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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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長篇] 子夜風濤
正文 引子
已經是深夜凌晨兩點多了，天氣卻依然很是悶熱，空氣象凝固了似的，連一絲風都沒有。
陳邛開著出租車在馬路上奔跑著，為了省油，就算是這麼悶熱的天氣，只要沒有客人特意要求，他還是不會開空調。車窗大開著，車輛的快速奔馳製造出了一些風的效果，只是沒能改變悶熱的狀況。
陳邛和搭檔同開一輛出租，因為他較對方年輕力壯些，所以通常都是他開夜班車。車子漫無目的地遊蕩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這個時間除了夜總會或D廳門口，通常已經很少客人會搭乘了。陳邛很了解這個行情，但剛剛才從一個D廳送個客人回家，這時候，他倒並不急著再趕回那裡去。
遠遠的，司機特有的好眼力讓陳邛將一個人影捕捉到視線之內。這是條街心公園旁的幽暗小路，此時，車子正行駛在公園的圍墻外。昏暗的路燈照著那個圍墻外的身影，看得出那明顯是個女孩子，長髮垂肩，在背後輕輕飄動著，身穿著一身灰暗顏色的寬大長裙，面向公園的圍墻俯身半蹲在那裡不知道在擺弄著什麼。由於綠化帶很寬，圍墻離道路還有些距離，陳邛並未仔細留意，他腦子裡想的只是希望那個女孩子趕快回過頭來，最好是正想搭乘出租車的那種。他刻意放緩了些速度並將前車燈盡量打亮一些，可惜女孩子卻始終沒有轉身，對路上的車輛絲毫不感興趣。陳邛最終沒能接到這個乘客，帶著一點遺憾繼續向前駛去。
一直忙活到早上七點半交班的時間，陳邛總算還是拉了幾趟客，營業額還不到200元，但他自己倒認為這也過得去了。他將車子交給了搭檔，帶著點疲憊回到自己的住處，一切梳洗停當，他這才癱倒在沙發上，很愜意地打開了電視機。電視裡正在播報本市最新新聞，看著看著，忽然一則最新消息吸引了陳邛的注意力，他不由瞪大了眼仔細看去。
記者站在一個街心公園的門口處，在記者身後不遠的圍墻外的一處地方周圍已經被警方用隔離線保護起來，只聽記者熟練地報道著：“……這裡就是案發現場，死者是一名男性，今早六點左右，由晨練的幾個退休老職工經過這裡的時候發現，並及時撥打了110報警。目前，現場已經被警方隔離起來，正在進行勘察，具體死因還沒有得到確認，警方推測有可能是他殺，此處也並非是第一做案現場。最近本市接連發現了十幾具死狀相似的屍體，警方對此已表示高度的重視，希望各位觀眾如有知情者，立即向本台或直接向警方反映有關情況。此案還在調查中，我台會繼續跟蹤報道……”
陳邛看完這條消息，依然瞪大了眼盯著電視機，一臉的驚訝表情。“那個地方不就是昨晚……那個女孩子她……”陳邛很害怕想下去，可眼前總是晃動著凌晨兩點多在公園外面經過時所看到的那個畫面，越是不敢去想，就越發覺得那個畫面說不出的詭異。半夜三更的，怎麼會有個年輕姑娘獨自在街上？她蹲在那裡到底手裡在擺弄著什麼？為什麼沒有風的夜晚，她的長髮會輕輕飄蕩？……
****** ******
“媽媽，爸爸什麼時候才出差回來呀？”妞妞已經好幾天沒見到爸爸了，媽媽告訴她說爸爸出差去了，可早上在幼兒園門口和媽媽告別的剎那，她還是忍不住想問個究竟，從前爸爸就算出差，至少也會給她和媽媽打電話的，可這次出差都一個星期了，她卻始終沒接到爸爸的電話。
媽媽勉強對女兒擠出個無奈的笑容，捏了一下女兒的小臉蛋，催促道：“快進去吧，爸爸晚上就回來了。”
手機鈴聲響起，伍艷邊目送著女兒進入幼兒園，邊接聽電話。電話裡立刻傳來對方的聲音：“喂，是伍女士嗎？”
“是我，我是伍艷，您是哪位？……”
“我這裡是南園分局刑警支隊，我們今早六點在本市路邊發現一具男屍，死者名叫寧敬華，身高約176釐米，體重約70公斤，外貌及其他特徵均與您前幾天報案失蹤的丈夫比較吻合，希望您馬上過來確認一下。”
“啊？什麼？你說什麼？！”
對方將剛才的話又緩慢地重複了一遍，伍艷身子搖晃著，呆滯地聽著對方的敘述，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她急急忙忙地趕到南園分局，在法醫室裡看到了那具男屍，經確認，這個死者正是她的丈夫。伍艷用呆滯的眼神盯著躺在床上的冰冷僵硬的屍體，眼淚不停地流淌著。她甚至到此刻也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這屍體死去有五、六天了，已經開始腐爛，但面部輪廓還依稀可以辨認。他五官扭曲得幾乎變了模樣，眼睛向外突出，死死地瞪著，頭部正上方有個巨大的洞，腦漿和血液已經流盡，只有些黑區區發了霉的殘留血跡還沾粘在頭髮上，而本來一向梳理得很柔順的頭髮卻根根倒豎著，一撮一撮的，很是恐怖。
這怎麼可能就是她那個英俊瀟灑、充滿活力的丈夫？！伍艷想不通，丈夫從來不在外面惹事生非，怎麼會忽然招來殺身之禍？而且竟然手段如此殘忍？但事實就擺在面前，她只有流著淚，沉痛地一遍遍撫摩著那張僵硬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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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12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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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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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章 寶善堂
沙鳴市東郊一處偏僻的墳場附近，有一處格外熱鬧的院落，院落很大，周圍還有大幅空地沒有開發建房，依稀可見當初政府批地時的慷慨。空地上沒有綠化，裸露著赤紅色的土地，顯得十分空曠。院落裡人流不息，充斥著除了歡笑聲以外的各種嘈雜。這裡便是沙鳴市為數有限的兩座殯儀館的其中之一——寶善堂。
院落中央有一處小小的花園，說是花園，其實也就是在四通八達的通道中央，人工堆砌出一個不太規矩的花壇，花壇裡沒有勝放的各色鮮花，有的只是些久無人打理的野草和一些零亂開放著的黃菊，烘托起一棵寂寞的老榕樹。此刻，花壇周圍正聚集著一簇人群，他們當中有的面目悲傷，有的表情呆滯，更有些明顯是第一次來光顧的年輕人，正在不知所措地來回踱著步，不時略帶著惶恐的神色向後院深處張望。
院落很方正，花園前面的主通道兩旁各有一個獨立的靈堂，矮小而敦實。靈堂門上都掛著醒目的黑色橫幅，刻畫著對往生者的追思。左手邊的靈堂，門前擺放著兩張條案，條案上堆滿了白色絹紙捏成的小花，幾個人正在為排著隊走進靈堂的人們一一發放和佩帶。靈堂裡已聚集了很多人，還此起彼伏地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右手邊的靈堂顯然沒有左邊的那麼熱鬧，靈堂裡飄散出令人倍感憂傷的哀樂聲，不時走出一兩個已經祭奠完逝者的過客，條案旁的兩個年輕人禮貌地將一個個小小的紅包塞進過客的手中，輕輕道別。
花園兩旁有幾排低矮的瓦房，看上去象是為悼念儀式準備的暫時停放遺體的工作間。花園正後方是一座六層高的建築，灰暗的墻面使其顯出厚重而且低沉的格調，這就是殯儀館的主樓，算得上院落中最高大的建築。穿過主樓的大廳，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深遠而古樸，沒有任何冗贅的修飾，但那悠長的石板路已經在無聲地提示著人們生與死的過渡。連接走廊盡頭的是一排平房，中間是兩百平米見方的廳堂，有工作人員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登記著火葬名錄，廳堂兩邊各有一條寬大的通道，走進去便可以看見往生者的歸宿，二十幾個熔爐中隱約還有些正在燃燒的跡象，偶爾從爐中發出一些奇怪的“嘶——，嘶——”聲響，令聽者不由得想起被灼傷皮肉的痛楚。那些送別的人，剛才穿過長廊時才止住的淚水，就在此時又如洪水般迸流而出。
殯儀館館長水妄生照例在這個熟悉的院落裡仔細巡視了一遍，然後沉默著走出了火葬車間，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偶爾，他抬頭看了看高聳入雲的煙囪，那裡正不斷冒著縷縷青煙。青煙色澤渾濁，似鬼火般一直向上竄動著，最後隱沒入一片灰濛濛的虛無中，沒有異常的顏色，也沒有異常的氣味。一切跡象都表示，那些失去軀殼的靈魂都已經被順利接引入第四度空間。
已經快閉館了，今日的工作已基本完成，水妄生滿意地向半空中點了下頭。瞬間，在落日殘陽的余輝裡，一把細密的陰雨被輕輕灑落，令悼念的哭聲更加劇了些悲涼的色彩。水妄生終於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淺笑，平靜地向辦公室走去。
****** ******
當夜色剛剛將天邊染上一點點灰黑的印跡，看門人正準備關閉殯儀館大門的那一刻，一輛的殯儀館的專用麵包車飛馳著駛進了院落，車子是從側門進來的，習慣性地停在靈堂後面那群矮小的平房之間的小巷子裡。車剛停穩，就跳下兩個人，招呼著平房裡的工作人員一起，將兩具屍體搬進了工作間。
剛把屍體接回來的小趙一邊和防腐部的工作人員辦理著交接手續，一邊埋怨道：“才幾天時間吶！這已經是三十多具奇怪的屍體了！”
小李回頭望了一眼那兩具硬邦邦的屍體，奇怪著問道：“又是沒血的？”
小趙答道：“就是呀，殺人的也太過殘忍了些，真他媽的該挨千刀！”
“案子有眉目了嗎？”旁邊的小嚴也好奇地問。
“唉！要有眉目就好了。剛才張法醫還告訴我說，現在根本找不到頭緒。”小趙回答得很無奈：“真不知道還有多少要遭罪的人！”
儘管在殯儀館已經乾了很多年，小李和小嚴還是聽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禁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什麼。
小趙又叮囑道：“這屍體已經解剖過，放了好幾天了，你們最好馬上進行防腐處理。不知道還要放多久才有人來認領呢。”
“不用你說，一聞這麼臭就知道已經死了很久了！”小李和小嚴異口同聲地回答，又不約而同地撇了撇嘴。在這裡，他們每天都要處理大量已經不太新鮮的屍體，雖然有些無奈但也早就習慣了。
****** ******
館長的辦公室裡，一股清醇的茶香正在水妄生悠閑的神色間盪漾。他手裡把玩著一串念珠，慣性地沉思著什麼。才剛剛30歲的水妄生所擁有的那份老氣橫秋的神態，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學歷高、悟性高、異乎尋常的沉穩持重令他在不大可能的年齡就繼承了殯儀館館長的職位。他很少笑容，性格有些怪癖，這反倒使他贏得了同行們的尊敬甚至敬畏。
若大的一座院落，到處都充斥著屍體散髮出的腐臭，包括所有工作人員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被這種令人不快的氣味籠罩著。但奇怪的是，水妄生身上卻聞不到那種職業特性使然的怪味，他身上散髮著的永遠是那種淡雅得令人神醉的一股清香。他正在喝茶，喝著一種顏色凝碧的稀有品種，沒有人知道哪裡才能買到這樣顏色的好茶，因為他從來就拒絕回答這樣的問題。
殯儀館的生意一向都非常紅火，而且隨著人口日益增多，還有越來越紅火之趨勢。但經濟效益所帶來的巨額財富卻被這位沉默寡言的館長禁止在裝潢方面加以體現。所以，辦公室儘管十分寬敞，裝修卻並不豪華，主基調是黑白相間的簡單組合。房間裡唯一醒目的就是懸掛在辦公桌後面墻壁上的那把形狀怪異的上古寶劍。除了水妄生自己，沒有人知道這把寶劍的來歷和用途，他同樣拒絕回答這樣的問題。
整個房間裡也沒有浸染到任何死亡的氣息，這大概算得上是殯儀館中的又一個奇跡。但依然沒有人能從水妄生口中得到答案。他總有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讓人有些不敢輕易接近。
館長的辦公室除了殯儀館的同事之外，一向沒有外人闖入。天色已經黑沉下來，辦公樓裡空盪蕩的，水妄生卻在等待著一位神秘的訪客。
“咚，咚。”兩聲清脆的敲門聲提醒著水妄生睜開了本來微微閉著的雙眼。
還沒等他應答，對方已經自己打開門走進了辦公室，並且一閃身，飄逸地坐在了辦公桌前的椅子上。進來的人很高而且很瘦，一身黑色的裝扮，披著一件長及足跟的黑色披風。更不合時宜的是他有一頭卷曲的長髮，並梳成一條長長的馬尾，可聲音卻表示出他是個標準的男性。
“好容易抽個空來造訪，怎麼也沒個招呼？”黑衣人盯著水妄生問道。
水妄生顯然並沒有責怪對方進來時的“無理”，相反，見到這個久違了的老朋友，他眼中滿是欣喜的神色。不過，表面上他還是故意保持著那份冷冷的腔調，指指自己的茶杯，說了句：“喝茶！”
黑衣人白了水妄生一眼，低沉地發出一聲嗤之以鼻的冷笑，道：“免了，只有你才需要那東西。”
水妄生斜眼瞄了一眼對方，忽然站起身來，說道：“那就來個久違了的擁抱也未嘗不可！”說著，便已經向對方走過去。
黑衣人對水妄生這個看上去並不快捷的動作顯得非常緊張，“呼——”地一聲，連人帶椅子向後劃出五、六米遠，退到了墻角。水妄生索性倚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滿眼含笑地望著黑衣人。
黑衣人乾咳了兩聲，笑罵道：“想害我？本事大呀！早晚我有機會收拾你！”
水妄生嘴角露出一抹淺笑，隨即又恢復了冷峻的神態，抬眼問道：“巨敖，有事找我吧？我知道你沒什麼大事不會來我這兒。”
巨敖顯然並沒有否認的意思，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道：“最近這個地方出現了一些怪異，你注意到了嗎？”
“你是說那些沒血的屍體？” 水妄生已經猜到了主題，神色間帶著一絲詫異，接著說道：“是有些奇怪，那些人是活著被空乾血的，我也在觀察，但沒什麼端倪。”
“你知道的，每樣物質都應該有它的去處，但奇怪的是那些死人都丟了……”巨敖表情鄭重地敘述著來意，水妄生的臉色逐漸變得異常嚴肅起來。
水妄生聽完，沉思了一會才答道：“好的，我會去查。等我消息吧。”
巨敖點點頭，沒有告別，就已經迅速離開了館長的辦公室。看來他的確不喜歡這裡。
第二章 觸靈
幾天來，殯儀館裡接來的屍體越來越多。除了正常死亡的之外，還接收到五、六十具被空乾血的屍體。這些屍體都同樣的具有一些奇怪特徵，每個屍體頭部都帶著碎裂的傷痕，一簇簇染著血跡的黑髮之間沾粘著白乎乎的一片腦漿，面部的五官都已扭曲得變形，眼球均已突出或爆裂，顯示著死者生前受到過極殘忍的折磨。
由於太多屍體需要在短時間內盡快處理，因此殯儀館不得不安排所有人員輪流加班趕工。其中最忙的就要屬防腐部，他們必須給所有屍體進行整容化妝及防腐處理。有的腐爛變質厲害的甚至要花去四、五個小時才能處理完成。防腐部的殯葬工們不禁叫苦連天，幸好今天新來了個漂亮的女實習生，這讓小李和小嚴加班時的鬱悶情緒頓時得到了很大緩解。
小李和小嚴還都是二、三十歲未婚的小夥子，自從吃上了這行飯，社交圈子就變得非常狹小，找女朋友更成了可欲而不可求的大問題。吃過晚飯，他倆一邊朝工作車間走著，一邊把話題又扯到了女人身上。
“誒，今天來的那個實習的女孩叫什麼名來著？”小李回憶著說道：“長得還真是挺漂亮的啊。”
小嚴也不禁回味著道：“叫諾蘭信，很好聽的名字喲，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不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咋就做這行了呢？”
小李聽著極不順耳，瞪了一眼小嚴，糾正道：“漂亮姑娘咋就不能幹這行呀？誰規定的非恐龍才能幹？切！咱們這工作本來就不被人理解，你就別再自己看不起自己好不好？”
小嚴呵呵一笑，連聲稱是，抱歉說道：“就是就是，也該來幾個漂亮妹妹充實一下哈。哎，說不定館長就是因為她長的夠漂亮，特意為咱們終身大事考慮，才招聘她進來的呢。以後的日子就好過多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說著，小嚴又抿嘴笑起來。
小李佯裝氣憤地推搡了一把沾沾自喜的小嚴，罵道：“少臭美吧你！剛來的實習生能幫上什麼忙呀，又是女的。我看呀，晚上加班肯定一會大叫，一會暈倒的，還不夠添亂的呢。不是越幫越忙就已經不錯了，還男女搭配呢！”
小嚴也不在意，繼續幻想著說：“那我正好有機會英雄救美啦，嘿嘿。”
他倆說著笑著，不一會兒已經來到了工作車間，兩個人都仔細地穿好工作服、帶好手套，準備開始工作時，實習生諾蘭信才緩緩走入工作車間。小李看了一眼，腳下沒有停步地向停屍房走去，小嚴連忙招呼諾蘭信道：“你趕快換好工作服就過來吧，不用怕，一進去就能看到我們了。趕快啊。”說著，也跟著小李鑽進了停屍房。
諾蘭信微笑著朝小嚴點了點頭，看他們走了，這才不緊不慢地走進更衣室換工作服。其實，她一直修讀的就是殯葬專業，對於她而言，接觸死人絕不是第一次，因此，儘管是第一次上夜班，她卻並沒有太多的恐懼感。
她換好工作服，不禁在鏡子面前停留了片刻，欣賞一下美麗的自己。才剛滿22歲的她的確很漂亮，長長的秀髮整齊地梳成一條馬尾辮盤在頭上，額頭寬闊而且光潔，面色白裡透紅，五官小巧精緻，流露出東方女孩特有的美麗。要不是因為父親死得早家裡欠了債，弟弟又急需錢上學，母親說什麼也不願意讓她學這樣的專業。看著鏡子裡自己那曲線玲瓏的身材，她不禁左右扭了兩下，儘管穿著難看的工作服，她那嬌小的纖腰、豐臀依然難以遮掩住動人的魅力。
“哎！”諾蘭信長長嘆了口氣，有些顧影自憐，心下暗想：“算了，反正已經踏入這行，也沒回頭路走了。都說這工作掙的錢多，現在開始還是努力賺錢為家裡還債要緊，就算什麼樣的美麗也不過是賣給了陰曹地府，難道還能得到那個年輕又英俊的館長的青睞不成？”
諾蘭信正在胡思亂想間，忽然覺得身後輕輕蕩起一陣小風，背後涼襲襲的，頗象站了個人，她不禁盯著鏡子看了看，身後是一白到底的墻壁，這屋子裡除了自己之外就再沒別的人了。她不禁歪著頭，眨了眨眼，心想：“不是我自己害怕的緣故吧？可我自小膽子就挺大的，也沒怕過什麼。難不成是因為天太黑，潛意識裡害怕了？”想到這兒，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既而鄭重地告誡自己道：“蘭信呀蘭信，從今以後，說不定是要在這裡混一輩子的喲，千萬別跟自己過不去，更別跟工資過不去哈！”
說完這句話，背後的涼意竟然也跟著消失了，諾蘭信更加肯定了剛才純粹是在自己嚇唬自己。想到小李和小嚴他們還在等著自己，她連忙帶起手套，衝出了更衣室。
穿過大廳，不知哪裡來的一陣徹骨的寒風，吹得諾蘭信瑟瑟發抖。她不禁左右四顧，奇怪地自言自語道：“咦？大廳裡明明沒有空調的嘛，又不是冬天，怎麼會這麼冷？難道是哪裡的門沒關嚴？”她思慮著，在大廳裡兜了一整圈，可還是沒發現有任何風口或者風扇之類的東西，各處的門窗也都緊閉著，沒有任何開啟過的痕跡。諾蘭信無奈地聳了聳肩，正要推開工作間的門，忽然余光裡瞟到大門不遠處竟站著個年輕姑娘，也不知是何時進來的。她轉頭仔細看去，那門口的姑娘還不到18歲的樣子，鬆散的長髮在背後飄動著，正朝她微微帶笑。小姑娘的摸樣很是平常，就算再看上一百遍，可能也不會給人留下什麼清晰印象的那種，但她臉上的笑意卻讓人感覺很親近。她穿著也很樸素，只是看不太真切，和她的樣貌一樣不能給人留下什麼印象。諾蘭信初來乍到，自知不認識的人還很多，只當她是誰家的小孩子，便對她點點頭，笑了笑，問道：“妹妹是來找人嗎？”
小姑娘也笑著點點頭，卻只輕聲說了句：“姐姐好。”
諾蘭信又問道：“你找誰呀？”
小姑娘忽然撒嬌似地撅起小嘴道：“姐姐是新來的吧？我找的人你可能也不認識。”
諾蘭信聳了聳肩，說道：“這倒也是。不過，這地方很嚇人的，你還是別亂跑了，嚇著你，家人會擔心的，還是回去等吧。”
小姑娘對諾蘭信的關心之辭甚是領情，微笑著又點點頭，說道：“那我走了，姐姐再見。”說完她便轉身，蹦跳著朝外走去。忽然，小姑娘又回眸盯著諾蘭信問道：“姐姐，你怕嗎？”
諾蘭信撲哧一笑道：“我怎麼會怕，我在這裡工作的呀。”
“哦——，那好啊。”小姑娘輕快地應了聲，轉身消失在門口。
諾蘭信沒再多想什麼，也轉身鑽入了一片屍臭的停屍房。停屍房裡冷氣開的很足，諾蘭信剛一進去就體會到從頭到腳的涼意，冷氣當然是為了屍體保鮮考慮而設定的恆溫，但夜晚，這冰冷的感覺顯然比白天更勝一籌，嗖嗖的涼風好似從腳底直向上竄，就算知道那只是冷氣而已，諾蘭信卻不知為何，還是覺得有種說不清楚的異樣的寒冷，令人極不愉快。
小李正開著水龍頭幫屍體沖洗，小嚴專心地拿著針線和一些專用填充物在幫屍體做整容處理，見她進來，小嚴抬頭微笑著道：“小諾，我剛整好的那個，衣服已經穿好了，你只幫忙化妝就可以了。”說著，眼睛向旁邊的一口棺材望過去，告訴她就是那個。
諾蘭信立刻感受到了這兩位小師傅的悉心呵護，畢竟他們把那些令人作嘔的事都攬下了，只留給自己做最輕鬆的工作。空氣中仍然凝結著那種異樣的冰冷，但諾蘭信卻被同事的關照之情感動著，心中油然而生一陣暖意。人心畢竟是溫暖的，她滿懷感激地對他們說了句謝謝，不再理會那些令人顫抖的冷氣。
化妝品已經擺在棺材旁邊，諾蘭信看著棺材裡那具慘白的男屍，深深吸了口氣，對著屍體默默叨念著：“我來幫你打扮一下，不會弄疼你的，希望你會滿意，也希望你的家屬和朋友都滿意。暫時得罪了哈。”叨念完畢，這才緩緩拿起粉餅和粉撲，輕手輕腳地工作起來。該縫合的地方都已經縫合得很好，面部很乾淨，本已錯位的五官也都被整理妥當，這是那些沒血的奇怪屍體中已經有家屬認領的一個，本來面目猙獰的慘相，經過小李和小嚴細心打理，已經變得十分體面，現在除了慘白之外，其實真的已經沒什麼嚇人之處，諾蘭信也並不害怕。面對這些已經逝去的人，她感受更多的是生命的脆弱。她懷著莫大的同情之心，很專心地裝扮著死者的遺容，並虔誠地希望能盡量把他的面容描繪得更完美些、更接近死者生前的模樣，以告慰那些傷心欲絕的家屬和親友。
正當她很細心地描畫脣線時，手肘不經意地抵住了屍體胸口的部位。突然，諾蘭信感覺到自己手肘下的軀體中傳來兩下清晰的脈動，這可是她在學校從未遇到過的情況。她的心猛地糾緊，本能地迅速將手收了回來，心想：“那絕不可能是我自己的脈搏，怎麼回事呢？”直起腰的同時，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就算在學校已經學習了好幾年，但畢竟是第一次在漆黑的夜晚直接面對這些逝去的人，她還是禁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要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到底是個剛畢業的小大學生，但諾蘭信強撐著沒叫出聲來。她可不想在上班第一天就這麼丟臉。抬眼看看那兩個同事，他們正在專心致志於工作中，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失態。諾蘭信悄悄長出了口氣，又對著屍體默默叨念道：“是不是剛才弄疼你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注意。”然後心裡又安慰自己道：“肯定是我自己心理恐懼造成的，他們兩個都動過這具屍體，也沒事的呀。蘭信呀蘭信，爭點氣！你的工作成果一定要讓活著和死去的人都滿意才行！”她試探地伸手摸了摸屍體的胸口，發現硬邦邦的沒什麼異樣，這才又收拾好心神，重新投入工作中。二十分鐘過去了，一切都很平靜，諾蘭信逐漸放寬了心。妝已基本完成，她又細心地查看並修補一些遺漏的地方。
正在她幾乎完全忘了剛才令人心驚的場面時，她的手肘再次不經意地觸碰到了屍體的胸口。突然，屍體胸口處衝出一股象電擊般巨大的力量，將諾蘭信整個人彈了出去，她僵住了，感覺自己的頭髮幾乎倒豎起來，手肘疼痛難忍，她想大叫“救命”，但巨大的恐懼感卻讓她瞬間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半張著嘴，怎麼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小李和小嚴也被她突然後撤的動作驚動，都帶著點奇怪的神情，向她這邊望過來。一小股淡淡的黑煙就在三個人的注視中從屍體中向上飄了起來，卻又仿佛被什麼東西吸走似的迅速消失在半空裡。
小李連忙跑過去，仔細把棺材裡裡外外都查看了一遍，然後奇怪地自言自語道：“棺材裡沒裝電線和燈呀，怎麼會燒焦了呢？”
小嚴也湊過去查看，才發現屍體胸口處果然有個明顯被燒焦的痕跡，連剛換上的衣服都被燒穿了一個拇指大的小洞。他轉頭看到還在僵立著發呆的諾蘭信，連忙跑上前去，先打量了一下她全身上下每一個部分，並沒發現什麼明顯的傷害，才關切地搖晃著問道：“小諾！小諾！你沒事吧？剛才是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呀，嘿！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諾蘭信耳邊的呼喚聲漸漸由模糊轉為清晰，她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看見小嚴關切的目光，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美麗的姑娘當著兩個大小夥子的面，在停屍房裡放聲大哭，偶爾還大叫一兩聲“有鬼”，這場面有點說不出的詭異，也讓小李和小嚴著實有些不知所措。小李也趕緊走上前來，溫聲軟語地勸說道：“沒事的了，可能是電路問題，這世界上根本就沒鬼，別瞎想。我剛工作時，也碰到過這樣的情形，時間長了就習慣了，真的。”
諾蘭信邊哭著，邊狐疑地望向小李，小李忙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並保證道：“真的沒事，也絕對沒鬼，我見的多了，不騙你。你用不著害怕，其實都是我們自己心虛，死人是不會嚇唬人的。你相信我！剛才確實只是電路問題。”
小嚴最怕的就是漂亮的小諾離開這個部門，所以也忙著添油加醋地勸說道：“我們都在這裡乾了五、六年了，你信我們吧，真的不用害怕，時間長了就會習慣的，我剛來的時候比你還膽小呢。嘿嘿，別哭了啊！”
諾蘭信在小李和小嚴不停的勸導下，才漸漸止住了哭聲，不敢用觸碰過屍體的手去擦眼淚，留下了一臉的狼狽，小李和小嚴都看著有些不忍心。於是，小嚴提議道：“要不今晚咱們別幹了，明天再說，現在該送小諾回去休息才是呀。”
小李又回頭看了看棺材裡的奇怪屍體，心中充滿著疑問。但轉念想到諾蘭信的可憐樣，他只好點了點頭，和小嚴一起扶著諾蘭信走出了工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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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13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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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避邪
水妄生第二天就知道了昨晚諾蘭信等人遇到的怪事，因為小李一早還沒去班上報到就先來到了館長的辦公室。當他把昨晚遇到的情形詳細地描述了一遍之後，水妄生也不禁微微皺起了眉。
儘管小李因為文化水平不高，敘述事情顯然不夠繪聲繪色，但憑他們從不曾遇到靈異事件的淺薄經歷，能把那股黑煙的樣子和燒焦的情形描述出來就已經證明了事件的絕對真實性。那股黑煙是什麼？水妄生心裡已經有數，他要找的也正是這些東西。
卻聽小李問道：“館長，會不會真的有鬼呀，我實在找不出一個比較實在的原因。”
水妄生反問道：“你信有鬼嗎？”
小李想了想，說道：“這個——，我不敢說，自己還沒碰到過真的鬼，但昨天晚上的事卻讓我覺得有點信了。館長你信嗎？”
水妄生看了眼一臉茫然的小李，不置可否，轉而說道：“小李，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那我們走吧。”小李答應著，便帶館長向防腐部走去。
來到工作間，水妄生仔細查看了一遍那具發生怪事的屍體。今天早上還沒人動過，屍體胸口上仍保留著那個明顯的創痕，燒破的衣服也沒有被換掉。查看完畢，水妄生默默走出工作間，脫掉工作服，沉思著輕輕嘆了口氣，心想：“如果昨晚我在這裡就好了，怎麼也不至於讓那……哎！看來要行動快些了。”
“館長，您看出什麼問題了？”小李跟著出來，看見水妄生臉上凝重的表情，疑惑地問。
“啊？哦，是挺奇怪的。”水妄生敷衍著回答。隨即，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諾蘭信今天來了嗎？”
諾蘭信剛從更衣室走出來，神情有些恍惚，聽見有人叫她，便茫然地走了過去，愣愣站在水妄生面前。
水妄生立刻發現了諾蘭信神色中的不對勁，這姑娘嬌巧靈秀的面容顯得格外蒼白，本來潔淨的額頭中間隱隱現出一道黑氣，清澈而明亮的雙眸變得晦暗朦朧，眼神很是呆滯。這一臉的晦氣，顯然是見了些極不幹淨的東西，絕不僅僅因為那股黑煙所致。水妄生凝眉望了她許久，才突然用極低沉的聲音呼喚她道：“小諾，看看我是誰？”
諾蘭信象受了驚嚇的樣子，身子猛然一震，才回過神來，仿佛剛從另一個世界被召喚回來似的，慌亂地答道：“啊！到！”
水妄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雙眸，再問道：“看著我，認識我嗎？”
諾蘭信定定睛，似乎從茫然中恢復了一些意識，才緩緩答道：“是——，是館長吧？”
水妄生的神情隨即和緩了些，輕聲對她說道：“來，跟我到辦公室聊聊。”說完，館長轉身向辦公樓走去，將眾人的好奇和疑問丟在一旁並不理會。諾蘭信的眼神剛剛離開水妄生目光的轄制，便又回覆了茫然，木訥地跟在館長身後，漸漸拋離了眾人的視線。
****** ******
來到館長的辦公室，水妄生指點著諾蘭信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小心地將房門反鎖了起來，又將屋內所有的黑色窗簾全部放下，遮蓋了屋內的一切光線。他回頭看了一眼諾蘭信，諾蘭信也正茫然地望著他。黑暗中，她雙眸呈現出詭異的靈綠色，水妄生不禁眉頭緊鎖，心想：“小諾昨晚一定遇到個極厲害的角色，這麼凌厲的邪氣至少是五百年以上的怨魂修煉的結果。”
水妄生走到辦公桌前自己的座位上坐定，用格外低沉而緩慢的語調命令諾蘭信道：“小諾，告訴我，昨晚你遇到過什麼人？看到些什麼？有過什麼樣的感覺？說過哪些話？想過哪些事？”
諾蘭信神情恍惚地回憶著，慢慢敘說出了昨晚發生的一切，包括她的感覺，甚至她對自己說過的話和心裡想過的東西。在水妄生那射人魂魄的目光誘惑下，諾蘭信根本無法去把握自己的思想。
水妄生也當然地聽到了諾蘭信那句心底的問話——“難道還能得到那個年輕又英俊的館長的青睞不成？”水妄生並不敢與諾蘭信錯開眼神，他只是嘴角緊抿了一下，慌忙地滅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聽完諾蘭信的全部敘述，水妄生的眉頭顯然更皺緊了些。他拉過諾蘭信的右手手臂，略了一眼她曾觸碰屍體而受傷的地方。上面留下一道暗綠色的傷痕，要不是在黑暗中還真的難以看清楚。既而，水妄生又繼續盯緊諾蘭信的雙眸，心下躊躇著：“看來，這股邪惡的力量絕不是一個，而是一群。可他們又躲在哪裡呢？女人本來就比男人陰氣重，小諾又是個極具陰柔的女孩子，所以中的邪氣自然是相當深重，那個年輕的女鬼絕對是個五百年以上修道的厲鬼，既然她看上了小諾，就一定會再來找她，看來小諾是難免要被牽涉進來的，說不定就是下一個受害者。”想到這兒，水妄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除了自己的養女水童心那個只有10歲大的小姑娘之外，諾蘭信也真算得上是個具備至陰秉性的奇才，但不同的是，水童心的命運是造化使然，而諾蘭信卻……水妄生盯著眼前嬌媚如花的諾蘭信，目光中隱隱泛起一絲惻隱之情。他緩緩端起茶杯喝了口香茶，定了定神，再次回覆到主題，不禁又想到了水童心，並且心中立刻有了決定。
水妄生迅速掏出念珠，將它扣在諾蘭信頭上，並且蓋上一隻手掌，心中默念著咒語，眼神仍舊盯緊那對泛著綠光的明眸。詭異的靈綠色在咒語念完的瞬間突然一晃，隨即消逝，諾蘭信呆滯的眼神又開始靈動活現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驚恐，諾蘭信在黑暗中輕聲驚呼道：“誰呀？！”水妄生反被她嚇了一跳，忙抽回了手，迅捷地拉開了窗簾。
“館長？你剛才……在做什麼呀？”諾蘭信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奇怪地問。
水妄生沒理會她的問題，卻嚴肅地問道：“你受傷的手臂還疼嗎？”
諾蘭信用左手摸了摸右手臂上的痛處，又舉起右手臂甩了甩，欣喜地說道：“哈，不疼了耶！剛才好象還很疼的呢？怎麼現在就好了？”想了想，諾蘭信忽然向水妄生道謝起來：“是你剛才幫我治好的吧？真是太謝謝你了。我昨晚怕的要命，還以為從今往後都不能工作了呢。真的太感激你了，我該怎麼謝謝你才好呀館長？你剛才用什麼方法幫我治好的？你簡直就象個神仙似的，呵呵，那個……”
“你的問題是不是太多了？”水妄生面無表情地質問了一句，終於讓這個動如脫兔的妙齡女子收住了口，尷尬地低下頭去。
“把這個帶上！”水妄生遞給諾蘭信一串小小的紅色念珠，繼續囑咐道：“任何時候都不要摘下來，包括洗澡和睡覺的時候。”
諾蘭信紅著臉接住念珠，低著頭帶上，心裡卻在埋怨：“怎麼館長這麼沒顧及？至少也該知道我是個女孩子嘛！幹啥非把洗澡、睡覺也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水妄生沒理會諾蘭信的羞怯，繼續嚴肅地叮囑道：“以後不要和別人提起昨晚的事，但如果你身邊或你自己再發生什麼怪現象，就來告訴我。記住！是立即告訴我！不管發生了什麼，包括一切尷尬的事，懂了嗎？”
諾蘭信忽然抬起頭，十分不解地盯著水妄生問道：“為什麼要這樣？我也有隱私權吧？為什麼要我全都告訴你？”
“這女孩子還挺有個性。”水妄生想著好笑：“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才在黑暗中就已經暴露了一些隱私了。”他悠閒地喝了口茶，並沒回答諾蘭信的問題，倒好象什麼都沒聽見。
諾蘭信還沒正式踏入寶善堂的門，就已經聽說過館長的為人怪僻之說，此刻雖親眼所見，還是覺得不可理解，她本能的倔強性格讓她感到無法忍受這位館長的霸道作風，於是憤然摘下手上的念珠，沒好氣地說了聲：“這個，我不要了，謝謝你的關心。”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水妄生沒想到這個外表溫順的女孩子竟會這麼大脾氣，不禁生氣，呵斥道：“我叫你帶上！”
諾蘭信聽的一愣，停住了腳步，皺著眉想了想，忽然回過頭來，認真地問道：“我是不是遇到鬼了？”
乍聽到小諾這樣問他，水妄生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心下讚嘆著這女孩子超凡的悟性，卻並不想告訴她實情。於是，他把眼神移向窗外，又反問道：“我有向你提過鬼嗎？”
“沒有。”諾蘭信冷冷地回了句。
“那就別自己瞎想，照我說的話去做就行了，對你總有好處的。”水妄生說話的語氣這次明顯溫和了許多。
諾蘭信卻毫不領情地答道：“既然沒有鬼，我想我也不用帶那念珠，還是你留著吧，我不想要館長的禮物。”
諾蘭信的話再次激怒了水妄生，他輕輕搖了搖頭，變得異常冷漠地說道：“你必須帶上，否則你就別在這兒幹活了，另謀高就吧！”
這絕對是威脅的口吻，以勢壓人的威脅，諾蘭信當然聽得出來，她想起了家裡欠的債，想起了等著錢上學的弟弟，想起了瘦弱而多病的母親……她的確很需要這份工作，兩行晶瑩的淚水無聲地劃落面頰。
水妄生說完那句話，低頭沉默著，並有意迴避著諾蘭信凄楚的眼神。他知道她會流淚，這個倔強的小姑娘。
諾蘭信停了半晌，才緊咬著牙，擦了擦眼淚，默默走回辦公桌前，重又帶上了那串念珠。水妄生繼續低著頭保持他的沉默，諾蘭信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毫不作聲地離開了辦公室。
水妄生在諾蘭信走後，立即將整個殯儀館上上下下都仔細巡視了一遍，包括院落周圍的空地也沒有放過。他吃驚的還遠不止諾蘭信中邪的事，讓他更加不解的是那年輕的女鬼為何能在寶劍震懾之下，還在殯儀館裡出入如常？為什麼要帶走那股黑煙？難道那厲鬼背後還有更強大的掩護？
終於，在院落東北角那片空曠的赤紅色土地中央，水妄生找到了他猜測著的東西。泥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依稀畫著些人類無法看懂的字畫，但經過一整夜的自然侵蝕已變得很不清晰。讓水妄生感到驚訝的是，這些畫符排列成一個相當繁複的布陣，儘管已經難以辨認但也還是能看得出其龐大而精巧的設計。“難道這只是個千年不化的咒怨？”水妄生思慮著搖搖頭，他所擔心的絕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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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13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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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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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章 童心
水妄生日夜守侯殯儀館幾天了，但除了怪異的屍體還在不斷增加，殯儀館中倒並沒有再發生什麼怪事。水妄生對此頗感失望，他可不能就這麼幹等下去，於是他立即趕往市內，去找寄宿學校上五年級的水童心。
豪華尊貴的寶馬最新型7系轎車飛馳在通往市中心的大路上，惹來許多艷羡的目光，水妄生帶著副墨鏡，穿一套乳白色的休閒裝，顯示出與這樣的年代十分相稱的格調。他承認自己很喜歡生存於這個年代，要不是職業關係，他一定會讓自己穿著得更光鮮亮麗一些。沙鳴市是個江南臨海的發達城市，雖人口眾多，但環境卻依然很潔淨而且也很優美。水妄生很喜歡這種穿行於街道之間的感覺，只是此刻，他卻沒什麼心情去耐心欣賞周圍的無限風光。裝在心裡的是那些沉甸甸的責任。
今天並不是週末，可水妄生必須盡快把童心從學校裡接出來，他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她的協助。童心是個漂亮而且乖巧的小姑娘，從三歲半就跟著水妄生的她，已經非常了解這個怪僻的父親，但她並沒把自己變成象他一樣的怪僻，至少表面上沒有。童心外表開朗活潑，喜歡笑，而且笑起來很動人，只有水妄生才明白童心的痛苦，她其實很內向，她的大部分時間可能都被思考和夢魘占據著，除了水妄生之外，沒什麼人有機會真正了解她的內心世界。
童心是個孤兒，她自己把它歸結於命不好。兩歲時就父母雙亡，有人算過她的生辰八字，說她是個災星，父母是被她剋死的。於是，本來聰明漂亮的她，在福利院待了整整一年半都沒人敢領養。直至三歲半時遇到了水妄生，她才終於結束了受人歧視的流浪生涯。水妄生從不讓人給她算什麼命，也不允許她自己過問類似的問題。從此她反倒快樂起來，至少在有人看見她的地方，她總是表現得很快樂。
學校是沙鳴市裡最好最高檔的一間重點學校，很多有錢人和政府要員都爭先恐後地把自己的子女送到這裡讀書，因此，前騰學校一向就有“貴族學校”的稱號。當水妄生的寶馬車緩緩停在學校裡，他這個作父親的也顯然並不失禮，從某種程度上講，開寶馬車本身就是出於接送女兒的考慮，水妄生的確很願意帶給她盡量多的快樂，哪怕是虛榮也沒有關係。
水妄生很順利地幫女兒請好了假，拉著她的小手，走在校園裡卻並未急著離開。童心開心地笑著，說道：“爸爸，剛才同學看見你開的寶馬，又問我你是做哪一行的呢？”
水妄生眼望著遠處熱鬧的操場，對女兒的話題似乎一點不感興趣，他知道她一向都很會處理類似的問題，別人不會有機會得知那些不該了解的東西。於是，他只輕聲問了句：“童心，這幾天又做噩夢了吧？”
童心被他握著的小手忽然也握緊了父親，她重重點了點頭，臉色隨之由晴轉陰。水妄生不禁俯下身來看著她驚恐的眼睛，幫她撥開擋在眼前的一屢散髮，溫和地問道：“做了什麼夢？和爸爸說說好嗎？”
他拉著她在操場邊的椅子上坐下，童心沒有放開緊握著他的手，用很小的聲音回憶著夢境：“夢到很多人，倒掛的，在……鋼絲上倒掛著的……有血，很多很多……他們，他們都——，看著我。”童心象不願意再想下去的樣子，深深低下頭去，握著爸爸的手更緊了些。
水妄生卻繼續逼著她回憶，又問道：“有多少人？”
“很——，很多，數不清……”童心的表情變得有些痛苦。
水妄生繼續問道：“什麼地方，你以前去過嗎？有山嗎？”
童心嘟著小嘴，皺了皺眉，回憶著說：“有山，周圍都是山，可我以前沒見過。還有個——，有個洞，裡面好深，姐姐她……在笑。”
水妄生追問道：“姐姐？什麼姐姐？漂亮嗎？”
童心抬起頭看了水妄生一會兒，忽然笑了，說道：“不漂亮，一點都不漂亮。我記不清了，但就是不漂亮。”
水妄生被女兒頑皮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走，爸爸今天放假，帶你去郊遊。”
面對這個通常很忙又很少來看她的父親，這樣的提議顯然很有吸引力。童心立刻高興地大叫起來：“好啊好啊！我們現在就走好嗎？我們去野餐！”幸福的笑意洋溢在她的小臉上，童心好象瞬間已經忘了剛才夢境中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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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嘴裡叼著薯條，眼睛好奇地盯著車窗外的景色，車子漸行漸遠，早已遠離城市的喧囂，深入到少有人跡的山野密林之間。水妄生邊開車，邊不時問句：“見過這地方嗎？”童心只是搖搖頭，繼續享受她的美食。車子開了大半天，童心的答案始終只是搖頭，這讓水妄生不免有些失望。
日頭漸漸西沉，童心忽然有些悵然，眨巴著大眼問道：“爸爸，你說帶我郊遊的，為什麼我們不能下車去逛逛呀？”正說著，童心忽然望著右手邊遠處的山頂有了重大發現，歡喜地嚷道：“你看你看爸爸，遠處那片花多美呀！好大一片耶！”
水妄生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很遠處的山頂上，有一大片依稀可見的燦爛顏色。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童心怎麼這麼肯定那些顏色一定是花叢。那座山看是看得見，可要開到那片山腳下，恐怕至少也要一個小時左右，這些久無人修整的山路，對於一輛四輪的高級寶馬轎車來說，顯然是個相當大的考驗，說不定還會在半路上拋錨。再看天色已晚，水妄生只好一口回絕了女兒的要求：“爸爸晚上要加班，明天再帶你過來玩好嗎？現在你先回家去睡覺吧。估計就算到家，也差不多十點了。”
童心聽了，一臉的失落，嘟起小嘴道：“又說放假的，騙人！”
水妄生拍拍女兒的頭，哄她道：“爸爸一有時間就來陪你的嘛，爸爸不努力工作，那誰掙錢養你呀？是不是？”
“那我要和你睡！給我陪你加班好不好？好不好嘛！”童心扯著他的衣袖，撒嬌地跟爸爸講著條件。水妄生看著她稚嫩的小臉，其實很有些不忍，可思量片刻，他還是立即答應了她的要求。小姑娘象得了寶似的，著實雀躍了好一陣。
於是，水妄生沒有折返市內就直接往寶善堂的方向開去。接近寶善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童心早就在放平的座位上睡得很熟，水妄生輕輕給她蓋上一條毯子，邊開車邊留意著她的動靜。山路一轉，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寶善堂依稀的輪廓，水妄生卻突然將車子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寶善堂對面宿舍的上空聚集著一片濃重的邪氣，在月色的映襯下竟然遮蔽了背後高山的遠影。
“爸爸，那裡的白光是什麼呀？”童心被突然間的剎車弄醒，遲疑著看著寶善堂中央上空的一道白光問道。
水妄生這才注意到女兒已經醒來，讓他驚訝的是，童心怎麼會看到寶劍放射的白光。他仔細盯著童心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白光！好長，一直通到天上了好象。”童心邊凝視著寶善堂的方向邊用手指著空中說道。
“還有別的嗎？”水妄生又問了句。
“還有，還有……那邊好黑。爸爸我有點怕！咱們回家好不好？”童心的眼睛轉而盯著宿舍那邊黑黑的天際，驚恐地使勁拽住了水妄生的胳膊。
“別怕，有爸爸在呢。乖，再睡會兒吧，爸爸守著你。”說著話，水妄生一手將童心摟在懷裡，一手輕輕捂住她的雙眼，頃刻間，童心已經安然睡去。半空中忽然閃現一道晶瑩的藍光，寶善堂中央的白光仿佛受到召喚，迅速地移動，瞬間與藍光匯聚在一處，在無邊的黑暗中劃出一條璀璨的光芒，往寂靜的宿舍樓直灌下去。
****** ******
諾蘭信正熟睡在自己的單身宿舍中，但熟睡中也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的黑暗正在身邊蔓延，她不禁長長舒了口氣，將臉轉向一邊。黑氣繼續蔓延，將整個房間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中，遮蔽了月光，甚至遮蔽了所有光線。漸漸地，在濃濃的黑氣凝聚的中央，現出一個寧黃色的高大而詭異的身影。那身影慢慢俯下身去，和諾蘭信越靠越近，諾蘭信儘管轉過臉去，卻還是被無名的壓抑感逼得透不過氣，幾乎停止了呼吸。她很艱難地想變換個睡姿，可奇怪的是，無論她怎樣用力，手腳卻似長在別人身上一樣，絲毫不聽從她的使喚。窒息的感覺著實令她難以承受但也同時令她的意識清醒過來，她不由微微睜開了眼睛。
一片極其昏暗的寧黃色光影正在她眼前晃動，很近很近，碩大而又虛幻，仿佛來自另一個空間，彌漫了她全部視線。諾蘭信看不到那張臉，卻分明感覺到有個人正實實在在地站在她床前，“這是什麼？！怎麼回事？”她在心裡一遍遍問著自己，想睜大眼睛卻無法睜開，想大聲呼喊卻又怎麼也張不開嘴，那窒息的感覺令她心中充滿了恐懼。她痛苦地掙扎著，拼命想從奇怪的壓抑中奪回一絲微弱的呼吸，但最終她還是無能為力地陷入了昏迷。
黑暗繼續侵蝕她的身體，寧黃的暗影也在向她不斷壓低下來，一雙乾枯的厲爪從昏黃的模糊裡緩緩伸出，向諾蘭信的身體插下去。出人意料的是，就在接觸到她身體的一剎那，只見一道血紅的光芒陡然一閃，那雙厲爪連同暗影竟忽然被震出幾米之外，諾蘭信手上帶著的念珠“叮——”地一聲，響了起來。詭異的身影在黑暗中遲疑了片刻，眼見一道藍白凝聚的光束衝進了房間，才猛然收縮，化作一股黑煙，從窗口逃了出去。
暗影消逝於無形，濃重的黑氣也跟著在頃刻間散盡，諾蘭信在光影的保護下逐漸恢復了平穩的呼吸，終於在不知不覺間又沉沉睡去。夏夜溫暖，她只在腰間攬著一條繡花涼毯，單薄的睡衣下面隱約浮現著豐腴而柔美的曲線。皎潔的月色重透過窗欞在諾蘭信身上灑下一片晶瑩，將她玲瓏嬌小的美態更幻現出如蝶妖般攝人心魂的誘惑。看著讓人不禁有些神醉……
宿舍樓裡又恢復了寧靜祥和的氣氛，人們繼續沉浸在酣暢的睡夢中，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毫不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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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14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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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夢魘
諾蘭信委屈地帶著那串念珠，但憑她倔強的脾氣，她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也絕不去告訴那個可惡之極的館長。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了每天和死人相對的場面，也再沒有什麼異常的事侵擾她，只是有太多的奇怪屍體需要處理，人手顯得很是不足。
館長這幾天又出差了，員工們群龍無首，顯然有些手忙腳亂。諾蘭信義不容辭地加入員工們的奮戰行列，甚至今天，她也參與了搬運屍體的工作。這可是個累人的活兒，不僅要付出力氣，而且必須要做到“高抬輕放”，對死者禮敬有佳。這樣忙碌了一整天，她累得連飯都吃不下，只好匆匆洗了個燥，便昏昏睡去……
夢裡的天空一片灰暗，仿佛也是夜晚。諾蘭信坐在窗口，從桌上拿起不知什麼人留下的一對翅膀，她帶上，便從窗口飛了出去。
從半空中俯瞰大地還是第一次，高山起伏、溝壑縱橫，輕霧彌漫，景色美的頗不真實，諾蘭信不禁看得有些痴迷。卻不知何時，她已經不情願地降落在一塊光禿禿的巨石前的空地上，翅膀隨即不見了。抬眼四望，才看清楚自己正身處大霧迷茫的荒郊野地，所停之處象是個山頂，只是霧氣迷朦了視線，不遠的地方都已看不清晰。偶爾刮來一陣山風，她凍得瑟瑟發抖，連忙雙臂交叉抱緊自己，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件單薄的睡衣，腳下蹬著一雙已經破爛的拖鞋。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到這裡來了？”她自言自語地問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岩石後面走去。岩石後面有一條下山的小路，她連忙趕過去，山頂實在太冷，她可不願意久留。忽然，有些聲音叫住了她。
“丫頭，你怎麼——，會來這裡？”
“快——，快離開呀！”
“不要下去……”
順著聲音望去，不遠處的半空中倒掛著很多面目猙獰的人，他們就象是已經被屠宰了的豬，被掛在一根很粗的鋼絲繩上，相隔著固定的距離，不知伸向多遠。由於大霧迷朦，她只看到四、五個人形，他們頭上都有碎裂的傷痕，七竅還殘留著血跡，五官明顯扭曲得不成樣子，都用絕望的目光看著自己。這讓諾蘭信不禁想起了那些正在處理中的奇怪屍體。
死人並不可怕，但如果死人會說話，那就十分恐怖了。任憑諾蘭信如何膽大，她還是被這些不知算是活人還是死人的傢伙們嚇出一身冷汗。她蜷縮著蹲下，躲在了一叢高草後面，好不容易才又扎起膽子問了聲：“這是什麼地方？我——，我怎麼回去？”等了半天，只聽到一兩聲痛苦的呻吟，卻沒人回答她的問題。正想衝過去問個究竟，忽然一隻手搭上她的臂彎，將她扶了起來，定睛一看，卻原來是那晚碰到的那個還不到18歲的妹妹。
本來應該害怕，可妹妹臉上那份讓人倍感親切的笑容，那麼純真而且那麼善意，瞬間就已經把她的恐懼驅趕得無影無蹤。諾蘭信象見到救星似的，連忙拉著妹妹叫道：“妹妹，我……”諾蘭信本來想問妹妹怎麼會也在這裡，可妹妹立即打斷了她的話：“我叫小柔，姐姐跟我走便是了，我帶你出去。”說著，便很自然地拉起諾蘭信的手，順著那條下山的小路鑽入一片透不過光線的密林中。
密林中陰冷陰冷的，沒有任何光線，諾蘭信卻奇怪地發現自己竟能看見周圍的一切。小柔拉著諾蘭信走在前面，直直的長髮垂落滿肩。那頭秀髮實在很美，光滑、柔順，隨輕盈的步履抖落片片神秘。諾蘭信仿佛失去了自控能力，痴痴地盯著小柔那頭奇美的秀髮，任憑她將自己帶去哪裡。
漸行漸深，路過一棵千年老樹，卻聽身後有個聲音在喊：“回來！快回來！”諾蘭信聽著仿佛是在叫自己，剛想回頭看個究竟，卻見小柔回過頭來，朝她很關切地笑著，告訴她道：“別回頭，千萬別回頭，要不就糟糕了。跟緊點喲。”
又是那親切的笑臉。她一笑，總能讓諾蘭信喪失一切戒備之心，她義無返顧地跟著小柔繼續前行。忽然山路兩旁躥出許多奇形怪狀的野獸，有的象麒麟，有的象獅子，還有些既象氂牛又象羚羊的動物。諾蘭信驚奇地看著這些她從未見過的野獸，惶恐地向小柔挨近了些。小柔仿佛很享受這樣的親近，也不去理會那些野獸陰森的低吼，乾脆攬著諾蘭信的腰繼續前進。
也許是走的太久，當她倆在一處低矮的茅草房裡坐下休息的時候，諾蘭信明顯感覺體力不支，再無力氣站起來。小柔甜美地笑著，站在她面前，靜靜看著她閉上雙眼。
當諾蘭信些許恢復知覺的時候，她明顯感覺有人壓在她身上，讓她難以喘息。微微睜開雙眼，卻正和小柔那雙不能給人留下多少印象的小眼睛碰到一起，小柔正在看著她，臉對著臉，心貼著心，肢體挨著肢體……最可怕的是，小柔的雙脣正在諾蘭信的脣齒間索取著呼吸……
這場景說不出的恐怖、說不出的詭異，小柔的舉動就象是個同性戀者，諾蘭信感覺到的不是親近，不是肉麻，而是徹骨的寒意，她幾乎嚇到要哭出來，使盡全身的力氣，猛地翻轉身體，將小柔推了出去。她單手撐著床板，氣喘噓噓地瞪著小柔，問道：“你——，你幹嘛？”
小柔被推出去的同時，就一轉身輕盈地站在了床邊，她憨然抹了下嘴，又笑了，居然還是笑得那麼純真而且那麼善意，諾蘭信只覺得頭皮發麻，不由得渾身哆嗦起來，小柔卻只當沒看見，輕描淡寫地說道：“姐姐不要怕，我沒做什麼呀，你很虛弱，休息一會就好了，別動。”說著，她伸手輕輕推了下諾蘭信的肩膀，諾蘭信竟毫無反抗能力地倒在床上，渾身象散了架似的再沒了力氣。
除了大腦意識還算清醒，她幾乎再沒有一根神經可以動彈。此刻的諾蘭信真不知道該害怕還是該絕望了，也許兩者都有。她知道自己大概是見鬼了，也終於明白了那些呼喚她回去的聲音才是真正的善意，而小柔那些外表甜美和無限親近的表情卻完全是陰險狡詐的罪惡化身。想到這裡，她不禁潸然淚下，後悔不已。
“姐姐別哭呀。看，你臉色多蒼白，我來給你化化妝吧。”小柔笑著，邊用緩緩柔柔的語氣勸說著諾蘭信，邊拿著一些化妝品在她臉上、指甲上塗抹了好幾遍。恐怖之極的場面反而帶著些滑稽，諾蘭信平時給死人化妝，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這麼一天竟讓死人幫她打扮起來。小柔自顧自地繼續嘮叨著：“呀！看來此化妝品皆是放太久矣，顏色怎麼這麼淡？來，我們重新再化一次吧。”說著便捻著碳筆和胭脂又在諾蘭信臉上比畫起來。
突然，一股強大的陰風掠過，將茅草屋的棚草和窗紙吹得沙沙作響。還沒等諾蘭信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小柔已經被一道黑氣衝撞，飛出老遠，跌在墻角處。小柔“哎喲”了一聲卻沒敢起來，直接跪在地上小聲尊呼道：“太王！”。
黑氣掠過時，速度異常迅速，想必力道也頗大。諾蘭信雖平躺著，看不見跪在墻角的小柔，但從小柔剛才驚呼聲裡，也聽得出她象受到了極大的創傷。“是什麼人救了我呢？”諾蘭信想睜眼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可她就是沒力氣，怎麼也睜不開眼。只好聽著周圍發生的一切。
一個很粗重的男人聲音質問小柔道：“這是你幹的好事？！”
小柔乾咳了兩聲，頓了頓，才勉強堆笑著答道：“太王息怒，小柔是為您著想才這麼做的。”
聽得出，小柔很是害怕那個被稱為“太王”的人。
太王冷笑一聲，罵道：“死丫頭，擦乾淨你的嘴再跟我撒謊！”
小柔一聽，忙用衣袖使勁又擦了擦剛才親吻過諾蘭信的嘴。惶恐著道：“太王息怒，小柔知錯了，太王饒命啊！” 言語間甚是委屈，說話的聲音卻明顯虛弱下去。
“吸走她體內的靈氣，對你的修煉有很大幫助吧？！”太王冷笑著繼續質問小柔。
小柔喘息了半天才又說出話來：“看在她是小柔幫您找到的份上，請太王不要責怪小柔。其實不光是這樣的，小柔知道她對太王修煉魔道甚有助益，只是礙於她有念珠護體，太王和小柔都近不了身，這才引誘她魂魄自己找來，反正肉身無用，丟在那裡也罷了。”說到這兒，小柔竟委屈地哭了起來，哽咽道：“小柔看她靈氣不夠純淨，才吸走一些渾濁，只留至陰本性為太王所用……，可太王你……卻怪我？”
最後這句竟質問起主人來了，太王聽了只冷笑一聲，並沒理會小柔的委屈之辭。諾蘭信卻聽得心驚膽戰，這時才明白自己原來只是魂魄夢遊，心想：“難道我那肉身還停在宿舍裡？哎！可能這下也真就醒不過來了。從前常聽人說，有人睡著覺就死去了，今天卻是自己嘗到了這種滋味。天那，我的人生還沒開始，怎麼就如此悲哀呢！誰能救救我，救命呀！！我不想死，不想死！救命呀！！”無論怎麼叫也叫不出聲，諾蘭信越想越傷心，淚水又再滲出了眼角。
太王和小柔專心著對話，根本就沒去理會諾蘭信。太王象也受過創傷似的長長噓了口氣，又罵著小柔道：“怪不得你七百年只修煉成現在這副德行，哼！真是悟性有限！還魂魄呢？那念珠已鎖住她七魄，你以為你招來的是什麼東西？你也太小瞧那念珠的主人了，我剛才會過他，差點沒散了我千年靈氣！真是氣死我了！你卻還在給我惹禍，萬一他找到這裡來，我們誰也逃不出升天！”
“啊？！”小柔聽這樣說才恍然大悟，連聲叫道：“多謝太王指點，怪不得呢，小柔一路上都在奇怪，為何會有恁多的靈物呼喚她回去，她又總有些不聽我使喚。看來那念珠還真是邪門，卻不知那念珠的主人又是何許人物？”
太王嘆道：“別問那麼多了，沒有七魄，要她三魂何用？！惹禍的東西！還不快送她回去，天亮就遲了。快點！”
小柔一疊連聲地說著：“是！是！” 諾蘭信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扯起，不知不覺間，意識清醒了很多，夏蟲鳴叫、夜鶯聲聲，身體雖麻木些，但感覺卻實在起來，胸口的起伏之間盪漾著真切而實在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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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 錯亂
諾蘭信剛剛恢復知覺，便趕緊睜開了雙眼。熟悉的世界重新出現在眼前，這才讓她感覺塌實了不少，輕輕噓了口氣，揉了下眼睛，卻發現濕乎乎的，淚痕還沒乾。儘管感覺自己虛弱的很，她還是強撐自己坐了起來，看看窗外，天色依舊陰沉，還沒放亮，她卻怎麼也不敢再睡下去。剛才那噩夢的景象還清晰地印在腦海間，恐怖的感覺依然很強烈。她越想越怕，急忙低頭想穿上鞋去洗洗臉，卻怎麼也找不到那雙破拖鞋去哪兒了。諾蘭信皺著眉想了想，忽然間想起了拖鞋的去處，不禁毛骨悚然，“啊——”地狂叫一聲，淚水還沒乾，就又飆出一頭冷汗。她光著腳狂亂地在屋子裡轉了幾圈，一邊自言自語地大喊“那只是個夢！”，一邊慌忙地打開了所有的燈包括一切能亮的東西，然後衝到了衛生間。
來到洗水池前面還沒站定，她已經又一次驚叫起來：“啊——！噢——！哎呀！啊哈——！天那……”那不是在笑，而是在哭，連哭帶喊的，象是精神錯亂。整棟宿舍樓裡，霎時間被她尖利的驚呼嚇醒了好幾個人。
洗水池墻壁上嵌著的鏡子裡，赫然映著她那張化好妝的臉，五官依然清秀靈動，就是顏色涂得重了點，淚痕依舊濕潤的地方有黑色的眼線溶化下來的痕跡。但很好看，雖然將美麗刻畫得很濃重，象個剛從舞台上走下來的演員，但的確看不出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哪裡不妥，那是在噩夢裡被小柔化過的妝，是她在她臉上用幾百年前的化妝品塗抹了一遍又一遍的傑作……
諾蘭信胡亂扭開了水龍頭，拼命沖洗著自己的臉，肥皂、洗衣粉、沐浴露……隨便抓起什麼，看也不看都用來洗臉。她渾身都在哆嗦，不敢再看鏡子，甚至不敢睜開眼，口杯、牙刷、毛巾、還有那些肥皂、洗衣粉、沐浴露都被慌亂地摔了一地。陣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許多工友在門外喊著：“小諾，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開門呀！”她顧不上開門，只拼命地洗臉。
終於，門被撞開，小嚴率先衝了進來，在衛生間裡找到了慌亂中的諾蘭信。一堆人也跟著擠到了門口，奇怪地望著這一切。衛生間裡一片狼藉，諾蘭信穿著單薄的睡衣瘋狂地拼命洗臉。這怪誕的場面充滿著詭異，所有人都沒辦法猜透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是不是弄傷了臉呀？”小嚴猜測地問著，扶起了正在俯身洗臉的諾蘭信。眾人也跟著這樣猜測起來。
“要不要緊？傷著哪裡了？”
“趕快去看看醫生吧？”
諾蘭信怕去想那個夢，更怕說出來，現在的她再沒有一點膽量可言。她只是哭，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不停地哆嗦著。小嚴扶著她上下打量了半天，頭上、臉上、身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但除了水跡之外，沒有一點異常。
“你到底怎麼了？好象沒受傷呀？誰欺負你了嗎？”小嚴很納悶地問著。
“臉——”諾蘭信依舊閉著眼，用顫抖的聲音回答著。
“臉？”小嚴又仔細端詳了一陣，接著說道：“沒有傷口呀。”
諾蘭信使勁搖搖頭，叫道：“是——，是顏色！”
“什麼顏色？沒顏色，你好蒼白。”小嚴既納悶又擔心地回答著。
站在門口的小李皺著眉忽然說了句：“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我們都在呢，你睜開眼看看！”
諾蘭信半天才鼓足勇氣，睜開了眼。看見一群同事都實實在在地站在她面前，這才多多少少鎮定了些，膽怯地問道：“我——，的臉，正常嗎？沒，沒化妝？”
“沒有呀，蒼白的厲害，沒點血色。”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著。
諾蘭信看著眾人十分肯定的目光，還是覺得不敢相信似的，半信半疑地轉頭去看那鏡子。一看之下，她即刻又象發了瘋似的尖叫起來，並且哆嗦得更厲害了。鏡子裡，她的臉依然是濃妝艷抹的樣子，剛才那些肥皂、洗衣粉、沐浴露都象失效一般，根本沒起作用。所有看著她的人，對她這樣神經過敏的反應都感到不可理解，並且束手無策。她根本就只能讓人想到四個字——神經錯亂。
她凄厲的尖叫聲驚動了幾乎整棟宿舍裡的人，好多人都匆忙披起衣服，向諾蘭信的房間趕過來，大家開始議論紛紛。
有些人在門口叨念著：“中邪了吧？要不怎麼會突然這樣？”
又有人說：“怎麼可能，中什麼邪？我根本就不信那個。大概是死人看太多，神經受不了，瘋了！”
更多的人附和著：“是呀，剛來的新手總是要過這一關的，受不了的肯定會瘋掉，很多年前那個誰不是就……”
也有人疑問道：“可小諾上大學就學這行的呀，怎麼會到現在才瘋？”
還有人反駁道：“那有什麼不可能的，這裡死人多呀，何況這些天，那麼多奇怪的死人確實有些出奇的恐怖。以前也沒發生過呀。”
……
聽到眾人沒有定論的推測和爭執，小嚴只覺得心慌意亂，耳膜都快被諾蘭信瘋狂的尖叫聲震破了，他無助地望向小李。小李突然推開身後的人群，到房間裡找了件風衣，又趕過來，迅速披在諾蘭信身上，對小嚴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趕快送她上醫院吧！”
“醫院？”小嚴苦笑著問道：“什麼醫院能治她——，她的病？”
小李無奈地思量片刻，答道：“精神病院。走吧。”說著便扶著諾蘭信往門口走去。小嚴也趕忙點點頭，跟了出去，並對旁邊的人叮囑道：“館長要是還沒回來，就幫我們給副館長說一聲，請個假啊。”
眾人都附和著道：“行了，別管了，快去吧。”
三個人在同事們的一片唏噓聲中，向市內唯一的精神病院匆忙地趕去。
諾蘭信一路上繼續尖叫著，身體由哆嗦幾乎變成了抽搐，雙手作厲爪狀一直舉在自己的臉附近，兩眼睜得大大的，驚恐地死盯著那對修長而美麗的手。她既不敢用手碰自己的臉，又不敢把手放在別處，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手指甲上全被小柔不知用什麼顏料染成了黑黑的顏色，恐怖到她自己無法接受的地步。於是，她只有繼續尖叫，以舒緩她不能再承受的恐懼。
****** ******
康寧醫院急診室裡，醫生在諾蘭信不可抑制的尖叫聲中平靜地問道：“什麼病？”
小李和小嚴對望了一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如此淺顯的問題。小嚴只好回了句：“不知道，您都看見了，就這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醫生繼續平靜地問，並抬眼看了一下諾蘭信詭異的瘋樣。
“今天早上，大概五點半左右，天還沒全亮。”小李趕緊回答。
“醫生，快救救她，這樣不行呀。”小嚴懇求著催促醫生。
醫生平靜而又緩慢地寫好全部病歷單，這才不慌不忙地招呼幾個護士把諾蘭信拽進了醫療間，並拉下了布簾。醫生輕聲對護士叮囑了幾句，於是，諾蘭信在繼續瘋狂的狀態下被強行注射了幾針，幾分鐘後終於在捆綁的狀態下昏睡了過去。
醫生完成了他的搶救工作，並且比較滿意，這才又平靜地向小李和小嚴打聽了更多一些病人的癥狀，並吩咐他們趕快去辦住院手續。小李追問著說：“醫生，她得的什麼病？還有的救嗎？怎麼會這樣的？”
醫生被問得有些無奈，大概他每天都要面對這些同樣的無聊問題，所以很不耐煩地答道：“什麼病你沒看見嗎？精神病！被嚇出來的唄。能否康復，現在還不好說，你們就別耽誤了，先去辦住院手續吧。”
忙乎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辦好了住院手續，將諾蘭信安置在一間狹窄而且鬱悶的病房裡。在被注射了大量安定之後，她一直昏睡著，面色死灰，沒一點生氣，讓看著她的人心疼不已。護士照例取下了諾蘭信身上所有的“危險物品”（其實也就只有手腕上那麼一串念珠而已），把它交給了小李和小嚴帶回去。
小嚴對著昏睡中的諾蘭信叨念了一句：“放心吧，我們會再來看你的。”小李沉默著什麼也不想說，兩個人頹喪著退出了病房。
回單位的路上，小李一直在思索，小嚴不時地唉聲嘆氣：“真可憐，剛工作，就變這樣了。他奶奶的，咱們這行就不是人乾的！多好的女孩子呀，這——，就這麼完了！哎！”
小李象忽然間想起什麼似的，問小嚴道：“喂，你說館長這兩天是去哪裡了？”
小嚴沒精打采地答道：“不知道，館長一向就那樣，你又不是不清楚。咳！老天才曉得他在哪。”
小李拿出手機撥通了水妄生的電話。
對面傳來電子錄音的聲音：“機主現在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如有需要，請在‘嗶’一聲後……”
小李沒聽完就很無奈地掛了電話。
想了想，小李又問小嚴道：“喂，你說小諾的病是不是和那些奇怪屍體有某種聯繫？”
小嚴聽了，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廢話，當然有關係了，還用你說！連醫生都說是被嚇的。小諾要不是被那些恐怖的屍體嚇出病來的，難道還能是被我們倆嚇著的？”
小李被小嚴的話堵得沒了辭。其實，他心裡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但除了小嚴說出來的那種聯繫之外，他也真說不清還會有什麼不一樣的聯繫。唯一的希望就是盼著館長今天能回來，只有館長似乎有能力去分析這些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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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郊遊
不僅是小李盼著水妄生早點回來，幾乎所有員工此時都盼著館長快點出現。因為，奇怪屍體每天都在增加，諾蘭信又在今早突然瘋了，儘管員工們每天處理的都是極恐怖的事，但他們也一樣是普通的人，會因為現實裡的煩惱而陷入群龍無首的惶恐。
水妄生自從接女兒回來，就沒來殯儀館上班，至今已是好幾天了。他其實並非不想回來，只是為更重要的事而抽不開身。而且，身邊還帶著那個只有10歲大的水童心。
水妄生那天帶女兒出來郊遊，遠遠看到一大片山頂上的“花叢”，因當時天色已晚，路又難行，所以答應第二天再帶她來。第二天一早，水妄生便帶著童心出了門，可童心卻不象昨天那麼想去的樣子，她一再提議去別的地方，水妄生最終也沒有答應小女孩的要求。重新走一遍昨天的路並不難，這次沒開寶馬，而是開了個兩輪摩托。他們在幾小時後就回到了昨日離開的那個地方。
今天的天氣可不太好，山谷裡到處都是霧氣一片，站在原來的地方，他們看不到遠處的景物，更找不到遠處山頂的那一大叢燦爛的痕跡。但他們卻找到了另一處發現。童心天真地叫起來：“爸爸，這附近一定有殯儀館。你聞，一樣的味道！”
水妄生只“嗯”了一聲，他早就聞到了，是屍臭，很濃重的屍臭，絕對不止一個。他腦子裡正想問題：“這些臭氣證明屍體已經放了很久了，但為什麼昨天傍晚還沒有？”仔細環顧一下四周的景物，地面以上以及地下三尺的範圍內，都沒發現有任何屍體的遺跡。他更奇怪了：“屍臭從哪裡來的？難道與這霧氣有關？”
“爸爸，今天怎麼看不到那些花了，我們怎麼走呀？我記得好象是那邊……”童心邊指著左手的方向，邊回憶著說道。
水妄生從一出門就察覺到了童心異樣神色，她明顯指著相反的方向，只能證明她內心正在害怕見到那些花叢。他沉默著帶童心上了車，沿著崎嶇不平的山麓向右手的方向開去。一邊吃力地開著摩托，水妄生邊問著童心：“昨晚做噩夢了嗎？”
童心搖搖頭道：“不算噩夢，只是又去過那個掛著好多人的地方，在那裡還看到了遠處山頂上的花叢。”
“是花嗎？”水妄生特意這樣問道：“你看清楚了？”
“沒看清……”童心面帶懼色地回答道：“我怕，不敢走近那個掛著人的地方。”
水妄生顯然有所警覺，追問道：“你是說花叢和那個掛著人的地方很近？是嗎？”
童心坐在摩托後座上，攬著水妄生的腰，將頭埋進他背上，重重點了點頭，卻沒敢出聲。
水妄生心中已有了些頭緒，想著：“就是那座荒山，那座有‘花叢’的荒山，問題一定就出在那兒。”想到這些，他加足了馬力，向前行駛。
將近開了一個小時，水妄生不禁開始奇怪：“估計昨天遠遠看到的那座山早該到了，怎麼卻到現在都找不到呢？”
他又試著再往前行進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任何發現。正失望間，車子轉過了一道山彎，霧氣突然間消散，夏日午後的艷陽火辣辣地掛在天上，陽光似要刺傷人的眼睛那般燦爛。水妄生和童心，從陰冷潮濕的霧氣中乍走出來，只覺得身上被曬得熱燥燥的。水妄生陡然剎住車，回過頭瞪著那道山彎，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童心被陽光照射得有些睜不開眼，笑道：“爸爸，太陽公公真懶，他怎麼才出來呀。”
水妄生顧不上與童心說話，急忙調轉車頭，重又往山彎背後衝去，剛轉過去，就再次頓入茫茫霧氣之中，迷濛、陰冷。想起剛才乍見的陽光燦爛的景象，水妄生更感覺到了現在身處之地的詭異。
霧氣迷惑，很象是自然景觀，就算水妄生自己也在無意間喪失了防備，將它誤認為是普通的天氣現象，可見其邪惡之氣的強大。要不是剛才界限邊緣的反差太大，恐怕到現在也還無法醒悟。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自然現象，水妄生很清楚地知道，這就是“魔道升煙”。
這是由鬼蜮修升魔道的跨升現象，雖然罕見，但也不乏先例。首先，能有如此修道的厲鬼，至少也有千年以上修為。修道成魔的幻化，對於各種怨靈而言，除了自身需要具備超凡的智慧和悟性之外，至少還要積累上千年的月影精華和地界魔磁。其次，幻化進程還需要恰當的“緣引”，“緣引”是引發幻化現象的媒介，在怨靈達到修道境界之前是不可預知的，而且因各自的屬性、悟性和造化等的區別，其需要的“緣引”也各不相同。水妄生不禁在心中暗叫糟糕，既然魔道升煙跡象已出，那麼只能證明厲鬼已經找到了恰當的“緣引”。跨升魔道的進程已經開始，就隨時有可能成功。他必須馬上找到這靈異之體，並阻止這個進程，這是他職責所在，時間已經相當緊迫。
如果可能，水妄生很想把童心先送去安全的地方再獨自處理這一切，但現在顯然怕來不及了，更何況，童心對他找到厲鬼或許很有幫助，他回過頭來歉意地望著女兒，內心有點矛盾。童心被他深邃的目光盯著半天，有些不自在，於是充滿疑問地叫了聲：“爸爸？”其實水妄生內心正在默默地問女兒：“如果你的夢境突然出現在眼前，你會不會害怕？”他有時真想告訴女兒一些憋在心裡的話，可她根本就不該知道那一切。水妄生最終還是一聲不吭地開動了車子，向迷霧重重的山林深處鑽進去。
山林深處幽暗而且陰森，幾乎看不見周圍的景物，也沒有路。摩托車很快就擱淺在一片枯藤、爛木造就的沼澤之中。車子不緊不慢地沉下去，童心嚇得大喊“爸爸”。水妄生連忙摟住女兒，輕輕一躍，已然站在鬆軟的泥地上。童心這才發覺父親原來竟還有這麼大本事，驚魂剛定，就帶著滿臉崇拜的神情，急切地想問父親是什麼時候學的輕功。卻誰知，水妄生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用嚴厲的口吻命令道：“童心，從現在起，不要問我任何問題，不許驚叫，不許和陌生人說話。如果我不在你身邊，千萬不要亂走！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萬不要答應，閉上眼，並對自己說：‘這只是個夢。’”
童心驚愕地點點頭，卻立即又搖搖頭，使勁扒開水妄生捂著她嘴的那隻手，小聲問道：“那如果是你叫我，我也不能答應嗎？”
水妄生帶著一絲心疼的目光看著女兒，無奈地說：“是啊，就算是我，也最好別答應。你餓了吧，來，把這個吃了。”說著，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童心。
已經是午後時分，還沒有吃過中午飯，童心當然餓了，於是接過巧克力就大口吃起來，可吃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將手上的巧克力高高舉起，遞向水妄生的脣邊。大大的眼睛天真地眨了眨，說道：“爸爸，你也餓了吧，吃！”
水妄生的心再次顫抖著，心疼地望著女兒，無奈地笑著捏了下女兒的小臉蛋，說道：“你吃吧，爸爸不餓。爸爸剛才對你說過的話，一定要牢牢記得！”童心的眼中充滿著疑問，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水妄生看著童心都吃完，這才放心地拉著她的手，繼續前行。他們從山腳向山頂爬去，沒有路，可讓童心奇怪的是，水妄生好象根本不用攀附任何數枝或岩壁，箭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幾乎就象在飛，但腳步卻並未離開地面。而童心自己，自從吃了巧克力，不但不覺得餓了，而且剛才漆黑的山林竟然變得“明亮”了許多，除了霧氣的遮掩，童心就連樹枝間穿行的毒蛇、巢穴裡嗷嗷待哺的小鳥都看的一清二楚。並且那些本屬於這片山林的“原駐居民”竟然對他倆視而不見。童心的心裡充滿著疑問，她很想找父親問個明白，可每每抬頭看見水妄生那副過於嚴峻的面孔，都讓她不由得想起了父親剛才的叮囑，只好緊閉上嘴。
水妄生之所以神情越來越嚴峻，倒並不是為嚇唬不懂事的水童心。而是他在迷霧中不僅聞到了屍臭，還在半山腰上又聞到了飄飄蕩蕩的陣陣血腥氣。這血腥氣和那些沒血的屍體存在著某種聯繫，讓人不禁產生聯想……
水妄生拉著童心在半山腰上兜了兩個圈，仔細辨認方向和距離的遠近。如果不是因為帶著童心，他早就不這麼費勁的兜圈子了，可現在他卻只能憑知覺和經驗去感知邪惡的源頭。
“不是這座山。”水妄生更加疑惑著：“此處地形甚是特別，山谷陰風迴旋而至，身在此中，竟很難分辨。看上去這裡只是個布好的疑陣，山頂上的燦爛應該在哪裡呢？”天色已晚，霧氣更濃了，童心被他拖著已經走得越來越沒力氣。讓童心睡覺也許是件好事，水妄生這樣想著，停下了腳步，把童心摟在懷裡，任她疲倦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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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 血池
水妄生心疼地守著童心坐了一夜，並不敢離開。儘管他指點童心不可以對陌生人說話，但他還是很不放心。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關心童心的夢境。
其實，童心只是水妄生在工作中培育的一個幫手，甚至很多時候只是個誘餌或棋子。因為職責使然，水妄生無時無刻不在利用著童心。如果說一般人類都具有靈魂的話，水童心則可算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不具備靈魂的生物。一般的人都有意識和記憶，並把它們儲存在靈魂裡，水童心也有意識和記憶，並且正因為她缺少應有的東西而顯得比一般人的意識力強大得多。但她卻沒能找到正確的寄存地點，只好將它們病態地儲存在夢境裡。因此夢境對於童心而言才更加真實，而現實則只能算是散碎的插曲。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講，童心在現實裡根本就可以算是個物品，一旦死去，一切都將灰飛煙滅，永恆消失。這是個可悲的人類，怪只怪混沌界裡那些偶然發生的配製失誤，而童心卻根本不可能了解。
水妄生此刻懷抱著童心溫暖而幼嫩的身軀，竟覺得自己比童心更可悲。作為中間地帶的神使，他本不該理會情愫二字，也不想踏入三度空間之內給自己惹來麻煩。但他卻因職責所在，被賦予一件凡胎肉身，不停穿梭於幾層境界之間，為緊守自然準則而冷酷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面對童心，他不由得產生出父親的情愫，但職責所限，他又只能將她當作一件物品去利用。因此，與童心相處的越久，他反而越怕見到她，怕聽到她親切地稱呼他為“爸爸”，怕看見她假裝天真的那雙空洞的大眼。從這個意義上講，水妄生常覺得自己比任何生物都更可悲，他具有人類羡慕的超能力，但卻無力將自己的記憶和掙扎好好埋葬。他註定永恆服務於轉世輪迴，但自身卻永遠不具備參與轉世輪迴的權力。他甚至認為，神使才是混沌宇宙中唯一真正的奴隸。
正在思緒萬千，童心忽然在夢裡象受到驚嚇似的大叫“爸爸！救我！”水妄生立即收回心神，向做夢的孩子發出了問話。和做夢的人說話，往往會讓做夢的人繼續說下去，這會很傷害做夢者的元氣，但水妄生想找到他要找的東西，還是冷酷地展開工作。
“童心，別怕，你在哪裡呢？”
“山頂上，好冷。”
“周圍有什麼標誌嗎？”
“那片好大的花叢，好大霧，岩石，有條鋼絲繩！那些人——，他們好象都看著我！”童心開始哭了，因害怕而微微顫抖。
“別怕，他們看不到你的。下山去，別在那裡。”水妄生指點著女兒。
過了好一會兒，水妄生見童心沒什麼動靜，便又問道：“童心，下山了嗎？”
“爸爸，那些野獸，好多。”
“什麼野獸？狼還是老虎？”水妄生奇怪地問。
“不知道，沒見過。”
童心這樣的回答倒讓水妄生更奇怪了，於是他問：“怎麼會沒見過？什麼樣子？看清楚些。”
“這個——，象銀行門口的獅子，那個——，說不上來，身體象牛，頭象羊，毛好長……黃色那個有點象青蛙……但是好大……”
“有洞口嗎？是不是在山腳下？”水妄生繼續追問著。
童心顯得很累，含糊地說道：“嗯，我在……”
“回來吧，回到爸爸這裡來。”水妄生說著，輕輕吻了一下童心的額頭，童心終於醒過來，疲倦地睜開了雙眼。
從童心一連串奇怪的話語中，水妄生已經推斷出個大概。那些不是野獸，而是甬道上的靈獸——帝王陵墓的守護者，所以，他才會問她有沒有發現洞口。“看來，這厲鬼果然不是個凡胎，快有眉目了。”水妄生這樣想著，對自己的判斷更有信心。於是拉起童心迅速向山下走去。
****** ******
已經上午十點多了，山谷中依然大霧彌漫，看不清前路。水妄生感覺著童心的疲憊卻不能停下腳步，他不能再浪費時間。周圍有十幾座綿延的高山，他們只能在迷霧中一座座搜尋。
走到一處山腳下的地方，童心忽然停了下來，水妄生低頭看著她，問道：“這地方你來過？”童心點點頭。
“洞口就在附近對嗎？”水妄生有點急切地追問著。
卻見童心搖了搖頭，仿佛很怕什麼似的怯怯地說道：“不是，但山頂上有人……”
水妄生立刻感覺到了童心所指的“人”是什麼，於是朝山頂處望去。這山看上去並不象周圍其他的山巒那樣高大，倒有些象嵌在山巒中間的一處窩心。見到童心如此害怕，水妄生沒有再逼問什麼，也不忍心帶她上去，於是問童心道：“爸爸上去一趟，你在這裡等我好嗎？”
童心點點頭，但隨即又趕忙搖搖頭，使勁拉著父親的手叫道：“不要去，爸爸，我怕！”
“別怕，還是不帶你上去的好。” 水妄生知道童心一半是自己害怕，一半是擔心自己，他當然不可能不上去，於是，拍拍童心的頭問道：“爸爸曾叮囑你的話沒忘了吧？記住，站在這裡別動，爸爸一會就回來。”
童心皺著眉“嗯”了一聲。
水妄生隨即用手在半空中畫了幾下，最後將手指點在童心頭頂，便扭頭朝山頂走去。
剛一離開童心的視線，水妄生便一躍飛起，轉瞬之間已然到達山頂附近。血腥氣和屍臭竟然在此處沒有任何跡象，但水妄生並沒有放鬆戒備，他很清楚，越是沒有跡象之處才越危險。千年厲鬼為遮掩痕跡很有可能用了神移倒象之術，所以有氣味的地方反而找不到真正的罪跡。他並沒有馬上登上山頂，而是停留在半空中仔細觀望。
山頂有塊巨大的岩石，岩石後面的地形明顯比前面高出許多。因山頂上的霧氣格外濃重，霧氣中還滲透著一股強大的黑煞之氣，竟使岩石後面的事物沒辦法看得清楚。岩石前面只有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出奇的平整、乾淨，空地四周象是有人精心栽種一般，盛放著一簇簇極其香艷的火彤蘭。水妄生不免有些失望，單是這空地周圍的一圈山花，怎麼也不應該讓人在老遠就看到一片燦爛，這有些不合邏輯。水妄生不禁疑惑：“難道並不是這座山嗎？難道那片燦爛還另有棲息？”但山頂處的濃重的邪惡氣息還是讓他更加斷定了就是這個地方。於是他謹慎地向岩石後面飛去。
繞過巨大的岩石遮擋，幾乎飛到岩石跟前，水妄生心驚地發現了岩石後面的景象。果然有條很粗而且很長的鋼絲繩伸向濃霧深處，看不到盡頭。而鋼絲繩上赫然倒掛著幾十具屍體，正象童心描述的那樣，間隔著比較固定的距離。每具屍體都幾乎一樣的五官嚴重錯位，眼球向外突出或者迸裂，頭頂均有明顯的碎裂傷痕，許多屍體頭頂還滴滴嗒嗒淌出烏黑而粘稠的殘留血跡。水妄生看著不由得心驚，這不正象是殯儀館裡那些沒血的屍體一樣嗎？！
答案！水妄生終於為那些妄死的冤魂找到了答案。“難怪警方每發現一具屍體都判斷那並不是第一犯罪現場，當然不是，那些人全都是在這裡被活活放血而亡。”想到這裡，水妄生不禁眉頭緊鎖，問自己道：“但那些血呢？難道都被厲鬼喝乾了不成？”
“並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但如果只是喝血，又為什麼將所有人如此狀態吊在半空呢？”水妄生想到這裡，心下更是好奇，於是飛近那些屍體，仔細查看。從鋼絲繩看到腳，再看到腿，再看到身軀，一直往下看去……屍體頭顱正對的下方竟然還有一條繩索，走近些才看清楚，繩索上是一條深深的凹槽，迷霧深處的那邊高，靠近岩石的那邊較低，凹槽中還有從屍體上滴下來的血跡緩慢地向低處流淌。直至離得很近，水妄生才又聞到依稀的血腥氣和屍臭，稍離遠些便聞不到了，能聞到的只有那些火彤蘭格外刺鼻的香氣。水妄生皺著眉冷笑了聲，果然不出他所料，厲鬼正是利用火彤蘭施展神移倒象之術，將屍臭和血腥氣都渙散到別處，這種法術在水妄生眼中並不高深，但對於怨靈而言，卻是非千年之上而不能成就的偉業。
水妄生順著凹槽望去，眼光再次停留在那塊巨大的岩石上。他不禁問自己：“凹槽至岩石而止，那麼血又到哪裡去了呢？”於是，他又迅速返回到岩石邊，輕輕落下，站定。俯身順著凹槽向岩石腳下看去，細細的兩股血流，沿著岩石四周擴散著，在岩石與地面的空隙之間延伸向岩石前面的那個方向。
水妄生跟著又轉回了岩石前面那塊奇怪的空地旁，花叢似乎隱秘了一切跡象，除了刺鼻的香，沒有任何發現。“不對！就算火彤蘭香艷無比也不應該是這樣刺鼻。是……”水妄生突然醒悟過來，心中暗叫道：“是障掩法！”
鬼蜮本就因其陰氣所限，道行並不高深，法術本也有限的可憐。但這厲鬼竟然同時使用了神移倒象和障掩法，就算再高深修道的鬼蜮也是難以掌握的，足見其千古難得的資質和造化。水妄生在驚嘆之餘更不得不加強了警惕，再端詳那片空地，越發覺得古怪起來。空地上竟然寸草不生，地表似是岩石又不象岩石，似是泥土卻又更不象泥土，顏色渾濁不清，他抽出上古寶劍，手指作法，將寶劍懸立於空地之上，閉目冥想，使出凝神索象之術。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寶劍白光劇烈閃動，頃刻之間，鬼蜮伎倆被徹底破除，顯現出令人觸目驚心的場面。
古怪的空地剎那間已不見了地表，火彤蘭瞬間枯萎，顯出的是一片惡臭的池塘，池塘裡黑乎乎、綠幽幽、粘粘稠稠，正是一池久久放置的血漿。滿池的血漿，滿池的惡臭，滿目的凄厲和詭異。“血池？！”水妄生忍不住叫出了聲，收起寶劍，他仍驚訝得不能自已，心中不禁躊躇：“這是血浴渡魔大法，是千古難得一見的渡魔緣引大法之一！這厲鬼難道生前是何等偉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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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17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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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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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章 引靈
即便水妄生從一見到魔道升煙的現象，便判斷得出這次要對付的是個極厲害的角色，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領略到對方造化之高超。血浴渡魔者首先必須保存千年不朽之身，但自古到今，除非王公貴戚或皇帝本身，一般人是絕不可能具備的。並且，血浴渡魔者必須將千年不朽之身軀完全浸泡在人血中才能達到化有形為無形的結果，將身軀全部溶解於血水中，在血浴過程裡提煉靈氣，最後涅磐升魔。一旦成就此道，則可永恆不滅。這已是千年不曾有人達到的境界，如今竟出現在眼前，讓水妄生怎能不驚。
“引靈！”他已經立刻想到了引靈。血浴渡魔在涅磐過程中必須有重要的引靈，除了這些死人的怨靈可以做成飛升用的靈梯之外，還必須有至陰秉性的怨靈導引飛升的靈氣，破魔門而入。而所有這些怨靈將在扣開魔門的同時粉碎於虛無中不獲重生。這本就是個極殘忍的渡魔之道，而誰又將成為這至關重要的引靈呢？
水妄生不假思索，就首先想到了童心，因為她離得太近。這讓他擔心不已，暗暗後悔沒把她帶在身邊。水妄生當然知道還要去找到這厲鬼的真身所在，才能徹底粉碎這個飛升渡魔的春秋大夢。鋼絲繩另一端，也許正是帝王陵墓所在，他應該馬上動身。但一想到童心的安危，水妄生不禁感到思緒一陣迷亂。儘管這是神使大忌，但他還是最終決定先確定她沒事再說。
血池既然已經被發現，就不能任由它繼續禍害。水妄生暫時並不敢將血池消毀，在找到厲鬼真身之前，銷毀血池很有可能令更多的生靈遭受塗炭。但畢竟保留下去更加可怕，水妄生只好選擇了暫時的權宜之計，能阻止一下進程也是好的。於是，水妄生立刻飛入空中，雙手合十，開始作法，不久便憑空織就一張大網，將山頂重重罩住。隨後，一陣風似的向山下衝去。
也許好在他想到了童心，也恰好他在此刻想到了童心，因為童心正在遭遇不測。
自水妄生走後，童心一直不敢走動，只是悶悶不樂地坐在當地，無聊地望著周圍的山林。就這樣從白天坐到了黑夜，水妄生依舊沒有返回。這讓童心說不出的擔心害怕。她不由得自言自語道：“童心呀童心，你怎麼這麼沒用呢？為什麼不陪爸爸一起呢？難道你怕那些夢嗎？那只是個夢呀，又怎麼可能是真的呢？”說到夢，她抬起頭看了看周圍，從來沒有來過的這個地方，卻在夢裡已經遊歷過，遠山近林，到處都感覺著熟悉。她皺著眉久久思考著，無法解答自己的疑問：“為什麼我的夢會這麼真實？難道我現在又在做夢不成？哎，老是夢，什麼時候才能醒來？什麼才是真的呢？”
霧氣沉重，陰風乍起，童心對周圍的危險沒有一絲戒備。繼續著自己的思考，望著遠處的一棵大樹，她忽然笑了，因為她記起夢境裡，自己還曾在那樹下因疲倦而停留了片刻，吃過一顆糖並把糖紙丟在了那裡。“如果現在走過去，會不會撿到自己丟的糖紙呢？”她這樣想著，不禁在心裡和自己打上了賭，不知不覺地好奇心大起，竟站起身向大樹走了過去，把父親千叮萬囑的事忘在了腦後。到底只是個孩子，到底只是個沒有靈魂的小傢伙，她竟然這樣輕易地把自己丟到危險中而不自知。
背後的暗影已經瞬間跟近了許多，她感覺到了一陣寒冷，但並沒有回頭，心中還在想著自己的那個好笑的賭：“如果撿到了，就說明現在是在做夢，如果沒撿到呢？那現在就是真的了？嗯，一定要馬上去看看才行。”這樣的想法讓她突然加快了腳步，剛好躲過了背後暗影的撲襲，可她自己卻對此一無所知。
童心的陰氣之盛，讓黑暗籠罩中那個寧黃色的暗影感覺異常的誘惑，異常的受用。他真想立刻將她活吞下去。但童心無意間的躲閃又讓暗影遲疑起來，看不出這小姑娘毫無反抗意識的背後究竟是否隱藏著什麼玄機。這渺無人煙之地又怎麼會憑空站著個小姑娘？
暗影還在遲疑，童心已然來到大樹底下，低著頭左顧右盼地找起來。終於，她在地上猛抓起一張糖紙笑出了聲，歡喜地叫著：“呵呵，原來真的是夢，現在還是做夢，好玩好玩，夢裡竟然有爸爸陪我，明天我就告訴他去。”轉而突然又覺得不對，緩緩又在地上不遠處撿起一顆散落的糖果，自言自語道：“為什麼糖會在地上？難道那天我並沒有吃掉它嗎？”
暗影在黑暗的籠罩下陰冷地狂笑起來，心想：“這小姑娘真身肉體，怎麼會當自己是做夢？原來是個傻子。”笑聲恐怖而且凄厲，驚擾了童心，更驚動了正在趕來的水妄生，他加勁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飛過去。
童心被恐怖的笑聲嚇得頓時臉色煞白，舉著糖紙顫聲問道：“誰呀？別過來！”黑暗的空氣緩緩向童心逼近，邊怪聲怪氣地戲弄道：“小妹妹，你好呀，我是你夢裡的守護神。快，到我懷抱裡來，這裡溫暖得很。”
童心忽然意識到了極度的危險。因為沒有靈魂，只有意識，因此並沒有在暗影的邪氣中喪失應有的感知力，她反而被嚇得轉身就跑，還在慌亂之間想起父親的叮囑。她不敢答話，趕緊閉上了眼，但畢竟已經出離了安全界限，畢竟是沒將父親的叮囑反覆演練，她只記得閉上眼，卻驚慌地忘記該說什麼。於是，她痛哭著大叫：“爸爸！救救我，救命呀！”
閉著眼睛亂跑的結果，使她衝向了暗影的懷抱。暗影本來正對這孩童不受誘惑和干擾的靈性感到萬分奇怪，並且更多了一分顧忌。但現在看到童心向他懷抱裡衝過來，禁不住又開懷起來，連忙張開雙臂，用無邊的黑暗和窒息迎接無知的孩童。
十米，五米，三米，兩米，一米……童心閉著眼也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她突然停下來，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的煞氣。她感覺呼吸都快要停止了，恐怖地驚叫著轉身逃去，卻因為驚嚇過度而笨拙地撲倒在地上。沉重的邪惡之影終於得逞，象黑暗的天蓋般向童心的身體壓上去，瞬間掩沒了驚叫聲……
忽然一道光影似白鏈般迅捷地掠過，重重拍在邪惡的暗影之上，並以巨大的吸引力將地上的黑暗煞氣猛地扯起。暗影這才意識到背後的襲擊，連忙迴旋一陣徹骨的陰風，將自身從白鏈的吸附中震開，趔趄了幾步，顯然是受到了劍氣的傷害，喘息著停駐了片刻，然後才迅速向山峰背後逃竄而去。水妄生遠遠趕來，看看地上的童心還在，但卻好象沒了生氣，於是不敢再追那厲鬼，趕緊將童心抱在懷裡，離開山谷，返回了住處。
直到天光大亮，童心仍未醒來。她並沒有死，水妄生在確定她沒有失去生命的危險之後，才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疲倦地坐在床邊靜靜調息養神。一道晶瑩的藍光自體內飛出，合著寶劍白光，瞬間衝上天際，隱沒在三度空間之外的境界中。
****** ******
第四度空間裡的景色猶如仙境般虛幻而神秘，水妄生回到熟悉的世界裡覺得格外自在舒適，陶醉在如此境界中的確比三界之內調神養息的效果好得多。
他先去理司殿拜見了司冥並向他匯報了關於厲鬼和血池的發現。期間，巧妙地誇大了一些關於延誤時機的藉口，混過了司冥的查問。司冥顯然對千年不遇的血浴渡魔之道也表現得相當驚愕，並立即查閱一切有關千年之前帝王升天的種種記錄。最後確定，該厲鬼正是曾在巴山天府之地建國的鮮卑族吐谷部落後裔，名叫吐谷那笏。當時因戰亂而東竄逃亡至沿海，並在沿海地區短暫建立過國家，但最終因其被謀害而身亡，致使該國於公元990年左右運數不濟被北宋消滅。此人不僅生前就是個創下過豐功偉業的奇才，更因戰亂逃亡和被害的冤孽經歷鑄就了千年怨恨之魂，從其身亡至今確實已超過千年。
查明這一切，對於找到厲鬼真身頗有幫助，司冥叮囑水妄生謹慎行事之餘，又慷慨接受了巨敖的建議，允許他協助水妄生共同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水妄生心中別提多開懷，他正愁分不開身照顧童心，卻幸好巨敖有協助之意。
出了理司殿，水妄生忙向巨敖道謝。巨敖卻笑道：“阿剌，你可千萬別謝我，我只是貪見那厲鬼一面，吐谷那笏果然是個奇才偉人，我不見一見就讓他灰飛煙滅豈不可惜嗎？”
阿剌是水妄生在神界的元名，巨敖一直習慣這樣稱呼他，並未因他最近這些年在三界之內的行職而有所改變。其實水妄生在三界之內行職的時間並不算長，自己也不習慣水妄生這個古怪名字，但因職責所限，只把那當作代號而已。聽了巨敖不冷不熱的自白，阿剌也不生氣，只是輕蔑地笑了笑，不以為意。他和巨敖之間原本就是這樣相處，巨敖有他的傲氣，阿剌也從來就這麼一副輕蔑態度，好象誰也沒服過誰，但情意卻堅不可摧。
兩個神使忙裡偷閒又遊蕩了一陣，直至水妄生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恢復了元氣，看看天色已不早，忙收斂心情，拉著巨敖回到住處。
童心已經由昏迷轉變為沉睡，這幾天她實在是太過辛苦，除了那塊巧克力就沒吃過別的東西，倒也難怪。水妄生看著有些心疼，估計她不久就會醒來，於是對巨敖說道：“那厲鬼已被我劍氣所傷，必定躲了起來，這事可以先放放，明日白天再去不遲。今晚，你先幫我照看一下童心。”
巨敖沒想到接到的第一個任務竟然是照顧童心，一向自以為是的他對此顯得頗為氣憤，怒道：“我又不是奶媽，怎麼會讓我照顧個丫頭？！你又幹什麼去？”
水妄生也不理會，沉思著道：“寶劍顏色有些晦暗不明，我感覺殯儀館那邊出了事。再說已經好幾天沒去上班，我必須馬上去查看查看。你暫時照看一下，我盡快回來就是。啊對了，童心可是要吃飯的，別忘了給她做點吃的。”
巨敖聽到後面那句話，睜圓了眼狠狠瞪著水妄生。水妄生繼續保持他的面無表情，卻幽默地加了句：“你可以陪她一起吃。”
巨敖無奈，畢竟他是來盡協助之情的，只好答應下來。水妄生吩咐好巨敖，這才放心離開，開著車匆忙往寶善堂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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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18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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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追靈
水妄生離開之後，巨敖靜靜在屋裡來回踱著步。給人做飯？這他可不在行。不過他倒有的是本事，看看童心動了動身子，就要醒來，他急忙閉目冥想，餐桌上立刻憑空飛來十幾碟豐盛菜肴，米飯是剛出鍋的，還冒著熱氣。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尋來的。巨敖姿勢優美地掠了一下長髮，看著自己剛剛的傑作，覺得甚是好笑。飯是做好了，不過他可不想與童心有什麼直接接觸，到底凡人和神使相差太遠。就在童心睜開眼的同時，他忙閃身，隱匿於無形。
****** ******
水妄生回到殯儀館的時候，已接近閉館時間。還沒進辦公室，他就已經被一群急切等待著他的員工們圍住，七嘴八舌地告訴他小諾今早突然發瘋的怪事。水妄生這才想起諾蘭信也是個具備至陰秉性的女子，更何況早已被那厲鬼盯上多時，不禁猛然醒悟厲鬼的真正目標。他連忙將小李和小嚴叫到辦公室裡細問了情況。當小嚴將諾蘭信手上的念珠交回給他的那一刻，水妄生大吃一驚，立刻意識到了諾蘭信隨時可能有喪命的危險，顧不得小李和小嚴的疑問，就將他倆推出了辦公室。
夜晚已經降臨，現在要想堂而皇之地開車出去怕是已來不及，於是，水妄生情急之下，立即反鎖房門，合著劍光，飛身直奔康寧醫院的病房……
剛剛走到康寧醫院住院部的門口，水妄生就迎頭被看門的守衛攔住，對他說道：“對不起先生，晚上不準探視病人，明天再來吧。”
水妄生冷冷地回了句：“誰說我是來探視的？！諾蘭信在哪間病房？值班醫生在不在？叫他出來說話。”守衛見水妄生態度傲慢，不知是什麼來頭，連忙讓他坐下等，自己跑去找醫生。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醫生從遠處的病房中緩緩走出來，用很職業的口吻問道：“你好，你是諾蘭信的親屬嗎？晚上是不準探視的，有什麼事最好明天再來。”
水妄生也向對方點頭示意，接著便直述來意，道：“我馬上要帶小諾出院！請幫她辦出院手續！我是她單位領導。”
對方顯然很記得今天新來的這個病人，並且對她的職業也印象頗深。他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水妄生好一陣，才說道：“你就是殯儀館館長？” 在醫生眼裡，這個年輕人顯然和“館長”這個字眼有些搭不上邊。
“是的，”水妄生很想快點見到諾蘭信並盡快接她走，偏偏碰上個慢性子的醫生，於是不耐煩地答道： “我來晚了些，是工作耽誤了，但我今天必須讓她出院，手續該怎麼辦，能不能快點？”
對方顯然有些不滿水妄生的傲慢，這次他回答得比較快，而且語氣相當斬釘截鐵：“不行。她是精神分裂，在確定她基本治愈以前，醫院有權強制她留下！”
水妄生對這樣的話雖然已經預料在先，但還是覺得很不順耳，瞪了一眼這個庸醫俗子，用教訓的口吻呵斥道：“她根本就沒病，只是驚嚇過度！要不要我陪你再給她做次檢查？”其實，水妄生說這話連自己都不信。小諾又豈止受到驚嚇那麼簡單。
醫生對水妄生居高臨下的態度既感到意外，又不大服氣，於是更加較勁地說：“是不是精神病恐怕要醫生說了算。再說晚上沒當班的人，辦不了出院手續。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醫生似是和水妄生逗上氣了，說什麼也不辦出院手續。水妄生知道不可能再用正常手段，心裡更為著急。但為了能夠徹底解決問題，順利接走諾蘭信，他反倒擺出一副不急不燥的態度，轉用那種格外低沉的音調引誘著醫生繼續交談：“我想……”水妄生盯緊了對方的眼睛，醫生的神色明顯有些迷惑起來，聽著水妄生繼續往下說：“如果今晚小諾不離開這裡，而醫生您明早發現她已經死在了病房裡的話……我想，這對貴院的聲譽一定是個重大損失是吧？”
“是——，是！”醫生有點遲鈍地答著話。
“我告訴你啊，小諾她什麼病也沒有，但她有個心病，老想自殺。是不是白天你就已經看出她有些反常舉動了？”
醫生艱難地想了想，竟然重重點了點頭。
水妄生繼續誘導著這個話題，說道：“所以呀，今晚我必須把她接走，出院手續明天怎麼辦都可以，我把該簽的字都簽上，該給的錢，我現在就給。這樣對你、對醫院都是個好事，你看怎麼樣？”
醫生本來有些猶豫，但一望見水妄生的雙眼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說道：“也好，那你先要把該簽的字都簽上，但是錢帳的問題，要等財務人員來了才能知道具體數額……”
黑氣！很濃重的黑氣遠遠向醫院這邊飄過來，水妄生不禁盯向窗外，神情緊張起來，心想：“怎麼來的這麼快？”
醫生繼續叨嘮著後面想表達的意思，希望水妄生留的錢要多一些，別到結帳時才發現不夠，這樣大的責任他可擔當不起之類的話。水妄生已經當機立斷地打斷了他的話，催促著說道：“快！快拿單據來給我簽字，我開個一萬元的支票給您夠不夠？還有這個，呵呵，小意思，讓您費心了。”他在說話的同時，已經將一個沉甸甸的紅包隱蔽地塞在醫生白大褂的口袋裡。
憑那重重的感覺，醫生也知道，紅包裡裝的至少是四位數的現金。於是他笑笑，連忙吩咐守衛去拿表格單據給水妄生簽字。
水妄生已經強烈地感覺到了病房裡正在發生奇異的現象，再寫什麼都來不及了，於是他緊張地對醫生大喊道：“快！小諾的病房，快派個人上去看看，出事了！”
醫生卻真是個慢性子，他奇怪地盯著水妄生卻不行動，仿佛發現水妄生也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似的。倒是守衛比較好心，雖然奇怪著水妄生的話，但還是立即起身，向樓上諾蘭信住的房間跑去。
水妄生用最快的速度開出了支票，一把塞在醫生手裡，推開他便向樓上衝去。精神病院的所有房間都不會上鎖，但此刻諾蘭信的房門卻關得嚴嚴實實，水妄生衝上去的時候，守衛還在用力踹門，他也意識到了水妄生剛才那些話的真實。
守衛的行為已經驚動了周圍幾個醫生，很多病人也一下子圍上來奇怪著這個場面，水妄生不敢在人前作法，只能暗暗用力，衝到近前的同時便一腳將門踹開，房內好象有團積聚已久的巨大的壓縮氣體，隨著門被打開，“呼——”地從窄小的門縫裡衝了出來，在門外每個人身旁帶過一陣冷颼颼的陰風。房內的燈光早已熄滅，暮色在漆黑的煞氣裡抖動、搖晃著，忽明忽暗。沒一個人敢闖進去，反而都四散開來。
水妄生不顧守衛的善意阻攔，立即一閃身順著門縫溜了進去，門“啪”地一聲又再關上，一切沒了動靜，仿佛從未發生過什麼。
房間裡的景象和外面是截然兩個世界，黑暗裡，諾蘭信披頭散髮，被邪風撩動著在空中亂舞，臉上化著鬼樣的濃妝，面目猙獰地盯著窗外，手指黑黑的似鬼爪般乾枯，正在使勁將窗口那些不鏽鋼製作的安全網扭開一個大洞，安全網已經被徹底破壞。
見有人進來，她竟然回頭猙獰而詭秘地一笑，雙眸裡放射著異常邪惡的靈綠色光芒。再看窗外，半空中竟然懸著一條悠長的灰影，在四周黑暗的煞氣籠罩中幻散出異樣的光輝。那條灰影面目極不清晰，但還是辨認得出是個女鬼。那灰影正是小柔，她正笑著向諾蘭信招手，輕柔地、親切地、委婉地召喚著諾蘭信的靈魂。
水妄生見情況緊急，眼看諾蘭信登上窗口就要往下跳，他急忙閃身過去一把攬住她的腰，硬生生從窗口扯了下來。諾蘭信的手上剎那被刮破了幾道深深的血痕，鮮紅的血液頓時迸流而出，她卻在黑暗中狼嚎般地大笑著，仿佛並不知道疼痛。水妄生顧不了太多，他將她丟在身後，便從窗口飛了出去，寶劍似蛟龍般在黑暗中乍現神光，直向小柔刺去。
小柔自水妄生的身影出現在窗口才發現這人，“這怎麼可能是個人？！怎麼可能讓我感覺不到他進來？！”她這樣想著，竟有些意外地錯愕，不禁呆了呆，行動也遲緩起來。水妄生的迅捷是何等驚人，手腕一翻，劍光一轉，瞬間已將小柔轄制在窄小的空間裡。小柔這才領教水妄生的厲害，想起太王對她說過的話，原來這就是那個追拿他們的神使，深深懊悔今晚不該來此。一不留神，電光閃耀好似驚雷閃電，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小柔竟被狹長的劍光掃中，慘痛而凄厲地驚叫著，竭盡全力向遠處、更遠處拼命逃去。哪知水妄生追得更快，這厲鬼他已尋找多時，此刻碰上她自己闖來，又怎能放過。兩道離奇的怪影劃破了夜空的寧靜，就這樣一前一後追逐著，瞬間在醫院上空消失了蹤影。
鬼魅逃匿，霎時間黑氣全消，醫院重又恢復了平靜。只是諾蘭信的神色依然沒有好轉，仍舊瘋狂地大笑著，臉上、手上全是鮮血，神情詭異得讓醫生們都有些不敢接近。
今晚，水妄生絕沒打算放過小柔之意，他繼續窮追不捨，小柔的氣力明顯不支，時間一久，速度慢了很多，魂氣再也凝結不住，從身邊不斷飛散出去，倒仿佛天女散花，只是缺少了光彩，灰影越發黑暗下去。水妄生乘機加足力量飛身跟上前去，劍光一劃，再次封住了小柔的去路。小柔極其怨恨地盯著水妄生，任由自己虛弱的靈體似風卷落葉般緩緩向下飄落。沒有說話，面對這個以緝拿為天職的神使，小柔根本就沒必要乞求他什麼。
水妄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冷酷而沒有一絲憐憫。突然，他收住劍氣，冷冷地問道：“告訴我，那些怨靈被囚禁在何處？”
小柔淺淺一笑，閉上了眼。對她來講，回答也沒有意義。
水妄生輕輕搖了搖頭，迅速地再次揮動寶劍，毫不留情地刺入小柔體內，又是一陣驚雷閃電灼出的耀眼光芒，隨著小柔尖利、怨恨的長嚎，她的鬼氣、怨氣、靈氣和七百多年的修為頃刻之間盡碎於劍光中。水妄生熟練地將手腕輕輕一翻抽回劍氣，又再伸出，用狹長的劍光在空中劃動著，托起小柔那些飛散待盡的靈體碎片。靈體與寶劍接觸的一刻，迅速收縮，瞬間凝結成一滴晶瑩的露珠，順著劍光滑入劍刃，隱沒在冷峻的劍鋒中。水妄生這才封劍入鞘，凝神四顧，黑氣已然不復重現，劍光也已撤出對夜的驚擾，留下的是明亮的夜晚，皎潔的月光，一片醉人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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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18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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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一章 治愈
水妄生返回醫院時，天還沒大亮。諾蘭信剛從治療室中被捆綁著出來，儘管被注射了大量的鎮定劑，她還是顯得很亢奮，直至看到水妄生，那些一直凝結在她臉上的詭異笑容才稍稍有所收斂，現出一些疲倦的神情。水妄生連忙走過去，親手為她帶上念珠，將手放在她頭頂上，諾蘭信終於恢復了正常的知覺，望著自己已經被包紮好的雙手，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他們已經辦過了出院手續，因此水妄生很順利地將諾蘭信帶出了醫院。大概是因為諾蘭信體內的邪氣已被遏制住，剛剛走出醫院大門，鎮定劑就充分發揮了作用，諾蘭信不由自主地歪倒在醫院大門的欄桿上便一頭昏睡過去。水妄生只好將她抱上的士車，帶回了自己的住處。一路上，水妄生都在盯著諾蘭信那張依然透出鬼氣的臉。平常人從諾蘭信臉上看到的確實只是蒼白，但水妄生卻看得到她皮膚之下的那張化著濃妝的面孔。他已經明白諾蘭信突然發瘋的原因。
除了中邪，她還被吸走了大量的靈氣，顯得異常虛弱，並且這張鬼臉也確實將她自己嚇得不輕。要治好她的瘋狂，看來必須先治好她的臉。但要治愈這張臉可並非容易，顏色都是真材實料，而且並非塗抹在皮膚表面，而是化在諾蘭信靈魂上的烙印。水妄生將諾蘭信放在自己的床上時，就連巨敖也對此吃了一驚。
巨敖指著諾蘭信向水妄生問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的？那個帝王怎麼還有如此嗜好？！”他忽然笑了起來，道：“難道他想娶她為妻不成？嘿嘿，這姑娘是長的挺不錯的哈！”
水妄生嚴肅地看了一眼巨敖，罵道：“你沒這麼無知吧！”轉而又奇怪地問道：“怎麼心情這麼好？”
巨敖又笑了，指指緊閉的房門，笑道：“你那個童心，哈哈，真有意思。嗯嗯……我剛才和她在——，在做遊戲，呵呵……”
巨敖捂著嘴笑個不停，水妄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嚴肅地說道：“先辦正經事吧，快去遺忘湖幫我取些水來。”
巨敖立即站起身來，卻還是忍不住笑，忽然說了句：“怪不得你那麼寵她，連我都怕要……那個——，愛上她了。嘿嘿……”
“你還不快去？！”水妄生可沒巨敖那麼好心情，他催促著，顯得有些疲憊，巨敖連忙答應一聲，即刻消失無蹤。
水妄生見童心還在睡懶覺，也不去打攪她，巨敖一走，他也跟著飛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上午處理了一些公務，並告知大家不用再為小諾擔心。接近中午時分，他才驅車趕回寓所。此時，巨敖也已經回來了。
水妄生沒有耽擱，將童心關在房門外，密閉了臥室一切光線和縫隙，即刻凝神作法。先導出諾蘭信的靈魂，再用中間地帶專用於忘卻前塵記憶的遺忘湖水為她洗淨了臉上和手上那些千年染料，最後將她靈魂中的邪氣一併盡除。諾蘭信被吸走大量靈氣，很是虛弱，但這隻能靠她自己調養恢復，並非水妄生能夠幫得了她。作法完畢，水妄生疲倦地長噓了口氣，這才告訴巨敖自己昨晚的經歷。
巨敖聽完，甚是興奮，問道：“那我們今晚就去探訪王陵如何？說不定會有更大的發現。”
童心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不敢敲門，水妄生於是走過去打開了房門，巨敖迅速隱身，童心端著剛泡好的茶走了進來，關切地說道：“爸爸，你累了吧？喝茶。”
水妄生攤在椅子上，笑了笑接過茶杯，童心接著說道：“爸爸，你餓了吧？今天不要你再給我做飯了，我來給你做飯吃。”
水妄生不禁憐愛地拍了拍她的頭，心中竟有一絲自豪的感覺。他斜瞟了一眼隱身站在他旁邊的巨敖，忽然發現巨敖根本沒把他的自豪放在眼裡，竟然十分專注地盯著童心，流露著一臉讓人不解的笑意。
卻聽童心又問道：“爸爸，那個阿姨是誰呀？她沒死吧？”
水妄生點點頭，答道：“是的，阿姨是爸爸的同事，她只是太累了，睡著了。”
童心奇怪地盯著諾蘭信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又問道：“她為什麼睡在我們家？爸爸你愛她是嗎？”
這問題讓正在悠閑中喝茶養神的水妄生嗆得差點沒吐出來，忙坐直身子，鄭重糾正道：“這怎麼可能？！傻孩子，你想什麼呢？！”
童心嘟起小嘴眨了眨眼看著水妄生，很不滿意父親的回答。水妄生當然認為沒有必要回答這樣的問題。站了一會兒，童心還想問什麼卻沒再說話，默默走到廚房做飯去了。
水妄生又閉上了眼，卻聽巨敖嘟嘟囔囔地問道：“童心她——，她——，怎麼會沒有靈魂呢？就沒辦法補救嗎？”
水妄生忍不住睜眼望著巨敖，覺得他今天說不出的奇怪。童心的命運根本不容質疑，難道還用問嗎。他搖搖頭道：“至少我是沒辦法，恐怕你也做不了什麼。怎麼突然關心這個？”
巨敖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 ******
直至黃昏時分，諾蘭信才清醒過來，輕手輕腳地坐了起來，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水妄生連忙走過去輕描淡寫地說道：“你醒了？啊——，沒什麼，你只是做了場噩夢，已經沒事了。”
“不對！我的臉！那不是夢！”諾蘭信看來對那些事還記得非常清楚。水妄生也不說什麼，從桌上拿了把鏡子，直接擺在她面前。
諾蘭信初時閉上眼不敢看，但發現水妄生根本沒有把鏡子移開的意思，她才試著把眼睜開一道縫，窺看鏡子裡的面容。一張完好而秀美的臉，帶著些蒼白，帶著些疲憊。諾蘭信慢慢放下了捂著臉的雙手，瞪大眼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忽然又舉起手來仔細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那串重新戴在手腕上的念珠，半天才喃喃說道：“是你救了我對嗎？館長？”
水妄生神情嚴肅地盯著諾蘭信一會兒，又默默垂下眼斂，依然不置可否。
諾蘭信忽然提高音量，大叫著道：“館長，我發誓我那些夢不是夢，是真的！我是見到鬼了！我……”
童心被諾蘭信的聲音打攪，奇怪著向這邊房間走了過來，水妄生連忙打斷了諾蘭信的話，說道：“我知道了，我們出去談，這就送你回宿捨去。走吧！”
“爸爸，你們在聊什麼呢？阿姨醒了？”童心邊問，邊向諾蘭信笑了笑。
諾蘭信這才發現水妄生還有個女兒在家裡，勉強了一下自己卻還是沒能擠出一個笑容，她實在怕得要命，於是繼續向水妄生乞求道：“別讓我回去行嗎？我不想回去！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求你讓我留在這裡可以嗎？館長，求求你，別趕我走！”
她說到最後，幾乎在哭。水妄生卻一臉冷漠，將風衣從衣架上取下，遞給她說道：“走吧，外面談。”他實在不想讓童心聽到不該聽到的事情。
諾蘭信無奈地披上衣服，跟著水妄生走到門口。水妄生叮囑童心道：“晚上你自己吃飯，早點睡覺啊。”
對於這個行為怪僻的父親，童心早已習慣，她不再問他什麼問題，只是答應著，送他們出了門，並將大門上了鎖。巨敖與水妄生早已約好今晚去探訪王陵，因此現在並不打算跟著水妄生他們出去，而更願意留在屋裡繼續默默地陪伴童心。
****** ******
自從諾蘭信見到了真的鬼並且確定自己是被水妄生所救，她就再也不想離開這個怪人。現在她可不敢再把他當作怪人看待，她簡直把他當作神人，只有看到水妄生在身邊，她才會覺得安全。
“我去了那個地方，有很多——，屍體……”諾蘭信坐在車裡，迫不及待地想告知水妄生她遭遇到的一切。
水妄生卻打斷了她的話，道：“我知道了。那個帝王你見到了嗎？知道帝王陵的入口在哪裡嗎？”
“什麼帝王？帝王陵墓？”諾蘭信一時沒聽明白。
水妄生將車子停在路邊，轉過臉看著她問道：“難道你一直就只見過那個女鬼？”
“不是。”諾蘭信回憶著說：“那個女的叫小柔。還有個男的，我看不見那人，但聽小柔叫他‘太王’。”
“太王？”水妄生略微思慮了一下，接著問道：“應該就是他，那個太王——， 他說過些什麼話？”
月色明亮，透過擋風玻璃投射在水妄生冷峻而清澈的臉上，將他稜角分明的五官映襯得格外好看，諾蘭信仿佛見到了聖潔的天使般，不禁看得有些入迷，竟一時忘了答話。
水妄生皺了皺眉，面對一個美麗女子如此崇拜的神情，他顯然有些頗不適應，沉著臉又問道：“小諾！我在問你話，那個太王說過些什麼？”
“啊？哦——，哦。是這樣……”諾蘭信被水妄生的話逼得有些侷促，象被人發現了心事，漲紅了臉低下頭去。
於是，諾蘭信原原本本地將見到那個太王的事敘述了一遍，水妄生聽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那笏要找的引靈正是諾蘭信。但水妄生又不禁心下泛愁：“要想遏制升魔進程就必須看緊並保護好諾蘭信，但若想徹底粉碎升魔進程就必須盡快找到那笏的陵墓並搗毀他的真身，但諾蘭信又該怎麼辦？誰來保護她？難道要把她帶在身邊不成？就算帶在身邊，也無異於將她向那笏那邊送的更近了些，又豈不是更危險了嗎？”
諾蘭信不知道水妄生在想什麼，看他盯著自己久久沉思著不說話，雖羞怯卻忍不住問道：“館長，你是不是專門抓鬼的道士？要麼為什麼只有你才能救我？你收我為徒好不好呀？”
水妄生對諾蘭信的奇怪問題覺得很是好笑，卻不回答，反而問道：“只有道士才能救你嗎？”
諾蘭信一臉認真地思考了半天，忽然說道：“要不是道士，除非你就是神仙了。反正，你肯定不是凡人，對嗎？”
諾蘭信正確無誤的思路讓水妄生不敢回答，所謂天機不可泄露，他只有將臉轉向一邊去，不置可否。
諾蘭信見他又這麼愛搭不理的，無可奈何地皺了皺眉，又追問道：“不管你是誰，反正只有你能救我了，求求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我實在怕那個小柔，她她——，她總是來找我……”
“你不用怕，她再也不會來找你了。”水妄生輕聲安慰著諾蘭信。
諾蘭信卻眉頭皺得更緊，不解地問道：“小柔被你？抓住了？可是——，可是還有個太王呢？他好象才是真正要抓我的那個……鬼。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呀？”
“是啊，怎麼辦呢？”水妄生喃喃自語地問著自己，轉而又對諾蘭信說道：“該怎麼辦我還真沒想好，但絕對不可以收你為徒，這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諾蘭信聽了，撇了撇嘴，悵然地低下頭去，幽怨地小聲嘟囔道：“我知道，我沒這個資質，我也不配……”
諾蘭信的聰慧絕對證明了她的資質，可這並非資質和配不配的問題。水妄生看著諾蘭信此刻的傷心樣子心下不忍，於是安慰道：“別瞎想，都什麼年代了，還學人家拜師，不是太可笑了嗎？再說，我也不夠老，怎麼擔當得起師父之名呢。”
幾句話，已經將諾蘭信的心情大大扭轉，她“撲哧”一笑，心想：“是呀，館長本來就不老，還很英俊，當他什麼……也還是別當師父的好。”諾蘭信這樣想著，抬起頭來深情地看著水妄生，輕輕說道：“館長，你——，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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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19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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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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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 解禁
水妄生再三向諾蘭信保證，她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諾蘭信這才答應回宿捨去住。送走了諾蘭信，水妄生便立即找巨敖一起，往王陵的方向尋去。可惜，那晚他們雖又見到了血池，但卻始終無法找到王陵的入口。看來那笏自上次遭遇水妄生之後顯然提高了警惕，已將王陵的所有可能的入口都掩蓋起來，水妄生和巨敖只得暫時離開，從長計議。
諾蘭信又恢復了活力，重新投入工作，重新投入生活，對她而言，一切還都很新奇。年輕人的隊伍裡，一場愛情的追逐正在一群小夥子與諾蘭信之間轟轟烈烈地展開，只是諾蘭信卻仿佛總是故意躲避，反而館長的辦公室對她更有莫大的吸引力。她常常有事沒事地去找館長聊聊天，順便匯報匯報工作，每次出來之後，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意，總惹得周圍一片議論紛紛。
一個多月的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沒有再發生任何怪事，連警方陸續發現的奇怪屍體也逐漸減少，最後竟沒有再增加。這看似是件好事，每個員工都對此表示出相當的高興，只有水妄生卻並未因此有絲毫的興奮，眉頭反而更加皺緊了些，久久思量著下一步的計劃。難道該將血池冒險解禁……
巨敖每晚都守侯在血池附近，卻一直沒有什麼發現，這讓他不禁很是惱怒，遠遠見到水妄生朝這邊走來，便急忙湊上去。
“阿剌，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巨敖無可奈何地發著牢騷說道：“乾脆把這片山炸開算了，肯定會有發現！”
水妄生反問他道：“要是沒有發現呢？”
巨敖氣憤著道：“沒有就再炸唄，炸出來為止！反正是深山老林，怕什麼？！”
水妄生輕蔑地冷笑了聲，呵斥道：“炸出來也沒用！消滅了真身又如何？萬一放跑了那厲鬼怨魂，遲早他還會找到其他方法飛升魔道，照樣是我的麻煩！再說，他還囚禁著100多個怨魂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弄不好炸錯了，我看，你就該功德圓滿了！”
巨敖雖然明白阿剌說的有道理，可他還是義憤難平，重重地哼了一聲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等下去不成？！你別忘了，那廝他也在繼續收汐月精華，納地界魔磁，時間長了，恐怕更糟！”
“這個我知道。”水妄生沉吟半晌，忽然建議道：“我想，先把血池解禁試試。解禁血池能讓那傢伙立即恢復原欲，必定會再出來。”
巨敖一聽，更加憤怒，罵道：“解禁血池就意味著那廝可以再出來殺人索魂！你怎麼搞的？！”水妄生看著他竟沒有反駁。巨敖轉而想了想，忽然笑道：“也對喔，他不出來，我們倒找不著他，但是……他一旦再出現，卻又要殺人的，這個怎麼解決好？”
水妄生自信地說道：“他需要的怨魂雖然還不夠數，但有一樣倒能讓他更感興趣——那至關重要的引靈，就是那個諾蘭信。而且諾蘭信帶著我的念珠，他不可能在我轄制範圍內輕易傷得了她毫發。”
“噢？”巨敖聽得眼前一亮，接下去說道：“最好的辦法就是解禁血池，並用諾蘭信去尋找陵墓的入口。哈！真是太絕妙了！”
“哎——”水妄生若有所思地長嘆了一聲，問道：“但我也無法確定是否能保證小諾的安全。這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巨敖卻冷冷地說了句：“這可不是你我職責範圍內需要考慮的問題！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造化和劫數，你操什麼心呢！”
“說的也是！”水妄生又嘆了口氣，收斂心神，重現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沉默著離開了巨敖。巨敖隨即作法將惡臭血池上空的法網消除，繼續靜觀其變。
****** ******
荒郊野外的夜晚，密林幽深、迷霧漫天。水妄生輕輕將熟睡中的諾蘭信放在接近山頂的一處背風的小山包後面，便立即隱沒了蹤影。不久，諾蘭信被山間夜晚的冷露凍醒，慌忙站起身來，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咦？”諾蘭信環顧四周，竟然發現自己又身處夢境曾來過的地方，不禁使勁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語道：“我怎麼又在做夢？！怎麼會又是這個地方？！”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束，裡面穿著睡衣，外面竟穿著件風衣，腳上竟還穿著球鞋而不是拖鞋。這使她更覺得奇怪了，心想：“難道我不是在做夢嗎？可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難不成是被鬼抓來的？”想到這裡，她不由打了個寒戰，忙摸了摸手腕上的念珠。念珠還在，摸上去相當實在的感覺，這讓諾蘭信感到既害怕又百思不得其解。
山間的冷風打著旋子掠過，呼嘯之聲仿若鬼魅低嚎般令人戰慄，並帶來一陣陣惡臭的血腥氣味。諾蘭信嚇得大叫起來，她想到了那個滿是死人的山頂，又想到了水妄生，忍不住哭泣著大喊道：“為什麼你不守在我身邊？你說過會守護在我身邊的，你說過我不會有事的！難道——，難道我就那麼不值得你憐惜嗎？為什麼不來救我？！快來呀！救救我！！”她邊哭著邊慌亂地向山下跑去，喊聲和動作驚動了許多山間的寄居者，也驚動了地底躲藏著的幽魂。
水妄生尾隨著諾蘭信，聽著她的驚叫和哭喊，看著她無助的求救，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沮喪。無知的人都信奉神靈，並堅信神之偉大和法力無邊，恕不知神靈的法力並非無邊，也非偉大。現在自己正在做什麼呢？還不是因神之無能而將弱小的人類當作誘餌？神靈要真是無所不能，又怎麼還會讓那許多邪惡力量肆虐天際、人間，而不能還大千世界一片正氣祥和？
天昏地暗，地底正有黑色的煞氣滾滾翻動而出。密林間，忽然一群潑猴擋住了諾蘭信的去路。那猴子一個個眼放綠光，仿若鬼魅附身一般從半路跳出，向諾蘭信身上躥過去，在她身上亂抓亂扯著，諾蘭信頓時被嚇得忘了哭泣，瘋狂地掙脫這些怪物的糾纏，拼命向前跑去。原本空寂的山谷更加添了幾分詭異的恐怖。
諾蘭信一直跑到一處稍微空曠些的平地上，看看周圍似乎已沒有任何活動的物體方才站住腳，痛苦地蹲下身去不停地喘息。她身上、腿上盡是被猴子抓扯的傷痕，青一塊紫一塊的，讓尾隨著她的水妄生有種說不出的難過。諾蘭信已顧不得哭泣，稍稍感覺體力有些恢復，就又沒頭沒腦地向前跑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離開這裡，盡快離開這裡。”
可惜這次沒有人遞給她一對能飛的翅膀，她只能奔跑，疲憊著向看似光明的地方拼命逃去。在無邊的黑暗裡，的確正有一處看似光明的閃爍跳動著的光影在向她招手，諾蘭信沒有時間細想，也沒有時間停下來把它看清楚，她只想立即投入光明的懷抱，於是她更加緊了腳步直衝過去。水妄生也已經看見，但那絕不是光明，而是比黑沉的暮色更加黑暗的煞氣籠罩出的一個寧黃色的暗影。
此刻，要不是急於想找到王陵入口，水妄生一定會馬上叫住諾蘭信不要過去，可惜他只能看著她奔向深淵，奔向無邊的黑暗。神使的職責讓他不得不堅守著冷酷和殘忍的規則，就這樣看著憔悴的靈魂向她自認為希望的地方不斷邁進。他緊緊尾隨著她的腳步也向那光影直追過去。
諾蘭信還在跑，光影緩慢地向後退去，總是和諾蘭信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諾蘭信顯然對這光影越來越痴迷，跑不動了就跟著繼續走下去，剛恢復一些體力就又開始奔跑起來。光影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總是保持著隱約的晃動，繼續召喚著諾蘭信前進的腳步。終於，光影在血池對面的山腳下一處密林的邊緣停了下來，顏色也越來越暗淡。諾蘭信心急如焚地追了過去，等她跑到光影停留的地方，那光影瞬間便消失了，黑暗中，諾蘭信也已不見了芳蹤。
水妄生等待了一會兒，見確實沒了動靜才趕到諾蘭信消失的地方站定，輕輕叫了聲：“小諾。”卻沒有人答應。這是一塊似乎看不出什麼奇特之處的密林邊緣，黑夜靜謐，水聲潺潺，樹叢繁茂，花草芬芳，一點沒有詭異之處。若不是見到那光影確實在此處消失，絕對不可能讓人產生任何懷疑。
水妄生疑惑著又仔細環顧了一遍周圍寂靜的樹叢，才陡然發覺了這幅看似正常的畫面中最不正常之處。一棵枝葉過於繁茂的千年古樹正在陰風的催動下翩翩搖曳，但樹下竟連一片落葉都沒有，乾淨得就象剛被人掃過一樣。
當水妄生的目光久久停留於那棵大樹時，那根本就是棵枯樹，所有的枝葉和樹皮都是被怨咒暫時凝結在樹上的，巧妙得幾乎無法分辨。“這恐怕就是王陵的入口了。”水妄生這樣想著，即刻默念神咒，向那枯樹打下一道劇烈的白光，只見白光閃過之處，樹已不再是樹，枯木和腐朽無聲地坍塌下去，現出地面的竟是個如蛇洞般窄小的洞口，他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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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章 陵寢
諾蘭信當時見光影瞬間消失，甚是著急，正四顧尋找，卻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扯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背後催動著她，往黑暗的深處走去。諾蘭信在黑暗中體驗到從未經歷過的恐懼，她眼睛看不到任何東西，嚇得驚叫起來，但不知是因為哭喊太多而失了聲還是自己被什麼東西掐住了喉嚨，她竟然只發出幾聲微弱而沙啞的“嘶——，嘶——”聲，卻再也喊不出什麼。
黑暗中沒有視線，只有感覺的清晰，諾蘭信無可奈何地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遠，忽然面前一股極其陰冷的狂風好象從一座巨大而冰冷的門洞裡迎面襲來，將她的長髮吹到根根豎起，令她幾乎窒息，無力地閉上了雙眼。背後催動著她的力量還在繼續，諾蘭信緩緩越過狂風，最後終於停立在冷得似要將人凍結的寂靜之中。只聽背後“轟轟——”一陣悶響，仿佛幾重門同時緊閉起來。剎那間，眼前竟現出一片耀眼的光亮，就算諾蘭信閉著眼還是感覺到強烈的刺痛，她眉頭緊鎖，下意識地舉起雙手遮在眼前。
周圍的一切都異乎尋常的寂靜，寂靜到諾蘭信只能聽到自己惶恐的呼吸聲。她定了定神，等眼睛逐漸適應了周圍的光線，才緩緩睜開眼睛，透過指間的縫隙向半空中望過去。這裡顯然是個經人工雕琢而成的地下密室，空曠而高大，天花板離地面頗有些距離，上面空洞洞的，在強烈的光照映襯下泛起一層燦黃的色彩。四周的圍墻上隱隱還可以看得見有些精雕細刻的圖案，從墻皮跌落的印記顯示出其年代的久遠。
諾蘭信不敢拿開遮在眼睛前面的雙手，更不敢正視自己的前方，因為她聞到了濃重的屍體臭氣，這屍臭因在地底時間太久而顯得比殯儀館裡的味道更加濃重了幾倍，而且還夾帶著地底的潮濕和霉臭的味道。諾蘭信覺得頭皮發麻，渾身顫抖著向後退去，卻被身後猛然接近的冰冷感覺嚇得停下了腳步，用嘶啞的聲音瘋狂地大叫著驅趕內心不能承受的恐懼。
一個低沉卻刺耳的聲音貼著諾蘭信的耳根從身後幽幽傳來：“歡迎你，哈哈——，我美麗的客人。”一對乾枯的厲爪握成圈形，從背後向諾蘭信白皙的頸項抓來。諾蘭信驚恐得難以控制自己想逃跑的步伐，腳下酥軟得象踩在厚厚的棉花上。可就在鬼爪接觸到她身體的一剎那，厲鬼突然被震了出去，諾蘭信手腕上的念珠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諾蘭信終於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趔趄著退去，直至脊背觸到一塊硬板才不得已停了下來，下意識地將手抵在硬板上。雙手不再遮擋視線，一個高大而虛幻的人影顯現在眼前，那厲鬼一副古代帝王的裝扮，臉色象中了巨毒似的泛著綠光，五官扭曲得很厲害，正在凝視著諾蘭信流露出猙獰的笑意。
“你——，你是誰？為——，什麼把我帶——，帶到這裡？”諾蘭信絕望地顫聲問道。
“哈哈——，我就是太王，吐谷那笏！鮮卑族的驕傲！”那笏自豪地告訴諾蘭信。他本以為自從諾蘭信進了康寧醫院就不會再帶著那串念珠，誰知此刻又再被念珠之力震開，不由得奇怪，也多了份忌憚，不再輕易上前。
諾蘭信對這個什麼谷的家族幾乎一無所知，強撐著膽子又問道：“我不認識你！也——，也沒得罪你！你——，你——，把我騙來這裡乾——，幹什麼？”
那笏很有興味地答道：“請你來參觀尚未發掘的帝王陵寢呀，參觀完畢後，你！將成為我的奴隸！哈哈哈——，好玩嗎，我的客人？”
“陵寢？”諾蘭信在心裡反覆叨念著這個奇怪而又陌生的名詞，不禁想到了空氣裡的屍臭，想到了自己身後抵著的那塊硬板……自己的雙手正各自握著一塊圓潤而厚重的稜角，那到底是什麼……諾蘭信驚恐地放開了雙手，回頭看去，整間密室裡，原來橫橫豎豎擺放著一屋子的大小棺木。自己剛才握住的竟也是一口棺木的槓腳。
過度的恐懼讓諾蘭信失去理智似的驚叫起來，她顧不得那笏陰森的鬼影，又開始拼命逃跑，沿著墓室四壁瘋狂而急切地尋找著可以逃生的路口。那笏仿佛對這個到手的獵物並不心急，時而忽地一下衝到諾蘭信面前，嚇唬她已過度受驚的靈魂；時而隱身於空氣中，留給她一片寂靜的恐怖。他似乎正在饒有興趣地導演並參與著為諾蘭信專門設定的膽量遊戲，若她不幸被嚇死，那笏也就可以輕易鎖住她的靈魂而不用再忌憚那串念珠了。
密室裡除了大大小小的棺木之外，在周圍的空地和過道上還堆積著許多屍體殘骸和各樣工具，大概是當時專門送棺入殮的人留下的遺跡。諾蘭信雖然被嚇得不輕，但好在她見的多了，並沒有被奪去最後的理智。她觸目驚心地望著這一切，邊拼命奔跑邊盡力抬高雙腿，從殘骸上邁過去，並不忍心踩踏到任何一位逝者遺骨，但這卻讓她太過分神。
本已癱軟無力的諾蘭信跑了不多久，就一不小心被一塊遺骨絆倒，重重摔在一堆殘骸中間，腿上劃破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飛濺而出。她頓時痛得大叫，急忙用雙手將受傷的腿拉起，強撐著想站起來，無奈疼痛異常難忍，站立不穩，便又摔倒在地。
那笏終於找到了機會，本已隱身的他，此刻見到諾蘭信受傷流血，卻忽然現身，頃刻衝到血跡跟前，如獲至寶般地將地上的血跡舔食得乾乾淨淨。然後貪婪地盯著諾蘭信還在流血的傷腿，裂開染滿鮮血的大口，詭異地笑了笑，又消失了蹤影。諾蘭信驚呆了，她實在不明白那笏這樣做的目的何在。但很快，她就開始明白了。
密室中央那口最大的棺木頂蓋正在移動，發出吱吱的響聲，諾蘭信本能地向墻角挪動了一下，驚恐地緊緊盯著那口碩大的棺木。不一會兒，棺木的頂蓋已經被完全打開，露出一條寬大的縫隙，一個千年不化的木乃伊從棺木中走了出來，正是吐谷那笏的不朽真身。他猙獰地笑著，緩緩向諾蘭信走來，順便活動一下乾枯的肢體，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吱吱的聲響。
諾蘭信驚恐萬分地向後挪動身體，直至退到墻角，已經退無可退，於是顫聲喊道：“你——，你別過來！我的念珠可不是好惹的！”
那笏還沒聽完就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幾近齷齪地舔了一下黑紫色嘴脣，才說道：“嘿嘿，喝了你的血就變成了你的同類，念珠已經無法辨認出你我了，你說那串念珠還有用嗎？現在——，哈哈哈——，讓我來幫你盡快結束性命吧！”說話之間，他已經走到了諾蘭信面前，雙臂猛地一張，用咒鏈將諾蘭信全身緊緊縛住，見她再也動彈不得，這才將視線重又盯在那條受傷的腿上，伸出乾枯了千年的鬼爪，一把將諾蘭信的傷腿抓起，湊在自己嘴邊，瘋狂地吸食起來。
諾蘭信劇痛難忍，只覺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全身各處的血液都在厲鬼的吸食下，極速涌出。她用嘶啞的聲音大喊著“救命”，意識逐漸模糊，哭嚎聲越來越小，眼前的光線忽明忽暗，死亡前的恐懼變成了麻木。她終於閉上了雙眼……
忽然，一聲巨大的轟響打破了密室的寂靜，一股狂風灌入密室，讓諾蘭信也跟著清醒過來。她掙扎著睜開了雙眼，只見密室那端的巨大石門已然坍塌，門口站著一個表情十分冷漠的怪人，定睛看去卻正是水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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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妄生其實早已進入了陵墓，並且在甬道上也看見了那些被童心描繪過的守護靈獸。他並非不想盡快趕來，只是迫於陵墓九重石門的障礙才耽誤到現在。
吐谷那笏陵墓中，通往主墓室的守護石門竟有九重之多，這在中華歷史上實屬罕見，就連水妄生也不曾事先想到鮮卑人會如此重視安葬之事。普通的石門原本並不足以成為阻礙，但這次卻不同，因為那笏是用天地人的詛咒將重門一扇扇封印起來，所以任憑是誰，要想直接穿門而入都絕無可能。
水妄生站在門前躊躇起來：“若用一般仙法，必然會產生巨大的響聲，難免過早驚動那笏，說不定小諾會因此提前喪命。若用超境界神法破門，卻又會消耗自己大量元氣，說不定會因為元氣太弱而無法降伏厲鬼。怎麼辦好呢？”
自古到今，除非秦始皇陵墓那樣的特殊情況，帝王陵墓通常都是三重門守護，鮮卑族歷史短暫，文化根基並不深厚，因此水妄生略一估算，還是決定冒一冒險。於是，他立即後撤十米之外站定，將雙手合十，籠成“金”字形，凝神內省，默念神咒。不一會兒，手指間便現出一團七彩熒光，熒光仿佛狂蛇亂舞，在水妄生手指間以極其迅捷的速度不停游走竄動著，越集越大。水妄生待熒光聚滿手心，這才抬頭，對準石門中央，推動雙手，將熒光平穩地送了出去。小小的一團熒光剛一離開水妄生的手指，即刻就象原子裂變那般，瞬間膨脹成無比巨大的一束光球，將厚重的石門完全包裹在刺眼的光芒中。只聽到一陣輕微而細碎的“沙沙”聲，光球泯滅之處，石門已然不復存在，留下的竟是兩堆粉碎成沙礫的殘骸。
第一重門被打開，水妄生急忙收回手勢，向第二重門衝去。只略作調息，水妄生便又凝神作法，將第二重門粉碎於無形。令他沒想到的是，當他連續破壞掉三重守護之門後，見到的並非墓室的空間，眼前竟依然是怨咒深鎖著的禁閉之門。吐谷皇族勢力之霸氣，可見一斑，水妄生也不禁為之慨然。他面色蒼白地瞪著眼前那重雕刻精美的石門，要不是因為急著救人，他倒更願意多停留片刻，研究賞玩一下鮮卑族的文化遺跡。但現在他臉上除了疲倦之色外，更多的卻還是無奈。
水妄生不敢多想下去，此刻諾蘭信的安全才是他最想見到的。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繼續展開了攻擊。打開一道道守護之門，時間並不算長，但元氣耗費卻相當之大。當水妄生站在第九重門跟前，他已明顯有些疲憊不堪，此時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但諾蘭信嘶啞的嚎哭之聲卻透過最後一道石門清晰地傳送出來。
水妄生聽得出那是徘徊在死亡邊緣的求救之聲，儘管自己元氣大傷，他還是不敢再有片刻耽擱。好在粉碎最後一道障礙不需要再擔心會驚動誰，於是他只用了個普通的遁化之法。石門破裂坍塌發出劇烈的響聲，塵煙彌漫之中，水妄生終於看到了諾蘭信還活著的身影，同時更吃驚於鬼蜮吸血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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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四章 渡魔
那笏見到自己陵墓的九重門盡被破除，驚訝不已，急忙將諾蘭信丟在一邊，顧不得擦拭自己鮮血淋漓的嘴，忽地站起身來，擺出一副準備戰鬥的姿勢，凝視著來者。又是那個水妄生！他們已經打過一次照面，那笏深知他的厲害，心想：“既然他已經找到這裡，我現在想逃，恐怕已是來不及，看來只有硬拼了。”於是，他立即擺開陣勢，匆忙使出一招咒法，在破損的石門中間迅速集結起一層黑暗的屏障。水妄生輕蔑地冷笑著，拔出寶劍毫不遲疑地向那屏障刺去，只見光影跳動，寶劍瞬間已將屏障破除。水妄生步履輕盈地邁過石門，向吐谷那笏停立之處進逼過去。那笏愕然倒退了幾步。
諾蘭信神色凄楚而又期盼地盯著水妄生的身影無力地躺倒在血泊中，她動了動嘴脣想叫聲“館長”，但終於發不出什麼聲音。她凝聚自己微弱的氣力，大大地睜著那對已經灰暗的雙眸，就這麼定定地盯著水妄生，怎麼也不肯閉上，仿佛有太多未了的情愫。
水妄生只瞟了諾蘭信一眼，但他已完全感受到了她心裡的苦楚，也感受到了她眼神裡那樣真摯的情意。想到她曾經那麼甜美的睡態，想到她曾經那麼嬌嗔的怒意……再看看她現在蒼白無助的脆弱，水妄生此刻的心裡真是無味雜陳，說不出的難過。可是，水妄生卻並不敢過多地將目光留戀在她身上，緝拿的天職讓他必須盯緊眼前邪惡無比的厲鬼，不能有片刻的懈怠。
那笏自知逃之不及，看著水妄生還在步步進逼，情急之下立即轉攻為守，高舉起一雙鬼爪，使出封喉怨咒，向水妄生展開了襲擊。儘管水妄生面色慘白，因元氣大傷難以把握住劍氣，但還是盡力保持著鎮定的神色，措動步伐，手臂揮動，將對方的攻勢瞬間瓦解。那笏隨著水妄生的動作，很有節奏地被“扔”了出去，“砰”地一聲，重重撞在墓室的墻壁上，又癱軟地跌倒下來。水妄生見此一招得逞，不敢耽擱時機，迅速凝聚氣力，飛身向那笏衝去。
吐谷那笏果然是個非凡的角色，他被水妄生手臂掃出去的同時就已經意識到硬拼沒有多少勝算的把握。於是他盡量避免與水妄生正面衝撞，慌忙在墓室的空曠裡拼命逃竄，尋找時機。
他倆在墓室裡游走不定，交戰了幾個回合，水妄生因自己元氣不足而急於早些結束戰事，那笏卻急中生智，很準確地找到了逃生的途徑，順著墻壁迅速溜到了離諾蘭信不遠的地方才站定。水妄生的確沒有時間想太多，他邊衝向那笏，邊將虛弱的氣力全部凝聚在寶劍的刃鋒上，冷漠而決斷地向吐谷那笏的心臟刺過去。劍光閃爍著冷冷的煞氣，遏制住那笏的邪氣，幾乎動彈不得。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扈笏突然用陰風帶起半死不活的諾蘭信，使盡全力將她向水妄生的劍光中極速地丟了過去。諾蘭信的身體就這麼飛速前進著，向迎面而來的迅疾的劍光直撞過去。她不能自已地將眼睛更加睜大了些，無奈而又凄楚地望向水妄生，淚水已然沾滿面頰。
水妄生出手太快，而且招招盡是殺機，此刻突然發現諾蘭信向自己飛來，竟有些收不住凌厲的劍氣。緝拿的天職命令他必須毫不遲疑地刺向鬼蜮，但諾蘭信凄美而絕望的神情卻又讓他不能不遲疑。他已經將弱小無力的諾蘭信害得如此慘狀，現在難道還要讓劍光穿越她的身體不成？！不！他絕對做不到！錯愕間，水妄生急忙收住腳步，虛脫般地搖晃著，拼命將劍光拉回，諾蘭信的身體砰地撞在他身上，一同向後飛了出去。
那笏終於找到了可以報仇的機會，他獰笑著發出一聲尖利而嘶啞的長嚎，張開雙臂，盡其所能地施展出最惡毒的殺招，極速向水妄生撲去。水妄生眉頭緊鎖，在這樣危機的關頭，他只好不假思索地用盡最後的力氣護住心神。就在那笏的掌風碰到水妄生的一刻，白光與灰暗激烈地糾結撕扯起來，衝擊出一團耀眼的火花。
水妄生被那笏掌風掃中，只聽得一陣巨大的轟鳴之聲，光芒盡散。水妄生的身體被震了出去，跌撞在墻壁上又滑了下來，坐倒在墻跟下，一時竟已無法站起。而吐谷那笏在擊中水妄生的同時，也被他護身元氣強硬地頂了一下，反彈出去撞上了另一邊的墻壁。諾蘭信夾在兩人中間，卻成了這兩道正邪力量碰撞中的犧牲品，痛苦地發出一聲撕裂喉嚨的慘呼，隨即“咕咚”一聲從半空中摔下，撲倒在地上，沒了生機。
水妄生面色蒼白，不住喘息。那笏本來扭曲的面孔此刻變得更加扭曲，用乾枯的鬼爪揉搓著心口，半天才站起身來。他惡毒地凝視著水妄生，怨恨著說道：“好！我知道憑我現在的境界還根本對付不了你，等我修煉成魔，我必會再來找你！那笏知道水妄生雖然因暫時受傷還不能起身還擊，但對於威脅他的邪惡力量卻同樣具有極大的殺傷力，於是也不敢再接近他。陵墓和血池既然已經被水妄生發覺，若不想讓渡魔大法功虧一簣，現在水妄生元氣恢復的短暫時間則成了唯一的機會，那笏深知自己的行動已被逼上梁山，再沒有任何迴旋退縮的餘地，於是，略一思索便迅速飛身至諾蘭信身旁，用厲爪劃破她眉心，將其被怨咒鎖住的靈魂牽引出來，托在手中向墓室後面隱蔽著的出口走去，瞬間已消失在黑暗中。
諾蘭信的屍體，還在眼睜睜地望著水妄生，神色異常的痛楚，異常的絕望，又異常的怨恨。水妄生一時之間尚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那笏索去諾蘭信可憐的靈魂，自己卻連站都站不起來。這讓他感到無比痛恨自己，一時間竟無法理解自己神聖職責究竟代表著什麼。他呆呆地注視著屍體，卻又十分決斷地禁止自己回想起關於諾蘭信的一切，而是慣性地專心致志於靜思冥想，恢復元氣。思想與凍結的黑暗在此刻隔離並且停頓著，但卻不知為何，水妄生卻感覺心口象被惡魔啃噬般痛苦難當。
****** ******
巨敖一直守侯在血池上空，卻始終沒見有什麼動靜。正躊躇間，只見岩石背後走來個寧黃色的碩大身影，手上還捧著個晶瑩發亮的怨魂，步履有些蹣跚地向血池旁邊移動過去。定睛細瞧，才愕然發現那碩大身影竟是那笏真身，而他手中捧著的怨魂卻正是諾蘭信。巨敖驚愕不已，愣愣地看著出神，心中不住在問：“怎麼諾蘭信就這麼輕易地死掉了？那笏靈屍合一竟然沒受到阻攔嗎？阿剌去了何處？！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那笏走到血池邊站定，對巨敖的存在毫不察覺。他仰天長嘯一聲，忽然間沒有任何預兆地將諾蘭信的靈魂丟進了血池中。巨敖正在擔心水妄生的下落，不由有些分神，見到那笏突如其來的異常舉動，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只見血池汩汩翻起一陣泡沫，諾蘭信的怨魂被丟進血池，迅速遭受到惡血的腐蝕、鑄煉，猛地從昏迷中醒來，發出一陣陣凄厲的長嚎。她兀自在血中掙扎翻滾著，靈魂開始碎裂，爆開無數縫隙，並從身上不斷蒸騰起一股股白煙。那笏站在血池邊高舉著雙爪，對著血池念罷咒語，貪婪地將諾蘭信身上冒出的白煙全部吸食乾淨。然後瘋狂地大笑起來，露出一臉殘忍的笑意。
諾蘭信在血池中的掙扎越來越痛苦，越來越激烈，她翻滾扭動著如血色般赤紅的魂體，時而被血流吞噬了蹤影，時而又重現出來，狂暴地將血漿攪起一個個惡臭的黑色旋渦。那笏詭異的身影呼扇著雙臂，隨諾蘭信的動作而扭動著，仿佛鬼舞般拉動、撕扯著自己的身軀。
不一會兒，黑血已沾滿了諾蘭信的全身，並從靈魂碎裂的縫隙間無情地滲入她靈魂深處，肆虐蔓延。一時間，諾蘭信尖利的慘叫聲與吐谷那笏低沉而嘶啞的鬼嚎聲相互呼應著此起彼伏，在這個圓月當空的夜晚，驚起一群群燕雀引來一聲聲狼嚎，景象異常恐怖。
巨敖一邊焦急地等待著水妄生，一邊驚訝地瞪著吐谷那笏和諾蘭信，眼看天邊逐漸泛起一片血紅，彤雲堆積，滾滾而來，象是與血池開始了某種呼應。顯然魔門已開，巨敖暗叫“不妙”，不敢再耽擱時間，急忙凝神聚氣，在高空中拉出一張無形的巨大漫幕，將血池與魔門遠遠隔開。然後，從懷中抽出一件似長笛樣子，放射著刺眼光芒的神器，俯身向那笏衝去。
那笏乍見到天際泛紅，本來興奮不已，忽然見到天空中驟然積聚起一層白茫茫碩大無邊的氣團，密密實實地將天際遮蔽起來，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收斂亂舞之姿，十分惶恐而又警惕地注視著天空。果然，一道光芒仿佛流星一般劃破長空，從高空虛無之中自遠而近、自上而下飛馳著，朝血池墜落下來。
“流星？！”那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下暗想：“一般的流星怎會出現在這麼恰巧的時刻？又怎麼會將方向和角度調整得如此準確？！”那的確不是流星，而正是巨敖的身影。稍微接近地面，巨敖便已經開始了攻擊，他手握弭竹神器，迅速向那笏點去，那笏見勢不好，慌忙抽動身形，從地面竄上半空。離開血池的同時，他成功避過了巨敖的緝魂束。那笏瘋狂逃竄而去，巨敖緊追不放，遠山近林之間，一片鬼影憧憧。
那笏的資質、靈性果然非同一般，加之其不尋常的造化，在千年積怨中，已然練就一番高超絕倫的逃亡大法，又豈能輕易被神使追上。巨敖追逐著，但一時間也並不能將那笏鎖住，不禁讚嘆著這個邪惡的奇才，神情異常興奮起來。那笏邊逃竄著，還不時回頭丟出幾記鬼蜮殺招，巨敖左閃右避，始終窮追不捨。
水妄生仍呆在墓室裡。正因為他知道血戰在即，所以才為徹底恢復元氣而著實花了些時間，眼看自己傷勢痊愈、元氣置頂，他這才從新站起。時間緊迫，已不容他有絲毫耽擱，於是，水妄生依依不捨地幫諾蘭信合上雙眼，心疼著留連片刻，復又恢復了冷酷神情，朝那笏剛才逃竄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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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21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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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五章 戰魂
巨敖正忙碌於追擊那笏之際，血池裡卻發生了突變，諾蘭信拖著赤紅色的鬼影從粘稠的黑血中緩緩升起。她頭上、身上已盡染成血紅一片，臉上和四肢的肌膚上到處都滴淌著血跡。她雙目圓睜著，放射著赤紅色的邪惡光芒，神色異常惡毒。忽然她凶狠地扯起雙臂，不時伸展揮動，仰天長嚎著，將血池周圍幻化出一層層血腥的紅暈。瘋狂的嚎叫聲長時間震顫著山谷密林，召喚著地底將上百囚禁的怨魂飄蕩而至。怨魂散亂地積聚在血池上空，一個個痛苦萬狀地掙扎著，卻怎麼也無法擺脫諾蘭信的魂氣束縛。諾蘭信回頭望向遠處山巒背後激戰中的太王那笏，一不會兒，仿佛得到了指引，順從地點了下頭，然後回過頭來，突地振臂一呼，一道赤紅色的血鏈自她衣袖中輕柔甩出，橫空飛起，瞬間便將飄蕩著的上百怨魂串成一條長不見尾的靈梯，如赤鏈蛇般盤旋半空，搖擺、抖動著飄來蕩去，情狀甚是恐怖。
水妄生終于飛出墓穴，從岩石後面鑽了出來。剛繞到岩石前面，他便看到了那個懸浮在黑血之上、身中邪惡毒咒的赤紅色身影。她赤紅的長髮在狂風中亂舞飄動著，本來瑩白的肌膚透出一層詭異的紅暈，風衣、短裙一概盡染血色，掩映著嬌小玲瓏的曲線，隨狂風抖動著發出陣陣“撲撲啦啦”的聲響。她依然是那樣美麗而且誘惑，只是眼前的美卻無法與生前相提並論。此刻的諾蘭信彤眉、赤眼與血紅的脣齒之間，流露的是種極其殘忍和怨恨的美，婀娜的風姿充滿了邪惡與冷酷，曾經的純真善意早已蕩然無存。
水妄生看著她，不由得一陣神往又一陣心碎，竟有些不能自拔地痴迷起來。諾蘭信催動狂風繼續將靈梯向天際高處送上去，忽然發現水妄生緩緩走來的身影，便即刻扭轉目光，用一雙赤紅的邪惡之眼無比仇恨地瞪視著他，似要將他吞噬而後快。
水妄生被邪惡的目光盯著，終於喚醒了神聖的意識，迅速恢復了冷傲神態。他掠了一眼在半空中飛動著的靈梯，從背後抽出了寶劍。諾蘭信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思，還沒等他更多動作，便已經振動雙臂，扯回靈梯，毫不留情地向他橫掃過去。水妄生見狀，怕傷及無辜怨靈，不敢硬頂，被逼得連退數步，最後一躍飛起，停在半空中。
諾蘭信放聲狂笑，突然又收住笑容，換了一幅詭異而妖嬈的神態，輕蔑而又諷刺地問候道：“水館長，你好啊。原來你的確不是個凡人，真是失敬失敬喲！”話到最後，諾蘭信的眼神中竟充滿了哀怨與絕望的情緒。水妄生緊抿著雙脣，盡力克制地緊守著冷酷無情的原則，任憑諾蘭信怨恨的目光將他心底的內疚和情感片片撕碎。神聖的職責不容有絲毫懈怠，水妄生抖開雙手，劃動寶劍，異常冷漠地將劍光向諾蘭信拉住的紅鏈點去。
諾蘭信警惕地翻動手腕，將靈梯撤到身後，一轉身飛了出去。她停駐在半空，伸臂長嘯一聲，靈梯瞬間幻化成兩條血紅咒鏈。諾蘭信隨即旋轉身姿，將血鏈蕩起，向水妄生猛擊過去。水妄生騰挪翻轉，向諾蘭信迅速接近，劍光晃動，直向血鏈柄端劈下。諾蘭信躲閃開劍光，迅捷地迴旋遠飛，停駐片刻，復又向水妄生衝過來。她異常惡毒地瞪視著水妄生冷漠的臉，突然裂開血色櫻脣，從口中吐出一腔惡血，對準水妄生射去。水妄生似早有防備，立即將寶劍立於面前，左手捏指點在劍刃上。只見寶劍靈光一閃，竟然硬生生地將魔血盡數頂了回去。諾蘭信顯然經驗不足，躲閃不及反被自己射出的魔血打中，慘叫一聲，搖搖晃晃地跌出數十米遠，撞在一到陡峭的懸崖壁上，渾身滴淌著黑臭的魔血，勉強攀附在崖壁上，不住地咳嗽，形容甚是可憐。
水妄生知道自己的力道根本不是諾蘭信所能對付，所以一直不敢用寶劍傷她，只借力還擊。但就算如此，也還是讓諾蘭信明顯吃不消。他情緒複雜地凝視著諾蘭信，既內疚又心痛。諾蘭信是因被他護體元氣受傷致死，如今又被浸染邪惡之氣失了本性，這些雖情非得已，卻的的確確都是他水妄生一手造成。天職神聖，讓他必須果斷解決，但他又如何再下殺手。
一時間，狂風乍起，閃電的強光此起彼伏，轟響的雷鳴震耳欲聾，滂沱大雨如瀑布、飛流般傾瀉而下，令本已血腥恐怖的場面更加添了殘酷的意味。這的確只能是場神鬼之間的殊死戰鬥，每一次驚雷閃電似乎都在提醒水妄生“正邪不可兩立”的真理，斗大的雨點沉重地擊打在水妄生身上，似乎想在瞬間澆滅他心中不應跳動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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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敖終於見到了寶劍白光穿透夜的黑暗，阿剌回來了！這讓他感到既安慰又興奮。巨敖急忙趕著那笏的身影向血池附近靠過來，遠遠看見水妄生和諾蘭信在雷霆驟雨中對峙的奇怪場面和水妄生心神渙散的情狀，不由得氣憤難當。於是，巨敖迅速飛身至水妄生身邊，匆忙將他推了出去，沉聲喝道：“那笏交給你了！快去！”
水妄生這才醒悟，不敢遲疑，轉身朝那笏追去。吐谷那笏眼見諾蘭信搭建靈梯已成，萬事具備，遂飛速朝血池奔去。水妄生已然料定了那笏下一步的行動，狂追而上，將寶劍在空中翻轉揮舞，劃出道道凌厲的白光，將那笏重重阻隔在血池上空不能下降。
吐谷那笏惡狠狠地瞪著水妄生，五官扭曲得更加難看。他可不甘心讓千年渡魔大法就這樣功虧一簣，於是立即轉過身來，迎著水妄生，眥著那張血盆大口念唱邪惡咒語，雙爪揮動著畫出一道毒咒鬼符，向水妄生打去。水妄生神色鎮定，冷酷而又輕蔑地瞟了對方一眼，繼續憑劍氣封住血池，左手指尖一捻，輕輕彈動，一道晶瑩的光點不緩不急地飛動著，與鬼符碰在一起。
正邪兩股力道在兩者中間地帶再次交戰，迸發出異樣的光芒和翻江倒海般的爆響。鬼符瞬間化成一團劇烈跳動的鬼火，層層翻滾，忽明忽暗。晶瑩的光點卻突然一圈圈盪漾開去，形成一道豎立著的強大光環，放射著奇異的光彩，不僅將鬼火阻隔在聖潔之外，更將異常灼熱的溫度投射在那笏邪惡身軀之上。
他們僵持著，透過光與火、明與暗的激戰進行著殘酷地角逐。不出半刻，厲鬼的身軀已經蒸騰起股股濃雲黑氣，鬼火竄動著明顯暗淡了許多，水妄生這邊放射出的聖潔光芒卻顯得越發明亮耀眼。吐谷那笏自知不敵，卻因無路可退，只好繼續強推硬頂地堅持著。他身軀被灼熱的溫度包裹著，不朽的神聖遺體合著邪惡靈魂，在無情的熾煉中呲呲作響，焦灼而後熔化，糜爛而後蒸騰、飛散……鬼火消逝的同時，邪惡之軀已然盡化塵煙，隕落於天地之間。
直至灰飛煙滅的一刻，吐谷那笏的神色中也不曾閃現絲毫悔恨或退卻之意。帝王的傲氣在他絕望的目光中閃動，面對泯滅的結局，他仍無悔地保持住了最後一絲體面和威嚴。狂風依然猛烈，暴雨尚未停歇，這極盡殘酷而又恐怖的終結場面，竟因此渲染上無比悲壯和蒼涼的意味，令人不禁感嘆……
水妄生默默注視著吐谷那笏蹤影消逝之處，心中思緒萬千，久久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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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妄生結束了戰鬥，巨敖卻還在忙碌。比起水妄生心神的矛盾渙散，巨敖更顯得堅定而冷酷。巨敖忠誠於神聖的職責，諾蘭信的美根本無法令他有絲毫動搖。水妄生剛一離開，巨敖便毫不留情地斬斷了諾蘭信手中舞動著的血鏈，諾蘭信慘烈地嘶吼著，因極度的痛楚而發了瘋似地跳離崖壁，向高空魔門衝去。巨敖冷酷地看著逃竄的鬼影，知道她不可能衝破自己設置的阻隔屏障，也不去追，而是傲然長嘯一聲，揮動手中神器，向那兩條似斷線的風箏般兀自飄動在空中的血鏈追去。弭竹劃過長空，五彩神光在狂風暴雨的天際間輕敲蔓舞，所到之處，血鏈盡被打的粉碎。痛苦的怨靈哭嚎著被釋放而出，透明而且輕盈，象朵朵殘缺的小花，盲目地散落在驚雷閃電的籠罩之下，閃閃爍爍、依稀迷離，顯得格外的奇幻、格外的凄美、卻又格外的詭異恐怖……
巨敖長髮飄飄地凝立於空中，神色得意地欣賞著如此勝景，竟不禁又泛起一絲自豪的情緒。他一臉驕傲自得的神情，姿勢優美地掠一下長髮，才又迴旋飛舞起來，冷漠但輕柔地托起一個個無辜的怨靈，將之納入弭竹之內暫存。
正當巨敖將全部怨靈收拾完畢，卻聽高空中深遠之處幽幽傳來一聲凄厲的長嚎，諾蘭信的赤紅色身影撞在密不透風的屏障上，被巨大的神力反彈回來，自遠而近地迅速墜落。當諾蘭信的身影晃過眼前的瞬間，巨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說不清楚的迷惑。她赤紅的風衣隨風飄蕩，亂舞的長髮飛散在身邊，象蝴蝶的垂死振翅，又如殘風中的紅葉飄零，美得令人心顫。巨敖不禁輕皺眉頭，為這個本來無辜的可人發出一聲嘆息。
諾蘭信在墜落中用手腳忙亂地比劃著，直至接近地面時才找回一些平衡，氣喘吁吁地跌落在一片草莽之間，樣子既狼狽又可憐。巨敖固守著冷漠的原則，默默旁觀，待諾蘭信落在地面上，他才重新抖擻精神，向諾蘭信站立之處俯衝下去。
諾蘭信驚魂未定，一時沒明白到底是什麼力量擋住了去路，於是不解地望向高空。一望之下，卻愕然發現了俯衝向自己的巨敖身影，不禁大為惶恐，忙不迭地又再飛起，向半空竄去，邊逃竄邊集聚體內魔血，待巨敖追到近前，猛地回頭，口中狂噴惡血射向巨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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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21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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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六章 送別
巨敖顯然沒有水妄生那樣的惻隱之心，他用弭竹在空中一劃，將魔血抽動著迴旋於半空，再將神力導入其中，這才引動魔血向諾蘭信抽打回去。諾蘭信本已受傷，兼之使用魔血噴張的法術又耗費了許多氣力，此刻已是步履艱難，搖東晃西。由於閃避不及，諾蘭信再次被這股神聖法力作用下的魔血擊中，凄厲地呻吟了半聲，就被體內盡已粉碎並噴涌而出的黑血淹沒了一切聲響，如落葉塵煙一般飄渺地跌落在地上，再也沒了還擊之力。
心神已然垂死，魂氣漸漸從身邊飄散出去，諾蘭信趴在地上，用未了的情愫和極度的怨恨盡量鎖住魂氣。她知道自己現在的邪惡之魂是得不到神使救助的，巨敖只會將她打到魂飛魄散。於是，她扇動雙臂，趔趄著向遠方逃亡。
巨敖停立在半空中定定地看著諾蘭信，冷漠的神情中帶著一絲矛盾情緒。對於這個並非本願而變成邪惡之軀的怨魂，放與殺似乎同樣難以抉擇。諾蘭信才顧及不了這些，她只想逃，並且越逃越遠。
赤紅色的邪惡之光在她蠕動著的身影上跳動、閃爍，似乎在有意提醒神使的天職，巨敖終於下定決心，飛動著追了過去，揮出掌風，欲將諾蘭信魂魄打散。諾蘭信已經感覺到了背後強大的力量催動著氣流向自己逼過來，大驚著回頭，用怨毒而又絕望的神情凝視著巨敖。正在這時，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一道更強大的力量從側面襲來，竟然將巨敖的掌風推開，化解了那致命的一擊。諾蘭信奇怪地望向天際，是誰還會在這時跑來救她？
巨敖注視著自遠處疾馳而來的身影不禁微皺雙眉，卻並沒有阻攔。只見那身影飛到諾蘭信身邊，一把將她從地上扯起，攬入懷中。一陣激烈爆射的火花頓時在諾蘭信身上閃動起來，諾蘭信象觸電般痛苦地抖動著，驚恐萬狀地盯著那張已經貼得很近的臉，原來是他——水妄生！
“難道他是來救我的？可為何令我如此痛苦？難道他是特意來折磨我嗎？為什麼他陰郁的目光卻傳達著暖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諾蘭信盡最後的清醒努力思索著。還沒等她找到答案，水妄生的雙脣已經壓過來，緊緊貼在她冰冷的嘴上，一陣更強烈的電擊感讓諾蘭信突然窒息，她猛地抽搐一下，閉上雙眼，癱軟在水妄生懷中。水妄生面無表情地吻著諾蘭信，陰沉而憂鬱的目光帶著種難以看懂的情緒，久久注視著那張秀美的臉。
昏迷中，諾蘭信只感到自己體內的氣流正在順著她的脣邊被迅速導出，同時又有一股與自己本體對抗的強大氣流直灌入體內。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諾蘭信逐漸恢復了意識，感覺自己的身體輕盈了許多，說不出的舒適，說不出的暢快。她重又想到了水妄生：“他還在吻著我嗎？他的脣好溫柔，那是他愛的表現吧？多麼親切……”諾蘭信含笑地緩緩睜開雙眼，美目傳情地欣賞著水妄生情緒複雜的雙眸。
水妄生見她已經醒來，確定邪氣已被消除，諾蘭信的靈魂已經得救，忙鬆開雙手，身體一縮，退出十幾米之外。他有意躲開諾蘭信深情的目光，轉身對巨敖說道：“你可以帶她走了，她已經有資格跟你回去。”
諾蘭信聽到這些話，才醒悟到水妄生剛才是用神力消解了自己體內的一切邪惡元素。再看看自己，從頭到腳都已恢復了正常的顏色，只是有些透明，在空中輕盈地飄蕩著，再也找不到了赤紅的痕跡。
“你——，你……”巨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他些什麼，你了半天，最後終於長嘆一聲，答應道：“哎——，好吧，你自己保重！”說完話，巨敖伸出弭竹，對準諾蘭信便要將她收進去。
諾蘭信被強大無比的吸引力導引著，不由自主地朝弭竹飄過去，她驚恐地大叫道：“別碰我！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巨敖冷漠地答道：“去你該去的地方，等待轉世。”
諾蘭信聽得不禁淚水橫流，哭喊道：“不！我不去！我要和館長在一起！館長，你是愛我的對嗎？救救我！”
水妄生望著在光束籠罩中緩緩飄動飛逝的諾蘭信，神情痛苦而且無奈，低沉聲音安慰道：“放心去吧，我會關照你弟弟。”
諾蘭信已經離弭竹很近就快要被吸進去，卻仍掙扎著追問道：“館長，你——，你是愛我的對嗎？告訴我！”
這是年輕的生命在希望之花盛開之際最無法了結的情愫，是諾蘭信發自心底的渴望。水妄生很清楚諾蘭信對他深懷著的崇拜與期盼，對於一顆年輕的心而言，這些對愛情的憧憬與渴求本就不算過分。但是對於水妄生來說，這卻是個不可以、也不應該回答的問題。水妄生陰沉著臉，緊鎖雙眉，盡力用冰冷而平靜的語調答道：“我——，愛一切人，包括你……”
諾蘭信已經縮成一個小小的亮點，但她那深情而又期盼的目光卻更加清澈地望著無可奈何的水妄生。她支撐在弭竹入口處，痛苦地搖著頭，繼續哭喊道：“不！我說的是愛情，是愛情！我愛你！你也是愛我的，對嗎？要不你不會冒險幫我解脫魔咒，對嗎！告訴我……如果有下一世，我一定要找到你……”
水妄生的心正在沉陷，他實在無法坦然面對這份純真的感情，鬱悶的情緒幾乎要將身體炸開，他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啟動了一下雙脣……
巨敖猛地用力，沒等水妄生再說話，更沒給諾蘭信再問下去的機會，“嗤”的一聲就將諾蘭信的靈魂扯進了弭竹。光束立即消失，巨敖咬了咬牙，憐憫地望了水妄生一眼，瞬間隱沒在暮色的虛無中，諾蘭信的聲音卻似乎還在山谷間幽幽迴盪……
雷電悄然停息，滂沱大雨轉而變成細密的雨絲，浠浠瀝瀝的灑下，輕輕敲打著水妄生的面頰。水妄生彷徨四顧周圍空寂的山巒，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悲涼意味。他忽然憤恨地回手兜出一掌，將血池打得盡碎，任黑漆漆的血漿好似古樹根脈一般，蜿蜒流下，被雨水浸潤著緩緩滲入地表，不再留下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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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蘭信的屍體，在樓下正對著自己宿舍窗口的空地上被發現，一切跡象都讓所有人相信她是自殺的。大家惋惜的同時還不時推理著她之所以自殺的原因。當然，那仿佛也並不難猜測。
家人決定第七天一早為諾蘭信出殯，今天已是第六天的深夜，許多同事因為明日還有各自的工作，因此提前來到靈堂，為小諾做一次最後的送行。靈堂裡一切早已擺放停當，小嚴邊哭泣邊親手幫她化的妝。他盡力將她的面孔描繪得象生前一樣美麗，臉色粉嫩柔紅、五官清秀靈動，依然如活著那般撩人心肺，這可能是小嚴多年工作以來最竭盡心力之作。
靈堂裡人雖多，卻並不嘈雜，大家都謹守著靜謐、悲痛的氣氛，生怕驚擾了死者的安詳。諾蘭信的母親坐在角落裡捂著嘴低聲哭訴著，已經泣不成聲，弟弟在姐姐遺體前靜靜地守護著，神情有些呆滯。小嚴和小李沉默著擺放好所有的白燭、高香之類的物品，也扶著諾媽媽走過來，站在靈前沉痛地守侯著這個香消玉隕的美麗姑娘。諾媽媽顫微微地將提著的一個大包打開，拿出一些水果和小食，囑咐小李和小嚴將它們擺到靈柩前面的八仙桌上，又望著女兒不住地哭訴著，叨念著……
靈堂裡堆滿了鮮花和花圈，都是同事們以及從前的同學們送來的，芬芳的香氣彌漫了整個靈堂，暫時掩蓋了屍體腐朽的味道，還招引來一隻碩大的蝴蝶。蝴蝶扇動著五彩的翅膀在靈堂裡四處周遊一番，又在八仙桌上停留下來。弟弟忽然看見蝴蝶停在祭奠姐姐的食物上，急忙呼喊著衝過去，要將蝴蝶趕走。諾媽媽卻顫聲嘶啞地喊道：“別動它，那——，那是你姐姐！孩子，回來回來！”
小李不由得看了看手錶，果然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到了頭七回魂的時刻。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那隻蝴蝶，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響。蝴蝶在八仙桌上停留了好一陣，才又飛起，緩慢地在靈堂內盤旋著，似乎在凝望著周圍所有人，留戀著不願離開，卻又不敢靠近。諾媽媽無聲地落著淚，並急忙著不斷擦拭自己的雙眼，很怕自己的淚水會遮擋住看女兒的視線。蝴蝶在離她較近的地方拍打著翅膀，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又盤旋了一圈，才依依不捨地從人們頭頂掠過，飛出了靈堂。弟弟急著追到門口，向著蝴蝶飛去的方向哭著喊了句：“姐姐好走，我會想念你的！”眾人也跟著低聲附和道：“小諾走好呀，願你來世別再受這份苦。”
蝴蝶飛出靈堂又在整個殯儀館內徘徊了一陣，經過灰色的辦公樓時，在空中停立了片刻，忽然從水妄生辦公室微開的窗口飛了進去。
辦公室裡黑暗一片，水妄生顯然不在房內，不知道是回家了還是又為何事忙碌去了。月光格外皎潔，在他寬大的辦公桌上投射下一片瑩白。一個小圈靜靜躺在辦公桌中央，在月光的映射下煥發出奇異的光彩，原來正是曾經戴在諾蘭信手腕上的那串紅色的念珠。念珠下面壓著一張小小的粉紅色紙片。只見紙片上面，用蠅頭小楷整齊地書寫著一首短詩，詩的名字叫做《蝶衣》。
『沉醉，在你香消的煙雨。
狂風，已吹皺山巒記憶。
哀嘆，為誰人往生的罪孽？
蝶影，何不見夢中依稀？
紅滔赤鏈，
弄芳菲，且點數悲傷痕跡。
青衫翠羽，
舞玲瓏，怎伴你斗轉星移？
歸去吧，歸去，
焚一束火彤蘭香四溢，
試著送你，
掩一腔前塵未了的情意……』
蝴蝶停駐良久，竟忽然拈起比它身體還沉重幾倍的念珠和那片小小的紙片飛了出去。
可惜的是，好不容易才拖著那麼沉重的東西飛到高空虛無的邊緣，蝴蝶的身影便瞬間化於無形，隱沒入第四度空間裡，而那兩樣有形的物品——念珠和那張小小的紙片，卻被無奈地滯留在三度空間之內，從寂寞的星際間緩緩向地面飄下來，跌落不知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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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22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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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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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尾聲
(插句話:較早讀到本書的人都記得最初這個故事是分卷的，各位現在看到的只是第一卷.但因為世界盃已經來臨，出於既能享受世界盃賽事，又不影響故事更新進度的考慮，只好在此先草草做了收筆了.下個故事的預告，大概可以從尾聲裡看出一點端倪.下個故事叫什麼名字呢?是不是就叫<紅念珠>?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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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諾蘭信的出殯儀式如期舉行，並沒有許多人蔘加，不過是些諾蘭信以前的同學和朋友，親戚不多，場面並不熱鬧，倒也少了許多喧鬧，更顯得比較適合悲傷的送別氣氛。
青煙繚繞，諾蘭信的屍體在自己曾經工作過的地方最後告別。水妄生靜靜凝望著那股不斷上升的煙霧，眼神中偶然閃過一絲惆悵，即刻又恢復了平靜和冷漠。他已經發現了自己辦公桌上丟失了的東西，心中不免嘆息一聲：“為什麼你那麼傻？為什麼還想拿走那些無法收藏的記憶？難道你有能力將它們收藏好嗎？這又怎麼可能。”
念珠丟了，自有它的去處，水妄生雖然想念但也並不著急，畢竟他有的是時間等待機緣。況且，那份不應泛起的情愫暫時和他的生活分離一段時間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他只是在默默地祝福：“蘭信，願你下一世比今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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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子踏著朝霞的燦爛，邁著青春動感的步伐，跑在晨練的郊野林蔭小路上。修長的四肢和瘦消但嬌巧婀娜的身姿，將她跳舞出身的專業歌星魅力，淋漓地展現出來。她有些陶醉地邊跑邊跳，好象在輕風中漫步起舞，讓跟在她後面的司機兼保鏢雲海，每每看著都有些痴迷。
突然，靈子“哎呀”一聲，腳一軟，撲倒在地上，竟一時沒站起來，雲海急忙趕了上去，預將她扶起。只聽靈子嬌嗔地怒罵道：“什麼鬼東西？敢拌著本小姐？！”說著，向腳底下看了看。雲海邊扶起靈子，也往地上看過去，一串殷紅的小小念珠靜靜地躺在地上，不是它還能是何物？
靈子笑了，撿起那串念珠把玩了半天，不禁欣賞著道：“哈，真好看，紅的這麼瑩透。啊——，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才能做成這樣精巧。”
雲海打趣地道：“沒準是老天爺丟下來，專門送給小姐的，這麼好看的東西，只有小姐才配得上。”
靈子笑著瞪了他一眼，佯裝生氣地責怪道：“它把我拌倒了，你還說是什麼好東西？哼，看來你一點都不關心我！”說著話，靈子抖抖身上的土，已然戴上那串念珠繼續向前面跑去。
卻聽雲海跟在後面喊道：“小姐，你屁股……”
“什麼？！”靈子氣憤地停了下來，回頭撅著小嘴惡狠狠地瞪著這個不禮貌的保鏢。
雲海尷尬地笑了笑，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是你屁股上沾了片紙，嘿嘿，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說的，可又不能親手幫你拿下來……”
靈子轉怒為笑，罵了句：“討厭！這麼油腔滑調的！”說著，伸手向後，果然摸出一張粉紅色的小紙片，上面竟然還提著首小詩。靈子沉默著，端詳了好久，點著頭喃喃自語道：“這詞寫的真好，可以拿來做歌詞了，好象是寫給已經死去的愛人的，就是短了些，嗯——，會不會還有個下段呢？”
她說著，在周圍找了起來，可溜了一圈之後，還是很快放棄了這個念頭，又自言自語道：“看我什麼時候幫它續個下段，唱出來肯定會大受歡迎。”
雲海跟上去，拿著小紙片反覆看了看，可惜沒怎麼看明白，於是傻笑笑，附和了聲：“小姐說好，那一定是很好地，哈哈，就是——，那個——，我看不明白……”
靈子被他逗得大笑，將紙片收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教訓道：“我早就要你多讀點書的，誰讓你學問這麼差，看不懂了吧？”雲海被靈子拍著肩膀，立刻有種觸電的感覺，一臉憨厚的表情傻笑著，痴迷地望著靈子的笑顏，連話都說不上來了。
靈子才懶得知道他的心思，一扭頭又向前跑去。今早的收穫很意外，但也竟然很有趣，她為此心情格外的好。至於那張紙和念珠的來歷，她才沒時間去理會，她只有一個小時的晨練時間，異常珍貴。況且在她眼中，一切都是緣份，都是巧合，就連她自己能從舞壇成功跨越進歌壇的事實，也根本就是個機緣巧合的事。所以現在，她寧願相信雲海無知的判斷——是老天爺送給她的禮物。
既然世間一切都是緣分所致，何必還要去追問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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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7-5 07:22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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