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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中篇]幻貓奇情 (靈貓) 上一主題 | 下一主題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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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篇]幻貓奇情 (靈貓)

在這座城市里,我算一個小有成就的商人。

    我經營一間竹器和肉類食品的公司,住一套小二樓的別墅,開自己的私家車,還有一個漂亮而性感的女朋友琳。

    我也有一大群的敵人。

    他們中一些是我生意上的對手,他們一天到晚算計著我,想讓我的利潤減少一點這樣他們的利潤就能增加一點。

    還有一些是我的情敵,他們盼望著我患上性病或者某一天陽萎,以為這樣琳就會耐不住寂寞轉而投入他們懷中。

    另外一些敵人是那些日子過得不如我的失意者或是入道不久的小后生,他們在別人的公司或是我的公司里打工,但是他們像所有中國人那樣都想自己做老板。每日見到我時他們心里想的那句話很經典:彼可取而代之!

    對這些敵人我心中有數。我自己就是從他們這個階段過來的,假如我沒有經曆這些套路,我也不能成為一個小有成就的商人。

    但是最近有一群新的敵人在我的生活里露面。他們讓我一天到晚寢臥不安。我不知道他們姓甚名誰,在夢里他們總是一副模糊不清的面孔,象臉上蒙著襪子的搶劫犯。

    可我知道他們確實存在著。一到晚上,他們在頭上套著琳大腿上那種肉色性感的絲襪,從所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古嚨咚的角落里悠閑地踱出來,風度蹁蹁如披著斗蓬的佐羅。

    對付這類敵人我有著豐富的經驗,我知道只要天黑之后我老老實實呆在琳的公寓里不動,他們就拿我沒辦法。他們的目標總是深夜大街上單身踽踽獨行的過客。可是我不能不睡覺。只要我一睡覺,他們便會破門而入,闖進我的夢境。

    在夢境里,我總是一個不走運的笨蛋,一個人在午夜空蕩蕩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我總是這樣疲憊不堪地行走著,腦子里想一些關於生命或人類命運的深奧問題。

    這時候那個家伙就出現了。他從街邊一個晲云熙掉v里不緊不慢地踱出來,披著一件黑色的斗蓬,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黑色寬沿帽。

    這個人的出現引起了我的警惕,我懷疑他是一個帶槍的殺手。我覺得我必須看清他的臉,以便我被他殺死之后能向前來調查的警察描繪他的樣子。

    這時我看見了一張沒有五官沒有表情的臉,最讓我憎惡也最讓我恐怖的那種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剎那籠罩了我的全身,我知道他馬上就要掏槍了。

    他真的掏出了槍,他掏槍的動作極快極優雅,就象電影里的快槍手。

    你是夏嗎?他用低沉的嗓音問我。

    這時候我總是產生一種罪惡感!我不敢回答他的問題,我撥腳就跑。

    這時候我開始有一點點走運。那個職業殺手的子彈總是打在地上或是我身邊的暀W,火花四濺,響聲沉悶。

    聽到槍聲,他的同伙們從四面八方涌現,大街上槍聲大作,子彈帶著藍色的火焰在城市的街道里織成密集的網。

    在這藍色的網中我是一條絕望的魚,我知道我今天晚上一定完蛋了,我沒有武器,也沒有幫手,甚至連一條能給予我一點朦朧希望的死胡同也沒有。

    在子彈和殺手的圍追堵截下,我逃進了市政府的大廳。

    大廳里站著一個人,穿著警察的黑制服,我想我或許有救了,我向他奔過去,希望他來救救我,可是我看不到他的臉。

    他轉過了身,我還是看不到他的臉!他的臉上蒙著殺手同樣的絲襪。

    他的手上拿著一枝同樣烏黑锃亮的槍,槍上裝著一個消聲器,他猙獰地笑著:夏,你跑不了啦!

    我驚恐萬狀地逃向樓梯。每上一層樓,在樓梯的拐彎處就會出現一個衣黑蒙面的家伙,他們從黑暗的晲尹膝極X來,想要抓住我。

    可是每個家伙都被我打翻在地。

    逃上市政府的最頂層,我已經精疲力竭,可是子彈不管這些,它們照樣在我身邊呼嘯而過。敵人在身后狂笑著,他們總是說著同樣一句話:夏,你跑不了啦!

    我絕不能讓自己落到敵人的手里!我寧可從這樓上跳下去!

    當我轉過身,我卻並不是在市政府的頂樓上!

    我在海邊,腳下是一片溫軟的沙灘,我站的地方印著一個淺淺的人形。我突然記起我跟琳不久前就在這片沙灘上做過愛,當時琳興奮地呼喊著我的名字,而我則累得滿頭大汗。

    我看見市政廳里出現的那個警察抓著手槍的手揮了揮,槍聲突然停下來,寧靜的夜比槍聲中的夜更加讓人恐怖!

    夏,你跳過去,假如你能逃出這塊墓地,你就贏了!他說。

    這時我發現身邊的沙灘上擺滿了陰森可怖的棺材!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有沒有跳過去。每天晚上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我醒過來了。

    我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琳睡眼惺松的臉,她關切地問:夏,你又做噩夢了?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性欲勃發,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翻身將琳壓到身下。科學家說動物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進行種群的繁殖,我想他們說的那種動物就是我。

    每當這個時候,琳就會將她那兩條套著肉色絲襪的腿高高地舉起,很快她快樂的呻吟就會在床頭柔和的燈光里泛濫。

    可是今天晚上我沒有平常那麼走運,我沒有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清醒過來。當那個該死的蒙面警察舉著槍命令我:“夏,跳過去!”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我絕望地考察了周圍的地形。我處在一塊兵法上稱之為“死地”的地方,在我身體的兩側都是綿延不絕的黑色黲人的棺材,它們不太齊整地排列著,象一群不守規矩的蒙著黑色皮革的木馬。只有我身后走向海洋的這個方向上,棺材的數量要少一些。

    我粗略地測算了一下,這個方向上的棺材是8具。

    我估計我能跳過去,可是跳過去又會怎麼樣?前面是一望無涯的黑暗的大海,雖然我是一名游泳健將,現在卻已經被敵人追殺得精疲力竭了,我還能游到大海的彼岸嗎?

    我還想繼續我的邏輯思考,槍聲又響起來了。

    我不顧一切地朝大海奔去。我用我嫻熟的跳馬技術,跳過了一具、兩具、……七具等待我的屍體光臨的棺材。

    我就要成功了!

    可就在這關鍵的時刻,一顆罪惡的子彈擊中了我。就在我即將躍過最后的第八具棺材的時候!

    我重重地摔進了海里。

    我的身體開始往下沉,我不能呼吸,我知道我今天真的完蛋了!

    我想到了我的爺爺,想到了給予我生命的父親和母親,也想到了夢,想到了琳,我掙扎著發出了我最后的聲音!

    我恐怖地睜開了我絕望的眼睛。

    我看見了一只貓!白色的貓。它盤踞在我的胸膛上,在黑暗中瞪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用綠色的眼光驚恐地望著我!

    喵!它叫了一聲,跳下床跑掉了。

    琳!我虛弱地喚了一聲。

    琳從我身邊一驚而起。她打開床頭燈,睡眼惺松地腑到我臉上:夏,怎麼了?

    琳,我已經死了!我痛苦地告訴她。我看見她那對美麗的乳房在我眼前晃蕩,就跟睡覺之前一樣。

    別怕,夏,你又做噩夢了。琳輕聲對我說。

    不,我真的死了。我的胸部中了彈。我掉進了海里,我正在往下沉……

    琳低頭察看了我的胸部:我的天!夏,真的有血!怎麼回事?

    琳伸出舌頭舐著我的胸:沒關系,夏,只是破了一點皮。我給你找點雲南白葯!琳下了床,走向她的葯柜。她走路的樣子真的美絕,就跟上床之前一樣。

    她美麗的胴體上什麼也沒穿,除了那雙該死的肉色長筒襪!

    琳給我端來了茶杯,茶水的味道象平常一樣苦澀。

    夏,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自己把皮摳破了?琳給我上葯的時候關切地問。

    喵!那只貓突然叫了一聲。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琳,你為什麼要養這只該死的貓?

    琳用她美麗的鳳眼瞥了我,溫柔地一笑:夏,難道是這只貓嗎?你不是說你最喜歡貓嗎?你不是說我的樣子最象貓嗎?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這只貓。最近我老是做著同樣的夢,可是我醒來的時候從來沒有一只貓盤踞在我的胸脯上,因為昨天晚上琳才帶了這只貓回來。

    我坐起些,把琳攬在懷里。

    我真的很喜歡琳偎在我懷里時這種如貓的感覺:我是喜歡你這樣的貓,琳,可是在我們的傳說里,有一種靈貓,這種貓全身雪白,眼睛象幽靈一樣射著藍光,它們平常居住在荒野的墓穴里,如果哪家死了人,它們就會接到死者的請柬悄然而至,在靈堂里時隱時現。

    夏,這個傳說你已經跟我說過好幾次。我感到琳的身體在顫動,她象貓一樣趴在我身上,雙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身體,抬起頭用迷離的眼神茫然地看著我。

    你必須把這只貓從靈堂里趕走。假如讓她的眼睛同死者的眼睛象我們這樣對視,死者就會被她吸引,從棺材里坐起身來,象熱戀中的情人那樣蹦蹦跳跳地跟著她離去!

    他會成為一具陰魂不散的僵屍。

    琳的眼睛突然睜大了,她的雙手將我的身體箍得更緊:夏,你別嚇我。說著莞爾一笑:你看我象不象那種貓?

    喵!床下的貓又凄慘地叫了一聲。

    我的身體再一次無法控制地顫栗起來。

    夏,琳又恢復了迷離的眼神: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這只貓,我明天就把它送了人。

    琳,我以前從來沒死過,每次我都在就要被敵人殺死的時候醒來了。可是昨天你帶回這只貓,我就死掉了。

    你這一段精神太緊張了。夏,也許是因為夢。明天我再陪你去看看心理醫生。清明到了,你休幾天假,我們去看看夢,給她掃掃墓。琳伸出舌頭舐著我的鼻子。




2006-12-15 07: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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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恐怖TAXI
    琳把她的貓送給了蘭妮。

    收到貓的時候蘭妮的表情很夸張,好象一個老處女領養了一個可愛的孤兒。女人的母性確實讓人感動。

    但這只貓很怪,臨到分手的時候,她用她幽藍的眼睛幽怨地盯著我,神情如一位幽怨的棄婦。

    我決定同琳去瓶口。我早就準備去把瓶口的事務打理一下,只是一直沒有得閑。

    我把公司的事務作了妥善的安排。我要求情報部門密切注意口蹄疫事態的發展,我通知市場部將那5噸應急的分割肉暫時存放在國的凍庫。

    就在我們準備駕車離開公司的時候,我接到了國的電話。他說夏,你真的要去春游?

    國是我的主要競爭對手,我知道他的人象幽靈一樣到處搜集著有關我的情報,就象我的人對待他一樣,他掌握我的所有活動,甚至我每天的生理狀況。

    假如哪天晚上我沒有讓琳和我同時達到高潮,第二天他就會給我來一個電話:夏,你已經老了。

    去你媽的!我通常這樣罵他。我會說:叫你媽來試試!

    事實上,我最近真的感覺很累,雖然我從來不會在女人面前表露這一點。在她們面前,我總象二十出頭的棒小伙子一樣精力旺盛,從不言敗。

    可是當我面對著性欲旺盛的琳,我有時候真的感到力不從心。

    今天國的電話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接完他的電話我的心情突然起了微妙的變化。

    琳感覺到了這一點。她問我:是國嗎?夏,你不會改變你的決定,對吧?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琳,現在正是決戰的關鍵時刻。一貫行事果斷的我用手撫弄著自己有些禿頂的額頭,突然有些猶豫不決。

    你是說他在暗中大肆收集分割肉的事?

    琳,現在也許真的不是離開公司的時候,根據情報部從網上搜集的信息和北京傳來的內線情報,政府可能會對歐洲泛濫的口蹄疫問題作出進一步的反應,國的地下活動表明他正在進行準備工作,一旦政府決定對進口肉食制品進行控制,他可能要壟斷整個市場。

    我們可以隨時隨地同總部保持聯絡,難道你對我這位祕書還不放心嗎?琳抿著嘴睜大眼調皮地笑了笑,笑起來的樣子很象曹穎,讓任何男人都忍不住要怦然心動。

    看到我還在猶豫,琳嘆了一口氣:夏,我從來沒有看見你象今天這樣心神不定,這一陣子你真的很不正常,或許是因為夢。但是你真的需要休息,你不能再象從前那樣一昧沉緬於酒色,你必須離開公司一陣子,放下一切工作!我不願意在我們五.一結婚的時候新郎倌是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

    我下定決心,我掏出了汽車的點火鑰匙。

    夏,我們坐交通車。琳說。你這種狀態不能自己開車!

    我最近的噩夢是從夢開始的。

    我不斷地夢見夢,夢見她痛苦地蹙著眉,手捧在胸口,欲哭無淚地對我說:夏,胸口疼得厲害,總透不過氣來。她的嘴唇蒼白。

    夢的痛苦幾令我心碎。臨死之前,夢就經常用她縴瘦的手捧住胸,用同樣的姿勢告訴我同樣的話。每逢這個時候,我的眼前總是一片模糊,我的心總是一片潮濕。

    老屋是我的根據地。可自從夢死去之后,老屋在我的思想中總是帶著一股陰森凄愴的意味。因為夢的骨灰就埋藏在我們家老屋的那片墳地。

    我們家的老屋在那個叫做瓶口的小鎮上,我的爺爺曾經是瓶口著名的大戶,在我爺爺的時代,瓶口鎮有一半以上的人家是李家的佃戶。

    可是對我來說爺爺只是一個遙遠的傳說,這個面目模糊的老頭子在多年經商賺到大把大把的銀子之后,在他的老家大塊大塊地置地,成為當地最大的大地主,到土改的時候,這個六十歲的老地主心有不甘,暗中阻撓政府的土地改革運動,被人民政府關進了監獄。

    那時候我的父親才十歲。

    父親是地主的老兒子,他是一個屠戶。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一輩子都對自己的父親懷著深深的仇恨,因為那個老地主除了給他留下一個地主崽子的名份,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每殺死一頭可憐的豬,父親都會“呸!”地朝豬的屍體吐上一口唾沫,罵一聲“狗地主!”然后在豬的肚皮上將他那把鋒利的殺豬刀上的鮮血擦拭得干干凈凈。

    我並不覺得父親這麼干有什麼過分之處。我知道我的父親雖然對我很凶,每回我不聽話的時候他會舉著殺豬刀威脅我要宰了我,可是我知道他是一個被生活折磨得幾乎不會說話的可憐蟲。

    這個平常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地主崽子在我二十歲那年突然對我說:夏,你回老屋去看看。

    我不喜歡那個讓我從小學起就背上了沉重包袱的老屋,從我6歲開始讀書起,我就必須在那些怎麼也填寫不完的各種表格上填上“家庭出身:地主”的字樣。

    我那些比我大一點的同學總是把我叫做地主崽子。可我根本就不知道地主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父親說:夏,你回去。去看看你爺爺的墳墓。

    爺爺死在批斗會場的舞台上。那天只有我的父親在他的跟前,當那位土改工作隊長揮著那把黑亮的駁殼槍對爺爺說:“老地主,你別想裝死!”時,斷氣多時的爺爺突然回光返照,他睜開眼對趴在他身上大聲嚎哭的父親說:告訴你的兒子,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我的母親生下了我。

    二十歲的時候我去了老屋。那是我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回老屋。

    老屋是我一生當中所見過的最美的地方,在滿目青翠的崇山峻岭的包圍之中,那條清亮的仰天河從對峙的兩塊被稱為飛來石的巨岩的間隙里流出來,落入底下深不可測的鱖魚潭。

    這就是瓶口。

    在瓶口我已經沒有一個親人。我的爺爺曾經娶過8房姨太太,這些姨太太一個個都象會下蛋的母雞那樣為他養下了一窩一窩的小崽子。爺爺死后,樹倒猢猻散,她們一個個帶著各自的孩子遠走高飛了。包括我的親奶奶。她嫁給了土改工作隊長。

    但是現在你有夢。琳提醒我。

    是的,我現在有夢,那個埋葬在瓶口的可憐的夢。

    我第一次回瓶口,就住在夢的旅店里,那時候夢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出落得比瓶口的山水還要秀麗。

    夢正在焦急地等待著高考錄取通知書,百無聊賴的她在那一個月里帶著我走遍了瓶口的山山水水,成為我生命中除母親之外第一個跟我在一起時間最長的女人。

    我認定夢將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愛人,可是她死了。

    夏,明天就是清明,這次我們一定要到夢的墳上去看看。琳說。

    我在瓶口沒有找到我爺爺的墳,那個老地主的屍骨不知道做了哪條野狗的腹中美食。可是我在瓶口找到了我自己,在我前二十年的生命中,我一直只是一個害羞的男孩,象一顆渾渾噩噩的浮塵在人世間孤獨地飄蕩。可是在瓶口我發現我其實有根,我的根已經深深地扎入了瓶口這塊秀美的土地。

    夏,你說自從那次瓶口之行后,你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為什麼,是因為你的爺爺嗎?琳問。

    不,是夢。我想讓夢得到人世間所有的幸福。

    可是你沒有!你為夢改變了自己,可是她卻死了!琳有些憤怒。

    可是最初是為了夢。我有些憤怒地說。

    琳不再吱聲。

    到縣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琳問我今天晚上是住縣城還是住瓶口。

    我突然很想去瓶口。

    琳叫了一輛出租車,是一輛黑色的桑塔納。我把他趕跑了。我說不行,琳,黑色的車不行。

    唉!琳嘆了一口氣:夏,你最近總是這麼疑神疑鬼的。

    那是因為夢。夢是預兆。我對琳說:美國有一位太太,做夢夢見她的一位女友來找她聊天,兩個人正在起居室里聊著,女友突然指著窗外說:你看那輛馬車。

    太太循聲望去,真的看見了那輛馬車,車頭坐著一個禿頭的馬車夫,穿一身可笑的燕尾服,后面的車廂里堆著十三具黑黝黝的棺材。馬車夫突然撇過頭,朝她們鬼鬼祟祟地一笑。

    夏,你別嚇我!琳緊緊地摟住我的腰,將臉貼在了我臉上。

    我吻了吻琳:太太一驚就醒來了,天已經日上三竿。這時候她真的接到了女友的電話,邀她一起去逛商店。

    在商場里,太太把那個奇怪的夢告訴了她的女友,兩人哈哈笑著去乘電梯。電梯門開,女友正要跨進去,太太突然一把拖住了她。

    看見電梯走了,女友埋怨太太,太太一臉的驚恐,半天才說出話來:那個開電梯的就是我夢里看見的馬車夫!

    話音未落,只聽見轟然一聲巨響,電梯掉了下來,里面所有的人全都摔成了肉醬。不算電梯工,里面一共是十三位乘客。

    夏,你別說了!琳恐怖地尖叫起來。

    我的夢也許是預兆。我鎮靜地說。但是你不會有危險。我吻了琳。我的夢里沒有你。

    夏,我聽人家說夢跟現實是相反的。假如你在夢里死了,那麼你根本就不會死。夏,你不要死!為了我。琳用嘴堵住了我。

    琳又叫了一輛紅色的夏利。

    我記得這個司機是個禿頭,腦袋油光發亮。他穿著藍色的工作服。

    這是我選中他的原因,他看起來不象是一個帶槍的殺手,而他的其他那些同事,每一個都是一頭的黑發,還穿著黑色的西服。

    我們連夜趕往瓶口。

    我和琳坐在后座上,琳用她縴縴的手輕輕撫著我的臉,溫柔地說:夏,我希望這次瓶口之行能讓你再次振作起來。回去我們就結婚,我要做你一生一世的新娘。

    車外是黑色的世界,黑色的世界里有一種恐怖的氣流從車窗開啟的縫隙中往車廂里灌。出租車里黑著燈,我什麼也看不見,可是我能感覺到司機在從后視鏡里打量著我們。

    他看我們的眼神很古怪。原來我一直能從他光禿禿的腦袋上看見一絲反光,可是現在卻看不到。

    我突然懷疑他的頭上是不是蒙著肉色的絲襪!

    他並沒有象佐羅那樣披一件黑色的斗篷,在我上車的那一瞬,我也曾注意到這確實是一輛紅色的夏利。可是現在整個世界都是黑乎乎的,讓人覺得這是一具漆得油黑锃亮的棺材。

    黑暗中突然響起了鈴聲,象是電梯即將啟動時發出的信號。

    我感到有人在我的肩頭輕輕地呼吸,那是琳。琳接通電話,輕聲問我:夏,老劉請示你,是不是馬上開始行動?

    開始行動!我用沉悶的聲音吼了一句。

    我將手偷偷地伸進我的褲兜,悄無聲息地掏出了我的彈簧跳刀。

    你們要干什麼?司機突然吼了一聲,打開了昏暗的頂燈。

    我看見他的手里握著一把黑乎乎油膩膩的大扳手!

    師父,他有點黑暗恐懼症,請你開著燈吧。琳說。

    請你們下車!司機停下車,握著大扳手飛快地逃出去,在車燈前張牙舞爪地揮動著他的扳手。

    我看清他確實是一個禿頭,他的臉上沒有蒙絲襪,但是他的表情很夸張很驚恐。

    可是你不能把我們扔在這個前不巴村后不著店的鬼地方!琳開門下去了,憤怒地同司機爭論著。

    我反倒有一種安心的感覺。我知道這里離瓶口已經不遠,我甚至已經能夠聽見那條美麗的仰天河從飛來岩形成的瓶口流出來落入鱖魚潭激起的水聲。

    我提著包下了車,對琳說:讓他去吧。

    司機如釋重負般鉆進車里掉頭就跑掉了。

    也許我還是應該讓你開上自己的車,夏。琳輕聲說。他以為我們要殺他。

    我說是的,假如他再不開燈,我打算捅死他!我拿出了我的彈簧跳刀。

    喵!這時候有一道白色的光從我們身邊躥過去。不象一只叫春的貓,它一縱身跳上了路邊的一棵大樹。

    黑暗中樹的葉中射出兩道綠色的光。好象藏著一頭窺視獵物的狼。

    琳,那是你的貓。我說,但是現在我還沒有死。

    胡說!琳憤怒地吼叫出來:夏,你親眼看見我把那只貓送給了蘭妮!

    我沒有吱聲。

    夏,我們5.1就要結婚,你到現在還不信任我嗎?

    我愛你,琳。我說。

    我們已經走到了鱖魚潭邊。河水從上面的瓶口流出來注入十數米的潭中,訇然作聲。

    還有多遠?琳問。

    我剛要作答,位於我們頭上的鎮子里突然亮堂起來,接著響起了男人的吆喝聲和敲破臉盆的聲音,我們看見一路火龍從鎮里出來,向鱖魚潭游了過來。

    夏,那岩上有個什麼東西?琳嚇得緊緊地摟住了我。

    我定睛看去,只見對峙的飛來岩中央,一道白光飄然而下,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鱖魚潭。

    琳,那是夢,是夢在迎接我們。我說。




2006-12-15 07: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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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3)月光下的幽靈


    強告訴我那個白色的影子真的就是夢。

    事實上,瓶口鎮這一段來一直處於嚴重的驚惶和不安之中。

    最開始是有人看見一個衣白的女子經常半夜在鎮旁的小河邊走來走去。后來有人看見這位白衣女子從我們家的墳地里出來,一路低低地呼喊著,如訴如泣的樣子,沿著小河一直走到瓶口,然后就坐在那塊石岩上不動了。

    強說她就是夢,是他可憐的妹妹,她在喊冤。

    到目前為止,夢並沒有對鎮上任何人的生命構成威脅,但是夢的存在和她的行事方式已經引起了所有居民的不安。鎮上的居民曾經組織青壯年打著火把敲著臉盆趕過她幾回,可每次大家一趕她,她就一頭扎進鱖魚潭再也不肯出來。

    夢的遺言是要將自己的骨灰撒入她曾經同我一起游泳嬉戲的鱖魚潭,可是我違背了,我不能忍受這種連一個憑吊夢的場所都沒有的結果。

    現在我開始懷疑我這樣做是不是一個錯誤。

    按照瓶口的規矩,夢的父親康叔堅決不同意夢的骨灰盒埋入康家的墓地。

    瓶口的規矩就是這樣毫無道理。它認為夢如果沒有嫁人,那麼她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所以她不能進入康家的墓地;而夢如果嫁了人,她也不能進入康家的墓地,而應該埋葬在夫家的墓地。

    李家在瓶口已經沒有特別親近的男丁,所以由我作主把夢葬在李家的墓陵里。

    可是在李家的墓地里沒有我爺爺的墳墓。

    自從把夢葬進我們家的墓陵之后,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我沒有來看望過她,我在同各種各樣的敵人進行著艱苦卓絕的戰斗,包括生意上的對手,包括琳的公司,甚至夢的家人。當然還有國。

    我知道把夢這樣一個內向的小姑娘同那些陌生的老頭老太太安排住在一起並不合適,我知道夢很可能會感到痛苦,但她不會說。

    自從決定嫁給我這個重利輕離別的商人以后,夢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她經常會孤零零地在屋子里坐上一整天,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嘟囔幾句,然后天馬行空地到河邊或者林子里散散步。這就是夢排遣郁悶的方式。

    夢跟琳不是一個類型的女孩,她清純秀麗,象瓶口的山水,她總是有很多的夢,讓你覺得她是天上的仙女。夢真的不是一個尋常的凡人,她看不起跟我呆在一起的那些女人,在她的面前,每一個人都會覺得自己萎瑣,汙濁。

    仙女總是不能在人間長留的,當夢要做我這個凡夫俗子的新娘時,上天便將她召了回去。

    但是在這個夜里我沒有預見到夢在鱖魚潭的岩頂上等著我的到來。

    我完全應該預見到這件事,夢已經托了很久的夢給我,在夢里,她總是感到郁悶和孤獨,她總覺得胸口很壓抑,她總覺得呼吸很艱難……

    事實上,連琳也已經感覺到了,夢想要見見我,所以她勸我回瓶口。

    夢今天就坐在鱖魚潭邊的飛來岩上等我,就象十年前我第一次回瓶口時我們經常干的那樣。

    那時候夢經常在夜里偷偷溜進我的房間,邀我一起到月光下的鱖魚潭吟詩賞月。有時候我會在月光下光著身體游泳,夢就在今天等我的地方看著我,象每一個戀愛中的女人那樣甜美地笑。當我從水中濕漉漉地爬上來,夢就會依偎到我懷里,我們聽夜風穿過竹林,沿著河邊散步,吹碎一河星星。

    可是今晚沒有月。今晚我沒有象往常那樣,跟夢心有靈犀一點通。

    人鬼殊境,我竟然沒有感覺到夢在鱖魚潭等我!

    我一定傷透了夢的心。

    我們同強帶領的那幫趕鬼的年輕人一起回到了康叔的酒店。

    他們說好了夏,你回來了夢從此可以安心了。

    但是我知道康叔和強和夢其他的親人們一直在恨我。

    我和夢已經辦理了合法的結婚手續,可是我們沒有按照瓶口的規矩舉行婚禮,所以夢的家人一直不肯承認夢是我的妻子,他們認為我只是象玩弄別的女人一樣玩弄夢。他們認為我給夢買的生命保險應該由他們繼承。

    夏,你回來正好。康叔陰沉著臉說。這一陣子夢已經鬧得全鎮的人都不得安寧。我和她媽都得了她的夢,她怨我們沒有照顧她,她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寧的,我們決定要把她的骨灰盒從你們家的墓地里遷出來。這件事必須由你來作主。說著他意味深長地望了琳。

    我也夢見了夢。我告訴康叔。為什麼夢總是告訴我胸口痛?

    那要問你!康叔忿忿道。我當初就警告過她,你們李家的雜種沒有一個好東西!她現在應該相信了。

    琳陪我給夢去上墳。

    清明的日子天上總是飄著霏霏的細雨,

    夢的墓地已經雜草叢生。我蹲下身,一根一根地將草撥光,然后用我的衣袖將那塊我親筆書寫的墓碑擦拭干凈。

    夢的家人不允許我在墓碑上寫“愛妻”兩個字,所以墓碑上面我寫著:夢,我永遠的愛人。

    琳是夢唯一的朋友。夢離開我的時候,琳就在我的身邊,她的公司派她來調查保險理賠的事。

    那時候我以為夢已經離去,可她卻突然睜開了她迷人的眼睛:夏,下輩子我再做你的新娘。今生你要娶這個女人。她的手指向了琳。

    我看見夢拍動潔白的羽翅蹁然而去。但是琳說她什麼也沒有看見,她說她在思考這個仙女最后留下的偈語。

    我在那一刻突然真的就愛上了你。琳后來告訴我。

    我相信琳是真的愛我。站在夢的墓前,琳雙手合在胸前,虔誠地說:夢,感謝你給我留下了夏。

    還有錢。康叔站在我們身后,冷冷地說。

    我沒有理睬他。康家的詛咒我已經聽了整整一年。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是我殺了夢,假如夢當初不跟我,她也許不會得這種可詛咒的絕症,她也許真的不會死。

    是琳介紹我給夢買下了巨額的保險,當初我覺得我是幫她完成了一樁業務。琳是夢的同學,我不知道保險公司為什麼要雇用琳這樣的性感炸彈,當然他們可以讓她做保險推銷員,誰也抵擋不住她的轟炸。

    可是夢在我給她辦理保險之后卻突然病倒了,檢查的結果是絕症。

    任何人都有理由懷疑我。我跟夢登記結婚的時候,我的生意正處於最低潮,由於我的懶散和揮金如土,我已經到了瀕臨破產的地步。保險公司賠付的一百萬拯救了我。

    我真的很感謝夢,不是因為她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我,而是因為我真的太愛夢,我的生命里不能沒有夢,我寧可破產也不願失去夢。

    我也很愛琳,就象我愛夢一樣。

    霏霏的細雨濕滅了我為夢點燃的香頭。

    夏,這是夢在詛咒你,是你殺死了她!康叔咬著牙恨恨地說。

    還有你,琳!,你們早就計划好了!內外勾結,給夢買下巨額保險,然后你們合謀殺害了她。康叔繼續詛咒著。

    康叔,你不能血口噴人!你必須拿出證據。琳冷冷說。

    還要什麼證據?錢就是證據。你們現在要結婚就是證據。康叔嘟囔著,突然發現琳冷冷地望著自己,好象有些畏懼,底氣不足地罵了一聲不得好死。郁郁地下山而去。

    我看著康叔的身影在如紗似霧的江南煙雨中漸漸地沉下去。

    康叔突然站住了:琳,他可以殺死夢,他也會殺死你!他還有很多象你一樣漂亮的女人!然后拿眼睛盯住我:夏,你真的很象你爺爺。你會有很多的女人,可是這個叫琳的女人就是你的奪命殺手。

    琳倚到我的身上,嚶嚶地抽泣起來:夏,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我?

    細霧在墓地四周青翠的楠竹象劍一樣鋒利的葉子上匯聚成水珠,滴落下來。

    我盯住了琳:你確實象康叔一樣懷疑我。我說。

    那是我的職責。琳止住了抽泣。可是現在我要嫁給你。夏。琳笑了。我感覺她美麗的眉弓在跳動。

    你當初也認為是我謀殺了夢。琳,就象康叔現在懷疑你和我合謀殺死了夢。我將琳攬入懷中。

    你干得相當漂亮,我們沒有找到任何證據。琳說。

    我們干得相當漂亮。我笑了笑。但是,琳,我決定答應他們!我要請人把夢的骨灰盒遷出來。我要按夢的遺願將她的骨灰撒入鱖魚潭。

    琳驚恐地望著我:夏,你真是發瘋了!

    沒有。我仰天悵悵地嘆一口氣。琳,夢一直在托夢給我。昨天晚上我又夢見了她。她的神情很憂郁,她說她總覺得透不出氣來。

    可是這跟夢的骨灰盒有什麼關系?

    我不知道。夢當初給我的遺囑是要我把她的骨灰撒入鱖魚潭,我沒有遵從她的遺願。你最了解夢,她是一個極聰明的人,她在這時候托夢給大家,一定有她的用意。琳,你沒聽說過嗎?在瓶口,大家總是相信死人通過做夢可以同活著的人聯系交流。

    夏,我不想再聽你那些嚇死人的故事。夏,我知道夢是一個極聰明的人,可我知道你也是一個極聰明的人,我知道你相信那些傳說,可是這幾天你給我講了這麼多,一定也有你的用意,你必須告訴我真實的理由!

    琳的眼睛盯著我的眼睛,手卻將裙子的下擺提起來,我看見她用手捋動了一下大腿根部的絲襪松緊口。

    我注意到她今天沒有穿那種肉色的絲襪,而是換了一雙黑色的絲襪。她會不會也有她的用意?




2006-12-15 07: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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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4)危機四伏
    琳,把你的黑襪子脫下來!我終於對琳下達了這條命令。

    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你是說,在這里,在夢的墓地克疰釂B裰型缸嘔騁桑窕\缸乓凰啃朔堋?br />
    琳,就是這里。我點了點頭。我討厭這種該死的黑色!

    我對黑色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在這陰霾密布的日子里,我感到自己的身邊危機四伏。危險強烈地刺激著我的性欲。

    雨基本上停了,但空氣中依然是濕漉漉如一張剛剛從水中撈起來的棉絮,滿山青翠欲滴的竹子在陰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寒光逼人的墨綠,輕風拂過,葉尖的水珠一粒粒被抖落在空氣中,然后砸碎在草叢或是山坡硬硬的黃土上。

    琳倚著夢的墓碑,緩緩地脫下了黑色的絲襪,亮出她那性感優雅的腳。

    我吻了她肉色的腳趾和大腿。她們象琳的面孔一樣溫馨而清晰。

    夏,這真是一種最酷的方式!當我從琳的身后溫柔地進入她的身體,琳趴在夢的墓碑上用壓抑的聲音沉悶地吼了一聲。接著她的快感如春潮帶水般一波連一波向我襲來,讓我的呼吸開始急促。

    那一年,夢帶著我轉遍了瓶口的每一處山坡,最后我們轉到了這里,瓶口李家的墓地。扶著李家祖先的墓碑,夢沮喪地說,夏,我們也許永遠都找不到你爺爺的墓地了,我想休息一下。

    然后她坐下,脫下鞋子。那天她穿著一雙黑色的絲襪,她摸著她那只修長的腳說夏,我的腳都走痛了。

    我把那只腳放到懷里,脫下了她的絲襪,然后我吻了她的腳,象現在進入琳的身體這樣進入了夢的身體。

    在那天之前,就象夢是一個真正的處女,我是一個真正的童男子,我總是對女人的肉體充滿幻想,可是我又象一只羞澀的螳螂一樣害怕女人的身體,我擔心在同女人交配完畢之后,她們會象雌螳螂一樣把我撕成碎片。

    但是夢的安詳讓我感到安心,當我的身體同夢的身體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象一株漂流的浮萍將根緊緊地扎進了瓶口的沃土,我第一次深切地領會到了生命的意義。當我從夢的身體里出來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無所畏懼的男人。

    夏,我就要死了。琳虛弱地叫喚著。

    夢說,她想永遠那樣子躺在這里。我從后面緊緊地抱住了琳。

    夏,這是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在這里?琳象貓一樣偎在我的懷里。

    琳,我要娶你,象夢所期待的那樣。

    夏,你一定還有另外的目的。誰都知道你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樣來回答琳。我或許真的有另外的目的,但我自己不知道。我只是本能地喜歡女人象現在的琳這樣在我的身下虛弱地叫喚:夏,我就要死了的那種感覺。自從夢讓我變成了一個無所畏懼的男人,生存對我不再是一種威脅,而是一種快樂,我就是一只雄性十足的狼蛛,我唯一的工作就是尋找一只名叫“黑寡婦”的雌蛛,同她交配,然后被她吃掉。

    你是說你要把我吃掉還是你要被我吃掉?琳嘆了一口氣:夏,我現在開始理解夢為什麼說她對你感到害怕。

    我沒有吱聲,將琳攬入腋下,沿著麻石台階下山回到了鎮上。

    琳一路上也沒有吱聲。走到康叔開的瓶口旅館門口,我看見一只白色的貓從鋁合金地彈門的縫隙里望著我,看我的時候,它的眼睛象狼一樣閃著綠光。

    夢的小侄子搬個凳子在地坪里做作業。他搖頭晃腦地念叨著: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琳突然發問:夏,我們是不是換個地方住?

    我警覺地看了她。

    琳有些不好意思:我覺得你可能不喜歡他們。夏,昨天晚上他們講的故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說。琳,那一年回到瓶口,我雖然並沒有找到爺爺的葬身之地,可是我找到了我自己的生存方式,我想干什麼,我就應該去試試;假如誰想阻止我,誰就是我的敵人,我就要消滅誰!

    夏,我寧可喜歡你從噩夢中醒來時脆弱的樣子。現在的你讓我害怕。琳沒有看我,低聲說著。

    琳,如果要改變主意,現在還來得及。我意味深長地斜了琳一眼。

    你說什麼?我知道琳有些生氣,她生氣的樣子很美。琳用幽怨的眼神望著我:夏,我們馬上就要結婚,可是我知道,你並不信任我。她搖搖頭:有時候,我真的懷疑自己這麼干是不是一個愚蠢的錯誤!

    琳,我愛你。我可以為你而死!我吻了琳。

    拜托!夏,你再不要用這句話來騙我!淚水從琳美麗的鳳目中流出:夏,每次你對我說這句話,我就變成了一個白痴!並且心甘情願!可是夏,我希望你能說一句:你相信我!

    我吻了琳的眼睛。琳嘆息了一聲。

    那只貓悄悄地走過來,站到了我和琳的中間。

    這是你的貓。我說。

    白貓象幽靈一樣爬到琳的腳上,伸出粉色的舌頭想舔琳沒穿絲襪的腳。

    你又來了!琳掙開我的吻,恐怖地一腳將貓撩起甩了出去,白貓尖叫一聲,落荒而逃。

    這幾天我已經被你的夢和你的故事搞得神志不清,我希望你不要再拿這種不著邊際的鬼話來騷擾我。琳怒氣沖沖地往鋁合金門走去。

    我追上琳,一同回到了樓上的房間。

    我打算把思路清理一下,琳。我點燃一枝煙,歪在床頭,開始考慮我所面臨的局勢和對策。

    琳把我的茶杯端給我。我去打壺開水,她說著提著水壺出去了。

    我現在必須認真地考慮自己目前的處境。

    我是夏,我現在同一個名叫琳的漂亮女人出現在一個名叫瓶口的江南小鎮。

    琳是我的妻子,我們已經在民政部門合法登記。瓶口是我的故鄉,也是我的前妻夢的家鄉。琳是夢的好朋友,她是一家保險公司的業務員,她從我這里攬到了一筆人壽保險業務,被保險人是夢,對夢的生命的保險是我為幸福所下的一筆賭注。因為我不能沒有夢。

    可是夢在我為她保險后不到半年就因絕症死去了。

    保險公司沒有找到任何證據,這件事卻並沒有完結,雖然我知道我根本就沒有欺騙過他們,可他們一直派琳在調查我,所以琳既是我的妻子,又確實是一個臥底。

    我雖然看不到他們,但是我能夠感覺到,在我的周圍,就在瓶口鎮上的某個旅館里,還有一大群保險調查員在跟蹤我。至少有一個名叫蘭妮的女人,因為她帶來了琳的靈貓。

    我知道她們找不到任何證據,因為欺騙並不存在。

    但是我的夢提示我現在的處境危機四伏。有一大群敵人正在暗處陰謀殺死我。他們不會是保險公司,因為我在保險公司有一大筆人壽險,我的死對於他們沒有任何的好處。

    這個敵人有可能就是琳,因為她是我壽險唯一的受益人。自從琳開始照料我的飲食起居,我的精神就開始進入一種微妙的狀態,她性感絕倫的肉體不斷引動我狂熱的性欲,她象一架不知疲倦的擠奶器,拼命地搾取著我,讓我一天到晚精疲力竭,神思恍惚。

    可是我愛琳,我情願死在她的牡丹花下。

    他們也許是強和康叔。康叔一直都不太相信我,因為我是瓶口李家的孫子。

    根據鎮上老人們的看法,我的模樣長得跟我的爺爺極象,他們認為我爺爺是一個不擇手段的惡霸,他們認為我爺爺在性上有著無窮無盡的能量,他娶了8個姨太太,每一個姨太太都為他生下了一大窩的小崽子。但我爺爺只有一個孫子,這個人就是我。

    康叔認為夢愛上我是她的不幸,是我一手造成了夢的死。因為我愛上了保險公司的這個性感漂亮的小婊子,我和琳聯手殺死了夢,並取得了巨額的保險賠償。

    那些錢是夢的生命換來的,是我們的,夏,你是殺人凶手。康叔總是這樣說。

    也許敵人就是國,因為國從來就只有敵人而沒有朋友。國是我的師父,是他引領我走上了成功的道路。我是國的高徒,我也象國一樣沒有朋友而只有敵人,所以國就是我的敵人。

    現在我有些相信過去的十年就是一個圈套。在未回瓶口之前,我一直是一個渾渾噩噩的家伙。在瓶口我找到了夢,我發現自己的血液中流動著爺爺的血,我開始奮斗,為自己,也為我愛和愛我的人。我最終戰勝了我大多的商業對手,可是我的夢卻不復存在!

    琳說得不錯,康叔說得不錯,我現在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是一個無所畏懼的商人,但又是一個懷疑一切的商人,我不相信在人世間除了利益之外,還會有別的什麼是真。

    我現在是一只驚弓之鳥,我除了對手和敵人就只有敵人和對手。在我的每一個夢里我都會遇到一大群想殺死我的敵人。

    我知道這件事情是真的。弗洛伊德教授說,夢就是現實的欲望和恐懼變形的表現。確實有很多人想要致我於死地而后快,我目前的處境很微妙,我目前的任務也很明確:打敗他們,每一個或明或暗的敵人!

    敵人也許就潛伏在這間屋子里。我想,天花板上也許隱蔽著敵人的攝像機,床頭柜里或許安裝了敵人的竊聽器,那一張拉開的窗帘堆積在一起的地方,或許正在探入一枝手槍的消聲器。

    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站起身,拚命地吸完最后一口煙,狠狠地扔掉煙頭,來到了窗口。

    我看見琳正蹲在旅館的地坪里,撫摸著那只白貓。她的貓。

    強蹲在琳的身邊,兩個人在商議著什麼。

    這讓我感到有些不解。琳最討厭強和康叔,他們總把她當成一個貪圖錢財的婊子。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我的心腹劉來的電話,他已經成功地將我要他們收集的5噸分割肉存入了國的凍庫。

    劉的報告讓我感到欣慰,我想像那些血淋淋的凍肉就是國的屍體,我知道我正在一步步走向成功。

    合上電話,我突然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念頭,我想騷擾一下琳,我喜歡看見女人們在我面前驚惶失措的樣子。

    我撥了琳的電話。

    我看見琳拿出她的手機,她看了一下號碼,一驚就站起身,緊張地轉過身子,仰頭向樓上張望。

    而強則象一只被獵狗咬了屁股的兔子,一溜煙跑掉了。

    我躲在窗帘的陰影里,無聲地笑了。

我說,琳,你把康叔和強找過來,我要同他們商量遷動夢的骨灰盒的事




2006-12-15 07: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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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5)穿透心臟的手鐲
    黃昏時分,陰了一日的太陽突然從雲縫里探出頭來,給環抱瓶口的群山青翠的外衣之上披了一層金黃。

    我站在窗口緊張地喝著茶,俯看樓下地坪里強跟工人們討價還價。滿山的金黃讓我感到一絲絲的暈眩。

    琳倚著窗站立著,神情極為憂郁。

    你的臉色不太好。夏。她說。

    我知道我的臉色很嚴峻,肯定帶著一種鐵灰的顏色。這是性命攸關的時候,琳。我現在是跟自己在打一個賭,只要過了今日,假如什麼異樣也沒有,那我就放心了,它證明我以往所有的噩夢都是一場虛驚。

    假如真的有什麼異常呢?琳輕輕地問。

    你覺得會異常嗎?我看著琳,輕聲地反問。

    琳猶豫了一下,猛地將身子轉過來,貼面抱住了我: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夏,也許是這些天聽多了你那些精精怪怪的故事。

    你預感到了什麼?我立刻冷靜下來。琳,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夢死之后,是你一手料理的葬事。

    夏,我求你,到時候你不要打開夢的骨灰盒。我總覺得在夢的骨灰盒里,我們會遇到些什麼意外的事。就象強說的,也許是一枚釘在胸部的鋼釘,也許是別的什麼讓人琢磨不透的難以解釋的怪物……

    這是一個瓶口流傳的故事,我不記得強在什麼時候跟琳提起過。假如不可思議的事真的發生了,琳,我就真的會遇到那些披黑斗蓬用絲襪蒙住臉的敵人!也許就在今天晚上。我一字一頓地說。

    夏,不管遇到什麼事,你一定要冷靜,就算是為了我,好嗎?琳滿懷期待地望著我。

    我心里一陣感動。我點了點頭。

    吃過晚飯,我同琳打著電筒來到了夢的墓地,墓地上點著汽燈,一片通明,在強的監視下,四位民工光著膀子輪換著開挖夢的墓穴。

    我站在墓穴旁看了一陣,想起一年前看著民工將夢的骨灰盒放入墓穴的情景,心中有些凄涼,點上一枝煙,走開了。

    我蹲在地上抽煙,琳站在我的身后,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她的腿靠在我的背上,傳來一股肉質的溫馨。

    我們的下方就是仰天河,仰天河再往下流去就要流經瓶口鎮,然后流過瓶口,潟入鱖魚潭。

    時候尚早,在仰天河流經鎮子的地方,兩岸高低參差的建築物里的燈光映照在河中,在黑暗的春夜里散發出一種奇妙的溫馨而華貴的氣息。

    夏,假如不是在夢的墓地,這樣的夜色該是多麼的富有詩意啊,就象在公園里一樣。琳感嘆著,用膝蓋頂了頂我。

    我沒有吱聲。

    我預感到危險在逼近我。我四下打量著,希望能發現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可是墓地太黑,我猜不出他們躲在哪里。

    但我看見了一對躲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那是一對象狼一樣的綠色的眼睛,它們在黑暗中幽靈的電筒,泛著綠色的光。

    我知道那是琳的貓。

    我知道琳也看到了她的貓,可是琳不動聲色。有時候你真的不能不佩服女人的沉著,她們在預見到危險的時候總是象受到驚嚇的小鹿那樣驚恐不安,可是危險一旦真的降臨了,她們卻往往異常地鎮定自若,處變不驚,仿佛只有她們才是天生橫刀立馬的大將。

    夏,你真的認為有人會要你的性命嗎?你只是有一些生意上的對手。即使是國!琳若有所思地問。

    國是我的經商生涯中所遭遇的第一個強勁對手,也許是最后一個對手。

    他是夢的表叔,是從瓶口走出來的分割肉大王,當年我決定要象我爺爺那樣成為一個商人時,夢把我引荐給了國。

    國是一個黑黑壯壯的漢子,他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個晚上能對付四個象母豬一樣壯碩的女人。關於國的傳奇就是當年他沒有發達的時候,她的太太為了自己能保住性命,專門為他養了四頭母豬。

    而國家里養的母豬特別會下仔,並且最令人費解的是,它們根本不需要腳豬來配種就不斷地下出小崽子來!

    國就是靠了這些母豬慢慢發達起來,然后開始做分割肉和凍肉生意。

    我們第一次見面,國對我說的就是這句話:搞過夢了嗎?

    我遲疑了一下,想起國的傳奇,決定點頭。

    國哈哈大笑著,拍了我的肩膀:好小子!跟我干吧。

    兩年后,當我打算自立門戶單獨干時,我猶豫著來到了國的辦公室。

    國摁著他的女祕書媚在老板桌上干得正歡,他不耐煩地沖我擺擺手:去吧,早就知道你這個小兔崽子養不親的,你去吧!

    待我退到門口,國又叫住了我:夏,如果你帶走我一個客戶,我會閹了你!

    我看見媚花枝亂顫地笑了。我相信國是認真的。我感到自己腋窩下冒出了冷汗。

    我不敢同國抗爭,我另辟蹊徑,開始打瓶口地區豐富的竹類資源的主意。

    我從做筍干和成竹起步,然后做涼席,竹編,竹制工藝品,在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之后,我開始試探著向國挑戰。

    但我和國從來不是真正的敵人,我是他的徒弟,只是我干得跟他一樣的成功。我們是友好的競爭對手,我們一直在發展,大家都在發展,我比他發展得稍稍快一點。

    也許就是因為我比他發展得快一點,所以我成了他真正的敵人?

    但是夢不許我象國那樣行事。她說夏,我當初介紹你跟國,是希望你能象他那樣掙錢,希望成功能讓你象國那樣充滿男人的自信,可是我不希望你變成象國那樣唯利是圖的商人,我害怕你變成象國那樣無情無義的家伙!

    夢從來沒有干預過我,那是她第一次想干預我。

    夢不知道自我決定踏進商界,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要超過國。可是我總不能超過!我從來沒有違背過夢的意願,可是那一次我沒有聽她的。

    我要打敗國,不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要打敗他。因為我討厭他比我更有錢,因為我討厭他比我更強壯,因為我覺得我應該比他干得更出色!

    夏,你為夢買保險之前真的不知道夢已經得了不治之症嗎?琳突然在我身后輕輕發問。

    你在慫恿我為夢買壽險之前真的不知道夢已經得了不治之症嗎?我輕輕地反問琳,反問的時候我把頭微微地轉了回去。你這是出於好奇呢這還是代表公司向我提問?

    墓地上的燈光有些刺眼,我看不清琳的表情。

    唉!琳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想告訴你,夏,雖然我已經決定要嫁給你,可是有時候我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非常了解你,可有時候我又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你。

    我決定沉住氣。我也想告訴琳,這也是我的感覺。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了解這個女人,可是有時候我又覺得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女人。但是我打算娶她做我的妻子,因為我愛她。

    夏,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根本不相信我?

    我斟酌了一下:琳,你也跟我說實話,你這次陪我到瓶口來,是不是你們公司的安排?

    琳突地蹲下身來,扳過我的身子:夏,你怎麼會這樣想?

    琳,我知道。其實你們公司一直在懷疑我!我給夢保了一大筆的壽險,可是僅僅過了半年夢就得了不治之症,你們當然有理由懷疑。你們當然也不願意賠付。可是你們不得不賠付,因為你們沒有證據。

    夏,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是公司派到你身邊的間諜?

    我不知道。琳,可是你們公司的人已經跟蹤我們來到了瓶口,還有你的貓!

    我的天,夏,你是不是還懷疑我要謀殺你?琳揪住我使勁搖了搖。你也為你自己買了一大筆的保險呀!

    琳,我情願死在你懷里,可是我不希望你欺騙我!

    上帝,怎麼會是這樣!琳松開我,用手捂住臉嚶嚶地抽泣起來。

    這時我的身后突然響起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仿佛殺手密集的槍聲。

    夏,你過來!已經出來了!強在后面大聲地叫喚。

    民工挖出了夢的骨灰盒,正在燃放避邪的鞭炮。

    我的情緒一下子沮喪到了極點。

    我輕輕撫了撫琳的頭發,站起身來。

    夢的骨灰盒已經由民工從坑里起了上來。放到墓坑的邊緣。

    這個冷冰冰的盒子就是夢最后的家。雖然已經在地底下埋藏了一年,除了蒙上一層瓶口的黃土,同當初埋下去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的改變,就象我心目中的夢。我用手輕輕地擦拭掉粘在夢遺像上的土,夢依舊象從前那樣微笑著,笑容里依舊帶著一絲淡淡的憂郁。

    夏,看樣子好象沒有什麼異樣。強仔細察看了夢的骨灰盒,有些放下心來。

    強,你要他們把骨灰盒打開!我說。

    夏,別這樣!琳這時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她揪著我衣袖,低聲地哀求。

    強遲疑著沒有動。夏,我爺爺有一陣子也托過夢。在夢里他總是反復訴說被人欺負,他說他的心很痛,他被人打翻在地,還踏上了一只腳。后來我們決定給他遷墳,棺材起出來才發現,在棺蓋上靠胸脯的地方,被人鎮了一口這麼長的釘。

    強比划著警告我。

    強,你要他們把盒子打開!我突然暴躁了。

    這時候突然起了風,電石燈的火光開始在暗夜中忽明忽暗,竹林的影子投射到墓地上,鬼影憧憧。

    一位民工在強的命令下顫顫兢兢地打開了夢的骨灰盒。

    就在盒子打開的一瞬,一道寒光從骨灰盒里射了出來。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只寒光閃爍的玉鐲。

    那是夢的鐲子!琳驚叫出來。

    是夢從小就戴在手上的鐲子。強囁囁嚅嚅地說。

    是戴在夢左手上的鐲子。我輕輕地說。這是夢答應要留給我的鐲子!夢死后,我一直在找這個鐲子。可是它卻出現在夢的骨灰盒里!

    一陣刺耳的鈴聲響起,是琳的手機。

    你是誰?琳用顫抖的手接通了電話。然后顫抖著將電話遞給我:夏,是國!

    夏,看到你的夢了嗎?國冷酷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你正站在你們家的墓地,夏,你往四周看看,在你的兩邊,是一望無際的墓地,在你的前面,是仰天河,從夢的墓地到河邊,一共有七座墳墓,你看到了嗎?明天這個數字將變成8,這是個發財的數字!夏,你的死期快到了!

    國,你這雜種!你在哪?我憤怒地吼叫著。

    他說什麼?琳和強都關心地湊了過來。

    我就在你的對面,你就在我的望遠鏡里。夏,你已經跑不掉了!國在電話里恐怖地笑了起來。你想要害我,你自己也別想活!

    啪!就在這關鍵的時刻,電石燈突然啪地一聲爆炸了!墓地上一下子陷入了可怕的黑暗。

    夏,你跑不了啦!國依然在電話里恐怖地吼叫著。就象我夢中說著同樣一句話的蒙面警察。

    難道今天真的是我的死期嗎?不,我不能讓國的陰謀得逞!

    一個白影從竹林的暗影里象箭一樣地射出來,兩道綠色的光象子彈一樣射向我。

    他們的行動終於開始了。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將手中的電話一扔,朝山下的仰天河狂奔下去。




2006-12-15 07: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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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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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6)活僵屍
    夏!我聽見琳在我身后大聲呼喊。

    夏!我聽見強在命令他的民工:趕快抓住他!

    我聽見民工們舉著他們的鎬和鍬在我身后叮叮咣咣地追了上來。

    我感覺到琳的那只靈貓兩道綠色的眼光象雙筒獵槍里射出的子彈飛速從我身后追上來。

    我在狂奔。我飛身越過擋在我道路上的一座墳墓,連滾帶爬地朝山下的仰天河狂奔下去。

    我知道自己什麼干了些什麼,可是我心中並沒有任何的罪惡感。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干凈的!

    可是我絕對不能死!我不能死在國的望遠鏡里。

    我在狂奔,我飛身越過擋在我前進道路上的又一座墳墓。

    荊棘撕開了我的衣服,竹枝象鞭子一樣抽上我的臉,我感覺不到痛,我在逃命,就象我經曆過無數次的夢。

    我必須戰勝國!我必須完成我的計划。為了戰勝國,我已經精心籌划了好幾年,現在計划已經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夏!我聽見琳在撕心裂肺地喊叫著。我不敢停下自己的腳步。我知道敵人並不會殺死琳,他們只是想要干掉我。

    站住!夏!我聽見強在聲嘶力竭地呼喊。我不能停下自己的腳步。我知道強不會殺死琳,可是我不知道強為什麼也跟國一樣想殺死我。

    我知道自己並沒有死,可是那只該死的靈貓已經象接到了我的請貼一樣舍命地追了上來,它想吸干我的腦髓,讓我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僵屍!

    我已經越過了最后一座墳墓,我的前面就是唯一能給我一線生機的仰天河。

    我站到了河堤上,沒有子彈擊中我。我打算喘一口氣,突然一路火光從鎮子里躥了出來,一群精壯的瓶口漢子舉著火把敲著破臉盆從鎮里奔了出來,他們大聲吆喝著:跑不了啦!

    我的死期真的到了嗎?為什麼人人都想殺死我?我必須從這里逃走!

    我心一橫,一個猛子扎進了仰天河。

    我憋住氣,在河中潛行。

    河水湍急。初春的河水很涼,可我是一名游泳健將。我知道我也許憋不了這麼久,但是我必須堅持下去!

    從水中我可以看見河岸上的火把映照在水中的倒影,我看見河岸上有人流在移動,我聽見有人將撈魚的長花扒在水中一下一下地搭著,我知道他們想把我從水中撈上去,可是休想!

    我感到我的大腦開始缺氧,我的眼睛開始發花,我的意識開始模糊,可是我必須堅持,我不能浮出水面換氣,我不能讓他們抓住我!

    這時我聽見了轟轟的水聲,我感到自己的身體突然隨水流凌空飛出。

    我突然有一種很輕松的感覺,我知道這就是瀕死的感覺,我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輕,我感到我的靈魂開始出竅,我驀地發現自己飛翔在瓶口瀑布的上方,我安詳地看見自己的軀體隨仰天河水從瓶口飛潟而下,象一只笨拙的大鳥,無力地拍動了幾下翅膀,然后重重地摔落下去……

    我似乎聽見有人在說話,我似乎嗅覺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我努力想睜開自己的眼睛,可是我什麼也看不見。

    他醒了。我聽見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說話。

    他真的醒了!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歡呼著。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說:夏,你醒了嗎?

    琳,我已經死了嗎?我努力睜開了眼睛,我的眼前是幾個模糊的人影。

    夏!我聽見琳用她好聽的顫音叫著我的名字,扑到了我的身上。

    我已經死了嗎?琳。

    你沒有死,夏,你還活著!琳說: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我聽見有兩個人的腳步重重地離去,然后是砰的一聲,有人關上了門。

    我想擁抱琳,可是我不知道我的手在哪:琳,我死了嗎?

    你沒有死!夏,你現在是在醫院里!

    我發現我的手已經被人分開綁在床上,我感到憤怒,可是我沒有力量憤怒:琳,為什麼綁住我的手?

    夏,你現在是在精神病院。琳輕聲告訴我。

    為什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虛弱。

    夏,你病了,你別怕,我陪著你。

    胡說!我想吼叫,可是我吼不出來。琳,我沒有瘋,我必須回去,我的計划還在執行!

    你不用擔心,夏,你的計划已經成功了,他們已經按照你的安排把那5噸病豬肉存入了國的凍庫,為了防止口蹄疫在我國蔓延流行,衛生檢疫部門對所有庫存肉類制品進行了突擊檢查,他們已經把國的存貨全部查封銷毀了。現在市場上銷售的全都是你的產品!

    你是說我已經打敗了國?我猛然睜開了眼睛。我看見了琳那讓我著迷的性感的臉:我真的打敗了國?

    琳在微笑,她的微笑依舊象從前那樣迷人:你勝利了,夏,國現在就住在你隔壁的病房里。

    我突然感到自己象跑完了一場馬拉松,全身一下放松了:琳,快讓他們把我的手解開,我要回去,我們要慶祝一下。

    夏,你真是我最崇拜的天才。琳啜著嘴吻了我的臉,盯著我的眼睛里滿含深情的笑意:別著急,你在這里乖乖地養病,現在你是本市最大的肉類產品經銷商了,我已經安排強打理你的所有業務。我們有的是時間慶祝。我都安排好了,后天就是5.1節,我們將按計划在這里舉行婚禮。

    我努力笑了笑:琳,我沒病,我們干嘛要在精神病院舉行婚禮?

    你有病,夏,誰都知道你是一個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你有迫害狂,你總覺得別人謀害你,你隨時都準備殺死你身邊的每一個人……

    我愕然地盯住了琳:琳,你瘋了?你知道的,我沒有任何病!我只是有些心力交瘁!

    夏,你不要諱疾忌醫,你有病。從二十歲開始你就有了病。你從你父親嘴里聽了你爺爺的那句偈語之后,你就患上了這種病!你回到瓶口的老屋,以為你自己真的是那個老地主投胎轉世,你一心想要象他那樣發財致富,你一心想能象他那樣三妻四妾,你開始跟國學藝,你運用你的天才,算計你遇到的每一個人,慢慢的你真的發了財,你開始象國一樣到處找女人。夏,是你親手殺死了夢!

    你胡說!夢和你一樣,都是我今生最愛的女人!我終於憤怒地吼了出來。

    我看見琳溫柔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她用她迷茫的眼光游移地望著我,讓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栗:琳,你不要用這樣的眼光看我!

    是你殺死了夢!夏,夢是你最心愛的女人,可是你愛每一個漂亮的女人,你象國一樣到處拈花惹草,把可憐的夢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家里,讓她患上了嚴重的精神抑郁症,她整日愁眉不展,積郁成疾,是你害死了她!

    我突然覺得心虛氣悶。琳看我的眼神讓我想起了琳的那只貓!琳,你是夢的復仇使者嗎?

    不錯,夏。所有這一切都是夢的安排。她其實早已經知道自己患上了絕症,可是你對她卻從來不聞不問!可是夢真的太愛你了,她擔心你那種花天酒地的生活遲早會讓你破產,她用自己的生命作抵押給你留下了一份豐厚的遺產。她還委托我照顧你,希望你這一輩子都能過得很幸福!

    琳,我是真心愛你的!我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潤。

    夏,我知道你真的愛我,就象你真的愛每一個漂亮的女人!我和夢一樣,都只是這些女人當中的一個!琳的眼眶里開始充盈著晶瑩的淚水:這種日子再也不能繼續下去。

    琳,我其實早就知道你想殺死我,我知道你在我的茶里下葯,我知道你把我的情報提供給國,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給我。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象一只被人掐住脖子即將被殺死的鴨子一樣發出了一聲悲鳴:琳,你知道,我可以給你我所有的錢,我寧願死在你的手里!

    夏,難道你直到現在都不能理解夢和我對你的愛嗎?我們根本不想要你那些臭錢!我只要你!琳有些絕望地叫了一聲。我看見眼淚從琳美麗的眼角流出來,沿著她臉頰豐滿的曲線流下,落到了我的臉上。

    夏,我知道你發現了這一切!我是在你的茶中下了葯,我讓你一天天陷入迷幻之中不能自撥,因為我要讓你一天也不能離開我!我是把你的情報告訴了國,我希望國的存在讓你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每時每刻都不敢輕舉妄動!我知道你相信那些並不存在的傳說和鬼話,我故意裝神弄鬼來嚇唬你,讓你一天到晚不能安寧!夏,因為我真的愛你!因為我希望你能如願地打敗國!

    琳,你是說所有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是你把我變得神經兮兮?是你讓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是你聯合了強和康叔?是你按照我的傳說和夢境制造了所有的恐怖?難道你是故意買了那只靈貓?琳,你告訴我,夢的鐲子怎麼會進到骨灰盒里去?

    夏,這一切都是夢的策划!夢是一個天才,一個短命的天才,她早就料到了今天的一切!我只不過是讓它變成你的現實!琳喃喃地說,她的眼光開始從我熟悉的那種迷茫變得精光四射。

    夏,你看著我的眼睛!我就是你說的那只靈貓,而夢是這只靈貓的靈魂!因為我們兩個同樣的愛你!我向夢發過誓,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我要你一輩子跟著我!你就是我的,是我和夢的,從今往后,你會成為一個幸福的男人,我和夢的男人!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的視線半步!琳用她美麗的眼睛盯著我,我看見她的眼光里真的帶著一種靈貓淡淡的藍色。

    在琳的眼光注視之下,我感到自己開始變成一具活的僵屍,恐怖的顫栗向我的心臟襲來:琳,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成功了!你也成功了!琳,我要娶你,我會愛你一輩子!我想擁抱琳,可是我的手依然被扣在病床的邊上。

    是的,夏,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后天我就會嫁給你,我會愛你一輩子,也會陪伴你一輩子。琳伸出她粉紅的舌,舐干了落在我臉上的淚水,然后站起身:你乖乖地睡吧,夏,5.1我們將按照計划舉行隆重的婚禮,就在這里,我要你做我一生一世的新郎!

    琳微微笑著,向門邊退去。

    一股巨大的恐怖猛然籠罩了我的全身:琳,你不要走!你把我的手解開,我們一起回家去!我拼命掙扎起來。

    護士!琳扭頭朝門外喚了一聲。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護士立即跑步進來了:小姐有何吩咐?

    他的病又發作了,趕快給他注射鎮靜劑!琳輕聲說。

    琳――!

    空蕩蕩的病房里只回蕩著我絕望的呼喚。

15/12/2006




2006-12-15 07: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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