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管理版主
 
    
積分 84165
發文 14126
註冊 2005-8-31
來自 竹棧
狀態 離線
|
#1 【短篇】春日五題
樓道倩影——鬼在人心裡
世上的事很多本來是無中生有的。比如煩惱，有事的時候不覺得， 一無聊反倒涌上心來。週末對於777 室的六位小夥來說，是一個頂無 聊的日子，他們總是打拖拉機度日，但終於還是膩味了。於是，這個 深秋的週末之夜，他們相約到三生劇場看了一場電影。
電影的名字叫《猛鬼街》，雖然極盡傳統的恐怖手法，並且的確 惹得幾位小夥提心吊膽了好一陣，但在回家的路上，大家還是以無神 論者的大無畏精神，把電影製造恐怖的拙劣手法大大嘲弄了一番。
回到宿舍，小夥子們像往常一樣打發時光，有的讀小說，有的看 家信，還有兩位聽了會音樂，直到睡意慢慢襲來。這時已經是12點鐘 了，校園裡靜了下來，一列火車呼嘯而過的聲音從遠處如期傳來。拉 上窗簾，關上電燈，這六位中有個叫丁一的似乎精神還好，於是扯著 要和大家開臥談會。
“你們，覺得今天的電影恐怖麼？”
沒有人理他。
“那麼我給大家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和我們這座樓有點關係。 那是幾年前這座樓有一位男生和學校一位女生相愛了。女生是個溫柔 可愛的姑娘，心地十分善良，當然難免也有點幼稚。男孩很喜歡這個 女孩，他們經常出出進進這座樓，引來許多羡慕的眼光。但後來，女 孩得了絕症，男孩這時也辦好了去美國的手續。男孩許諾出國後要回 來接這位女孩，但女孩需要的已不是什麼許諾了。男孩最終選擇了美 國，不久，女孩離開了人世。”
“你的故事並不動人。還是睡覺吧，不然魔鬼會聞聲而來。呀， 你沒有聽到他用手指劃墻壁的聲音嗎？”一位室友說道。
“我的故事還沒有完呢。男孩走後，女孩經常在這棟樓下徘徊。 女孩去世後，住這個樓的人經常半夜看到一個女子站在衛生間門口的 燈光下。人們說，那是女孩的鬼魂。”
“那可是一個女鬼。女孩長得什麼樣？”
“很好看。她喜歡穿一身白色的連衣裙，留著齊腰的長髮。她的 長髮又黑又密，經常飄到面前遮住了臉。她可是個好姑娘，從不嚇唬 人。如果誰半夜起來上衛生間，你只管從她身邊走過去好了。但要記 住一點，你不要去看她的臉。所以，誰也不知道她長髮遮住的臉是微 笑，還是掛滿淚珠。她可是個善良的姑娘，一個講感情的好姑娘。”
丁一講完還沉浸在故事裡，但沒有人接話。幾位喜歡打呼嚕的室 友已經開始了他們晚上的“工作”。屋裡黑著，但月光還是透過簾子 的縫照進來，屋裡便有一條慘白的光帶。丁一翻了個身，他顯然已經 興奮起來，一時無法睡去。他側耳傾聽，鼾聲裡還夾雜著“咿咿”的 抽泣聲。他覺得好笑，“鬼啊，神啊，都是人編出來嚇自己的。”
又過了好久，室友們似乎都有點累而停止了鼾聲，屋裡安靜得沒 有一絲聲響，丁一隻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漸漸地，他覺得小腹有點 發脹了，這使他更加睡不著。他不得以起了身，摸到拖鞋，然後“叭 嗒，叭嗒”摸到門口。
丁一擰開鎖，打開門，樓道裡黑著，只有盡頭衛生間門前的燈亮 著。丁一笑了笑，向衛生間走去。突然，他的笑凝固了——他看到衛 生間前的燈光下站著一個人，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她的長髮一 直垂到腰間。丁一倒抽了口涼氣，深秋的夜已有幾分冷，他覺得雞皮 疙瘩都起了。
白衣黑髮的女子轉過身，朝向丁一。她用手理了理遮住面龐的長 發，抬臉望著丁一。丁一終於看清了，姑娘的臉上滿是淚痕。
雨夜迷途——天啊，這一切我都是無意的
我和小青相識不過一個月，就墜入了情網。這一切來得太快，並 且立即改變了我的生活，以至我時常懷疑：這就是你想要的愛情嗎？
記得第一次見到小青時，覺得她是那樣可望而不可及，像個公主 一樣，散漫而恬靜。她那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總以一種柔和的目光注 視著周圍的人，真不知她的內心在思考些什麼。
而今，每天晚自習後我便多了一條使命。有時我想不出去，室友 們就會關切地問：你和小青怎麼了？因此，我只有天天晚上去約會小 青。小青是如此。如果哪一天晚上她在12點鐘之前就回宿舍了，她的 那些女伴們就會問：小青，是不是受委屈了？
於是，我和小青每晚都只有在校園裡遊蕩。有時候話說完了，兩 個人就靜靜坐著等待。對於這樣的生活，我既不像第一次那樣期盼， 也不覺膩煩。小青，畢竟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我只是有些懷疑。
有一個沒有星月的晚上，天氣有些悶熱。我和小青便想找一處僻 靜空曠的地方，一起吹吹風。可校園里幾個我們常去的地方已被一對 對男女占據，我和小青只有去尋找新的去所。小青說她白天曾在河邊 樹林的另一頭見過一個土丘，咱倆不妨往那裡走一走。我說小青這麼 黑了你不害怕嗎。小青拽著我的手笑道，有你這護花使者呢。
藉著宿舍樓散髮的微光，我們找到了小丘。小丘滿是雜草和石塊， 我找了一塊較大的石塊和小青一起坐下。果然這裡涼風習習，小青往 我身邊靠了靠，兩隻手拽緊了我的胳膊。良久，我們都還沒有找到什 麼話題。這時宿舍樓先後熄燈，眼前依稀可見的事物都慢慢隱去了輪 廓。我們安坐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忽然小青開口了：“喂，你說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你是一個好姑娘。”
“可天下好姑娘多得很呢！”
“你對我來說，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可你又了解我多少呢？我們相識不過一個月而已。”
我的心微微有些觸動，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對我的感情會永遠不變嗎？你會永遠記著我嗎？”
小青柔柔地問著，我心頭一陣陣發熱。她是多好一個姑娘啊！
這時候，天空閃亮了一下，接著雷聲隱隱傳來，一場暴雨將來臨。 我有些激動了，覺得這正是一個海誓山盟的時候。
“我們回去吧，快下雨了。”小青站了起來，我跟著也站了起來， 準備回去。可是四周漆黑一團，哪裡是來時的路呢？
藉著閃電的光，我們沿著林中一條小路走去。閃電。雷聲。我和 小青走出了樹林，可這並不是河邊，而是一片空曠的草地！
“我們走錯路了。”
“那可怎麼辦？再回去？”
恍惚中，我看到不遠處有一所房子，透出淡淡的桔黃光輝。“小 青，那有人住，我們去問路吧。”
走到那所房子前，小青和我都聞到了淡淡的花香。說也怪，閃電 和雷聲都消失了，雨沒下成，半個月亮卻露出臉來。這時我們才看清 房子其實是一個精緻的草棚，草棚裡傳出男女說話的聲音。
小青和我預備去敲門，從窗戶前走過時往裡看了一眼。啊，這是 怎樣的一對男女呢！他們竟穿著中國的古裝！我猛然想起這已是一個 標新立異的時代，嘩眾取寵的事還少嗎？我低聲打消小青的驚訝： “小青，沒什麼奇怪的。我就見過幾個鼓吹新儒學的人，穿著長袍招 搖過市，仿佛學問就是一件衣裳。”
但是，好奇心使我和小青對屋裡兩人的對話產生了興趣。
“相公，我該回家了。”
“小青，我們今生還能見面嗎？”
屋裡的女子居然也叫小青！這位小青同樣是個俊俏的姑娘，不同 的是嘴角有一粒小痣。
“相公，”屋裡的小青已是眼淚漣漣，“相公……”
“小青，你去吧。我會永遠記著你的。”
“你還是忘了我吧！”
“不！小青，只要我活著，就會永遠記著你。你是多好的一個姑 娘啊！”
“相公！”
屋裡的離別深深感動了我和小青。小青的手緊緊拽住我的胳膊， 讓我感受到強烈的刺痛。
“嘩——”雨下了起來，世界一片電閃雷鳴。我感到小青拉著我 的手往下墜。藉著閃電，我看了一眼小青，啊，這哪裡是我的小青！ 她的嘴角分明有一粒小痣！我抬頭，眼前的房子卻已消失。
“嘩——嘩——”雨鋪天蓋地而來。
從此，在校園裡我又是孤身一人。我時常望著人群發呆，哪裡是 我的小青呢！
亂水之禍——溫順的往往也是最凶猛的
校園裡靜悄悄的，不多的幾個路燈懶懶地發著冷光，疲憊的城市 正在酣睡。宿舍樓的每個窗戶都黑著，只有777 室略微泛著一點白光。 這白光是777 室的電視機發出的。
他坐在電視機前已經六、七個小時了，雖然不時也打一、兩個哈 欠，但仍然興致很高。此時早已沒有電視節目了，他不過是在打電子 遊戲而已。他正在打一場改變歷史的遊戲。
這不是普通的電子遊戲，而是一場改變歷史的遊戲。因而，他本 著對歷史負責的態度，表現得格外謹慎小心。為了不吵醒室友，他把 電視的聲音關掉，但他的歡笑與憤怒仍時時透過窗戶擴散到空曠的校 園裡。
遊戲的名字叫《三國志》，在學校裡不會打這個遊戲的人沒幾個， 但打得像他這麼好的也沒幾個。
遊戲是日本人做的，這令他有點不快。製作遊戲的人顯然缺乏大 中國的概念，把黃河、長江描繪得如同兩條小溪，看上去跟校河差不 多。在戰爭策略上也有簡單化之嫌，比如水戰，雖然列出了諸多辦法， 但似乎只有亂水一法比較管用。此時，他正在用亂水法殺戮敵軍的水 兵。
何為亂水呢？
他曾經到過許多江河，看到水在河道中或急或緩地流動，似乎並 無什麼越軌行為。但有一個黃昏，他在校河邊行走，有件事讓他領教 了亂水的威力。那是夏天的黃昏，天很長，且又下了點霧，校園籠罩 在朦朦朧朧的微光裡，久久也不見黑。潮悶的天氣令他有點煩躁，他 是一個守規矩的人，因此只有沿校河走走，以驅散心中的郁氣。
平日的校河平靜得幾乎看不見流動，但這天流得很快。他很高興， 便在河邊坐下，把腳伸向河裡涼快涼快。可是他感到河岸在抖動，水 也不安分起來，左衝右突地撞擊河岸。一個浪頭向他撲過來，他的褲 子都濕了，一隻鞋也不見了。他趕緊爬上岸，向遠處走。浪越來越大， 甚至追上了他的腳後跟。幾分鐘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他暗自吃驚， 卻沒有把這事告訴任何人。誰又能相信呢？
他就要在遊戲中奪得天下了。那種蓋世英雄般的成就感使他的頭 有些大了。還有一場水戰便可通關，他又用亂水法進行攻擊。可他這 次分明聽到了一種人落水前驚慌失措的叫喊聲，絕望而凄涼。他看著 電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電視的聲音可是關了的啊！
他終於帶著勝利的喜悅睡去了。等他醒來，外面剛剛發亮。看看 表，尚不到六點鐘。他想起昨晚聽到那絕望的叫喊聲，便穿了衣服出 門了。
他沿著早晨的校河走，校園裡見不到一個人。有點霧，一切若隱 若現，就像那個黃昏一樣。他看到河邊有些水漬，幾個低窪處還積了 水，但離河較遠的地方卻是乾乾的。顯然沒有下過雨。走不多遠，他 看到遠處的河邊躺著一個人，大腹便便，一動不動。他驚訝，繼而有 些痛苦。他沒有走過去，而是找到一塊石頭坐下，愣愣看著那人。他 的腦海里又呈現出一幅水涌浪騰的情景，水嘯聲、叫喊廝殺聲縈繞在 他耳邊。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聲驚叫喚醒。校園裡第一個晨練的青年看 到了那具屍體。那個青年奔跑著把消息迅速傳遞到校園每一個角落。
太陽悄然升起。陽光驅散了晨霧，霞光萬里。越來越多的人聚到 河邊，他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死去的男青年叫麥 子，他顯然是溺水而亡，可他為什麼不在河中，卻在岸上呢？人們紛 紛猜測。
誰也沒有注意到死者身邊及河岸邊漸漸縮小的水漬，誰也沒有注 意到離他們不遠處坐著一個青年正注視著他們，那個青年的眼光時而 明亮時而呆滯。
𨪜𨪜廢墟之謎——魔鬼一直在你身邊，你還到哪裡去尋找？
馬二同學每天下午有個與眾不同的去處。那是體育鍛煉時間，他 嫌操場上人多，灰塵又大，就往校園西北角的一個廢墟那跑。跑到之 後，稍作歇息，就可以做立定跳、俯臥撐，甚至是一套軍體拳。反正 沒有人看，馬二就格外放得開。他很快喜歡上這個地方了。
這片廢墟有四、五畝之大，中間是一堆亂磚石，周圍是樹林，既 安靜，空氣也很清新。馬二獨享著這份恬靜，心情總是格外好。鍛煉 完，他慢慢悠悠往回走，到了宿舍，汗乾了，他便到水房洗個臉，真 是清爽啊。
但馬二的心頭一直懸著一個巨大的問號。每次他到水房洗臉，總 是看到一個瘦高個在洗一塊紅布。他不認識這個瘦高個，但從瘦高個 戴的高度近視眼鏡判定，這是一個學生。可他為什麼總有那麼多紅布 洗呢？他洗得那麼仔細，樣子像是在繡一朵花。
一晃三年過去了，馬二幾乎天天去廢墟那裡。他甚至從來沒有想 一想，學校裡到處大興土木，為什麼唯獨不動那塊廢墟呢？廢墟那裡 原先是個什麼建築呢？
瘦高個依然堅持在水房裡洗紅布，馬二見怪也就不怪了。他從來 沒有去想問問同學，這個瘦高個是哪個班的？為什麼總在洗一塊紅布？
馬二逐漸習慣了這一切，覺得再自然不過。這時的馬二已不再是 大學新生了，他是一個畢業班的大男生。為了寫畢業論文，他每天都 要去科學樓做實驗。做實驗常常把鍛煉時間占用，馬二去廢墟那的次 數漸漸少了。
科學樓有十三層，是學校最高的建築，馬二在第十層做實驗。
有天下午，馬二做完實驗，踱到北面的窗口眺望遠景。他猛然發 現這裡可以看到那片廢墟，廢墟看上去那麼小。馬二出神地望了一會， 覺得廢墟上舊磚石的放置呈現出某種不可言說的規則，全然不似在地 面看到的那麼亂。馬二的好奇心被廢墟激發起來。
馬二決定到頂層去看那廢墟，也許那樣會看得更清楚。他上到十 三層，發現一面緊閉的門阻斷了他上到樓頂的道路。他望瞭望那塊鏽 跡斑斑的大鎖，有點失望。正準備離去，一陣風卻把門吹開了一道縫。 原來鎖是虛設的，並不管用。馬二順利上到樓頂，看到這裡竟稀稀拉 拉長了幾叢草，有點詫異。但除了草，樓頂什麼也沒有。
樓頂的風很大，太陽已經西斜，射來的光格外刺眼。馬二小心翼 翼走近靠北的女兒墻，去尋找那廢墟。廢墟的確有規則，看上去象一 種圖案。馬二很快在腦子裡思索著，像什麼呢？像一個骷髏！
馬二那時的驚訝怎麼形容都不過分。廢墟，骷髏，為什麼會是這 樣呢？一時間關於廢墟的許多疑問涌上馬二的心頭。
馬二怔怔地轉過身，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正冷冷看著自己。 正是那個瘦高個！不知何時也上得樓來。瘦高個手裡拿著一塊布，但 卻是一塊白布。馬二更驚奇了，腦子裡飛轉著，覺得三年來他們之間 雖然不曾說話，但總是見面，也算熟人了。
“你好！你也上來看風景？”
瘦高個不說話。過了一會，他那原本冷冷的臉上，竟露出一個極 難看的笑容。
“你好！真遺憾！你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了。”
“你的秘密！這從何談起？我對他人的秘密向來缺乏好奇心。” 馬二覺得有點冷，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可你今天還是好奇了。你本是一個特別的人，三年了……”
“你說的什麼話？我一點也聽不懂。你想怎麼樣？”
瘦高個突然抱頭痛哭起來。“你知道我的秘密了！你知道我的秘 密了！”
馬二趁著這間隙，悄悄地逃掉了。
“你的秘密？是什麼呢？”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