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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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篇】情 歿
十年來，我時常想起她，想起她那雙美麗的鳳眼。
她叫倩倩，是我大學的同學，她不僅學業有成，人也長得漂亮， 是學院裡公認的校花。因此她的身邊尾隨著不少“護花使者”。我雖 然也喜歡倩倩，但有自知之明，既沒有長相，又沒有錢財，哪敢有一 點奢望，便潛心讀書，一個學年下來就名列前茅，尤其在計算機方面 小有成效，得到了校方的重視，也令不少人對我刮目相看。那時倩倩 也主動接近我，然而我還是敬而遠之，怕沾污了這朵美麗的鮮花。不 過倩倩卻說，她卑視不學無術的人，喜歡有進取心的人。畢業後倩倩 進入一家國資集團公司工作，不到幾年就當上了總經理，然而就在她 春風得意時，卻死於了車禍。那天在向她遺體告別時，我親眼見到那 雙緊閉的鳳眼突然張開了，還流下了一滴眼淚。我從心裡感到她的死 一定有隱情。為了查清其中的蹊蹺，我辭去了原來的工作，通過關係 走進了倩倩工作的公司。整整十年，我一直在查找線索，然而還是一 無所獲。但是當任的總經理劉懷志對我卻很重用，尤其發揮了我的計 算機的特長，把我從一般辦事員提撥為電腦室主任，我如魚得水，成 功地工作了十年。
幾個月前，我卻見到了她，而且是在公司大樓前！那天下午回辦 公樓，擦肩走過一個長髮女郎，一瞬間，我清清楚楚看到了那張時刻 難忘的臉，那雙美麗的鳳眼。然而當我回頭再看時，卻沒有一個人影， 那時我還認為是自己的錯覺。
這次我看的很清楚，那雙鳳眼還是那麼美，彎彎的眉毛緊鎖著， 端正的鼻子不時翕動著，然而臉上卻沒有一點血色。這是早上，電梯 裡就只有我和她，我想問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只聽耳邊響著她的 聲音：“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想。”
辦公樓只有八層，從底層到八樓不過半分鐘，然而卻整整用了半 個多小時，當我快步走出電梯時，還聽到她的聲音：“記住，不要說 見過我。”
走進辦公室，就感到氣氛特別。打字員小王低聲對我說：“葉主 任，有好戲看了，劉總老婆打上門來了。”
“怎麼回事？”劉總的夫人玉珍是我的前任，前年父親死後，悲 痛欲絕得了精神分裂症，長期病假在家，照劉總說法是“金屋藏嬌”。 因此我問小王。
小王又附在我耳朵邊說：“葉主任，人老珠黃，還得了那種病， 誰還受得了。當老總的誰不想身邊有一個漂亮的老婆。現在會客室裡 正熱鬧著呢！”
我快步來到會客室。劉總扶了扶眼鏡，低聲下氣地說：“有話回 家去說。”
玉珍又哭又鬧地說：“我偏要說，我父親在的時候，你把我當菩 薩供著，父親咽氣你就變了。我知道你忘不了那個賤人，見到相象的 就窮追不捨。”
“別胡說，她是香港客人！”劉總還是低聲地說。
“什麼香港客人，”玉珍聲音更響了，“哼，也是一個賤貨！”
這時衝進兩個醫務室醫生，對劉總說：“劉總，夫人的精神病又 犯了，送醫院吧。”
見劉總點點頭，兩個大男人死命把玉珍往外拖。
“我沒有精神病，我很正常。”玉珍的聲音在樓道裡響了很久。
“對不起，內人病重，失禮了。”劉總又是低聲下氣地對坐在一 邊看熱鬧的小姐打招呼。劉總發現了我，對我說：“我來介紹一下， 這位是香港三環公司總裁的千金，也是公司的全權代表沈甜甜小姐， 這位是我的電腦高參葉工。”
我見沈小姐伸出手，也只好伸出手去。我感到對方的手冰似的冷， 我張眼看了看。沈小姐的確很漂亮，尤其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就是活 生生的倩倩！
“別說話，我就是倩倩，你告退吧！”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 著。
我帶著疑惑和不解回到了辦公室，打開電腦準備工作，屏幕上顯 出一行字“我現在叫沈甜甜。請你晚到上務必到溫馨花苑十號找我。”
晚上，我如期赴約。花苑警衛告訴我，十號是倩倩買下那幢小別 墅，自從倩倩走後，一直沒有人住過，不信，你自己去瞧瞧。我還是 向十號走去。那是一個沒有星星，只有殘月微光，僻靜的小道上只有 我的腳步聲，幸好我從小膽大。
我愛好文學，尤其愛看蒲松齡的“聊齋”，對於狐仙鬼怪情有獨 鐘，也喜歡寫寫東西，常常用電腦在“榕樹下”粘貼我的文章，同時 賞他人的文章，在“冥界”，看見過鬼網。在這“多媒體”中打開一 個個的網頁，瀏覽著鬼的故事，是我的一種休閒。我從來都認為鬼怪 都是人編的，什麼“屋裡只有一支昏暗的蠟燭，一面梳妝鏡前坐著一 個人。從背影看去是一個窈窕淑女，然而鏡子裡的女人卻是青白色的 臉，還吐著血紅的舌頭。”盡是人們的想象。小時候我也扮過“綠慘 慘的，沒有眼珠只有空洞的，鼻子尖尖的”鬼臉，怕什麼，只有鬼怕 人，沒有人怕鬼的。
然而這次我卻感受到自己是真的見鬼了？
十號的大門暢開著，大廳裡也顯得十分空盪，只有一支蠟燭在夜 風中閃動一點光亮，我忽然發現整衣鏡前站著一個人。從背影看去是 一個姑娘，鏡子裡的女人卻是倩倩的臉，不會錯，那雙鳳眼告訴我她 是倩倩！
“請坐吧，葉先生！”還是那熟悉的聲音。
當我坐下後，倩倩轉過身子，她還是那麼年輕：“謝謝你，為我 在那兒呆了整整十年。”
我羞愧地說：“可是我沒有發現什麼！”
“所以，我只好自己解決這件事了。”她還是那麼驕傲，斜坐在 沙發上“葉先生，你一定會問：你是人是鬼？在人面前，我是人，在 鬼面前是鬼！下面還是先聽聽我的故事吧。”
我從小就爭強好勝，在學校裡簡直目空一切，那時候我接近你， 實在是有點妒忌你的才華，想用美色讓你沉湎，然而你卻是柳下惠坐 懷不亂，我佩服你，也真有點愛上了你，然而我又不甘心被你俘虜。 工作後，我努力拼命，憑著自己的才能，當然還有自己的年輕和美麗， 當上了公司總經理。那時我更是趾高氣揚，自我感覺太好。
就在這時一個人走進了我的生活，就是現在你們的劉總經理。那 時他還是個秘書。劉懷志，哼！十足的小男人。可我卻和他戀愛了， 還十分滿足。劉懷志有著白淨的臉，一雙很有神氣眼睛，架了一副鍍 金邊的方眼鏡，對女性來說確實很有吸引力。和他戀愛我很自信，但 有時也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
我喜歡穿高跟鞋的，他總說你穿那麼高的，我只能低人一等。我 聽了沒當一回事。男的要精明強乾，女的要溫柔體貼，這是令人羡慕 的情侶，然而我們卻正好相反。
可能是我的盛氣凌人，使他感到壓抑，導致了以後的悲劇發生。 那是秋天，我從海南島飛回上海，興衝衝地趕到我為我倆買的這套住 房。推開門，我驚呆了，他背叛了我，竟和那個叫玉珍的秘書在鬼混。
玉珍是一個副局長的女兒，也是一個十分有心機的女人，劉懷志 的才貌早就吸引了她，下決心要橫刀奪愛。趁我出差就來到了他的身 邊，溫柔地說：“那個冷美人有什麼好，我才是你今生唯一的。”和 玉珍的接觸，劉懷志才發現在她身上才能得到他所想要一切。
然而戀愛讓人變得愚蠢，我被劉懷志的痛哭流涕所迷惑，原諒了 他。一星期後，我開著自己車去參加一個宴請，在高速公路上命喪黃 泉……原來是他，這個卑鄙的小人在我的汽車裡動了手腳。
“你不要以為我是為了個人恩怨。你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在 計算機方面有天賦，但你為人太老實，不了解官場風雲變幻。當秘書 的二分之一是靠順從和虛假保住自己的位置；三分之一左右逢源，見 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來引得老總的好感；四分之一總能充當老總夫 人的角色……
“你不想一想，劉懷志這麼聰明的人會不清楚你是我的同學，也 不會不清楚你的動機。之所以讓你進入這個公司，正是劉懷志的高明， 同時他確實也需要你這樣的計算機人才。他讓你做這做那，似乎很重 視你，其實是在轉移你的目標，讓你忙於應付程序，顧不上也找不到 問題所在。
“劉懷志正是靠了當副局長的岳父，當上了總經理。這幾年中， 他有了適宜的土壤，他的卑劣心靈開始膨脹，通過截留銷售利潤私設 小金庫，在基建項目中受收賄賂，少說也侵吞五百萬。然而，在這個 人妖顛倒，是非不分世界上，他用錢買通各個關節，連檢察院、法院 裡都有他的哥們，在下與人、財、物等關鍵人物結成死黨，把一個集 團公司變成了個人的王國。
去年那個副局長死了，玉珍不再是他寵物，“金屋藏嬌”卻是對 她軟禁，任她哭啊，鬧呀，還被他逼成精神分裂。
現在，劉懷志有了地位有了錢，還想要更多的錢更多的利，就不 擇手段地追求起可以當他女兒的甜甜，一個香港巨商的女兒。可他怎 麼也想不到，甜甜本來就是個子虛烏有的人物。今天，請你來，就是 要讓你看看我是怎麼親手處置這個惡貫滿盈的人。
倩倩隨手打開桌前一台電腦，自己一下鑽入到電腦中。倩倩，她 已變成甜甜。甜甜換了一身緊身黑色皮裝，修長的身材、優美的曲線 充分得到了表現，深棕色的墨鏡，遮蓋極有光彩的雙眼。一輛奧迪把 她送到了皇都賓館。她熟悉地乘電梯上了十八樓，幽幽地走進1828房。
“等你都等急了，我的小寶貝。”那個劉懷志系一身睡衣從躺著 的席夢思床上跳了起來。
甜甜輕輕地關上門，一舉一動中處處表現出一種高昂的氣質。
她有些風情萬種地解開皮裝的衣扣，斜坐到沙發上：“你不是喜 歡這裡小姐的特別服務嗎？”
“這些小姐哪能和你相比，連提鞋也夠不上！”劉懷志緩緩地向 甜甜走去，一雙眼貪婪地在甜甜身上上下掃射。
“我也是要價的？”甜甜迎上他的目光，還是悠閒地坐著。
“我就喜歡你的直爽。你說要什麼？”劉懷志色迷迷地笑著。
甜甜嘴角顯出優美的弧度，慢慢地說：“要你的全部！”
“可以可以，我的是你的，我的全是你的！”劉懷志脫下睡衣， 撲倒在甜甜腳下，象狗一樣舔著發亮的皮靴。
甜甜扔開墨鏡，露出鄙視的目光，她用腳把劉懷志踢開，劉懷志 又一次撲上來，用手撫摸她的腳尖。這時甜甜的雙眼散髮出憎恨的寒 光，她再一次把劉懷志踢開：“你看看我，到底是誰？”
在劉懷志的面前，是那個血肉模糊的倩倩。
“你，你，倩……”𨪜𨪜劉懷志掙扎著想爬起來，但根本無法站起 來，只能眼睜睜望著眼前的倩倩。
“啊，鬼，鬼！”劉懷志倒在了地下再也不動了。
在屏幕上，我看見倩倩朝我瞟了一眼，頑皮地用舌頭輕舐在小巧 的嘴脣，雙眸再次映射出迷人的光彩，她整整了外套，攏了攏秀麗的 長髮，朝著那屍體微微一笑，“親愛的劉總，謝謝關照。”撿起墨鏡 戴上，走出門去。
“這一切都結束了，我也得回去了，再次謝謝你。”飛回大廳的 倩倩向我笑了笑，便消失了。
第二天，報紙上登了兩則新聞，一是某某集團公司總經理窒死在 某某賓館，死因待查；二是空關多年的溫馨苑十號小別墅倒塌，原因 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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