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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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正月十五鬼打燈
元宵節的夜裡，無情放完了鞭炮，賞完了花燈，又看完了電視，待父母都睡下後，習慣性的打開電腦，撥號上網，待連接完成時，習慣性的看看顯示屏右下角的時間：00：00：00，這麼巧的時間！
窗口開處不是平時那樣自動進入網際論壇首頁，卻是http://www.centurys.net/打出一對話框：你在零點零分零秒登陸上網，便會自動進入陰間網站，你可以同陰間的鬼在網上交流。
無情目瞪口呆，心驚膽寒的同時，好奇心也促進了他的大腦神經興奮。鬼節出生的他自信自己與鬼有著斬不斷的牽連，自信轉世為人是所有鬼歡送為之的，所以不怕與鬼為伍，不怕與鬼共舞，甚至覺得睡覺時都是與鬼共眠的。
他點擊對話框上的文字，瞬間出現一幅影視劇中古代街道的畫面，街兩邊的房舍門前皆掛有各色花燈，而天空飄著雪花，雪花片片無聲地敲打著燈籠，除了花燈之外，一切都是銀裝素裹。
由街的深處移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就象萬片雪花匯聚一起，輕飄飄地無起無伏前移。無情看清楚了，這是一個女子的身影，一身白衣，頭輓雲髻，髻上也落著雪，手提一盞紅燈籠，映得她的臉膚泛著雪光。女子的神情凄美柔弱，移至街心屏幕正中，目光直直地盯住他，輕啟朱脣，聲音由打開著的音箱傳出來：
“無情，你於零點零分零秒連接上網，便自動進入陰間網站。現在人間科技發達，陰間的鬼們也進入了網絡世界。
“我本是四百多年前的女鬼，之所以在今夜與你有緣連接，是因為你我前世有段孽緣，本已了結，然你今生於女子問題上，似有重蹈前世覆轍之危，此時既然你我相遇，我便定要告之一二。”
無情到這會兒不得不承認害怕了，四百多年前的女鬼！還跟自己有孽緣！平日裡總在網上吹噓不怕鬼，鬼都怕自己，真的見了鬼，為什麼這麼瘮的慌呢？
女鬼的臉陰森森的，白煞煞的，眼光冷冷的象刀子，聲音也是空落落的冷：“我名字叫花束兒，你前世是縣太爺的公子，叫劉秉賢。我就是在正月十五之夜，提著這盞燈死在你前世家門前的。”
無情更加毛骨悚然了，平時天不怕地不怕舍我其誰的勁頭一下子消失殆盡，心裡想著擺脫女鬼的糾纏，手卻僵僵的不能動一動，連機器都不會關了。
女鬼那陰冷冷的眼睛眨都沒眨一下，繼續說：“你點擊我手中的紅燈，你上一世與我的孽緣便會一幕幕再現，便會了解劉秉賢欠我的債。你有興趣就點擊吧。”
奇怪了，剛才無情連關機都不能動手了，這會卻自然而然地按動了鼠標。紅燈一閃，顯示屏立即如播放VCD一般，音箱中也隨著有聲音。
場景一：
明代縣城一條胡同裡，劉秉賢（即是古裝的無情）帶著兩個家丁模樣的人百無聊賴大搖大擺地走著，他嘴裡叼著牙籤，神情透著不耐說：“劉栓，劉鎖，你們說可到何處去玩呀？花酒吃得沒勁了，還不是唱呀，跳的，賭錢也夠了，寫詩畫畫又不會，書又懶得念。你們說，我可是多無聊呀！”
劉栓陪著笑臉說：“少爺，等著老爺太太給您娶一房親吧。”
劉秉賢抬腿給了劉栓一腳，斜著眼說：“娶親幹嘛？不娶親我也不缺女人呀。只是那些花街柳巷我已經逛夠了，娶了親換個口味嘛，肯定是那些大家的小姐們，一個個自命清高，索然無味，還要管著我。罷了，罷了，還是不娶為妙。”
正說著走著，突然由身旁院墻飛出一支毽子，正落在劉秉賢的頭上，他“哎呦”一聲，更想開口罵人，院門打開，閃身出一小巧輕靈女子，容顏甚是嫵媚甜美，與劉三個人一打照面，立刻臉露驚色，一腳退回門裡，接著走出一十來歲的男孩，直奔地上的毽子。centurys網際論壇
劉秉賢一腳踏上毽子，劉鎖馬上對男孩說：“是剛才那個姑娘踢出來的吧，砸到了我們公子的頭上，必須要她親自來撿，向我們公子致歉。”
院門裡傳出嬌脆的聲音：“小弟，咱們不要了，進來吧。”
男孩子跑進門，院門隨之緊閉。
劉秉賢直愣愣地盯著門反應了半晌，彎腰拾起毽子歪著嘴笑說：“有趣有趣！少爺我欣賞這樣的小娘子。咱們回家，你們倆抓緊給我打聽出底細來。”
場景二：
劉秉賢一身打扮光鮮地走到胡同裡，腦中想著兩個家丁的稟報：她家姓花，她父開著一家土雜鋪子。她叫花束兒，還有一個弟弟。那是她家後院，她一個人住在後院的繡房裡。
至院門前，劉秉賢整整衣冠，伸手扣門，良久，裡面傳來警惕的嬌脆聲音：“誰呀？”
“請開門！來還你家的東西。”劉秉賢用讀書公子的禮貌腔調說。
好半天，門遲遲疑疑地開了條縫，露出花束兒的半片身子。
劉秉賢深施一禮，由袖中拿出毽子，雙手遞上說：“上次嚇到姑娘了，都是家人不好，姑娘別見怪。”
花束兒的臉一直紅著，這會兒更是說不出話，搶一般地迅速拿過毽子就要關門，劉秉賢急用手撐住門板說：“在下是縣太爺的公子，字秉賢，有幸得識姑娘，不敢有何痴心妄想，只期待日後過此門時，口渴能乞得姑娘給碗茶吃，如何？”
花束兒低頭想了想說：“公子稍候，奴家這便倒茶去。”
一會，一杯茶遞到了劉秉賢的手中，花束兒站在門裡低著頭擺弄著帕子，劉秉賢邊用眼瞟著她邊慢吞吞地飲著茶拖延時間。……
這以後，隔三差五的，縣太爺的公子便來到院門前，門開處，花束兒總端杯茶盈盈俏立。劉秉賢在吃過茶後，總是遞上或是幾束絹花，或是一支簪子，或是幾張花樣子，或是一支手鐲什麼的。花束兒每次總是搖手欲逃，劉秉賢就硬是扔進院門，自行離開，漸漸地他再送東西她就羞羞答答地接了。
場景三：
一夜，藉著亮亮的月光，三個黑影來到了花束兒的院墻下，鬼鬼祟祟地四下看半晌，劉栓劉鎖便托著劉秉賢爬到墻上，他盡量輕地跳進院中，卻一下子在地上滾了個翻，呲牙咧嘴地揉半天屁股，才爬起來，摸向亮著燈的繡房窗戶，輕輕地敲。
立刻窗子上映出了花束兒的頭影，她顫抖的聲音傳過來：“誰？誰在外面？”
“我，秉賢。束兒，我想你！讓我進去！”黑夜裡劉秉賢的眼睛裡泛著綠光。
“不行！你、你快走！不能這樣，我爹娘會被你弄醒的。你快走！”花束兒的聲音抖得厲害。
“我不走！你不讓我進去，我就在你窗下站到天亮。現在已是十一月了，你不怕凍死我，就別開門吧。”centurys網際論壇
僵持了半天，繡房門打開了，劉秉賢跟泥鰍似的一閃身鑽了進去，門又關上了。窗子上現出兩個人的光影，劉秉賢跪在地上指天說著什麼，花束兒低頭擺弄著衣襟，最後燈光熄了。
劉秉賢的聲音由繡房內傳出來：“我爹娘說今年我命相不好，不能娶親。你我再這麼熬兩月，大年初一我一準讓爹娘派媒人來提親。你放心！我起誓！”
又是隔三差五的，劉秉賢夜裡跳墻進來鑽入花束兒繡房。到了臘月中，便不來了。花束兒以為他在想辦法說服縣太爺提親，畢竟自己同他門不當戶不對嘛，每日忐忑又甜蜜地期待著。
場景四：
年至，家家戶戶喜氣洋洋、張燈結彩，鞭炮聲四起。大年初一一早，花束兒在前院廳中便坐立不寧，總是偷眼向門口看。家裡出出進進地來過一些拜年的，直到掌燈也沒見有媒人進門。花束兒心慌慌的，吃不下幾口東西，也睡不著覺，與爹娘弟弟說話亦前言不搭後語的。好容易捱到初二，又是白等了一天。一天又一天，白等又白等。
就這麼著，花束兒的心一點點碎了，她知道被騙了。被騙是小，一直擔驚受怕的問題終於出現了，她有了懷孕的反應，暈旋噁心，嘔吐不止。
拼命地抑制也沒法遮掩住，在正月十四的夜裡，爹娘對她進行了審問。她跪在地上，淚水如泉涌，抽抽咽咽地訴說了事情的經過。
花父氣得渾身發抖，拿起雞毛毯子劈頭蓋臉向花束兒打來，她躲閃也躲閃不及，花母攔也攔不住，這一頓打持續了很久，直到她捂著肚子躺倒在地，褲管裡流出了血。
正月十五這天，小產的花束兒昏睡了一天，入夜，睜開眼睛，掙扎著起身，套上家居的白衣白裙，提著一盞紅燈籠推門走出。
一冬未曾下雪的天此刻飄著大片雪花，房舍及院子都是一片白。走在胡同裡，家家門前掛著花燈，被雪花無聲地敲打著，於是雪光和燈光輝映，照得四下裡光亮得朦朧，光亮得飄忽。
花束兒一步一晃地目光呆滯地走著，她的臉讓燈光一照，如雪般白，嘴脣也是發白，再加一身的白衣，宛如雪的幽靈。
她來到縣衙門前，敲門對人說著。一會兒家丁出來將她推下門樓，關閉大門。她又不住地敲門，門始終沒再開。
花束兒退到門前的石獅子旁站定，雙眼已無淚光，只是無限凄怨地冷冷地如刀子，她就這麼手提燈籠靠石獅子而站，雪不住地下，雪不住地打著她手中的燈籠，不住地打著她的臉她的身子。
正月十六天亮，人們在縣衙門前看到一白衣女子頭上布滿了雪花，臉也被雪矇住了，靠著石獅子一動不動，僵硬在那裡。只有她手中的紅燈籠未曾被雪覆蓋，雪打紅燈，卻遇熱而化。
顯示屏上的畫面又恢復了開始的場景，女鬼花束兒手提燈籠站在白雪鋪路的街心。無情的臉上爬滿了淚水，心中恨恨的，恨那個害人的劉秉賢為什麼長著自己的面孔。
花束兒的聲音又從音箱裡傳出來：“我死之後，無憑無據的，爹娘自然無法告縣太爺的公子。我的冤魂豈能就此散去？便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夜裡，提著燈去找劉秉賢，他見鬼自然害怕，怕得害了病，在我找他第二次的時候，終於嚇死了。於是陰曹地府中，我在閻王面前告倒了他，他受盡煉獄之苦；而我則每到正月十五之夜提燈游逛，養成了習慣。
“我做人做夠了，生怕再投胎轉世受這般人間情難，女人在任何時候都受男人欺苦，因此跟閻王要求，寧肯永遠做孤鬼，絕不再世為人！而劉秉賢終日受煉獄之苦，便終日渴望投胎，由於我從中作梗，四百多年他還未再為人。就在那十六年前鬼節，他趁鬼們狂歡之時，偷偷溜出地獄，買通小鬼過了奈何橋，轉世成了你。”
無情覺得再不說什麼，心裡就難過得不行了，咳了咳嗓，用從未有過的深深歉意語氣說：“對不起！我前世害你死得那麼慘。你在陰間很苦吧，如果能幫上你，我願全力以赴。”
“陰間好鬼不會受苦，哪裡用得上你幫我呀？我之所以在陰間網站出現，就是為了能碰上你，我想找你。
“知道你很愛上網，趕上零點零分零秒連上線，便會進入我們網站。自從你開始上網後，我便每夜在這一時刻於網上徘徊。今夜終於遇見了你！”
無情問：“你不是要找我繼續報仇吧？”
花束兒的臉露出了笑，那麼嫵媚生動：“你已再世為人，我還報何仇？然我找你是有幾句話想提醒你。”
無情的表情舒緩了，揪緊的心放鬆了，露出了一貫的嬉皮笑臉：“好！願接受教誨！”
花束兒的神情又轉為嚴肅：“我知道你秉性風流，才十六歲，就已同時和好幾個女子談情說愛。上網之後，居然起名“無情”，還什麼“絕對無情冷酷到底”，可見你抱著沾花惹草的態度進入虛擬世界。
“我只提醒你，你的前世是前車之鑒，害人便不會有好下場。那些女孩子即使忍氣吞聲放過你，我也不會放過你！每年正月十五我都會提燈遊蕩，趁你現在沒誤入歧途，沒害人成事實，趕快迷途知返，不然下次雪打紅燈遇見我，就有你好瞧的！”
無情後脊梁陣陣竄涼氣，只覺心驚肉跳，忙不迭地點頭稱是，再不會說別的了。
花束兒的聲音漸飄漸遠：“你定要記得，若違承諾，自有正月十五雪打燈。”
隨著聲音的消失，她的身影向後漂移，消失在街的盡頭。畫面上的燈都滅了，雪不再飄，進而場景皆消逝，顯示的窗口轉為搜狐首頁。
無情呆呆地看著這一切變化，渾身冒出許多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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