乾寧七年夏末,何太後患急病不治駕崩,天子扶欞入葬安順帝的順陵。只是天底下只有三個人知道,那靈柩裡裝的不是太後的身體而是被晉安公主偷梁換柱的一尊菩薩雕像;公主無論如何也不想按計劃讓一具其他女人的身體安躺在父親的身邊,反而是一尊寓意著慈悲和寬容的白玉菩薩像恰好能夠表達她做女兒的心情和願望。反正入葬封住陵墓入口後理應不會再打開,秦暄就應允了妻子的做法。

而此時,昏迷中的太後正在去宋平的路上;她醒來後會不會責怪身邊的男人呢?不知道,也不重要,因為只要她一醒來,就是另一個女人了,一個平凡的女人,要跟所愛的男人開始新生活的女人。

太後歸天後兩個月,公主對郁郁寡歡的弟弟說出了實情,告訴他母親沒有死,但是她要做另外一個男人的妻子了。剛剛20歲的皇帝聽後,不禁流下淚,嗚咽著對姐姐說:“為什麼姐姐不早些告訴我母親沒有死……只要母親還活著就好……”之後又斷斷續續地說了好幾次“只要還活著就好。”姐弟倆默默地擁抱著,懷念母親,祝福她。第二年夏天,皇帝給姐姐的家書送抵駐馬城,信上是這樣寫的:“姐姐安康;朕寫給南寧將軍夫人,祝賀她晚年得子的信,被她回信痛罵了一通,說朕文句不通,文不達義,典故不精……請姐姐給南寧將軍夫人寫信的時候委婉地提醒她,她無權這麼責罵皇帝,即使是在信裡也不行。此外,也請姐姐務必記得跟她說,半年來王叔逼迫甚緊,朕忙於應付,所以將軍夫人布置的功課朕能夠完成一半就很了不起了,請她別苛求。請秦駙馬寫信給南寧將軍的時候告訴將軍,繼續瞞著他那位厲害的夫人給朕寄些新奇的玩意——切記。請回信告知你們今年回京的確切日期,朕好預先安排狩獵的事項。秦駙馬給朕推薦的老師柯世良將軍很不錯,如今朕的騎射之術大有長進。還有柯將軍的那位弟弟非常有意思,年紀雖小,武功卻極好,所以難免有些傲慢無禮的樣子,可朕很喜歡,打算答應他的請求,等他年紀大一些後就封他做朕的禁衛將軍。要跟姐姐說的大概就這些,拜托姐姐跟南寧將軍夫人說的話務必要辦成。

  弟瑛 ”(全文完 2008-03-28)


2011-4-17 02:5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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