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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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5-8-31 來自 竹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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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長篇】【靈異推理】黑段子
夜故事 1
夢
響馬住在郊區的飛天花園。
小區以北15公里,有個地方叫三不管,那裡是槍斃死囚的法場。平時,沒有人敢涉足那個地方。而且,由於血的滋潤,那地方的草出奇的新鮮、茂密。
一天,響馬做了個古怪的夢。他夢見他半夜爬起來,摸黑穿衣服。第二個扣眼好像出了什麼問題,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系上。接著,他到鏡子前照了照,還梳了幾下頭。最後,他出門來到停車場,靜靜地坐在了自己的寶來車裡。不一會兒,一輛黑色轎車出現了,從他身邊經過,緩緩朝飛天花園之外開去,好像在引導他。他鬼使神差地把車發動著,跟著它徑直朝北開,竟然一直來到平時他最忌諱的地方———三不管法場!一個黑影從前面的車裡鑽出來。響馬也下了車。那個黑影開始蹲下來慢慢地拔草,拔一會兒就起身看看他。他也跟著蹲下了,一下下拔草……
在夢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響馬沒有太在意。
可是,一個半月後,他又做了一次這個夢———還是那輛黑車帶路,最後來到那個陰森的法場,他跟那個黑影一起慢慢拔草……醒來之後,響馬越想越覺得不對頭。
從這天起,每天晚上他回家停好車之後,都把油表上的數字記在本子上。睡前,他把防盜門反鎖,踩著梯子把車鑰匙放在吊燈上,又在床下擺滿酒瓶,甚至用繩子把自己的手腳綁住……每次做這些事時,他都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發?。
又過了兩個月,這天夜裡,響馬又做那個可怕的夢了———情節一模一樣!
早晨,他猛地驚醒,發現自己的手腳還被綁著,那些玻璃瓶也在地板上立著,位置絲毫未變,車鑰匙還放在吊燈上。可是,他走出去,鑽進車裡,看了看油表上的指針,身上陡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燃油減少了3升,正是他的車行駛30公里的耗油量!
響馬心神不寧,越來越憔悴。他萬萬沒想到,這天晚上,他開車回到飛天花園,竟然看到了那輛黑車———他牢牢記著它的車號!它從夢魘中來到了現實裡!
黑車剛剛停好,一個女人從裡面鑽出來。她的頭髮很長,臉色有些蒼白。
響馬把車停在她旁邊,直直地盯著她。她看了一眼響馬的車,陡然呆住了。
“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響馬小聲問。
“我夢見過你的這輛車!三次,每次你都在後面追我,一直把我追到三不管那個法場……”
墓 碑
一個人叫王軍,夜裡,他走進一片墳地。
月光昏暗,刮著陰森的風。
突然,他看見一個墳頭上晃動著一個人影兒,好像在用利器在鑿墓碑。
他急忙打開手電筒照過去,那個人一下就用胳膊擋住了臉,只露出一張嘴,那張嘴像血一樣紅,墓碑上刻的字也像血一樣紅:郭慶升之墓。
“你幹什麼呢?”王軍問。
那個人依舊擋著上半臉,說:“他們把我的名字刻錯了,我改過來。”
王軍一下就傻住了。
“你把手電筒關掉,我怕光。”那個人說。
王軍不敢違抗,關掉了手電筒。
那個人慢慢放下了胳膊。在月光下,他的臉十分蒼白,兩隻眼睛黑洞洞的。
“……你叫什麼?”王軍顫顫地問。
“我叫郭慶升。”
“那不是……對了嗎?”
那個人直直地盯著王軍,突然說:“———我想改成你的名字!”
王軍倉皇而逃。
盜墓者暗暗高興,繼續挖墳。
終於,他把墳挖開了,鑽了進去。
墳裡這個叫郭慶升的人是個大老闆,很有錢,不久前他出車禍死了,火化之後,骨灰埋在了老家的墳地裡。
他生前的一些私人用品都殉葬了,比如歐米茄的超霸(SPEEDMASTER)表,還有鑽戒。
盜墓者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沒有摸到任何貴重的殉葬品,只摸到了滿手的骨灰,還有幾塊沒燒透的骨頭。
突然,有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來:“表在我的手腕上……鑽戒在我的手指上……不過……你能分清哪些灰是我的手腕……哪些灰是我的手指嗎……”
盜墓者一下竄出了墳墓,像王軍一樣倉皇而逃。
王軍從墓碑後閃出來,朝那個同行的背影冷笑一下,跳進了墳中。
隔壁有人嗎
我和兩個人搭伴走夜路。
我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不知道他們是哪個省的人,不知道他們的職業。不過,他們一路上都在講故事,打發了很多的寂寞。
其中一個講起了鬼故事:
甲和乙趕夜路,經過一片墳地,看見了一個墳窟窿。
甲說:“我敢進去睡一夜。”
乙說:“你敢進去睡一夜,明天我就把我的手提電腦送給你。”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甲果真跳進了墳裡,把死人的骨頭清理出來,又往裡鋪了些乾草,躺在了裡面。
乙在外面說:“我走了?”
甲大大咧咧地說:“你走吧。”
乙就走了,腳步聲越來越遠。
這個墳很深,裡面一片黑暗,透過那個窟窿,可以看見一小塊黯淡的夜空。外面颳風了,“呼嘹呼嘹”響。而墳墓裡卻感覺不到一絲風動,只有一股腐朽的氣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甲聽見有沉悶的敲擊聲。
他以為乙沒有走遠,又繞了回來,敲墓碑嚇他。
聽了一陣子,他忽然感覺這個敲擊聲不是來自地上。
終於,他聽見一個聲音從旁邊的土裡傳過來:“隔壁有人嗎?”
另一個說:“我這裡也有一個故事,和你的故事有點相似,聽不聽?”
“你講講。”
另一個就講起來:
甲和乙趕夜路,迷路闖進了一片墳地,看見了一個墳窟窿。
甲說:“你敢進去睡一夜,我明天請你住總統套房。”
乙說:“你要是把裡面的骨頭都給我掏出來,我就敢睡。”
“說話算數?”
“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甲當即鑽了進去。
乙等了半天,那個黑糊糊的墳窟窿裡一直沒有動靜,他就朝裡面喊:“你怎麼了?”
他話音剛落,裡面就扔出了一根人骨頭。
乙放下心來。他朝後退了一步,說:“一根都別落下呵!”
骨頭一根接一根地扔出來,有一根差點砸在乙的頭上,那應該是一塊人的鎖骨。接著,那墳窟窿又沒有動靜了。
甲好像在裡面搜尋。
終於,他從墳裡爬了出來。
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陰冷:“裡面收拾乾淨了,該你進去了。”
“真進去呀?……”乙突然有點不自然。
甲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來,戳在乙的鼻尖上,惡狠狠地說:“該我做的我都做了,你必須進去!”
乙意識到,要是他不下去,甲肯定會翻臉,就說:“好好,我進去,進去。”
他一邊說一邊朝下爬。
甲坐在了墳墓旁邊的荒草裡,陰冷地盯著他。
乙鑽進墳墓之後,感到身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軟乎乎的,濕淋淋的。
他有點恐懼,掏出打火機,想看個仔細。
“喀噠!”沒著。
“喀噠!”又沒著。
墳裡缺氧。
他接連不斷地打:“喀噠喀噠喀噠喀噠……”
終於打火機閃跳了一下,著了。
他藉著那閃閃跳跳的微弱之光,朝身下看了看,嚇得一下就昏了過去:
躺在墳墓裡的人是甲。
他身上的骨頭都被抽掉了,只剩下皮和肉。
我們三個夜行人都停住了。
準確地說,是他們兩個先停住了,我也跟著停住了。
前面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他們兩個的脊梁對著我。一個說:“一條老鼠竄過去了。”另一個說:“這裡有個墳窟窿。”
我驚愕了。
從他們身體中間看過去,果然有一個很大的墳窟窿。荒草中,斜插著一個墓碑,上面的陰文上涂著紅漆,大部分都剝落了,剩下星星點點,就像有人吃生肉留在牙縫裡的血漬。
“這次你進去?”他們中的一個說。
“還是你進吧。”另一個說。
兩個人都遲疑了一下,幾乎是同時轉過身來,顫巍巍伸出了四隻手,都指向了我的鼻子:“……你進去!”
我“嘿嘿嘿”地傻笑起來。
我的笑不在他們的意料中,他們都怔了怔。
我說:“這就是我的家啊。”
你是誰?———這是你問的。
你說我是誰?———這是我問的。
大和小
段子趕夜路,不知怎麼闖進了一個荒草甸子。
走了很長時間,前面終於出現了一點燈光。他興奮地走上前,看清是一戶人家。屋裡有人在說話。
段子上前敲門。出來開門的是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老人。身穿一套灰色制服,鼻梁上架一副金絲邊眼鏡,臉色很白。
“老先生,請問去草場坡怎麼走?”
“你來的方向才是草場坡啊!很遠呢。”
段子這才意識到他轉向了。
“小夥子,天這麼黑,你幹脆住下,天亮再走吧。”
“太謝謝您了,老人家!”
進了屋之後,段子四下看了看。屋裡是三套間,一明兩暗。明間很大,是老先生的起居室。暗間裡有人在吵嘴,唧唧噥噥地聽不清楚。
老人給段子倒了茶,跟他閒聊起來。
過了會兒,暗間裡的爭吵聲越來越大,一個老太太衝老先生叫喊:“她總是鬧著要和我換房間,你也不管管?”
這時又有一個很年輕的女子的聲音傳出來,她爭辯道:“那本來就是我的屋子!我是大房,你是二房,你就應該住在我外邊!”
“我雖然是二房,可我兒女雙全!再說,這房子也是兒女給安排的!”
段子感到很奇怪,這老頭好像有妻有妾!而且,一老一少之間相差幾十年,年輕的竟然是大房!
老先生煩躁地朝那聲音揮揮手,然後,對段子說:“你等一下,我處理一下這個事情。”
接著,他去了屋外,過了一會兒,段子聽到外面有挖土的聲音。
他好奇地走出去,看見老人正在院子裡挖地。他走近一看,嚇得呆若木雞———原來,他看見老人從地下挖出兩個骨灰盒,嘴裡還自言自語地叨咕著:“整天吵得我不得安寧,這回我給你們換過來!”
他一轉身,看見段子,就說:“都是兒女不孝,並骨時,把骨灰盒的順序放錯了。”
“啊!……”段子大叫一聲,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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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故事 2
回 復
一個晴朗的日子,郎茹接到一封信。
她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陡然感到脊梁骨發冷。
這封信是從沙漠中的一個邊陲小城寄來的,在那裡,郎茹只有一個熟人———林語。
林語是她大學同學,很帥氣,籃球打得棒極了。在大學時,只要他在球場上,郎茹必定是最忠實的觀眾。
郎茹是一個靦腆的女孩,還沒等她向他表白什麼,大學就畢業了。他們都離開了北京,從此天各一方,斷了聯繫。
三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郎茹聽說林語被分回了老家,在那個邊陲小城的國際旅行社上班。
她給他寫了一封信,可是,他一直沒有回音。
郎茹以為他可能換工作了,心中不免很失落。她在海南島,他在內蒙古,天南地北,太遙遠了,郎茹不想再強求這個緣分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幾個月後,她突然想再給他打個電話。
首先,她查詢了全國長途電話區號,然後通過那個小城的114,查到了他單位的電話號碼。
是一個中年女人接的電話。
“請找一下林語。”
對方似乎驚愕了一下,問:“你是誰?”
“我是他同學。”
“他死了。”
接著,對方告訴郎茹,幾個月前的一天,林語下班離開單位的時候,門衛交給他一封從海南島寄來的信,他一邊走一邊讀,被一輛急馳的轎車撞倒在地……
郎茹驚呆了。
不能說林語的死跟她有關係,但是也不能說沒關係。
她木木地放下電話,跌坐在沙發上,似乎聽到了一聲難聽的急剎車,就止於她的耳邊。
那之後,她總是做一個相同的噩夢,夢見她寫的那封信變成了一個蒼白的紙人,它拽著林語朝一輛迎面開來的轎車撞去……
那段時間,她被這個噩夢折磨得精神恍惚,甚至不敢睡覺,天天夜裡看電視,一直到凌晨。
時間是消解恐懼的良藥。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郎茹漸漸忘掉了這件沒頭沒腦的事。
有一次,她在中央電視台看到這樣一個紀實節目:北京某音像店賣盜版VCD,被管理人員收繳。
突然,她在圍觀的人群裡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林語!那張臉只是在鏡頭裡閃了一下,然後就不見了。
這是個秘密,估計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發現了這個秘密。
她的心又一次陷入了黑暗的深淵。她安慰自己:電視裡那張一閃而逝的臉不是林語,不過是兩個人長得很像而已……
不久,郎茹意外地得到了一個消息:林語畢業後一直沒有離開北京。那個死於車禍的人也叫林語,是重名。
她一下就激動起來———林語還活著!
她決定去找他。
通過幾個在北京工作的同學,她終於找到了林語。不久,林語就離開北京,投奔郎茹到了海南島。
半年後,兩個人舉行了海灘婚禮。
開始,他們時不時就說起內蒙古那個倒霉的林語,說起郎茹給他寫的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說起這件事的離奇……
時間長了,也就漸漸不再說。
他們的生活應該說很美滿。最近,他們正準備要個小孩。
算起來,郎茹給那個林語寫信已經三年了,沒想到,她突然接到了他的回信!這時候,別說郎茹兩口子把他淡忘了,估計連他的父母都不再念叨他了。
這是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面的地址寫得清清楚楚,就是那個邊陲小城,就是那個國際旅行社,就是林語。
冷意從郎茹的脊梁骨爬遍了她的全身。
她不知道這個林語個子是高是矮,臉盤是方是圓,生前是善是惡。她對他一無所知,只有一種直覺———她要倒霉了。
她慢慢離開收發室,一邊走出單位的大門一邊小心把信拆開,緊張地看起來。
這封信的格式就很怪:
郎小姐:
我和你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給我寫信?
郎小姐:
你奪走了我的命。
郎小姐:
乾脆,咱們交個筆友吧,你要經常給我寫信。
郎小姐:
我的通信地址是———國際旅行社門前柏油路。
林語
郎茹猛地抬起頭,發現她已經走到了馬路中間,在血紅的夕陽中,一輛急馳的轎車迎面衝過來,她雙眼一黑,就從這個世界栽進了那個世界……
那個林語死了後,他的老婆一直沒有再嫁。
她的悲傷漸漸結了冰,一心想報復。
終於,她按照郎茹那封信上的地址回了這封信。
後面的事就出乎她的預料了。
夫 妻
太太出國了,男主人一個人在家。
這一天是陰曆七月十三。明天,他過生日,31歲生日。
他打電話叫一個鐘點工來收拾房間。
大約十分鐘之後,門鈴響了,鐘點工來了。她是一個30多歲的女人,面容很憔悴。
門打開之後,兩個人互相望著對方,都愣住了。
“你看什麼?”男主人問。
“你看什麼?”鐘點工顫顫地反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面熟?”
“是呵。你呢?”
“我也覺得你面熟!”
“你是……”
“我是鐘楚良呵!你是……”
“我是殷紅!”
“殷紅……對了,殷紅!”男主人愣了片刻,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眼圈就紅了:“你是我老婆!”
“噢……我也想起來了,你是我老公!”
兩個人的聲調裡都透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突然,男主人想起了什麼,慢慢放開了鐘點工的手:“……可是,我有太太呵,她出國了。”
那個鐘點工一下也拘謹起來:“是啊,我也有老公,他在市場賣菜……”
男主人看著她的眼睛,使勁地想:“可是,我為什麼覺得你是我老婆呢?”
“我也覺得你好像是我老公呵。”
“好像是一個很遙遠的夢……”
“沒錯兒,就是一個很遙遠的夢……”
鐘楚良猛地抖了一下:“我明白了,咱倆上輩子是夫妻!”
殷紅迷茫地看著他,喃喃地說:“上輩子……”
終於,她把手中的臉盆“哐當”扔在了地上,一下撲到男主人的懷裡,男主人也緊緊摟住她,兩個人抱頭痛哭。
哭了一會兒,男主人首先止住了。
他把殷紅拉到沙發上,為她擦乾了眼淚。
“別哭了。我們這輩子都托生了,還碰巧遇到了,還互相都記著,這是緣分哪!別哭了。”
殷紅抽抽搭搭地說:“我不哭了。”
“來,我們對一對———我們成親那年,你21,我20,對不對?”
“對呀。你屬蛇,我屬龍。”
“我是一個戲子。”
“你是唱花鼓戲的。”
“你爹開藥鋪,是武漢數一數二的富翁。”
“你到我家來唱戲,我看上了你,非要和你成親。”
“成親那天,連警署和衛戍司令部都來了人。”
“晚上,你還跟我開玩笑,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我頭戴禮帽,十字披紅。”
“我穿著繡鞋,矇著蓋頭。”
“我記得拜堂的時候你還掐了我一下。”
“成親後,我爹就不讓你唱戲了,給了你一個藥鋪,你當上了掌櫃的。”
“咱家住在日租界,西式洋樓,鏤花鐵門。”
“對面是平漢鐵道,鐵道那面是貧民區。”
“那條街有一個妓院和一個舞廳,經常可以看到高麗妓女,頭髮輓在腦後,露出粉白的大臉。還有醉醺醺的日本水兵。”
“我最愛穿的衣服就是那件盤花高領旗袍,還有白色的毛披肩,金絲絨黑斗篷……”
“你記得那次失火吧?”
“那場火是天意。”
“我看著咱家的藥鋪被燒得精光,腿都站不直了。要不是有你爹,咱們連飯都吃不上了。”
“那年我26。”
“你還記得德望嗎?”
“咱家老四?”
“對呀。”
“怎麼不記得!本來,你給他請的那個星相家說他是壬騎龍背的八字,安邦定國,官至一品,可是……”
“他死的那天是陰曆十一月二十九吧?”
“沒錯兒。”
“現在想一想,其實就是肺炎,卻要了他的命……”
“那一年我31。”
“你還記不記得……第二年的陰曆七月十三?”
這句話好像刺到了兩個人共同的一個神秘穴位上,他們幾乎同時打了個冷戰,互相愣愣地看著,都不說話了。
第二年的陰曆七月十三,就是今天這個日子。男人31,女人30。
他們對視了很長時間,鐘點工終於開口了,她顫巍巍地說:“那一天,你瘋了,我也瘋了……”
警 察
老張是開卡車的。
他每天夜裡往鄰縣送石料,第二天白天拉沙子從另一條路返回。
從山裡的石料廠到鄰縣縣城,需要四個多鐘頭。這條路上車輛很少。
車燈一高一矮照出去,前面的路白花花的,再遠,就是無邊的黑暗了。
對了,兩邊的樹很多,榆樹,不是那種參天大樹,而是一人多高的矮樹,好像就是為了擋住人似的。沒有人修剪,毛毛刺刺的。
偶爾有一隻飛行物從車燈的光柱裡驚惶飛過,肉翅膀連接著胳臂、身體、尾巴,長相陰森,老張懷疑是吸血蝙。
這隻被老張疑為吸血蝙的東西剛剛飛過,他就看到公路右側站著一個警察。
警察跨到路中央,揮了揮手。
老張嚇了一跳,一腳剎車停住了。
這個警察瘦瘦的,他的臉在車燈前顯得很白。
這裡離城裡有七八里路,怎麼會有警察呢?
老張想,也許他是想搭車。可是,他走過來之後,卻朝著老張敬了個禮,老張一下就明白了——這是公事公辦。他急忙打開車門跳出去。
警察要了他的駕駛證,翻了翻,問:“你的轉向燈怎麼一直亮著?”
老張探頭一看,右轉向燈果然亮著。他記得拐彎之後他把它關了,難道是連電了?
“罰款。”老警察一邊說一邊掏單子。
他的車不是本地車,警察有權現場收繳罰款。
這時候對警察說好話是沒用的,老張知道這一點,他只好自認倒霉,乖乖掏錢。
上了車之後,他從反光鏡朝後看了看,那個警察筆直地站在公路旁,好像等待著下一輛車——公路上一片漆黑,再沒有一輛車了。
他突然想到:這個荒涼的地方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警察?為什麼沒看見他的警車?
第二天夜裡,老張再次路過那個地方,又看到那種長相陰森的活物了,它從公路一側的黑暗中飛出來,從車的燈光中穿過,飛進公路另一側的黑暗中。
接著,那個警察就在公路右側出現了,他跨到公路中央,擋住了老張的車。
老張跳下來之後,警察敬個禮,把他的駕駛證要了去,像昨天一樣翻了翻。
“你的轉向燈怎麼一直亮著?”他問。
老張探頭看了看,右轉向燈果然又亮了。這一次老張清清楚楚地記著,最後一次轉彎之後他關了轉向燈!
“這不可能呵!”他申辯。
警察掏出單子,冷冷地說:“少廢話,罰款。”
交錢時,老張留了個心眼,悄悄記下了他的警號。
上了車之後,老張又從反光鏡朝後看了看——那個警察筆直地站在路邊,盡職盡責地朝黑暗的遠方張望著。
老張在鄰縣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他去了交警隊,想查證一下昨天記下的警號存不存在。
一個女警察在電腦前“噼裡啪啦”敲打了一陣子,然後告訴他:“沒有這個警號。”
“他罰了我的款呵。”
女警察想了想,說:“那可能是有人冒充交警,你可以去刑警隊報案。”
老張從交警隊出來,正好碰見一個認識的司機,他來交罰款。
老張對他說了這件事之後,他驚駭地說:“你見鬼了吧?那個地方只有一個警察塑像,是水泥做的!”
老張的心“忽悠”一下就跌進了深淵。
第三天夜裡,老張又往鄰縣送石料了。
這一夜更黑。
漸漸地,他接近了那個恐怖地段,那種毛烘烘的東西突然從車前飛過,差點撞在風擋玻璃上。接著,那個警察就從公路右側出現了。
他臉色蒼白地站到路中央,揮了揮手。
老張停下車,卻不敢下去了,他坐在駕駛室裡,不停地哆嗦起來。
警察等了一會兒,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下車。沒辦法,他只好打開車門,戰戰兢兢地爬了下去。
警察又伸手要去了他的駕駛證,一邊翻弄一邊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你為什麼不下來?”
老張沒有回答,他死死盯著他的臉,想找出一絲水泥的痕跡。可是沒有,儘管他的臉有點白,卻是血肉之色。
終於,老張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您是……哪兒的交警?”
老警察並不看他,說:“我就是這兒的。你的轉向燈又亮了。”
老張一抖,轉頭看了看,那個詭秘的右轉向燈真的又亮了!
“我這輛車肯定有問題……”他囁嚅著說。
“有問題就一定要修好!出了事你能負得起責任嗎?”警察一邊訓斥一邊掏出單子:“罰款!”
老張實在忍不住了,說:“我去交警隊問了,他們為什麼說……沒有你這個警號?”
警察看著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他們管白天,我管黑天,是兩回事兒”
老張不敢較真,老老實實地交了罰款,拿回駕駛證,馬上爬上了車。
他沒有朝前開,而是把車朝後倒了倒。
雪亮的車燈照在那個警察的身上,他在公路右側威嚴地揮了揮胳膊,示意老張可以走了。
右轉向燈一下下地閃爍著。
老張一轟油門,把方向盤朝右扳去……
警察頓時呆成了一尊塑像!
笨重的卡車撞在了一個堅硬無比的東西上,有一種強烈的震動感:“哐當!——”
第二天,老張的車在鄰縣縣城被另一個年輕警察扣住了。
他向老張敬了一個禮,說:“你涉嫌撞壞了警察塑像,請交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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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故事 3
瘦 子
炎黃縣,一個偏僻的村莊。
安分的村民都熄燈睡了。
其中有一個窗子,它也黑,不過那是窗簾的黑。
黑色的窗簾裡,亮著一盞暗淡的燈,燈下,四個人在賭錢。
三個胖子,一個瘦子。
這是一個秘密的賭窩。戶主叫黃三,是個光棍。
三個胖子經常來這裡。
他們分別是附近三個鎮的大賭徒,而他們都不知道這個瘦子來自什麼地方,反正他不是本地人。
這個瘦子來到炎黃縣,放出話來,要大賭。
三個胖子聞訊和他見了面。
最初,三個胖子不信任他,讓他亮亮底。結果,他們都被鎮住了:瘦子的衣服和褲子裡面,密密麻麻都是口袋,裝滿一捆捆鈔票。
於是,三個胖子把他領到了這裡。
其實,他們早密謀好了,要合夥坑這個瘦子。
他們來的時候,黃三不在家。不過沒關係,他們都有鑰匙。
傳統賭法,麻將。
那個桌子是專門為賭博做的,每一面都有一個木箱,用來裝錢。
瘦子出奇地瘦,像個竹竿。
他的臉色蒼白,坐在那裡毫無表情。
可能是賭徒們抽的煙太多了,房子裡有一股紙灰的味道。
瘦子的錢像流水一樣流進三個胖子的口袋。
他一直垂著眼簾打牌,沒有任何表情。
四個人屁股下都是舊椅子。
三個胖子太重了,他們的椅子不停地“吱呀吱呀”叫,只有那個瘦子的椅子沒有一點聲響。
夜越來越深,紙灰的味道越來越濃。
終於,瘦子的錢全部輸光了。
他被掏空之後,變得更瘦了。
一個胖子直了直腰,揶揄地對瘦子說:“還賭嗎?”
“不賭了。”瘦子說。
三個胖子都有點疑惑。
他們以為這個傢伙是個高手,沒想到,他就這樣乖乖地輸光了,而且輸光了就不再賭了,一點意外都沒有。
另一個胖子說:“按照我們這裡的規矩,你還有一次機會,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瘦子似乎並不重視,他毫無表情地說:“什麼機會?”
“你還可以拿命賭一次。”
瘦子嘆口氣,說:“去年夏天我跟人家賭錢,最後就用命做了賭注,已經輸掉了……”
三個胖子幾乎同時抖了一下。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三個胖子像驚弓之鳥一樣都飛快地轉過頭去看———是黃三。
黃三笑嘻嘻地說:“你們三個人賭什麼哪?”
話音剛落,房子一下就陷入了黑暗中。
一個胖子顫巍巍地說:“我們是四個人啊!”
“明明是三個人嘛。”黃三一邊說一邊摸黑找著什麼。
過了好半天,一個胖子說:“你幹什麼呢?”
“我找蠟燭。”
“你他媽快點啊。”
“我就放在這個抽屜裡了,怎麼不見了呢?”
又過了一會兒,黃三終於把蠟燭找到了,他“哧啦”一聲劃著一根火柴,把蠟燭點著———瘦子坐的那個椅子已經空了。
三個胖子頓時面如紙灰。
藉著蠟燭的光,他們都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他們的錢都不見了,包括剛剛贏來的錢,還有他們自己帶來的賭資,都變成了紙灰!
他們驚恐地四下巡視,根本不見那個沒有表情的瘦子。
他們面面相覷,最後,目光都落在了黃三的臉上———他坐在了那個空椅子上,端端正正,毫無表情。
他好像已經不是黃三了。
坐在他兩側的胖子都朝後閃了閃。
他似乎受到了一種神秘力量支配,木木地伸出雙手,一邊“嘩啦嘩啦”洗牌,一邊木木地說:“現在,我借黃三的命,繼續跟你們賭———賭你們三條命!”
三個胖子起身就逃,兩個椅子被撞翻,“噼裡啪啦”倒在地上……
一個高級扒手,把三個賭徒洗劫了。
他分給了黃三一小部分。
長 夜
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過去是柴小堡的家,在十四樓。
柴小堡從窗子望出去,是浩瀚的夜空,下面是高高低低的樓頂。
母親把他送來之後,鎖了門,下樓走了。那厚厚的防盜門,估計大炮都轟不開。
柴小堡的心似乎踏實了些。
昨晚上,柴小堡殺了人。
他沒想到,人的肚子那麼軟,硬實的程度竟然比不上一個西瓜。
那個人叫胡青,是市田徑隊的標槍運動員。這個傢伙很奇怪,平時不愛說話,一雙厚厚的眼皮總是耷拉著,好像永遠都是那樣無精打采。可是,一到了賽場上,他就變成了遭遇紅色的公牛。
這套房子曾經是柴小堡和老婆的新房,他們在這裡度過了一年半的幸福時光,然後,老婆就被胡青奪走了。
從此,柴小堡就回到父母家住了。
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昨晚上,柴小堡得知胡青一個人在家,就帶著三角刮刀去了。
胡青剛剛打開門,柴小堡就撲上去,把三角刮刀扎進了他的肚子。那一刻,他愣愣地看著柴小堡,眼皮越來越沉重,眼神越來越睏倦,終於趔趄一下,摔倒在門口。
柴小堡轉身就跑回了父母家。
他臉色蒼白,全身顫抖,一夜沒睡,時時刻刻怕警察破門而入。早晨,他終於對母親說了這件事。
母親差點當場昏倒。
天黑之後,母親就偷偷把他鎖進了這個房子。他囑咐母親:“如果有人問我,你就說我離家出走了,下落不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柴小堡不敢開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由於柴小堡長時間不在這裡居住,電停了,水停了,氣停了,傢具也亂七八糟地堆放著,更像一個倉庫,沒有一絲人氣。
母親走的時候對柴小堡說,明天一早會給他送食物來。
柴小堡坐在黑暗中,想起母親,想起老婆,忽然想哭。
月亮默默升起來。
這個陌生的房子裡安靜極了。
柴小堡輕輕走進臥室,合衣躺在床上,腦子裡總是浮現胡青臨死前的樣子:他穿著一身純黑運動服,褲腳和袖口是緊口的,有兩圈白色條紋。他那雙苶苶的眼睛定定地盯著柴小堡,越來越暗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聽見防盜門輕輕響了一聲。
是母親不放心又返回來了?
柴小堡爬起來,走出臥室,朝門口看了看,沒有人。
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剛才是什麼在響?
他覺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警察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
他回到臥室,想繼續睡覺。可是,他剛剛坐在床上,又站了起來,他忽然感到不對頭。
他躡手躡腳走出去,眯眼朝門口看了看,倒吸一口冷氣———門口躺著一個人,他臉朝下趴在地上。
這個房子裡怎麼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人?
柴小堡顫顫地喊了一聲:“……誰!”
趴在地上的人沒有一點反應。柴小堡的腦袋“轟隆”一聲就炸了———那直撅撅的姿勢,分明是一具死屍啊。
他藉著月光緊緊盯著這具死屍,漸漸看清,他穿的是一身純黑運動服,褲腿和袖口是緊口的,有兩圈白色條紋……
他是死在門口的胡青!
柴小堡好像一下被人抽掉了骨頭。
他驚惶地四下看了看。十四樓,他不可能跳出去,他惟一的出路就是這扇防盜門。可是,死屍橫躺在那兒,他絕沒有膽量跨越他。
不過,他總不能跟一具恐怖的屍體在這個房子裡度過漫漫長夜,他必須衝出去。
想到這裡,柴小堡慢慢朝前邁步了。
他離那個死屍越來越近。
死屍的腦袋朝著門,姿勢有點像個“大”字。現在,黑糊糊的死屍紋絲不動,但是,笨蛋也能想象出來,那種安靜是一個陰謀。
柴小堡知道,他的腿剛剛跨過那個僵直的身子時,他一定會猛地抱住自己。
他走到死屍前,哆哆嗦嗦地抬起腳,邁過了他的胳膊。
死屍竟然沒有動!
現在,他的另一條腿也成功地邁過了死屍的胳膊,站在了門前,快速地伸出手,要拉開防盜門的大鎖。
可是,鎖沒有開,柴小堡驀地意識到:外面反鎖著!
他一步跳過死屍,踉踉蹌蹌退到臥室門口,死死盯著那具死屍。
完了。
今晚上,他必須要跟這具死屍在一起了。而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
現在,惟一的辦法是給家裡打電話求助,可是,這個房子的電話早就停機了,而他又沒有帶手機。
他靠在了暀W,雪白的暀W鋪著朦朧的月光。而月亮照不到那具死屍,他躺在黑糊糊的陰影中。柴小堡不錯眼珠地盯著他。
時間似乎也變成了死屍,停滯不前了。
假如,現在他呆在醫院的停屍房裡,那還好一些,畢竟那些死屍都有來頭。可是,這具詭異的死屍莫名其妙就出現了,這最令他恐懼。
他是怎麼來的?
柴小堡開始緊張地思索。
他能不能是父親呢?
父親也有這個房子的鑰匙,他的身材跟胡青有點相似。而且,他是個酒鬼,經常爛醉如泥。也許,今晚他又喝醉了……
要證實這一點,柴小堡只有把他的身子翻過來。這次,柴小堡死活不敢了,他怕看到他肚子上插著一把三角刮刀。
另外,父親從來就沒有這身運動服。
他退回到臥室,把門緊緊關上,聆聽動靜。
他知道,這具死屍既然出現,那麼,這一夜絕不可能平安過去。
他熬了一陣子,終於又打開門,探頭看了那具死屍一眼。
他的胃又抽搐了一下———那具死屍依然在那裡躺著,但是,柴小堡卻看出,他的姿勢好像跟剛才不一樣了,他擺出了一個奇特的姿勢。
他動了!
柴小堡抖抖地朝前走了幾步,彎下腰仔細看,死屍呈現的是一個擲標槍的造型!
柴小堡的魂兒都飛了,他跑回臥室,把門緊緊關上。
現在他已經肯定,這具死屍就是胡青!
房子裡沒有一點動靜,只有柴小堡病態的心跳聲。整個世界都睡了,只有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隔著門板在對峙。
柴小堡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也許已經過了午夜。
他想打開臥室的門,再看那具死屍一眼,卻不敢。他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等待天明。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聽見外面又有聲音了,很輕微,就像一雙襪子在地板上行走。
他打了個冷戰,輕輕站起身,走到臥室的門前,無聲地拉開門,伸出頭,朝死屍看了看,怵然一驚———死屍已經轉過來,腦袋朝著臥室的方向了。他依然臉朝下趴在地上。
柴小堡猛地關上臥室的門,驚惶地四下張望,希望找到一個硬實的傢伙拿在手裡。
臥室裡除了一張床,空空盪蕩。最後,他看見了窗台上的一隻白色花瓶,走過去抓在了手中。實際上,這隻花瓶連老鼠都打不死。
外面又沒有動靜了。
他靜靜地等待了很長時間,悄悄拉開門,那具死屍已經爬到了客廳中間的位置!儘管他依然臉朝下趴著,但是柴小堡分明感覺到,他的前進勢不可擋。
柴小堡猛地把手中花瓶朝他摔過去,遺憾的是,花瓶並沒有打中他,而是在他的腦袋旁邊摔碎了,聲音驚天動地:“啪!”
接著,他再一次把臥室的門關上,躲在房間的一角,瑟瑟地抖。現在他連花瓶都沒有了。
房子裡還是那樣靜。
柴小堡緊緊攥著雙拳,感到手心裡空空的,腸胃裡空空的,整個世界空空的。
又有聲音!
好像有一雙手在撫摸臥室的門板。
柴小堡不能再等了,他孤注一擲地走過去,停在門前,猛地把它拉開。
死屍直直地站在他面前,正是高大的胡青,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十分的蒼白,那絕不是一張活人的臉。他的一雙厚眼皮依然沉沉地耷拉著,無比睏倦地看著柴小堡。
柴小堡下意識地朝他的下腹部看了看,運動服上有一個很小的口子,一點不明顯,呈“十”字,口子周圍隱約有血跡。
接著,柴小堡就看到了他手裡的那把三角刮刀。
那是柴小堡的三角刮刀,他把它拔出來了!
胡青睏倦地盯著柴小堡,一步步走進來。
“我…來…還…你…刀…子…”胡青怪聲怪調地說。
柴小堡連連後退:“不,不,不!”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刀子還是還給他了,就插在他的下腹部。
……昨天,柴小堡那一刀扎得並不深,這個體格健壯的標槍運動員跌跌撞撞跑下樓,攔住一輛出租車,去了醫院。
他在醫院只躺了一天。
晚上,胡青來到了柴小堡家,發現他不在。出來時,他看到了柴小堡的父親,醉臥在樓道口。
他從這個醉鬼身上翻到了鑰匙。
對面的樓房
這一天夜裡,秋貼睡不著,走到家裡的陽台上吸煙。他是某公司的董事長。
11樓。
這時候都半夜了,家家戶戶的窗子都黑著,只有對面11樓的一個窗戶亮著燈。透過紗簾,秋貼可以看到裡面的情形。
不一會兒,秋貼看到,一個漂亮女人裹著浴巾從衛生間裡走出來。他可以看到她的一舉一動,可是聽不到一點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有個男人悄悄從門後閃出來!他提著一把亮閃閃的刀。女人顯然沒察覺這個不速之客,依然在擦著頭髮。
那個男人輕輕走到女人身後,猛地舉起刀,朝女人的脖子割去,女人一下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凶殺!
秋貼猛地轉過身來,急忙回到臥室,打電話報警。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他們撞開了對面出事的那個房間,卻發現裡面根本沒有人居住,也沒有任何凶殺痕跡。他們認為秋貼是在做夢。
秋貼傻了,次日一整天都精神恍惚。他怎麼都想不明白。
這天晚上,他又失眠了。他走到陽台上,朝對面樓房望過去,不由抖了一下:那個沒人住的房間裡的燈又亮了!
他死死盯住房間內,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個漂亮女人裹著浴巾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她就是昨天被殺的那個女人!
秋貼感到身上發冷了。
過了一會兒,那個凶殘的男人又從門口閃出來,輕輕走到女人身後,猛地舉起刀,朝女人的脖子割去,女人一下軟綿綿地倒下去……和昨夜一模一樣!就像一個電影片段,又重放了一回。
秋貼回到房間裡,心“怦怦怦”地狂跳。這次,他不再輕易報案了。他已經意識到,對面房間裡的恐怖場面,已經跟刑事案件無關!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
半夜裡,秋貼又來到陽台上朝對面看———又看到了那個漂亮的女人,她剛剛洗完澡,從衛生間裡走出來……
這一切都是錯覺嗎?
秋貼忽然很憤怒,他下了樓,來到對面的樓房,坐電梯來到11樓,走到那個房間的門前,發現門虛掩著,一推就開了,裡面亮著燈。他試探著剛剛跨進去,一把鋒利的刀子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起費盡心機的綁架就這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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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6:32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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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惡報 求死
有一個人,他很有錢。
因為他很有錢,所以他有很多愛好,比如養寵物。
他養了三條德國牧羊犬,其中一條在牧羊犬協會舉辦的大賽中還得過名次。
他還喜歡打球,每周他都要抽出一天時間給高爾夫球場。
他還喜歡玩女人———當然所有的男人都喜歡玩女人,這不算是他特別的愛好。
他有一個很特別的愛好———吃各種珍奇的動物肉。
在市場上可以買到的各種海陸空動物,他都吃膩了,他專門到一些高檔飯店吃一些瀕危動物。
不過,他總是一個人去。
有一次,他聽說山裡有一個度假村,那裡的餐廳很有特色,賣的都是各種山野菜,各種野生動物的肉。
他開始流涎水了。
終於有一天,他一個人開車去了。
這種事不便帶手下。而他的老婆偏偏沒這個口福,她什麼肉都不吃。
在山路上,他停了車,下車撒尿。
在這不見人煙的地方,天地是一個大廁所。
撒完尿,他正要上車,突然看見柏油山路上,爬著一條蟲子,像小指那麼大。
這蟲子在慢騰騰地橫穿山路,頭都不抬。
它通體草綠色,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它的身下卻長著密麻麻的黑毛,讓人看了就噁心。
有錢人蹲下身,觀察了它一陣子。
蟲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警覺地停下來,抬起頭。
他看見了它的眼睛!
它一隻眼睛,長在臉中間,圓圓的,詭異地看著他。
有錢人還發現,它身下那密麻麻的黑毛其實是腿,那些黑毛停止了舞動,蟲子就停下了。
他伸手撿起一塊石頭,朝這條蟲子砸下去。
那條蟲子竟然叫了一聲:“呀!———”
有錢人哆嗦了一下。
那古怪的叫聲太大了,和它那麼小的身子極不相稱,就像砸在了一個小孩的腦袋上。
它會叫!
這說明它有聲帶,有嘴!
有錢人慢慢掀起那塊石頭,想看看它的屍體。他驚呆了,那條蟲子在石頭下靜靜看著他,那隻獨眼射出一種仇恨的光。
他打了個寒戰,又舉起石頭,用力朝它砸去,一下,一下,一下……
他每砸一下,那條蟲子都怪叫一聲。
蟲子的叫聲越來越弱,有錢人的力氣也越來越少。
蟲子終於無聲了。
有錢人氣喘吁吁地停了手,站起身,想上車繼續趕路。
他走出幾步,又不太放心,返回來,掀起那塊石頭……
他一下毛骨悚然了———那條蟲子還活著,它在石頭下的陰影裡死死盯著他。
有錢人轉身就跑!
……在車上,他一直在回想那條結實的蟲子。
突然,他有了一種強烈的饑餓感,身子甚至都抖起來。他一邊開車一邊用眼睛在車裡搜尋,沒有任何食物。
他堅持著朝前開了一段路,意外地看見路邊有一個青石壘的房子,掛著一個破舊的木牌,用紅漆寫著兩個字:食堂。
他什麼都顧不上想,立即把車頭一轉,開了過去。
那青石房子裡很暗,有點壓抑。不過他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香味———就是那種小飯館煎炒烹炸的香味,在豪華的大飯店裡絕對聞不到。
他的胃一下就跳動起來。
一個山民模樣的男人從裡間走出來,憨憨地對他笑著,操一口當地方言說:“老闆,你吃飯嗎?”
他急不可待地說:“廢話,我不吃飯來幹什麼!”
“你吃點什麼?”
“有餃子吧?半斤餃子。”
這時候他已經不管什麼餡了。
平時他不太吃豬肉,這時候,豬肉都是美好的了。
“你等一下,我們現在就包。”
“快點呵。”
“好嘞。”
那個男人拿起一個很舊的泥茶壺,給他倒了一碗茶,然後,就進了裡間。那應該是廚房,擋著一個髒兮兮的簾子。
有錢人沒喝,他只等著餃子出鍋。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那個男人才把熱氣騰騰的餃子端出來。
時間太長了,有錢人懷疑這個小飯館只有他一個人,剁餡,擀皮,包,煮……
“你一個人開飯館?”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個男人又憨憨地笑了笑:“還有我老婆。”
有錢人不太相信地朝廚房看了看。
那個男人就叫了一聲:“老婆!”
髒兮兮的簾子一撩,走出來一個女人,憨憨地看著有錢人。她的懷裡抱著一個小孩。那個小孩大約兩三歲,看不出男女。
有錢人驚詫了———這一家三口長得出奇相像,就像同一個人,只不過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小孩跟父親長得一模一樣還勉強說得過去,那個女人怎麼也和這個男人長得一模一樣呢?
有錢人看著面前這三口人,張大嘴巴,不知說什麼好。
“好了,老闆,你慢慢吃吧。”
那個男人說完,就領著老婆和孩子又走進了簾子後面的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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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人餓極了,顧不上想那麼多,夾起一個餃子就吞進了肚子,同時,他聽到一聲怪叫:“呀!———”
他哆嗦了一下。
他愣愣地看著盤子裡的餃子,驀地感到了恐怖!
果然,那些餃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他用筷子夾開一個餃子的皮,差點昏倒———那裡麵包著一條蟲子,正是那種砸不死的蟲子,它的一隻眼珠正在餃子的熱氣中古怪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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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餃子剛剛從鍋裡撈出來,這一點不會錯,很燙嘴。就是說,這條蟲子包在餃子裡,一直在鍋裡煮,可是,它竟然沒有死!
有錢人的手猛地按在肚子上,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樣大。他不敢想,剛才他吃的餃子裡是不是包著蟲子。
他又顫顫地又夾開了兩個餃子的皮,每個餃子裡都包著一條毛烘烘的蟲子!
它們都活著,在餃子皮被夾開之後,它們那密麻麻的腿立即開始慢慢舞動起來,臉上的一隻眼珠毒毒地盯他。
他猛地把筷子甩在了地上,蹲在地上乾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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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錢人,平時沒有人敢這樣捉弄他。
於是,他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他以為他可以像平時對待大飯店的服務員一樣,把這個小飯店的主人臭罵一頓。他氣急敗壞地朝裡面喊道:“店主,你給我滾出來!”
那個男人慢騰騰走了出來。
有錢人站起身,脖粗臉紅地說:“你媽的,看看你這餃子裡是什麼!”
那個男人根本不看餃子,而是看著他,低低地說:“老闆,你不要罵人。”他的眼睛裡含著一種威嚴,一種陰森的殺氣。
有錢人馬上意識到,對方不是他的員工,他在這裡是不能撒野的。這裡是荒山野嶺,這裡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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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緩和了一下口氣,說:“你看看,這餃子裡都是蟲子……”
店主低頭看了看,說:“就是蟲子啊。”
他的平靜讓有錢人感到了一種壓力。
“你的餃子裡包的就是蟲子?”他的聲音裡失去了威風,甚至有請教的味道。
“是呵,我這裡賣的都是山野味。”那個男人竟然坐了下來,耐心地解釋道。
“可是它們還活著!”
“這叫生吃,更有營養。”
接著,他又壓低聲音說:“這種蟲子叫求死,很珍稀的,吃了補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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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死這兩個字太不口語化,有錢人沒有聽懂:“你說它叫什麼?”
“因為它怎麼都死不了,所以就叫求死。”
有錢人全身發冷。他感到今天自己可能走不出這個小飯館了。
“我們一家都吃這個。”那個男人又說。
這時候,那些蟲子像雞雛拱破蛋殼一樣,紛紛從餃子裡慢騰騰地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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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人驚惶地問:“剛才我把一條吃進了肚子,它會不會死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店主一拍桌子,興奮地大聲說。接著,他又把聲音壓低了:“它們當然不會死!”
有錢人悲慘地嚎叫了一聲。
他似乎已經感覺到那條蟲子舞動著密麻麻的腿,開始在他的肚子裡慢慢地行走了。它好像順著食管爬了上來,到了喉嚨,又慢慢地爬了下去……
他一把抓住那個男人的手:“求求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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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笑起來:“不要怕,沒事。根據我的經驗,你醒著的時候,它會睡覺。你睡覺的時候,它才活動。”
接著,他的語調突然變得怪異起來:“我再給你上一盤,你吃掉,以後你就永遠都不用再吃任何食物了———好不好?”
後來,大家看到這個有錢人天天夜裡都在大街上瘋跑。
他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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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6:50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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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熱愛生命
暴當村北面的山上,有一眼已經關閉的綠松石礦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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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松石是稀有的寶玉石。三個人偷偷鑽進去開採,不幸塌方了,他們都被困在了裡面,大約幾百米深處,生死不知。
當地駐軍立即奔赴現場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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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爬進礦洞中,清運塌方擋住的礦渣。
洞頂的石塊和泥渣還不時掉下來。為了防止再塌方,他們運來粗大結實的木料,搭架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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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井內坑道複雜,坍塌得一塌糊塗,他們一直尋不到那三條生命的跡象。
雷鋒家鄉來的戰士許友,一直奮戰在最前面。
第十天晚上,營救人員都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是,他們不能撤,上頭的命令是:活見人死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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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有繼續敲打坑道,並不停地大聲呼喊:“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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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坑道一側隱隱傳出沉悶的敲擊聲。
筋疲力盡的許友一陣狂喜,陡然來了精神,朝後面的人喊道:“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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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用鐵釺子一齊朝那個聲音猛戳,裡面的敲擊聲越來越明顯。
大約三個小時後,終於露出了一個窟窿,裡面漆黑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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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許友探頭大聲喊道。
裡面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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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友把身上的救生包遞到同伴手上,說:“我進去把他抱出來。”
那個窟窿只能通過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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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鑽進去,土石泥渣就在身後“轟隆轟隆”地塌落下來,就像天塌地陷一樣,一轉眼,坑道就被嚴嚴實實地堵死了。
許友不知道那幾個同伴是否被活埋,反正他被隔絕了。這是幾百米深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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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這個空間好像很狹窄,有一股濃烈的焦糊味,他感到了缺氧導致的悶。
“完了……”
那個虛弱的聲音說。聽得出,他在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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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友驚怔了一下。
他是被困者,而許友的身份是營救人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許友對這個人有些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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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人呢?”許友問。
“我不知道他們……你帶吃的了嗎?”
“沒有。”許友說這句話時,心中無比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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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救生包裡裝著牛奶,葡萄糖,還有手電筒,卻不在他手裡……
那個人一下就沒有聲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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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他還是死寂無聲,許友懷疑他已經完蛋了,就試探著說:“你知道……你被困多少天了嗎?”
“不知道……”
“已經十天了。”突然,許友警覺起來:“———你當初下來時,是不是帶了吃的東西?”
那個人弱弱地說:“沒有,我只帶了煙和火柴……噢,還有一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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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友馬上就敏感地想到:他說帶了煙和火柴有可能,但是他說有一把小刀就可能是假的。那是一種自衛。
“你還有火柴嗎?”許友問。他想看看這個人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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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用完了……”
停了停,許友說:“也許,外面的人很快就會挖過來
了……”
對方吭都沒吭一聲,他似乎對這種毫無可能性的安慰很反感。
“你不吃不喝,竟然活到現在,這真是個奇跡……”許友沒話找話。
“我並不是一直在等死。我有我的辦法。”那個人突然陰森森地說。
許友的頭皮猛地炸了一下。
他懷疑另外兩個人就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裡,他們在第七天或者更早就死掉了,他們的肌肉供養眼前這個人活著!
“什麼辦法?”他緊張地問。
“這是一個腦筋急轉彎。你想一想。”
“……我想不出來。”
“那我告訴你。”那個人的口氣突然暗淡下來:“我一直在吃我自己……”
許友差點瘋了!
他感到,在這沒有出路的絕境中,在這無邊的黑暗裡,在這充滿了死亡氣味的地下,面前這個在生死邊緣掙扎十天十夜的人,人格已裂變,容貌已裂變……
而且,他忽然想通了,為什麼那些搶奪錢財、殘殺同類的案件層出不窮———人都可以自己吃自己,還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
“我用小刀割大腿上的肉,再用煙頭燒焦傷口———我已經吃了三塊了。”
許友的腸胃翻江倒海,全身不停地哆嗦。
他換了一個思路。
有些弱小的動物,被強大的動物咬住了尾巴或者大腿,為了保全生命,會把那部分身體捨棄。
假如,被困的人註定第十天可以獲救,而他只能活到第七天,另外三天怎麼辦?
放棄生命?
以缺保全?
……可是,這個人接下來怎麼辦?
他繼續在黑暗中吃他的肉?
他不怕許友爭搶?
他會一直吃下去,直到兩條腿只剩下白慘慘的骨頭?
吃完了兩條腿吃什麼?
許友懷疑他的腿已經露出骨頭了。
現在,突然進來了另一個被困者,這個人有血有肉……
許友忽然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危險。
而黑暗中的對方似乎也感到了危險。
他們都不說話了,氣味古怪的空氣漸漸凝固……
此時此刻,兩個人對血肉味都比蚊子還敏感。他們靜默著,那似乎是一種進攻前的靜默。
暴當村北面的山上,有一眼已經關閉的綠松石礦井。
綠松石是稀有的寶玉石。三個人偷偷鑽進去開採,不幸塌方了,他們都被困在了裡面,大約幾百米深處,生死不知。
當地駐軍立即奔赴現場營救。
他們爬進礦洞中,清運塌方擋住的礦渣。
洞頂的石塊和泥渣還不時掉下來。為了防止再塌方,他們運來粗大結實的木料,搭架支撐……
礦井內坑道複雜,坍塌得一塌糊塗,他們一直尋不到那三條生命的跡象。
雷鋒家鄉來的戰士許友,一直奮戰在最前面。
第十天晚上,營救人員都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是,他們不能撤,上頭的命令是:活見人死見屍。
他們只有繼續敲打坑道,並不停地大聲呼喊:“有人嗎?———”
終於,坑道一側隱隱傳出沉悶的敲擊聲。
筋疲力盡的許友一陣狂喜,陡然來了精神,朝後面的人喊道:“有人!”
大家用鐵釺子一齊朝那個聲音猛戳,裡面的敲擊聲越來越明顯。
大約三個小時後,終於露出了一個窟窿,裡面漆黑無比。
“幾個人?”許友探頭大聲喊道。
裡面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一個……”
許友把身上的救生包遞到同伴手上,說:“我進去把他抱出來。”
那個窟窿只能通過一個人。
他剛剛鑽進去,土石泥渣就在身後“轟隆轟隆”地塌落下來,就像天塌地陷一樣,一轉眼,坑道就被嚴嚴實實地堵死了。
許友不知道那幾個同伴是否被活埋,反正他被隔絕了。這是幾百米深的地下。
他坐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這個空間好像很狹窄,有一股濃烈的焦糊味,他感到了缺氧導致的悶。
“完了……”
那個虛弱的聲音說。聽得出,他在躺著。
許友驚怔了一下。
他是被困者,而許友的身份是營救人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許友對這個人有些恐懼。
“那兩個人呢?”許友問。
“我不知道他們……你帶吃的了嗎?”
“沒有。”許友說這句話時,心中無比絕望。
他的救生包裡裝著牛奶,葡萄糖,還有手電筒,卻不在他手裡……
那個人一下就沒有聲息了。
過了很久,他還是死寂無聲,許友懷疑他已經完蛋了,就試探著說:“你知道……你被困多少天了嗎?”
“不知道……”
“已經十天了。”突然,許友警覺起來:“———你當初下來時,是不是帶了吃的東西?”
那個人弱弱地說:“沒有,我只帶了煙和火柴……噢,還有一把小刀。”
許友馬上就敏感地想到:他說帶了煙和火柴有可能,但是他說有一把小刀就可能是假的。那是一種自衛。
“你還有火柴嗎?”許友問。他想看看這個人的長相。
“已經用完了……”
停了停,許友說:“也許,外面的人很快就會挖過來
了……”
對方吭都沒吭一聲,他似乎對這種毫無可能性的安慰很反感。
“你不吃不喝,竟然活到現在,這真是個奇跡……”許友沒話找話。
“我並不是一直在等死。我有我的辦法。”那個人突然陰森森地說。
許友的頭皮猛地炸了一下。
他懷疑另外兩個人就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裡,他們在第七天或者更早就死掉了,他們的肌肉供養眼前這個人活著!
“什麼辦法?”他緊張地問。
“這是一個腦筋急轉彎。你想一想。”
“……我想不出來。”
“那我告訴你。”那個人的口氣突然暗淡下來:“我一直在吃我自己……”
許友差點瘋了!
他感到,在這沒有出路的絕境中,在這無邊的黑暗裡,在這充滿了死亡氣味的地下,面前這個在生死邊緣掙扎十天十夜的人,人格已裂變,容貌已裂變……
而且,他忽然想通了,為什麼那些搶奪錢財、殘殺同類的案件層出不窮———人都可以自己吃自己,還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
“我用小刀割大腿上的肉,再用煙頭燒焦傷口———我已經吃了三塊了。”
許友的腸胃翻江倒海,全身不停地哆嗦。
他換了一個思路。
有些弱小的動物,被強大的動物咬住了尾巴或者大腿,為了保全生命,會把那部分身體捨棄。
假如,被困的人註定第十天可以獲救,而他只能活到第七天,另外三天怎麼辦?
放棄生命?
以缺保全?
……可是,這個人接下來怎麼辦?
他繼續在黑暗中吃他的肉?
他不怕許友爭搶?
他會一直吃下去,直到兩條腿只剩下白慘慘的骨頭?
吃完了兩條腿吃什麼?
許友懷疑他的腿已經露出骨頭了。
現在,突然進來了另一個被困者,這個人有血有肉……
許友忽然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危險。
而黑暗中的對方似乎也感到了危險。
他們都不說話了,氣味古怪的空氣漸漸凝固……
此時此刻,兩個人對血肉味都比蚊子還敏感。他們靜默著,那似乎是一種進攻前的靜默。
許友一直沒看見對方的長相,對方也一直沒看見他的長相……
這個人手裡有小刀。
許友有體力……
許友身下有一塊堅硬的石頭,一直硌著他,他實在忍不住,輕輕動了動。
他馬上感到,對方也警覺地動了動。
在這個特殊的時間和地點,一個大一點的動作,就可能引發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這裡是個不正常的世界,氣氛不正常,心態不正常,舉動不正常……
時間還早著呢。
終於有一天,兩個人會熬不住,變得狂亂,失控,歇斯底裡,互相啃咬……
為了消除對方的警覺,友好一下氣氛,許友想跟他聊聊天。他對著黑暗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在黑暗中答:“孟建立。”
“我叫許友,湖南人,在這裡當兵。你是暴當村的人?”
“不,我在縣裡。”
“你在什麼單位?”
“原來在亞麻原料廠,半年前下崗了。”
“我們部隊就在你們廠旁邊啊。”
“炮兵團?”
“是。我們經常去你們廠搞聯誼活動,說不準我們還見過面呢。”
“有可能。我記得有個兵彈吉他唱歌,特別棒。”
“那就是我呵。”許友有些激動了。
“他瘦瘦的。”
“我就是瘦瘦的,沒錯兒!”
“唉,沒想到,我們在這兒遇到了……”
“你放心,我們一定能出去!”
“不,沒有希望了……”
天納西·威廉斯說:兩地之間最長的間隔是時間。
黑暗的時間,更加漫長。它可以扭曲一切。
整個綠松石礦井多處塌方,幾乎都堵死了。
地面上的營救人員紅了眼一樣朝裡挖,用十三天的時間才清通了幾百米的坑道,找到了許友。
許友還活著!
……而那個孟建立已經死了,他身上的肉所剩無幾,多處的骨頭都裸露著。
許友一見到陽光,就瘋了。
登山的故事
有一夥大學生去登山。
其中有一對情侶,女孩叫譚麗,男孩叫周天。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譚麗上網搜索關於登山的資料,想掌握一些相關的安全知識。其中有一個關於登山的鬼故事,她看了後心裡產生了陰影。
故事是這樣的:
有一夥學生去爬雪山,只有一個是女生。她和團隊中的一個男生是情侶。
當他們快要到達頂峰時,天氣突然變壞了。但是,這些學生情緒高昂,非要上去。
最後,那個女生在營地留守,其他人上去了。
天黑了,那些人還是沒有回來。
女生一個人躺在帳篷裡,聽著驚天動地的風雪聲,感到無比恐懼和孤獨。
她一直等了三天。
第三天黃昏,他們終於回來了!———只是沒有她的男朋友。
回來的人好像剛剛逃過一場大劫難,驚魂未定,臉色都十分難看。
他們告訴她,三天前,他們朝頂峰衝刺的時候,她男朋友就遇難了。
女生當時就哭出來。
天漸漸黑了,回來的人坐成一圈,把她圍在中間。其中一個說:“他肯定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很可能會回來勾你的魂。你別怕,我們保護你!”
女生就不哭了,不停地哆嗦。
她從那幾個男生的眼睛裡看出,其實他們更害怕。
他們就一直那樣坐著。
午夜的時候,女生的男朋友突然衝了進來!他臉色青白,動作僵硬,拉起女生的手就往外跑,而那些人只是木木地看,一動都不動。
女生嚇得連聲尖叫,極力掙扎。
跑到了帳篷外,男朋友大聲說:三天前,他們朝頂峰衝刺的時候,全部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活著!……
而第二天登山的人中,也只有譚麗一個女生。
她猶猶豫豫地想放棄了。
她找到周天,對他說,她不想去登山了。
周天追問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說出原因。
周天很陽光地笑起來:“沒想到,你的小腦瓜還這麼迷信。昨天,我也上網查了些相關的資料,我看到了這樣一個故事———有幾個人登山,在山腰撿到了一個旅行包,裡面裝滿了美金———我們到底該相信哪一個?”
第二天,譚麗跟那幾個男生一起上山了。
天空湛藍,雪山刺眼,空氣清澈,鳥絕人滅。
大家的興致好極了。
他們沒有在路上撿到裝滿美金的旅行包,只看到了一隻靴子,不知是不是哪個登山遇難者的遺物。
譚麗漸漸忘掉了那個鬼故事。
在他們逼近頂峰的時候,天氣卻變了,起了風。
譚麗驚惶地說:“我們趕快下山吧!”
幾個男生滿不在乎地說:“不能功虧一簣呀。”
周天陰著臉朝山上望瞭望,對譚麗說:“你留在帳篷裡,不要上去了。”
這不是離鬼故事越來越近了嗎?
譚麗急忙說:“不,要上我跟你們一起上!”
另幾個男生都說:“你體力不夠,還是留下來吧。弄不好,你還會拖累大家。”
譚麗就無話可說了。
就這樣,幾個男生迎著風朝山上攀去,把她留在了帳篷前。周天回過頭,微微朝她笑了笑,那表情她終生難忘。
譚麗躲進帳篷,從上午等到下午。
天氣越來越惡劣,最後,刮起了大風雪。譚麗越來越不安。
她鑽出帳篷看了幾次,終於看見幾個笨重的身影從山上跌跌撞撞地走下來。正是他們!
這時候天色已暗。
她緊緊盯著他們,緊張地尋找哪個是周天。
他們走近了,走近了……
譚麗目瞪口呆:惟獨不見周天!
幾個男生互相攙扶著走進了帳篷。
“周天呢?”譚麗顫顫地問。
那幾個人木木地看著她,都沒有說話。譚麗發現他們面色青白,表情呆板,好像都有些不對頭。
終於,一個男生說話了:“我們快到達山頂的時候,遇到了雪崩,他被埋了,沒有逃回來……”
譚麗反覆打量著這幾張死裡逃生的臉,慢慢退向帳篷門口,終於猛地一轉身,驚惶地衝進了外面的風雪中……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下跋涉,想逃回人間。
遇到雪崩,一個人都不可能逃回來。她清楚,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同伴都已經不是人了!
她一直沒有停止奔走。到了半夜,風雪似乎小了些。
她幾乎都快被凍僵了。
更可怕的是,她迷路了。
她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朝前走,朝前走……
突然,她站住了———有個黑影擋在前面。
她搖晃了一下,漸漸看清,那是周天,他像冰雕一樣僵直地站立,黑著臉,緊緊盯著她。
這時候,她的神志還清醒,她肯定這不是幻覺。
她嚇得轉身就逃!
“你站住!———”
一個聲音在風雪中隱隱追上來……
這次登山,有兩名學生遇難,一個叫譚麗,一個叫周天。
學校搜尋了三次,終於找到了他們的屍首。兩具屍體相距大約三里遠。
另外幾個人在帳篷裡躲過大風雪,兩天后下了山。
而那兩天,譚麗和周天一直在大風雪中掙扎……
假如沒有那個鬼故事,假如他倆相遇之後,抱成一團,那麼事情可能是另一個結果。
河對岸
柴火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女孩,她叫“尋尋覓覓”。
據柴火的經驗,這個女孩年紀肯定不大,很純情,很浪漫,只要男人在陷阱上寫下“永遠”兩個字,她就會像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跑過來……
他覺得應該截獲她,免得落在壞人手。於是,他像捕捉一隻蝴蝶一樣輕輕靠近了她……
兩個人很快就認識了,常常徹夜私聊。
不久,柴火提出要看她的照片,她爽快地從網上發來了一張。
柴火興奮地打開,照片上卻不見她的人,只有一條河,黑夜裡的一條河。河對岸,一片黑糊糊的樹木,深不可測。
柴火感到這張照片有點恐怖,以為她發錯了。
“照片上沒有你呀!”他E-mail問。
“你再仔細看。”她E-mail答。
柴火就湊近電腦,仔細看。
果然,他發現黑糊糊的對岸好像有個模糊的人形,在遠遠地朝他看。
“你別逗了,發一張清晰的。”
很快,她又發來了一張。
這次,照片上還是一條河,黑夜裡的一條河。河對岸,一片黑糊糊的樹木……
“你怎麼又把這張發過來了?”
“不,這是另一張。”
柴火仔細觀察,河對岸那模糊的人形果然和前一張有一點變化,隱隱約約能看出是個女的。
“不要再玩了,發一張近照來!”
“我的照片都是這樣的。”
柴火終於明白,她根本不想給自己看照片。於是,他暫時不再糾纏這件事。
一天,女孩突然在網上問柴火:“你知道蝴蝶為什麼終日在花草上飛嗎?”
“傳播花粉。”
“不,它們在尋找生前的樣子。”
“毛毛蟲?”
“你知道我在尋覓什麼嗎?”
“我。”
“很多年了,我只是想找到一個……死的方式。”
夜已深,四周靜極了,電腦屏幕一閃一閃地白,主機“吱吱啦啦”地響。
“我父母都死了,我一個人生活。他們給我留下了一大筆錢,如果不是太奢侈的話,夠我花到老了。我只想用這些錢,雇傭一個人,幫助我結束生命。你考慮一下,好嗎?”
大約過了一分鐘,柴火重重地敲上幾個字:“我同意。”
柴火第一眼見到尋尋覓覓,發現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她的一雙眼睛很深邃,讓柴火想起那張照片。
他朝她笑了笑:“我比你想象的更英俊,是嗎?”
尋尋覓覓沒搭這個話茬,她從包裡掏出一個存摺,遞給了柴火。
柴火看了看,吃驚地張了張嘴,還給尋尋覓覓。
“我死了後,這個就歸你。”
柴火端正了一下姿勢,很敬業地說:“現在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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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一周的時間,柴火一直都在為尋尋覓覓設計自殺方案。
他把她領到一棟18層樓房的頂端。朝下望去,人如蟻,車如豆。兩個人靜靜地站著,幾乎聽不到都市的喧囂。這裡是天堂的郊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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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說:“你跳下去的時候,就當是在蹦極。在你死之前,將體驗到飛翔的感覺。”
尋尋覓覓沒有朝下看,她眺望著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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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將以每秒鐘12米的速度墜落。然後,你摔在馬路上,鮮血濺出十幾米。你的腦袋四分五裂,一隻眼珠滾到下水道裡,一隻眼球彈到人行道上,射出驚惶的光,過了很長時間才泯滅……”
尋尋覓覓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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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你在失重的那一瞬間,會突然感到後悔,但是,那時候,一切都不可能輓回了……”
尋尋覓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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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又把尋尋覓覓領到大海邊。
無邊無際的大海讓人絕望。天地間,只有重複了億萬斯年的海浪聲。
“對於女孩來說,跳海更浪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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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尋覓覓靜靜地看著大海,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是,有些事我還是得提醒你———你剛剛跳下去的時候,四周是暗藍色。很快,就是一片黑,是地獄的那種黑。你瘋狂地渴望呼吸,但是你的嘴被貼上了封條。你想叫救命,但是你發不出聲。你拼命地想抓住一點堅實的東西,但是,四周都是軟綿綿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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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停,柴火又說:“你死後,你的肉將被魚吃得精光———那些魚有一天又將被人吃掉,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我。”
尋尋覓覓嘔了一下。
後來,柴火又提供了其他一些自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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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變成一堆烤肉的過程。
服毒:一千把尖刀剜你的內臟。
上吊:讓舌頭舔到前胸的魔術。
槍殺:讓我從你腦袋的這一端看到你腦袋的那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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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腕:讓死亡和出生變得同樣艱難和漫長……
每次,尋尋覓覓都因為他的描述而放棄了。
最後,柴火終於為她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自殺方式:“這是一個沒有痛苦的方法。你登上一艘搖搖擺擺的船,駛向彼岸,一去不返……”
尋尋覓覓急切地說:“好了,我就選擇這種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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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搞來了一百片安眠藥。
然後,他把她領到野外,來到一片遼闊的原野上———綠草繁茂,鮮花盛開。
尋尋覓覓把佣金交給柴火,然後吞掉了那一百片安眠藥,安安靜靜地躺在了花草間,輕輕地說:“謝謝你,在這麼美麗的地方送我上路。”
柴火坐在她身邊,望著她,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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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蝴蝶飛過去,又飛回來。
尋尋覓覓倦倦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鐘頭之後,尋尋覓覓突然睜開了眼睛。
柴火說:“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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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尋覓覓坐起來,四下看了看,她的四周圍滿了鮮花。
她不解地看著柴火,問:“安眠藥是假的?”
柴火笑了笑:“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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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尋覓覓嘆口氣,轉頭看遠方,過了半天才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又把我帶回了這麼美麗的地方。”
之後,柴火再也沒有見到尋尋覓覓。
他打她電話,已經停機。
他十分牽掛,卻毫無辦法。他找她的惟一辦法就是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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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她永遠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會出現了。
這天晚上,他一個人吃了包方便麵就上了網。沒想到,他看到了這樣一個名字———覓覓尋尋。
“是你嗎?”火柴問。
“不是。”覓覓尋尋說。
“我一直在尋尋覓覓地找你呵。”
“我其實叫覓覓尋尋。你的安眠藥是真是假都沒有用,因為十年前我就到河對岸去了。尋尋覓覓只是我重返人世借用的一個屍身,我其實一直在尋找一種復活的方式。”
柴火不知真假,當時就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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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覓尋尋問:“你還能幫助我實現我的願望嗎?”
柴火呆呆地看屏幕,不知該說什麼。
覓覓尋尋說:“我在那邊見到了我的父母,他們給了我一大筆冥錢。我希望你自願替換我,這些錢都歸你……”
柴火發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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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覓尋尋繼續說:“我給你一些方案,你可以選擇,然後我幫助你完成———跳樓?溺水?自焚?上吊?槍殺?割腕?服毒?你其實一直是在尋找殺死你自己的方式,恭喜你,你找到了。吃了安眠藥,感覺就像坐上了一艘船,搖搖擺擺就到我這裡來了,不騙你,只隔一條河,很近的。”
柴火想起了那張照片:一條河,黑夜裡的一條河。對岸的樹木黑糊糊,深不可測。有個模糊的人形,朝他望著……
她又說:“到了河對岸之後,別忘了發一張照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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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6:54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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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管理版主
積分 84165
發文 14126
註冊 2005-8-31 來自 竹棧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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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單戀
1×3
為了不侵權,本文中所有人的姓都是假的。
有個男人姓不,是個心理醫生。
現在,物質生活提高了,人們的心理似乎一夜間都出了毛病,心理診所也就成了熱門行當。
有一個女患者,叫湯蕊,是一個售樓小姐。
他和不醫生接觸不久,兩個人就上床了。
不醫生是有婦之夫。
不醫生問湯蕊:“你愛我嗎?”
湯蕊迷醉地點點頭:“我一直崇拜心理醫生,覺得特高尚。”
說到這裡,湯蕊笑了笑:“你要是心臟醫生,我可能就不愛你了。”
這話說出不久,還熱乎呢,湯蕊就愛上了別人。
一天,不醫生從診所回家,在胡同裡,看見一個男人摟著湯蕊的肩,親親熱熱地走過來。他急忙躲起來……
那個人姓要,是個作家,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
湯蕊不再來找不醫生了。
不醫生給她電話,她不耐煩地說,她忙,她忙,她很忙。
這時候,不醫生的太太剛剛對老公的不貞有點察覺。
她開始監控老公。
不過,她沒有發現老公和哪個女人鬼混,倒是發現老公有一個恐怖的怪癖。
這天,不醫生打電話說他有個應酬,要晚一點回家。
太太悄悄去了診所。
她掏出剛剛配製的診所的鑰匙,打開,輕輕走進去。
好像有雞叫的聲音。
她趴在不醫生辦公室的門外,聽了一陣,聲音不在裡面,好像在地下室。
她又順著窄仄的樓梯,躡手躡腳走到地下室,趴在門縫上,朝裡面看去……
裡面沒開燈。
在幽暗的光線中,她看見不醫生正在殺一隻活母雞。
一般說,殺雞都是剁頭。
他卻不。他一隻手抓住雞的雙翅,另一隻手握著尖刀,直接刺向母雞的胸膛,嘴裡還叨咕著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躡手躡腳退了出來。
幾天后,不醫生又說在外面有事,要晚一點回家。
太太又去了診所。
這一次,她又看見不醫生在地下室裡殺雞,嘴裡叨叨咕咕……
一股血腥氣從門縫傳出來。
她朝地上看,已經有很多死雞了。
她躡手躡腳地退出來,心裡畫了個陰森的問號。
他為什麼要殺雞?
他殺了那麼多雞為什麼不拿回家?
夜裡,她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等不醫生回來。
快午夜的時候,不醫生才回到家。
他顯得有些疲憊。
“怎麼才回來?”太太問。
“忙唄。”他敷衍說。
然後,他脫了衣服,關了燈,躺在了床上。
家裡很寂靜。
太太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不知道他睡沒睡,他睡覺從來沒有一點聲息。
過了好長時間,太太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你是不是殺雞了?”
不醫生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我問你是不是殺雞了?”
“……是。”
“你殺雞幹什麼?”
“訓練心理素質,這是一個秘方———你怎麼知道?”
“剛才,你回來時,我看見你袖子上有一根雞毛。”
接著,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他們互相猜疑著。
過了一些日子,不醫生聽說湯蕊又換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姓臉,是個商人,快五十了。
這天晚上,不醫生給湯蕊打了個電話,說他一個朋友要買樓,約搘^惶恕?/FONT>
湯蕊已經幾個月沒來診所和不醫生幽會了。
她進了門就問:“你那個朋友呢?”
不醫生說:“他在地下室坐著。”
然後,他領著她就走向了地下室。
湯蕊知道,地下室是做催眠術的工作間。
可是,她走進地下室之後,卻聞到了一股腥臭的血氣。接著,她就看見了地上那橫七豎八的死雞,有上百隻!
“這是什麼?”她驚訝地問。
不醫生反鎖了門,然後慢慢轉過身來。
他的手裡像變戲法一樣多了一把尖刀。
他的眼睛直瞪瞪地盯著湯蕊的心窩,慢騰騰地走過來。
湯蕊感到事情不妙,大叫起來:“你有病!!!”一邊叫一邊驚恐地後退。
不醫生一言不發,一步步逼近她。
湯蕊終於雙腿發軟,癱在屋角。
不醫生蹲下來,尖刀對準了她的胸膛。
隨著湯蕊慘厲的一聲“不!———”鮮血噴灑了不醫生滿臉。
湯蕊抽搐了一下,頭慢慢垂下去。接著,那顆頭又慢慢地抬起來,一雙眼珠子死死瞪著他,吃力地把手伸進胸膛,掏了一陣子,竟然掏出了一顆心,放在地上。接著,又把手伸進胸膛,掏出了第二顆心,又放在了地上……
不醫生像女人一樣驚叫起來,連滾帶爬朝上逃。
湯蕊掏出第三顆心之後,聲嘶力竭地叫道:“你不知道我叫什麼嗎!”
碟 仙
我有個朋友叫金寶,他是個生意人。
2004年4月14日這一天,他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出了車禍。“富康”車撞得一塌糊塗,他竟然沒什麼事。
第二天,他就找到我,對我說,他要請一次碟仙。
“我有個預感,我好像死到臨頭了。”他沮喪地說。
“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我覺得……身後總有一雙眼睛,要害死我。”
“你是昨天受刺激了。”
“不是。這雙眼睛跟我很久了!”
我玩過碟仙,碟子確實移動了。
後來,我一直都在琢磨那個詭異的碟子,覺得很有意思。
如果幾個參與者的手指都不接觸它,它就自己走了,那我無話可說。可那是不可能的,必須是幾個人同時用手指輕輕按著它,它才會慢慢地滑動……
從物理角度看,從心理角度看,這裡都有很多奧妙。越想越有意思。
老話說,戲法靈不靈,全靠毯子蒙。那三個手指就是毯子。甚至我自己也參與了欺騙自己。
請碟仙至少要有三個人。所以,他讓我湊個人數。
我問他:“你想問碟仙什麼?”
“我只想問問,我是不是快死了?”
除了我,金寶還帶了一個女人,那是他的情人。據說,如果都是男的,碟仙請不來,陽氣重。
我們三個人專門來到山裡的一個度假村住了一夜。金寶這次開的是一輛半舊的“桑塔納”。
天黑透了,金寶把電燈關掉,點上了蠟燭。
接著,他又把窗子打開———據說,那是碟仙的通道。
外面是鬱郁蔥蔥的山坡,各種葉子嘩啦嘩啦作響。假如說那裡面藏著什麼,絕不是千軍萬馬,而是一個詭怪的東西。
涼涼的風吹進來,燭光飄動,這個世界顯得別有深意。
中國有句老話,閃爍著哲理的光芒:信則有,不信則無。
金寶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心誠,否則,碟仙就不會來。”
接著,他開始像念經一樣叨咕起來。
三個手指都輕輕指在了那個光滑的碟子上。碟子不動。
他繼續嘀嘀咕咕。
那個碟子還是不動。
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
他絲毫不急躁,仍然嘀嘀咕咕。
那聲音有點恐怖。
……突然,那個碟子顫動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靈異之氣,似乎真有什麼東西依附在上面。接著,它開始滑動了!
它像一個調皮的小動物一樣,在寫滿答案的紙上亂竄起來。
“好了,我開始問了。”
金寶說完,雙手合十,無聲地問了一個問題。
接著,那個碟子馱著我們三個人的手指緩緩地移動了,它無聲地滑向了“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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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沒有抬頭,都屏著呼吸,都緊緊盯著那個碟子……
它在“活”字上沒有停留,而是滑了過去,最後慢慢逼近了“死”字。
終於,它在“死”字上停住,再也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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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寶抬頭看了看那個女的,又看了看我,恐懼地問:“你們的手指都沒動吧?”
我搖搖頭,然後看了看那個女的,她也搖了搖頭。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這個女人的臉很白,很陰森。金寶肯定沒留意這一點。
她似乎察覺到了我察覺了什麼,眼睛立即朝我射過來。
我有些慌亂,低下頭去,假裝看碟子。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恐怖的念頭———這個碟仙其實就在我們三個人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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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寶不甘心,又問了兩次,都是不出聲的。
可是,那個碟子仍然一次次滑向那個死字。
金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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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白白的女人臉,一直懸掛在我對面,她後面是黑糊糊的窗子,外面荒草叢生。我沒敢再正視她。
她對金寶說話了:“你應該問問它……時間。”
金寶聽了,立即閉上眼,又嘀咕了些什麼。
三個手指輕輕點著那個碟子,碟子又滑動了。終於,它停在了一個日期上。
我們都看得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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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抬頭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她直直地盯著那個碟子。我又把目光射向金寶的臉。
碟仙指向的日期是:2002年4月14日。
金寶臉上所有的表情驀然消失了,他極不自然地說:“———你們別害怕,這個碟仙在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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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碟仙在撒謊,還是金寶在撒謊?
我再一次強烈地感到,這三個人中,肯定有人有問題!
金寶突然露出歹毒的表情,他低頭問那個碟子:“哎,你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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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這個遊戲的人都知道,這句話犯忌。
碟子似乎愣了愣,“啪”一下就碎了,碎成了無數塊。
三個人都把手縮了回來。
金寶愣愣地看我。
我愣愣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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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裡的鬼氣一下變得更加濃郁了。
那個女人抬起頭,怪怪地笑起來:“金寶,別上火,剛才是我讓碟子動的。”
金寶的眼眸一下就燃起了希望:“真的嗎?”
那個女人說:“真的。”
金寶又警惕起來:“……你為什麼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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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慢慢地收了笑容,突然說:“因為我就是
碟仙……”
我哆嗦了一下。
金寶朝後閃了閃,驚恐地說:“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你是什麼時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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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低下頭,看那些碟子的碎片,慢悠悠地說:“就是你老婆打我的那天。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跟她一起打我……第二天,你打電話來哄我的時候,其實我的屍體都硬了。”
“你是……怎麼死的?”金寶好像還是不相信。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我用碟子的碎片割斷了靜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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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把眼睛轉向了我,語重心長地說:“所以,我知道他死於車禍。而你不知道,你是人,這個房間裡只有你一個是人……”
“你別聽她的!”金寶對我大叫。
我臉肌顫顫地說:“你們到底玩的是什麼遊戲?我可不想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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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說一邊退到門口,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打開門就衝了出去!
狹長的過道裡,有一個保安在走動。
我跑過去,氣喘吁吁地問:“有出去的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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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路口有公共汽車。”
我直接就衝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聽到這樣一個消息:有一輛“桑塔納”轎車掉進了山崖中。
一男一女,都死了。
女的開車。
輪 回
衣小天的女朋友長得十分漂亮。
兩個人本來很恩愛,可是,有一天他女朋友遇到了一個有錢人,突然就變了心,並且她和那個有錢人很快就舉行了婚禮。
衣小天很悲傷,得了相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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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衣小天迷迷糊糊看見一個游方的和尚走進了他的家門。那和尚拿出一面圓形的鏡子,默默舉到衣小天的面前。
鏡子裡竟然像演電影一樣呈現出一片茫茫大海。海灘上,躺著一個赤裸裸的女子,她無疑是被人殺害了。
衣小天不解地問:“這是什麼?”
和尚說:“這就是你女朋友的前世。”
衣小天繼續朝鏡子裡看。
有個男人走過來,他走上前,色迷迷地看了女屍一陣子,然後鬼頭鬼腦地走開了。
不久,又走過來一個男人,他無奈地搖搖頭,將長衫脫下,給女屍蓋上,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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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路過的男人,用雙手在海灘上挖了個坑,把女屍掩埋了……
衣小天正疑惑著,畫面切換,他看到女朋友正輓著那個有錢人的胳膊,親親密密地走在一條林蔭小道上……
和尚解釋道:“你就是第二個路過她的人,曾經給過他一件長衫。今生,她和你相戀,就是還這個情。但是她最終要報答一生一世的人,是第三個男人,他掩埋了她。這個男人就是她現在的老公。”
衣小天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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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空間響起了一個惡狠狠的女人聲音:“你們知道第一個男人是誰嗎?”
和尚和衣小天都愣住了,同時看那面圓形的鏡子———衣小天的女朋友已經轉過身來,她在鏡子裡直直地盯著和尚,雙眼射出惡毒的光,顫巍巍地說:“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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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6:56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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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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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解開密碼的密碼 1
短 信
下了班,張麗的手機響了,收到了一則短消息:
“請速到好再來餐廳,我等你。趙階。”
張麗不認識什麼趙階,想必是發錯了。
她馬上給這個馬虎的人回了一個短消息:號碼錯了,別誤事。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張麗的手機又響了:陌生的朋友,謝謝你。
事情就過去了。
在這個龐大的城市裡,人就像電話號碼一樣,擁擠而相似,這樣的錯誤時有發生,不足為奇。它僅僅是讓張麗知道,在茫茫人海中,有一個叫趙階的人,不知男女,不知長相。
僅此而已。
張麗在公司是人事經理,很忙。
在忙碌中,轉眼過去了半年。
這天下了班,張麗偶爾經過一條街,看見了一家“好再來餐廳”,她覺得很熟悉,卻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來吃過飯。
每個人都要吃飯,所以城市裡的餐廳像人的臉一樣多,一樣的似曾相識。
張麗走過去之後,忽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則發錯的短消息:“請速到好再來餐廳,我等你。趙階。”
儘管在這個城市裡,不一定只有一家餐廳叫“好再來”,可是,張麗還是返回去,走進了這家餐廳。
她覺得挺好玩,決定在這裡吃晚餐。
餐廳很乾淨。
張麗要了兩盤小菜,一碗拉麵,吃起來。
正吃著,她的手機響了,又是一則短消息:“你在好再來餐廳等我吧,我馬上就來。趙階。”
又錯了?
張麗忽然有點恐懼了———這事……太巧了!
也許,這個趙階的一個熟人,手機號碼跟她的號碼很相近,才導致他一次次發錯……
她抬頭看了看,餐廳裡只有她一個顧客。連服務員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一個很白的門簾,那後面一定是廚房。
她站起來,想進去問一問,這裡有沒有人認識一個叫趙階的。
她進了那個廚房,愣住了,裡面黑糊糊的,髒得很,甚至有蒼蠅飛來飛去。
一個廚師模樣的人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打盹。他白衣白帽,像所有的廚師一樣。
張麗返身就退了出來。
她吃不下了,她要結賬走人了。
這時,有一個陌生男人風塵僕僕地走進了餐廳。
他看著張麗說:“你到多長時間了?———路上堵車,真對不起。”
張麗愣愣地看著他,問:“你是趙階?”
“我不是趙階是誰?你怎麼了?”那個男人似乎感到很奇怪。
“那我是誰?”張麗又問。
“你是張麗啊。”
張麗驚詫了:“你認識我?”
趙階開玩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你得失憶症了?”突然,他好像看出了什麼問題,眼裡顯出了一絲驚恐,手停在半空:“你……是誰?”
“我叫張麗。”
他後退了一步說:“你不是張麗!”
張麗說:“為什麼?”
“你的鼻子不像!”
張麗徹底傻了。
“你怎麼知道……我叫趙階?”那個男人又問。
“半年前,有一次你發短信,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噢,我想起來了!”
“你認識的那個張麗是什麼人?”
“她是我女友啊,她的手機號碼跟你只差一個數字。”
張麗想了想,突然說:“我能不能見見她?”
那個男人也想了想,說:“……好吧,我約她來。一周後,就這個時間,就這個餐廳,行嗎?”
“沒問題。”
日子一天天過去,張麗越來越緊張。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女孩,她不但手機號碼和張麗相近,名字也相同,而且除了鼻子長相也一模一樣……
第七天,還沒有下班,張麗的心就“怦怦怦”亂跳起來。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又是一則短消息:“親愛的,有個女孩跟你長得特別像,我差點把她當成你。她想見你一下。時間定在了今晚上,地點定在了好再來餐廳。你務必到啊。”
蠟 人
一個前衛藝術家搞了一個大型蠟像展,主題叫“10年代人類”。我是在媒體上看到的消息。
關裡對我說:“我們去看看。”
我正忙著在電腦前敲字,說:“給個理由。”我賣字為生,一分鐘值50元人民幣或者更多一些。
他說:“不花錢。”
我當即就同意了。
後來我知道,關裡不認識藝術家,也不認識展覽館的經理,他認識的是一個檢票員。
那是個胖墩墩的中年男人,也許是毛髮太少的緣故,他看上去有些怪。
關裡剛剛二十出頭,在一家公司編軟件,我想不出,他們兩個人有什麼理由認識。
不過這個檢票員是個很幫忙的人。他說,白天是兩個人把門,不方便,因此只能把我們的“免費參觀”安排在下班之後。這時候,天已經黑了。看他那緊張的神情,我們知道他為此擔當了很大的風險。
說參觀不確切,應該說偷窺。沒錯,絕對是偷窺。
那個檢票員悄悄打開門,把我們放進去,然後他在外面放哨。裡面的燈也不敢全部打開,太顯眼,只亮了幾盞,不過光線足夠了。
實際上,我已經有些懊悔了。來偷肉偷錢偷情都值得,鬼鬼祟祟卻只為看一個展覽!
進了門,左右是兩條彎彎的通道,毫無疑問,這個展廳是環形的,順一個方向走進去,轉一圈,從另一個方向走出來。往兩邊望過去,通道的弧度含蓄地阻隔了視線,顯得深不可測。
那些蠟像順椪痧葭菕A一個連一個,每個蠟像的右手都拿著一隻鼠標,每一根鼠標線都伸到後一個蠟像的腦袋上,從天靈蓋直直地插進去。
我們慢慢朝前走,發現所有的蠟像都是這種關係。我明白了,這些蠟像在展廳裡站了一個圓圈,首尾相銜,完成了一個循環。
應該說,這是一個淺陋的作品,卻被媒體吹得很玄乎。不過如果把這些蠟像看成一個體力活,倒是很令我欽佩———這麼多蠟像,得做多長時間啊。
我不喜歡蠟像,因為它們太像人了,可是,由於沒有血,那膚色又假得令人害怕,就像站著一具具屍體。
它們有男有女,不過年齡在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之間,服飾無一雷同。
從衣著打扮上看,有染著紅黃藍頭髮的街頭少年,有穿職業裝的白領女孩,有上下名牌的紳士,有雍容富貴的少婦……
不過,所有人的臉都是同一個人的臉,那是一張中性的臉,不過,表情卻不同,好像同一個人穿著不同的衣服,做著各種臉譜:有的木木地看著前方,有的低頭想著什麼,有的臉上掛著GAY乾淨的笑……
其中有一個戴墨鏡的女人蠟像,我忽然對“她”有些懼怕,就停下來,和那副墨鏡對視。
終於,我伸出手,小心摘下了“她”的眼鏡。
是的,我擔心墨鏡後沒有眼睛。
還好,眼睛是有的,“她”定定地盯著我。
我把眼鏡給“她”戴上,離開了。
接著,我看到一個男人蠟像,“他”的手腕上竟然戴著一塊真表。
我蹲下去仔細看了看,那是一塊“寶珀1735”全手工機械表,全球只限生產30塊,我懷疑是冒牌。
接著,我掏了掏“他”沉甸甸的口袋,裡面竟然還裝著一個彩屏手機。
我站起來,用它撥一個朋友的手機號碼,竟然通了。
那位朋友叫張虹,她客氣地問:“喂,哪位?”
“是我,周郎。”
她大呼小叫地說:“你拿的這是誰的手機呀,號碼這麼怪!”
我說:“別人的,我只想試試。”然後我就把電話掛了。
張虹聊起來就沒完沒了,我不敢和她糾纏。不過,她心直口快,是個皮實的女孩,我只有對她才敢這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把手機放回“他”的口袋,繼續朝前走。
現在,我覺得這個展覽有意思了。我一個接一個地摸那些蠟像的口袋,像小偷一樣興奮。
我偶爾發現一個問題———每個蠟像的右手和鼠標都是一體的,好像那鼠標是從手上長出來的一樣。
發現這個問題之後,我察覺到關裡不見了。他在我前面,走得太快了。這傢伙的樂趣僅僅在於占便宜,對藝術的興趣還不如我大。
我喊了一聲:“關裡!———”
展廳裡的回聲很大,好像還有一個我,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喊關裡。那個虛假的聲音同樣沒有血色,性質就像這些蠟像。
我沒聽到關裡的回答。
我有點緊張起來,快步朝前走,想追上他。
前面只有無窮無盡的蠟像,它們基本上都是無神地目視前方,我得經過所有的視線。我忽然有一種怯場的感覺。
電話突然響起來,我立即站住腳,掏出來接聽。
這時候我旁邊是一個女孩,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她張大嘴笑著。也許是她的嘴脣太紅了,也許是她的笑在這個夜裡有些不適宜,總之,看上去她顯得有些猙獰。
是張虹打來的,她說:“剛才接電話的那個人是誰呀?”
一絲陰影從我心頭飄過,我問:“怎麼了?”
她不滿地說:“你掛了後我又打過去了,他的態度怎麼那麼惡劣?”
我一驚:“他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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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虹說:“我問他,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去哪兒了,他粗聲粗氣地說,他走啦!然後啪地就把手機掛了———他到底是誰呀?”
“別問了,反正你不認識。”
“哎,我正想叫你來看一些好玩的東西呢……”
“好了,我有急事,回頭再給你打電話。”說完,我又把電話掛了。
張虹堵住了我一隻耳朵,很危險。在這個陰森的展廳裡,我得保持聽覺十足的靈敏。
我警覺地回頭看了看,一個個蠟像木然站立,沒有任何異常。我快步朝前走。
一直沒看見關裡的影子。
這個光禿禿的環形通道是藏不住人的,難道他已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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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懷疑他是不是藏在哪個蠟像的後面了,也許,等我走過之後,他會從後面跳出來嚇我一下……
我開始打量那一個個蠟像。
終於我看見了他的衣服———白色T恤,上面有一隻碧綠的兔子圖案,下面穿一條黑色牛仔褲,一雙黑色休閒鞋……
我朝上看了看,卻是一張蠟像的臉。
我一下有些發矇。
我覺得關裡是在跟我開玩笑,但是我一時沒有想清楚是他把衣服套在了蠟像的身上,還是戴上了一個蠟像的面具。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毫無血色的臉,它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一直木木地看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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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就這樣對峙了好長時間。
不知道旁邊哪個蠟像戴著表,我聽見一個聲音在提示我:“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這樣下去是沒有結果的,我忽然希望事態擴大化,就躲開“他”的目光,轉到了“他”背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肩。
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真人的肉身!
我抖了一下,把手縮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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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說話了,是關裡的聲音:“其實,我也是這蠟像中的一員。”
我一下跳到“他”面前。
“他”毫無表情,依然木木地看著前方。
我馬上想到這是一個需要觀眾參與的所謂行為藝術作品,也許,哪個地方藏著監視器和廣播……我忽然有了一種被耍弄的感覺。
我又憤怒又恐懼,現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趕快離開,並且暗暗發誓,下次就是倒找錢我都不來了。我可是一個有記性的人。
前邊的通道耐心地彎曲著,看不到盡頭,我甚至懷疑順著這條通道能不能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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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了回來。
相反方向的通道同樣彎曲著,看不到盡頭,蠟像無盡無休。
我想了想,還是返過身,繼續朝前走———我不願意再見到那個口袋裡裝著手機的蠟像。
我感到孤立無援了。
我想,這時候如果跟一個同類說說話,心裡也許會平靜一些……
我掏出電話,撥張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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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通了,她咋咋呼呼地說:“是周郎?我正等你呢。”
“你在哪兒?”
“我在一個展覽館。”
“展覽館?”
“對呀,這裡有很多蠟像……”
怎麼到處都是蠟像?
我正疑惑著,突然停住了腳步———前面那一個挨一個的蠟像中,有一個正在打電話,除了臉,“她”的聲音,身材,髮型,服飾……都和張虹一模一樣。
“她”沒看到我,還在繼續說:“特好玩,所有的蠟像都長得跟我一樣,你快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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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地說:“是啊,我看到你了……”
她聽到了我的聲音,猛地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直直地看著我。
這時候,展覽館裡的燈一下全滅了,四周一片黑暗。
張虹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來:“周郎,是你嗎?”
我屏住呼吸,不說話。
“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來:“你怎麼也長成了我的樣子?”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卻摸在了一個蠟像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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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也許是內容,也許是形式,總之我已經變了,我被卷進了這個詭秘的通道裡,像時間一樣不可逆轉。現在,我必須找到出口,衝出去,仰頭看一看天上的星光。
我扔了手機,在黑暗中一步步後退,卻撞在了一個東西上。那似乎是一個軟乎乎的肉身,但是這騙不了我,我小心地躲開,朝旁邊走,剛一邁步,又撞在了一個東西上。我怵然一驚,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結果還是撞在了一個東西上……
我忽地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擋我。
我小心地伸出雙手摸了摸———四周竟然都是蠟像的臉!
我放棄了努力,一動不動了。我想,門口那個檢票員發現停電了,肯定會跑進來找人,我希望他馬上出現,把我拖出這個噩夢。
可是,檢票員沒有出現,電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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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發現,我已經被編排在了蠟像中間。我的手裡也長出了一隻鼠標,鼠標線插進了右邊那個蠟像的腦袋,而我的腦袋插進了左邊那個蠟像的鼠標線。
我發現身旁這個蠟像的體態和服飾有些眼熟……我陡然絕望了,哆哆嗦嗦地問:“你是檢票員?”
“他”慢慢轉過臉來,喜笑顏開地說:“不,我是藝術家。”
殺 氣
報紙上登出了一則房屋出租小廣告,房主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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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快黑的時候,一個叫尚帝的人給姓周的房主打來電話,說他要租房子。
於是,兩個人相約見面了。
房主長相很憨厚,不像個壞人。可是,尚帝一直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
兩個人看了房子,尚帝表示基本滿意:一室一廳,一廚一衛,一些舊傢具,還有一部電話———惟一遺憾的是,電話壞了。
房主說:“這樣的格式最適合單身漢了。”
尚帝說:“就是每月一千元貴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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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就問:“那你想給多少?”
“八百。”
“八百就八百。”房主爽快地說。
就這樣,談妥了。
尚帝只有一個手提電腦。
姓周的走後,尚帝四下看了看。
窗簾擋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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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很暗,還有點潮,好像上個租戶一直沒有打開過窗簾。
椈嬰釣Э慾F,房頂一角還有一片不容易發現的蜘蛛網。沒看見蜘蛛。
晲丰紫菪b個煙頭,那是4元一包的“中南海”牌香煙,白嘴的。垃圾桶裡扔著一張廢棄的光碟。
尚帝走到寫字檯前,打開抽屜,看見了一張破紙片,上面寫著這樣一些字:
請王川吃飯(5號)
看貨(6號上午10點)
光度計(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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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50隻(破損3隻)
還有一張過期的月票,上面有一張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人和尚帝的年齡差不多,二十歲出頭,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很文氣……
這些都是前一個租戶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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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帝躺在了床上,似乎在想什麼。
突然,他站了起來,又打開了那個寫字檯的抽屜,重新看了看那紙片上的字。
這四行字好像隨便寫下的備忘錄。
可是,細心的尚帝發現了問題:每一行字的第一個字組在一起,是一句話———請看光碟。
請看光碟!
難道是巧合?
難道垃圾桶裡的那張光碟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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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走到垃圾桶前,撿起那張光碟,回在寫字檯前,打開電腦,把它放進去……
這是一張特意錄製的光碟,打開後,出現了這樣幾行字:
我曾經租過這個房子。請相信我:這個房東是假的。他要殺你……
畫面上出現了這個房子裡的場景。從位置上判斷,好像是在陽台拍的。
月票上的那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正在看電視。沙發旁立著一隻高高的花瓶。
突然,有人用鑰匙“嘩啦啦”地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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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的人正是那個姓周的房主!他開了門,憨憨地說:“小何,我睡不著,來和你聊聊天,好嗎?”
小何好像因為他私自闖進來很不滿意,他淡淡地說:“坐吧。”
房東就坐在了租戶身旁。
他坐得太近了,小何好像感到有點彆扭,就朝旁邊移了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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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點著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說:“你住進來之後,有沒有發現這房子有什麼問題?”
小何一邊看電視一邊說:“沒什麼問題。”
房東想了想,突然又問:“那你有沒有覺得我有問題?”
小何看了看他,愣了:“你有什麼問題呢?”
“我精神不正常呵!”房東說完,突然站起來,從懷裡抽出一把刀,猛地朝怔怔的小何撲過來……
這時候,有人用鑰匙開門———不是光碟裡的門,是現實裡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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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帝慌了,急忙點了“停止”命令,瞪大眼看門口。
那個姓周的房主走了進來———現在,已經不是禮不禮貌的問題,而是要不要命的問題了。
他朝尚帝憨憨地笑了笑,說:“小尚,我睡不著,來和你聊聊天,好嗎?”
尚帝的臉都白了。
這一切跟光碟裡播放的一模一樣!
房主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坐在了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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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著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說:“你住進來之後,有沒有發現這房子有什麼問題?”
“沒,沒有。”
房東笑了笑,又問:“那你有沒有覺得我有問題?”
尚帝愣愣地看著他,突然說:“你先等一下,我去解個手。”
說完,他匆匆朝衛生間走去。其實,他是去了廚房———廚房和衛生間對門。
約莫半分鐘之後,尚帝背著手走出來,他盯著房東,搶先說:“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這兒有沒有住過一個喜歡搗鼓錄像機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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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愣了一下:“有一個,他一個月前搬走了。你怎麼知道?”
“那小何呢?”
“小何”這個名字好像一下刺中了房東哪一根神經,他啞了。
過了一會兒,他憨憨地笑了笑,站起來,慢慢走近尚帝,說:“———原來,你知道我是精神病呵!”
尚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背後抽出刀來,發瘋地扎進了房主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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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悶悶地叫了一聲,但是他沒有倒,他死死盯著尚帝,眼珠好像都要鼓出來了。終於,他的身子一點點彎下去,彎下去,終於,摔倒在地,那雙牛一樣的眼珠死死盯著衣櫃的腿。
他抽搐著……
刀沒有拔下,血順著刀鋒汩汩流出來……
當他一動不動的時候,怔忡的尚帝才回過神來。
寂靜的深夜裡,突然又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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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帝猛地把目光射過去。
一個背著旅行包的中年男人打開了門。他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回來。
他看見了尚帝,一下就愣在了門口。接著,他又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那個房東,差點叫出聲來。
他驚問:“你是誰!”
尚帝反問:“你是誰?”
他說:“我是這房子的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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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帝想了想說:“我是這房子的租戶。”然後,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他說他是這房子的主人。”
“騙子!胡說!”中年男人罵道。
“你多久沒回來了?”
“有一年了。我在外地工作。”
“……你先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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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沒有進來,只是放下了包。那個包擋在他和尚帝之間,他依然站在門口,驚恐地問:“你為什麼殺他?”
“因為他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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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動!我現在就報案,警察會搞清楚的。”中年男人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要打電話。
“別報案!”尚帝急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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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死在我家裡,我怎麼能不報案?”
“你要多少錢?”尚帝突然問。
中年男人想了想,說:“你出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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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想敲竹槓,我沒那麼多錢。如果你漫天要價,我只有認罪伏法。另外,我想問清一件事———那光碟是不是你錄製的?”
“什麼光碟?”
“你別裝糊塗了。你根本就不是房東。”
“我為什麼不是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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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是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我出國三年,這房子一直空著,沒想到養出了你們這一窩老鼠!”
中年男子呆住了。
“我下了飛機,偶爾在報紙上看到了這個租房廣告,很納悶———誰在出租我的房子呢?今天下午,我就以租房的身份來查看,沒想到,差點被這個精神病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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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停,尚帝又說:“你也租過這個房子,但是你發現這個房東是假的,而且是個殺人狂,於是你逃開了———這是一個月前的事。但是,你複製了這房子的鑰匙。很快,你又返回來,潛入這房子,偷拍到了下一個租戶被殺死的全過
程……”
中年男子跨過旅行包,默默走到陽台,從一個廢紙箱中取出一台微型錄像機。那紙箱上有個很小的洞孔,正對著室內,偽裝得很好。
他看著尚帝說:“你殺人的過程都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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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帝繼續說:“你希望我能殺死這個姓周的,然後你搖身一變就成了這裡的房東,還可以敲詐我一筆……”
中年男子從旅行包裡掏出一個微型錄像帶,麻利地塞進錄像機裡,然後,找個位置,把錄像機擺好,鏡頭對準他和尚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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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抽出了一支手槍———那是一支自製的土手槍。
尚帝張大了嘴巴。
中年男子把槍管對準了尚帝的嘴巴,說:“你錯了,我才不管誰是這房子的主人。我的愛好是專門拍殺人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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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解開密碼的密碼 2
兩條狗的故事
講兩條狗的故事。
一條叫大黑,一條叫二黑。
這兩條狗不是兄弟,它們互相不認識,一條在城裡,一條在鄉下。只是因為它們都是狗,在本書中就把它們的故事放在了一起。
■二黑的故事
狐狸有仙風,黃鼠狼有鬼氣,而狗通人性。
猴子和人類算是近親,它們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類的一舉一動,那僅僅是表皮的技術,只有狗那靜默的眼睛,才流露出一種和人類心靈上的通會。
狗對人類的眼淚、微笑、手段、伎倆、創造、計劃、恩愛、仇殺、語言、本性、私心、雜念……都了如指掌,洞若觀火。
你信不信,它甚至知道你的電腦密碼。
只是,由於形體的限制,狗無法心摹手追,於是,它保持著局外人和旁觀者的姿態,冷冷地看戲。
最初,陝南並沒把二黑當人。
鄉下的狗不像城裡的寵物那樣嬌慣。陝南從來不管它,餓了它自己去找食,冷了它就鑽進乾柴裡,反正死不了。
陝南和它建立起感情,是在一年前。
那時候,陝南要搬家,搬到幾十里外的一個村子。他不想帶上這條狗,就把它賣到了鎮上金貴開的狗肉館,換來了幾張髒巴巴的票子。
那天晚上,它就應該變成桌子上香噴噴的狗肉了,可是,陝南卻聽到了它熟悉的叫聲。
他和老婆都嚇了一跳。
他撩開窗簾望出去,見二黑趴在黑糊糊的院子裡,昂著腦袋,保持著隨時都要出擊的姿勢,雙眼閃著幽幽的亮光……
二黑沒死。鬼知道它怎麼逃回來了。
搬家那天,陝南又把它送給了本村的一個親戚。他叮囑那個親戚說:“你要是不想養它,就賣幾個錢———除了金貴的狗肉館,賣給誰都行。”
他搬到另一個村子的第三天,半夜時聽見窗外有動靜。
他打開燈,朝外一看,竟然是二黑!
它一邊“哧啦哧啦”撓窗子,一邊“嗚咿嗚咿”地叫———它竟然聞著氣味找到了主人!
從此,陝南不想再趕它了,對它好起來,經常甩給它幾根骨頭吃。
說來也怪,自從搬了家之後,陝南的身體就出了毛病———白天渾身無力,夜裡噩夢連連。
他是個莊稼人,沒有充沛的體力不行。
村裡的老中醫給他開了幾包藥,老婆天天晚上給他熬,喝了一段時間,沒效果。
於是,老婆給他請來了巫師。
巫師一進門,把房子的四個角都看了看,當即指出:“這房子蓋在了死人的腦瓜骨上,得驅邪。”
陝南問:“怎麼驅?”
巫師說:“要用四盅黑狗的血,分別灑在房子的四角。”
二黑就是一條黑狗。當時,它就趴在屋裡的地上,一雙狗眼直直地看著巫師,不知道它有沒有聽懂。
巫師又說:“記兩點———第一,必須是活狗的血。第二,必須是四條腿放的血,每條腿一盅,不能混淆。”
陝南糊塗了。雖然他沒文化,但是他總知道血是循環的———為什麼非要從四條腿放呢?
他向巫師請教。
巫師有些不滿地說:“這個不是你該知道的。”然後,他撣撣袖子就朝外走了。
二黑突然竄起來,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了巫師的襠部。
它一聲都沒叫。
巫醫慌亂地伸手保衛小兄弟,二黑叼住了他的手。
一聲慘叫。
老婆急忙衝過去,狠狠把狗踢開。
在巫師一溜小跑到診所打狂犬疫苗的時候,陝南家已經開始放二黑的血了。
四個壯漢,把二黑關在屋裡,然後開始圍捕它。
陝南和老婆站在屋外。
老婆是不敢看,陝南是不忍看———二黑跟他幾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看宅護院。被遺棄之後,它固執地尋找這個家,追趕這個家……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
二黑不是那麼好惹的。
它撞碎了暖瓶,撞翻了桌椅,咬傷了一個對手,撓傷了三個對手……
最後,它終於被拿下了。
於是,慘絕人寰的一幕發生了:四個壯漢用菜刀齊刷刷剁下了二黑的四隻爪子。
四盅黑狗血灑在了四個屋角。
二黑在地上抽搐著,哀號著。
那四隻爪子在二黑身旁微微顫動。
陝南進了屋,看了二黑一眼,急忙把臉別過去,說:“快把它殺了吧。”
一個壯漢說:“不如趁它還活著,把它賣到狗肉館。”
陝南揮揮手:“你們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四個壯漢把二黑裝進袋子裡,扔上四輪車,去鎮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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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南撿起那四隻爪子,出了門,扔到了村外的野地裡。
陝南的病沒有好,反而更重了。夜裡,他“嘩嘩”地冒虛汗,像洗澡一樣水淋淋。
一個噩夢反覆引他入彀:
黑夜,他走在村外的那片野地裡。
好像有個東西在背後跟著他,他清晰地聽見它在草上行走的聲音。
他轉身看了一眼,不由大驚失色———草上有四隻爪子,在慢騰騰地挪動!
冷汗一下就涌出來。
這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它對自己窮追不捨,是忠實,還是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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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身,拼命地跑……
陝南一天比一天虛弱。
中醫看了,西醫看了,都趕不走他腦海中的那四隻爪子。
這天晚上,老婆下地幹活還沒有回來,陝南一個人來到村外,來到了夢中的那片永遠跑不出去的野地,想看看那四隻爪子還在不在。
天色已暗,月亮還沒有升出來。
突然,他從現實跌進了噩夢中:
二黑又出現了。
它移動著四條沒有爪子的腿,歪歪扭扭地朝前走,姿勢極其古怪。
那四隻爪子還扔在草上,已經露出了白慘慘的骨頭。
二黑走近它們,趴下來,像個沒有手的殘疾人一樣,用兩條前腿的前端夾起那白慘慘的骨頭,貪婪地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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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邊啃還一邊四下觀望著,生怕別的狗跑過來爭搶。
■大黑的故事
大黑名不符實。
你要是見了大黑會啞然失笑———因為大黑是一條很小很小的狗,只有板凳那麼大,而且全身雪白。
它的眉毛很長,擋住了眼睛。
它的主人是個離異女人,叫仇麗。她老公就是因為這條狗,一紙訴狀把她告上了法庭,提出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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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法官陳述的理由很古怪:仇麗愛大黑超過了愛自己。對此,他無法忍受。
他是一個感情細膩、追求完美的男人。在鬧到法庭之前,關於狗的問題,他跟仇麗交涉過多少次,均無效果。
法庭讓他提供一些具體的事例,他說了三個。
一:兩周她和狗睡十三天,和老公睡一天。
二:他們結婚兩年,她為老公流過一次淚。她買了這條狗才一年,卻至少為它流過六次淚。
三:天天他給她做飯,天天她給它做飯。
最後他對法官說:“我覺得這條狗是個不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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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調解無效,最後,仇麗選擇了狗,她老公選擇了房子。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仇麗新租的房子在郊區,挨著鐵道。鐵道那邊是一大片草坪,很開闊,很整潔。
晚上,仇麗領著大黑,想到那個草坪去玩。
翻鐵道的時候,正巧有一輛火車開過來。
平時,大黑很乖順。可是這一次,它卻好像中了邪一樣,不管仇麗怎麼吆喝,它都不聽,徑直跑上了鐵道,然後,回頭看。
它的眼珠擋在眉毛後。
突然,仇麗好像也中了邪,眼睛一下瞪圓了,射出一種異常的光亮,嚎叫著朝狗撲過去……
火車像一條巨大的蟲子轉眼就逼近了,憤怒的汽笛像什麼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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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不慌不亂,在火車撞過來的一剎那,縱身一躍,跳下了鐵道,跑到很遠的地方,回頭看。
仇麗躺在鐵道上,兩隻腳被齊齊地斬斷,鮮血噴出多遠。
大黑慢騰騰地走回來,站在了主人旁邊。
一陣風吹過,撩起了它的眉毛,第一次露出了那雙眼珠。
那是兩個像石子一樣的東西。
接著,它走近了仇麗的兩隻腳。
那兩隻腳血淋淋的,白慘慘的骨頭露出來……
狗和骨頭對視了一會兒,終於啃起來。
一個年輕女子捨身救狗……
報紙不但報道了這件事,還搞了一個讀者大討論,很多市民都發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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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為了一條狗命,搭上一條人命,太不值了。
有人說:現代社會,薄情寡義,這個女子讓人感動。她也是愛護動物的典範。
不久後,大黑得了狂犬病。
這件事的恐怖在於———十八年前,仇麗還在小學二年級讀書時,曾經被一條野狗咬傷,她的大腿上至今還有一塊傷疤。
由於當時條件限制,仇麗沒有打狂犬疫苗。
醫生說:狂犬病的潛伏期最長可達二十年。
密 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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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先生一個人在家,坐在電腦前寫東西。
有人敲門。
他從貓眼朝外看,沒有人。
等了等,門又被敲響了,他再次從貓眼朝外看,還是沒有人。
他無聲地拉開門鎖,猛地把門打開。
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仰頭看著他。
“小朋友,你是誰?”
“保貝貝在家嗎?”
保貝貝是黃先生的兒子,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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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大院裡交了很多小朋友,黃先生差不多都認識。可是,這個小男孩他沒見過。
“他跟他媽媽到超市買東西了。”
“噢,那我等他。”
小男孩一邊說一邊進了門,走到沙發前就坐下了。
黃先生關了門,走過來把電視打開,找了一個動畫片,說:“你看電視吧。他大約半個鐘頭回來。”
“好。”
然後,黃先生就回到書房繼續寫東西了。
過了很長時間,黃先生的老婆和兒子還沒有回來。
而那個小男孩也一直沒有什麼動靜。
黃先生覺得有點怠慢了這個小男孩,應該出去給他拿一些零食。
他走出書房,卻發現沙發上不見了那個小男孩。他掃視了一圈,看見他正躡手躡腳的朝雜物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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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先生打了個冷戰。
他沒有叫住他,而是藏起了身子,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想看看這個小孩到底要幹什麼。
黃先生有一個重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他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老婆和兒子。
為了不被家裡人發現,他買了一個四位數密碼箱,把那個秘密鎖在了裡面。他設置的密碼,跟所有和他有關係的數字都沒有關係。
———那個小男孩已經無聲地走進了雜物間。
黃先生忽然想到,也許兒子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小孩。前幾天《信報》上還刊登過一個新聞:一個女孩4歲已成偷竊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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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先生甚至懷疑他不是一個小孩。
他悄悄跟蹤過去,站在雜物間門外,通過門縫朝裡看。
雜物間裡的光線很暗。那個小男孩直接走近了他的密碼箱,蹲下去,背對著他,好像在搗鼓密碼……
大約一分鐘之後,黃先生聽到“喀噠”一聲———鎖開了。
小男孩抖了一下,猛地回過頭來。
黃先生急忙用門擋住了自己。
他感到恐怖了!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個密碼。如果從1調到9999,需要兩個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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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怎麼可能一下就打開呢?
密碼箱裡只裝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很醜陋,渾身血水,四肢朝天,正在哇哇大哭。
這照片攝於八年前。
照片上的孩子是黃先生和一個未婚女青年偷情的結果。
兩個人都負不起責,深夜,他們把他遺棄在馬路旁的垃圾筒上。
當時是三九天,天寒地凍。
實際上,他們是殺害了那個孩子,只是用了一種可以讓靈魂狡辯的方式。
當時,黃先生的老婆正懷著保貝貝,也大腹便便地躺在醫院裡。
三天后,保貝貝出生。
從血緣上說,兩個孩子都是黃先生的骨肉,可是,命運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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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先生只見過那個沒有姓名的孩子一面,只留下了這一張照片,作為紀念,臨死時看一眼……
他再次探頭看,那個小男孩正拿著那個照片端詳……
黃先生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小男孩正是照片上那個血淋淋的孩子!
想到這裡,他差點栽倒。
他慢慢從門後走出來。
小男孩聽見了聲音,把照片麻利地放進密碼箱,一下就站起來。
“你是怎麼打開這個密碼箱的?”他嚴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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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亂撥了幾下它就開了。”
“不可能!”
“真的。”
黃先生一字一頓地說:“你必須跟我說實話。”
小男孩終於低下了頭。
黃先生的心又縮緊了。
假如小男孩一直堅持下去,就可能真是碰了巧。可是,他的表情告訴黃先生———不是那麼回事。
“你問我怎麼知道了你的密碼,是嗎?”小男孩突然抬起頭來,靜靜地問。
“對。”
“這是一個秘密。你想知道這個秘密,必須打開我的大腦———你知道密碼嗎?”
黃先生傻住了,他沒想到這個小孩竟然說出了這樣不尋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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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小男孩安靜地從他身旁走了出去,說:“我爸爸媽媽肯定在找我,我得回去了。再見。”
黃先生回過身,大聲說:“……你不等保貝貝了?”
他在門口回過頭,不耐煩地說:“早過了半個鐘頭,我想他回不來了。”
然後,他就走了出去。
不管這個小孩是怎麼打開了這個密碼箱,現在,黃先生必須趕緊把它關好,而且還得換一個新密碼。
老婆和兒子隨時都有可能回來。那個超市就在小區的大門口。
想來想去,他覺得哪四個數字都不安全。
最後,他閉上眼,隨便選了四個數字,鎖上,又把數字打亂,然後才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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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密碼了。
電話驟然響了。
他接起來,是老婆:“保貝貝不見了!”
黃先生傻了,他猛然想起了那個小男孩說的最後一句話。
雙胞胎
我在我家那條胡同裡經常看見一個賣冰淇淋的少女。
她的額頭正中有顆痣,像高粱粒那麼大。她長得有點單薄,總是穿一件紅色的羽絨服。
如果是一個男人賣冰淇淋,我一個夏天可能吃3根。因為是一個少女賣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樣多情,我一個冬天就吃了8根。
時間長了,我和她就有點熟了。我是一個沒有職業的人,中午起床之後就無所事事了,於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後,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個人生活,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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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去一個朋友家,在那個胡同裡又看見了她,她竟然在那裡賣冰淇淋了,只是她換了一件綠色的羽絨服。
“嗨!”我說。
她警覺地看了看我,沒搭理。
我有點尷尬,索性走到她面前,問:“你不認識我了?”
她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說:“我不認識你。”
“你不是小西嗎?我經常買你的冰淇淋呀。”
她想了想,冷漠地說:“那是我雙胞胎姐姐。”
她在騙我。
儘管有的雙胞胎長得特別相似,但是,只要你是熟悉他們的人,當然不會弄錯。我跟小西是好朋友,我堅信,不管有人跟她多像,我都不會把那個人當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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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這個人絕對是小西,她怎麼說不是呢?她額頭正中的那顆高粱粒一樣大的痣歷歷在目。
雙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個人照鏡子那樣。
我覺得這裡面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我只好說:“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對不起。”
我回到家門口,果然在胡同裡見到了小西,她穿著紅色的羽絨服。
“小西!”
“哎。”
“剛才不是你嗎?”
“什麼呀?”
“剛才我看見了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她說不是你,她說和你是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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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
我警覺地看著她:“她也說你是她的雙胞胎姐姐。”
“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可是,我覺得那個人就是你。”我一針見血。
“你不信就算了。”
“現在你跟我去她那裡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
“我不可能見她。”
“為什麼?”
“我恨她,她也恨我。”
“親姐妹,你們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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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逼視著我,突然說:“假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你難道不做噩夢?”
我想了想,就不堅持了。
不過,從此我經常到我那個朋友家的那個胡同去,和那個叫小東的少女聊天。我那個朋友離我家很遠,一個在南郊一個在北郊。
時間長了,我越來越覺得詭異。
儘管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孩跟我說的永遠是這樣一套話,而穿綠色羽絨服的女孩跟我說的也是永遠是那樣一套話,但是,我斷定,她跟她就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總是出現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她扮演成兩個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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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過生日這一天,我對她說:“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過生日。你把蛋糕和蠟燭準備好。”
她說:“好啊。”
她一個人住在和我家比鄰的那條胡同裡。
然後,我坐車來到我朋友家的那條胡同,果然看見了冷飲車後面的小東,我笑吟吟地對她說:“今天,你過生日,早點收攤,我請你到一個地方,陪你一起過生日。”
我覺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剛剛聽我說完這些話。
她想了想:“去哪呀?”
我說:“你跟我走就行了。”
“好啊。”
我要讓她和她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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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得不遠。我幫她推著冷飲車,放進了她的房子,然後,領著她來到小西的住處。
最後一抹夕陽紅涂在街道上,一彎冷月早早地掛在黯藍的天空。兩旁的哪棵枯樹上有烏鴉在叫。
我和小東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門前,這時候,她突然回頭說:“你是不是應該給我買個禮物呢?”
“我……”
她笑了,說:“不為難你,你看那不是有個小賣店嗎?給我買一塊巧克力就行了。我先進屋去。”
“好吧。”
那家小賣店離小西的住處只有幾十米遠,我跑過去,用最快的速度買了一盒巧克力,返回來,發現小東已經不見了。
她進屋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來,也跨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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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只有小西一個人。她還穿著紅色的羽絨服。
她已經把蛋糕切好,蠟燭跳動著。
我看見暀W掛著一面鏡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個女孩的鏡子,髒得幾乎看不清裡面的人。本來屋子裡就不明亮,鏡子裡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測。
我有點嘲笑地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呢?”
小西看著我,說:“我和她不是都在嗎?”
“她在哪兒?”我一下有點恐懼。
小西走到那髒兮兮的鏡子前,朝裡指了指:“那不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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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冷氣爬上我的後背,我強顏笑了笑:“那鏡子裡不是你自己嗎?你真會開玩笑。”
“你再看看。”
我眯眼一看,鏡子裡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中,站著一個人,木木地看著我。
“就是你呀!”
“你看看我穿的衣服是什麼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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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小說作家再一看,差點嚇丟了魂———鏡裡人穿的羽絨服是綠色的!
突然,那個人把手伸過來!一聲巨響,那面方形的鏡子被打碎了,四邊都是尖利的鏡子碎片,望進去,在那個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裡,那隻手鮮血淋漓地伸出來,緊緊抓住我:“你為什麼這樣較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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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7:03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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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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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分 84165
發文 14126
註冊 2005-8-31 來自 竹棧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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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解開密碼的密碼 3
鬼話西游
由於出身低賤,由於身單力薄,我的心靈深處有一種恐懼感,一直伴我從小到大。
這個世界太強大了,打個噴嚏都可能要我小命。我夾著尾巴做人,時刻擔心旁邊有噴嚏聲。
可是,夢給了我變天的機會。這下,我誰都不怕了。
是的,我成了齊天大聖。
我甚至還嘗到了當名人的樂趣。電視台天天都在播放我的故事。我的名字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還是師徒四人,朝西,朝西。
山高路遠,荊棘叢生。這些《西遊記》都描述得很多了,不贅。
這時候,我們已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難,眼看就要取到真經了。
山路上荒草凄凄,好像幾百年都沒有人走了。四周十分安靜,竟然沒有鳥叫。
我走在最前,唐師傅騎馬走在中間,豬八戒和沙和尚走在最後。
我睏倦地朝前走,腰酸背痛,恨不能給唐師傅安兩個翅膀。
突然,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我感到行走著的好像不是四個人,而是很多,具體多少我不清楚,反正很嘈雜。我甚至聽見隱隱有女人的笑聲。
幾個和尚,跟著一群女人算怎麼回事?
眾所周知,我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練就了火眼金睛,我看妖魔鬼怪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我警覺地回過頭去。
唐僧一心一意地趕路,他的眼神跟白龍馬一模一樣。
豬八戒一邊走一邊打著瞌睡。
沙和尚挑著擔,一聲不響。
沒有另外的人啊!
我是孫悟空,連我都看不見的人是誰?
天黑了,我們趕到了一個寺廟。
晚上,我們睡在一間幽深的禪房裡。我依然沒有聽見鳥的叫聲。
我仿佛看見有個人在我面前端坐,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臉。他的嘴裡還嘟噥著什麼。我猛地睜開眼,不見人影,但是四周鬼氣彌漫。閉上眼,他又來了。
我大氣都不敢出,仔細聽,他嘟噥的竟只有六個字,反反覆復。
我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他說的正是佛祖把我壓在五行山下,在山頂貼的咒符上的那六個字!
只是,他反著念:吽…咪…叭…呢…嘛…唵…吽…咪…叭…呢…嘛…唵…吽…咪…叭…呢…嘛…唵…
不知過了多久,唐師傅叫大家吃齋飯。
我悶悶不樂。唐師傅似乎看出了什麼,想問問我,欲言又止。
我能不怕嗎?這四個人全指望我,我都害怕的事,他們更害怕!
我一低頭,驚叫起來:
我竟然看見缽裡有肉!而且我看見自己毛烘烘的臉!
我驚叫一聲把缽扔了,再看,我的臉又沒有了。
唐師傅走過來,問我:“悟空,你怎麼了?”
我說:“對不起,我沒拿穩。”
我實在吃不下去,拿出金箍棒,到寺廟四周轉了轉,什麼都沒有發現。
回來,我看見唐師傅正在跟方丈聊天,豬八戒在太陽下抓蝨子,沙和尚坐在陰涼裡深深低著頭,一聲不響地看書。我發現他的大鬍子更濃密了,幾乎快遮住了臉。
我又出了寺廟,一個跟頭上了天。我用一袋煙的工夫借來了托塔李天王的照妖鏡,站在寺廟的房頂上,像探照燈一樣照四面八方,照妖鏡呈現出房屋、樹木、道路,並沒有可疑之物。
我沮喪地從房子上跳下來。
我坐在寺廟外的土路邊緊鎖眉頭在回憶。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想起了很多遙遠的人。我甚至想到,自己沒出道的時候,飄搖過海,一直到西牛賀洲地界,尋找長生不老之道,在靈台方寸山,見到師傅之前,曾經遇見過一個神秘的樵夫,是他指給我道路的。我跟他擦肩而過,互相再沒有見過。
我至今還記得,他頭上戴著箬笠,身上穿著布衣,腰間系著環絛,腳下穿著草鞋。
當時我以為他就是神仙,急忙給他鞠躬行禮。
他說,他不是神仙,但他和神仙是鄰居。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人可疑。難道他是鬼?是比師傅菩提祖師還厲害的鬼?
繼續西行。
天色很暗,我們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山路上猛地竄出一隻老鼠。
豬八戒這次反應還算快,舉起釘耙就打,被唐師傅制止了:“不許殺生。”
我看得出,這隻老鼠已經成精了,它渾身鬼氣沖天。我一下沒有了戰鬥的勇氣,我感到我的腿瑟瑟地抖。
果然,它站在路中央,突然直立起來,開始冷笑。它的身上生出很多爪子,長出很多眼睛,有的眼珠在看我,有的眼珠在看唐師傅,有的眼珠在看沙和尚,有的眼珠在看豬八戒,有的眼珠在觀望遠處有沒有人出現。
我大驚:難道就是它在作怪?
我悄悄對笨豬說:“這是個小鬼,交給你立功吧。”
笨豬說:“哥,謝謝你了。”
那隻老鼠說話了:“我要吃唐僧肉。”
豬八戒嘎嘎地笑起來:“太俗啦。”
那老鼠不理會,繼續說:“今天這一難你們都過不去。如來給你們安排了九九八十一難,都過去了,那些都是安排好的劇情,不可怕。我不是,我不在任何輪迴、報應之內。我真的要吃你們。”
我全身發冷。
沙和尚用那雙陰冷的眼眸看著它,仍然一聲不響。
突然,我聽見幽暗的半空中又響起了那女人的笑聲!
那隻老鼠猛地抬起頭,它的所有眼珠都閃著驚恐的光,四面八方地滴溜溜亂轉,終於它撒腿就跑!原來它也怕!
我知道它不是那個令我無比害怕的東西之後,膽子大起來,忽地變成一隻貓,縱身一躍,衝上前,把它捉住了。
我們趕到附近一個村莊之後,我把唐師傅和兩個師弟安頓好,單獨外出借了一個灶,支起一口油鍋。
我拎起老鼠的一隻爪子,問:“你說,是誰在笑?”
那老鼠嘴巴緊閉,無比驚駭。
“你不說,我炸了你!”
它絕望地嚎叫一聲,自己跳進了油鍋,轉眼就變成了幾根焦糊的骨頭———它自殺了。
我心中的陰影越來越重。
繼續西行。
我陡然看到漫天霞光萬道,彩虹千條。不知為什麼,這景象竟然沒有一點吉祥的意味,卻顯得很恐怖。
唐師傅高興了,他終於見到佛祖了!
我警惕地望著天空。果然,天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頭像,像雕塑一樣毫無表情。接著,我隱隱約約聽見了女人的笑聲!
我撒腿就跑!
我一邊跑一邊聽見可憐的唐師傅大叫救命。我在天上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豬八戒緊緊守護在唐師傅旁邊。沙和尚靜靜地注視著古怪的天空,不知道想什麼。
我一個筋斗翻出了十萬八千里,落下後,抬頭看,那個巨大的頭像依然在天上!
我快崩潰了,變成一隻老鼠藏進了人間的一隻老鼠的肚子裡。在黑暗中過了好久好久好久,齊天大聖才被生出來———那恐怖的佛像終於不見了。
我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丟人。
我駕雲來到靈山,進入雷音寶剎。我要求如來救命。
我對如來講述了來由,如來問:“那笑聲是什麼樣的?”
那隱隱約約的笑聲又傳出來。如來用法眼四下觀望,什麼都沒有,不由惶恐起來,低低地說:“悟空,你趕快離開這裡。自己的問題自己扛……”
我無依無靠地回到了唐師傅身邊。
我謊稱自己去追妖精了。
他們信賴我,沒有表示多少懷疑。
我現在懷疑這個可怕之物就在我們四個人當中。
不可能是敖廣的兒子白龍馬。
唐師傅?不像,他除了念緊箍咒什麼都不會。
豬八戒?不像,他只想肉和女人。
最後,我把眼睛放在沙和尚身上。
如果我們師徒四個人中有一個最詭異、最恐怖的人,你說應該是誰?肯定是沙和尚。他永遠走在最後面,他最緘默。他的眉毛很粗壯,把眼睛都擋住了。他的鬍子很茂密,把半個臉都埋了。他一直垂著頭挑擔……
我開始推想。
沙和尚在流沙河曾經吃過九個取經路過的人。流沙河上連柳葉都不浮,而那九個人的頭骨不沉。後來,沙和尚用那些頭骨做成了一串,掛在脖子上。一定是在他遇見觀世音之後,等待唐僧的時候,那九個頭骨把他勒死了。現在的沙和尚就是那九個頭骨。
可是,白骨精我也見識過,不也死在我的金箍棒下了嗎?
我主動跟沙和尚去化緣。
我們走了很久,沒見到村莊。天黑暗無邊。我們坐在草地上。這時候,我更看不見他的表情了。我懷疑他不是沙和尚。
“你有沒有聽到我們身後有女人的笑聲?”我試探地問。
沙和尚那一直低垂的眼睛終於慢慢抬起來,盯著我,突然笑了起來,他的胸腔裡發出的正是那個女人的笑聲!
我一下就跳起來。
“我不是那九個頭骨。我是來索你命的人。”
“我已經在閻王那裡給自己銷了號!”
“玉帝與日月同壽,閻王掌管人間的生生滅滅。在你不知道的領域,還有掌管日月壽命的,還有掌管陰間興亡的。輪迴之外還有更大的輪迴,五行之外還有另外的物質,天上的天上還有天。我就是來自地下的地下的下面。你怕嗎?”
夜遊神
有個算卦的瞎子告訴了古芒一個發財的路數:
每天半夜12點,你走出小鎮在公路上轉悠,不出一百天,你一定會遇到夜遊神。看見它之後,你千萬別錯過機會,要一頭撞過去,然後,你就跪在地上,抱住它的雙腿不放,向它賠禮道歉。它是夜遊神,不能長時間地停下來,必須不停地走走走。你一直向它賠禮,它說原諒你了你也不要放手,它實在沒辦法,就會告訴你一個埋財寶的地方,叫你趕緊去挖,它好脫身……
這很像“芝麻開門”。
古芒才不會天天半夜12點爬出熱被窩,到外面找什麼夜遊神呢。他不是不相信,而是覺得希望太渺茫了,比彩票中獎還難。
這天,他在路邊和一個老頭下棋,說起了夜遊神的事情。
旁邊蹲著一個看熱鬧的人,他叫李九子,是一個出名的懶漢,每天都夢想著發大財,卻從來不勞動,都30多歲了,連個媳婦都沒有。
李九子的注意力漸漸從棋盤上轉移到古芒的嘴上,最後興奮地瞪大了雙眼。他問古芒:“要是那麼死乞白賴,被夜遊神吃了怎麼辦?”
古芒不屑地瞥了李九子一眼,說:“它是神,不是妖魔鬼怪,不會吃人。”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
這天,古芒半夜裡突然醒來,怎麼都睡不著了。
剛才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在鎮外的一條公路上,遇見了高大的夜遊神。他按照那個瞎子說的話做了,果然,夜遊神附在他耳邊說:“我告訴你一個埋藏財富的地方。我說出來之後,你立即把它挖開,好不好?”
古芒順從地點點頭。
夜遊神指了指古芒的腦袋,突然說:“就在這裡……”
古芒怎麼都弄不懂這個夢的玄機。這時候,他隱隱感覺到外面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他左思右想,最後,穿衣起床出了門。
他走出小鎮,一邊在黑糊糊的公路上來回走動,一邊不停地四處張望,盼望著夜遊神出現。
天很冷,他不停地哆嗦著。可是,轉悠了很長時間,還是沒見到夜遊神的影子。
就在他想返回的時候,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正緩緩朝遠處飄移,好像雙腳離開了地面在行走。
夜遊神!
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他的心猛跳起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躡手躡腳地跑過去,一頭撞在夜遊神的屁股上,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對方的雙腿,開始耍賴:“您是夜遊神吧?對不起啊,我衝撞了大駕,絕不是有意冒犯,請您原諒我吧,原諒我吧,原諒我吧……”
對方回過頭,低低地說:“我原諒你了。”
古芒抱得更緊了:“不,您一定沒有原諒我!我對不起您呵,我真的對不起您啊!……”
“你抬頭看看我是誰!”對方喝道。
古芒愣了一下,忽然感到這聲音有些熟悉,抬頭仔細看了看,原來是李九子。
“我在這裡轉悠三個多月了,連個鬼都沒撞見!”李九子沮喪地說:“算了,咱們都回家吧。”
古芒心灰意懶地站起來,說:“……回家吧。”
兩個人就一起朝家走了。
走著走著,古芒的腳步漸漸慢下來,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明明是兩個人在走,可是他好像只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轉頭看了李九子一眼,李九子目視前方,腰桿僵直,繼續朝前走。
“你等一下。”古芒說。
“怎麼了?”李九子停下來。
古芒後退一步,趴在地上,朝李九子的腳底看去———他的兩隻腳竟然是懸空的,離地面有一寸高!
古芒頓時大驚失色,抬起頭,死死盯住李九子的臉。
“害怕嗎?”李九子問。
古芒說不出話來。
李九子圍著他無聲地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蹲下身,低低地說:“我都走成夜遊神了。”
毛三和毛四
夏夜,濕漉漉的悶熱,沒有一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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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
草在密麻麻地長,蚊子在密麻麻地飛,蟋蟀在密麻麻地叫……
毛三和毛四走在土路上。路有點燙腳。
毛三走得快一些,毛四被落在後面。
毛三不滿意地回頭說:“你能不能走快點?”
毛四說:“我走得已經夠快了。你急著去死呀?”
毛三生氣地停下來,說:“我也是124條腿,你也是124條腿,你為什麼就走不快呢?”
兩條蟲子!
毛三是男蟲子,毛四是女蟲子。
這種蟲子最恐懼人類,極少爬出草叢。
因此,人類從沒有見識過這個物種,世界上任何一個生物研究部門都沒有它們的標本和檔案。
我們一直在研究動物有沒有思維和情感。其實,它們和我們一樣———面臨威脅時,它們驚惶地逃竄,或者抱成一團裝死;它們的配偶或者親人被殘害了,它們悲痛欲絕,撕心裂肺,只是我們看不見它們流淚罷了……
毛三和毛四在它們的種族裡相當於人類的中醫。蟲子當然也生病,毛三和毛四通過一些草藥為它們救死扶傷。
前些日子,有一個醫生在草叢上放風箏,不幸看見了毛四。
這個醫生天生最怕蟲子,當時他被毛四那怪兮兮的樣子嚇得全身發冷,手腳都不會動了。
恐怖產生暴力,他抬起腳,惡狠狠地朝毛四踩去……
毛四嘆口氣說:“前幾天,我被一個人踩了一腳,差點沒命,斷了幾十條腿,還沒長出來呢。”
毛三朝毛四的身下看了看,心疼了。
“你知道那個人的家在哪兒嗎?”它陰冷地問。
毛四舞動著無數的腿,說:“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在哪裡上班———他是個醫生。”
毛三突然說:“我領你去報仇!”
“怎麼報仇?”
“鑽進他的兩隻耳朵,然後我們在他的大腦中間會合。”
“他長得那麼高,我們朝上爬的時候,肯定會被他發現。”
“我們先爬到房頂上,然後對準他的腦袋跳下去,空降搶占制高點。接下來,我們就藏在他的頭髮裡,如果他沒有察覺的話,我們迅速兵分兩路,鑽進耳朵。”
“要是他察覺了怎麼辦?”
“你放心,他沒辦法在頭髮裡捉到我們,除非他用篦子把我們梳出來。而他不可能有篦子。”
毛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小聲說:“他的診室在八樓,我這腿……”
“沒問題,我背你上去。”
於是,在這個悶熱、漆黑的夏夜,兩條蟲子逼近了醫院的門診樓。
它們第一次要和人類正面交鋒了。
實際上,那個醫生是個挺不錯的人,對患者充滿愛心,辦公室裡掛滿了錦旗。
他是一個愛清潔的人,他的鬍子總是刮得光光的,頭髮也永遠是短短的。而且,他很熱愛生活,有風的日子,還經常到草地上放風箏。
在門診樓黑暗的樓梯上,有一條很大的白蟲子從水泥縫探出腦袋來,它沒有腿,全身都是乳白色的肉,不停地蠕動著。它長著很多隻眼睛。
白蟲子驚奇地問:“毛三和毛四,你們怎麼出來了?”
蟲子和蟲子一般都認識。這種沒有腿的蟲子缺乏安全意識,總爬出來透氣,經常被人弄死,都快絕種了。
毛三氣喘吁吁地說:“我們去找一個醫生算賬。”
白蟲子不知道它們去找哪個醫生算賬,但是它幸災樂禍地笑了:“祝你們成功!”
這時是清早。
那個醫生坐在診室裡,靜靜地看著門,好像在等待第一個患者。
兩條蟲子進了門,順著椈尷忖W了房頂,速度快極
了:“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它們停在那個醫生的上方,朝下看去,看不見醫生的臉,只看到一頭烏黑的短發。
“你先跳。”男蟲子說。
“你先跳。”女蟲子說。
男蟲子一下就跳了下去,女蟲子也一閉眼,跳了下去。
它們輕飄飄地落在了一堆頭髮中。它們伏下身子,一動不動,緊張地觀察醫生的反應。
醫生好像沒什麼反應。
毛三對毛四使了個眼色,兩條蟲子迅速朝兩隻耳朵爬去。
可是,它們順著兩個鬢角朝下爬,卻好像一直爬不出去,一直沒看到醫生的臉。
它們都害怕了,同時向地面逃竄。它們一直在頭髮中爬過他的臉、他的脖子、他的胸腹、他的大腿,他的腳……
這個人全身都是頭髮!
這時候,醫生慢悠悠地說話了:“我是毛老大。”
片面的鏡子
兩個女孩到海邊旅遊,住進一家賓館。
坐了一天的車,很累,她們要洗澡。
草是一個內向、柔弱的女孩,而花是一個外向、明朗的女孩。這次出來,一直是花照顧著草。
草先進了衛生間。
裡面傳出“嘩嘩”的水聲。
花打開電視,找到了一個外國的恐怖電影!她高興地跳到床上,看起來。
畫面上,一個女孩在洗澡,突然,一些古怪的須角從花叢裡伸出來……
草驚叫了一聲。
水聲已經停了,草用毛巾裹著身子,驚恐地跑出來。
“怎麼了?”花問。
“見鬼了!”
“見什麼鬼了?”
草指著衛生間,抖抖地說:“我照鏡子,鏡子裡沒有我!”
花笑了,說:“怎麼可能!一定是裡面的霧氣太大了。走,我跟你去看看。”
“我不敢!”
花下了床,大大咧咧地說:“那你就別洗了,我洗。”她一邊說一邊走進了衛生間。
外面只剩下了草。
電視上,一個女人在洗澡,一些古怪的須角從地漏裡伸出來……
她急忙把電視關掉了。
房間裡一下靜下來,只有衛生間裡的“嘩嘩”的水聲。
花一邊沖洗一邊還哼著流行歌曲。
草想,看來那鏡子真的沒什麼問題,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
過了半天,水聲停了。花對她喊:“草,你進來一下!”
草以為花要什麼衣服,就走了過去。她推開衛生間的門之後,愣住了———裡面空空如也,根本不見花的影子!
突然她聽見花說話了!
她猛地轉過頭,看見花正在那霧濛濛的鏡子裡朝她笑:“你怎麼說這鏡子照不出人呢?你看,它不是把我照出來了嗎?”
誰在那裡面
周××是個恐怖小說家。
他寫了一篇恐怖小說,叫《誰在那裡面》。
我是一個作家。
這一天,我到一個舊貨市場,買回了一台陳舊的打印機。
對於我這個電腦盲來說,我能把它連接到主機上,就像在蒙古建立了海軍一樣不容易。
天也黑了,我也累了,洗手,睡覺。
夜很靜,我迷迷糊糊快進入夢鄉時,突然聽見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吱啦吱啦吱啦……”
我一下就醒了。
我在黑暗中仔細聽,感覺是那個打印機在響。
電腦關著,它怎麼自己就開始打印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打印的聲音在深夜裡很瘮。
我坐起來,打開燈,朝電腦看去,果然一張紙從打印機裡慢慢伸出來……
我走過去,小心地把那張紙抽出來,上面是空白,什麼字都沒有。
我把它的電源拔掉了,重新躺下,關上燈。
我想,假如它再響,那就見鬼了……
謝天謝地,它沒有再響。
第二天,一個朋友來做客。
我在廚房煮咖啡,聽見他說:“這是你寫的小說開頭嗎?”
我探出頭看了看,他正拿著昨夜從打印機裡吐出來的那張白紙在看。
我走過去,看了看那張白紙,又看了看他,不解地問:“你說什麼?”
“或者,這是你寫的一首詩的開頭?”
“你說,這上面有字?”
他指了指那張紙說:“這不是字嗎?”
我有點毛骨悚然了:“寫的是什麼?”
“你別跟我開玩笑呵!”
“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
朋友說,那上面寫著這樣兩句話:
“我每天午夜都必須寫點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恐怖?”
我認定朋友是在開玩笑,一笑過去。
這天晚上,我又切斷了電腦電源,可是,到了半夜,又聽見那個打印機響起來:“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我的心一沉。
顫顫地打開燈,我又看見有一張白紙從打印機裡慢慢伸出來……
我走過去,把那張紙抽出來,上面還是一片空白。
《小故事》雜誌社正跟周××約稿子,他決定把這篇《誰在那裡面》寄給他們。
他坐在電腦前,點“文件”菜單,再點“打印”指令,那台剛剛從舊貨市場買回來的打印機,就開始工作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終於打出來了。
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沒一點問題,就到郵局寄出去了。
幾天后,《小故事》雜誌社的張編輯打來了電話。周××正在電腦前寫作。
“周老師,您的稿子我收到了。不過有個問題,我得問您一下。”
“什麼問題?”
“最後一行字是什麼意思?”
周××點開那篇文檔,朗讀最後一行:“我走過去,把那張紙抽出來,上面還是一片空白。”
張編輯說:“是下一行。”
“下一行就是我的通訊地址了。”
“不是,在通訊地址的上面,黑體字。”
“沒有哇!你說說,寫的是什麼?”
張編輯壓低聲音,把那行字念了出來。
周××一下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那行字竟然是:
胡編亂造。你快倒霉了!
怪了。
稿子在電腦裡還好好的,可是,被那台破舊的打印機打出來之後,最後就多了一行古怪的字。這行字別人能看見,周××卻看不見!
就在這天半夜,周××又聽見那台打印機孤獨地響起來:“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大家一定都想知道周××到底怎麼樣了。正像著名魔術師大衛說的那樣:還是留一點謎底有意思。
到此結束。
胡編亂造。你快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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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7:05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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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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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二種時間 1
噩夢逼真
我保留著小學畢業時全班的一張合影。
這是一張黑白的老照片,總共有32個學生,分三排,第一排坐在矮凳上,第二排坐在高凳子上,第三排站著。
其中有一個學生已經死了,他叫夏明軍。小學畢業那年暑假,他到池塘裡游泳,淹死了。
他站在後排最左邊,個子不高,只露出一個瘦巴巴的腦袋,默默地看著鏡頭。
班主任是個女的,姓李,她坐在中間那一排正中。
我時常拿出這張珍貴的照片看看,它把我帶回那遙遠的童年時光。
這一年,我回到家鄉小鎮,打聽了一下,除了我,小學那些同學竟然都沒有走出這個小鎮,就產生了一個念頭:把他們聚到一起,搞個同學會。
遺憾的是,李老師不在了。三年前她得了癌症,死在了齊齊哈爾大兒子家,享年69歲。我去她家,只見到了她的一張大幅遺像。
人很快就聚齊了。
大家都過了30歲,有些人我都不認得了。
我請客,大家到飯館大吃二喝一頓。然後,有人提議,要再照一張合影。我當即贊同,並出了一個主意———每個人都按照那張小學畢業照的位置站。
照完像,我又把小鎮惟一一家歌廳包下來,大家在那裡狂歡了一晚上,半夜才散。
第二天,我就離開了家鄉。
半個月之後,那張老同學的成年合影寄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開後,大吃一驚:照片上多了兩個人。
一個老太太,滿臉都是皺紋,木木地坐在第二排正中,木木地看著鏡頭。這正是遺像上的李老師!
後排的最左邊露出一個瘦巴巴的腦袋,那是彩色照片上惟一一個黑白的影像,正是小學畢業照上的夏明軍。
他停留在30年以前,默默地看著鏡頭。
天惶惶地惶惶
夜深了。
張山躺在床上,身邊多了一個男嬰。
她是個作家,丈夫是個醫生。
幾天前,丈夫下班回來,帶回來了這個六個月左右的男嬰。他是在醫院裡撿的。
張山第一眼看見這個孩子,就覺得他有點面熟。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多少有些恐懼。
今夜丈夫值班,家裡只剩下她和這個男嬰了。
男嬰睡著了,在月光下,他安靜得像一枚緩緩飄落的雪花。
夜緩緩地流失。
腕上的表在“滴答滴答”走動,那是每個人生命的倒計時。
零點時分,男嬰抖了一下,突然哭起來。
張山嚇了一跳,急忙把他抱起來,使勁搖晃。可是,他仍然大哭不止。
在寂靜的深夜裡,一個小孩沒完沒了地大哭,總讓人感到有些瘮。
天惶惶地惶惶。
張山沒轍了。她一邊輕輕地拍他,一邊冷靜地觀察他。
他一邊哭一邊緊緊盯著房間的西南角,好像看見了什麼東西。
張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裡一片黑糊糊,什麼都沒有。
一個人出生和死亡大都是在夜裡。剛剛出生的孩子,即將死亡的老人,都處於混沌未分狀態。在這個狀態裡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讓男嬰如此驚恐?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嬰好不容易睡著了。
張山小心翼翼地躺下來,都不敢喘粗氣。她開始回憶,這個男嬰到底像誰。
一張臉在黑暗深處顯現出來……
當張山看清這張臉的時候,整個的身體像通了電似的抖了一下———這個男嬰多像喬宙呵,簡直就是他的翻版!
難道他是喬宙的小孩?
張山今年42歲,結婚十幾年,一直沒有小孩。她不能生育。
喬宙和她同歲。
假如這個小孩真是喬宙的,他為什麼現在才要小孩?
他為什麼要把小孩拋棄在醫院裡?
為什麼偏巧是丈夫把他抱回來了?
張山和喬宙相好時,都21歲,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戀愛。想起來,那時候天真藍,喬宙的笑很燦爛。
兩個人在一起相愛了兩年,後來,喬宙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張山懷疑他是不愛自己了,傷心了很長時間。
後來,她又談過幾個男朋友,都沒有結果。
和丈夫相識的時候,她已經將近30歲。
她沒有對丈夫說起過喬宙。他已經太遙遠了。
而現在,一個和喬宙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突然出現在了她的生活中。她懷疑喬宙回來了,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張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現在也是。
21歲那一年,她曾經寫過一篇散文,投到了一家雜誌社,竟然發表了。
那是她的處女作。
文章的題記是:人類的情感之所以像星辰一樣美麗,正是因為生命的天空充滿了悲劇的黑暗。
她的想象很凄美:
一個人,從新生到衰亡,這個過程是最殘酷的。
不管你的青少年時代多麼令你留戀,最後你都將一天天變得衰老,醜陋。
最初的生命是一個美夢,老了之後,就漸漸變成了一堆垃圾,找不到回收的地方,只能在焚屍爐裡銷毀……
如果,人生能夠倒過來,那多好呵。
一把把泥土,漸漸形成人的樣子,出現在這個塵世。
他(她)人生的最初,外表是衰老的,內裡是成熟的。然後,一天天走向壯年,走向青年,走向童年。由一種哲學的黑白顏色,走向童話的五顏六色。
越活越有希望,越活越有激情,越活越有力量,越活越美好,越活越嬌嫩……
最後變成胚胎。
最後化為烏有……
喬宙是她的責任編輯。
就因為這篇稿子,他和她相識了,相愛了。
她清晰地記著,她和喬宙最後在一起的情景。
喬宙約她,在一個酒吧見面。
那個酒吧的名字很怪,叫“背對背”。
酒吧裡的光線很暗,椈壑W掛滿了鐘錶。
喬宙提出分手。
張山似乎並不太意外。那一段時間,喬宙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張山早就有預感了。
只是她不明白原因。
在她的再三追問下,喬宙支支吾吾地說:“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為什麼?”
他看著暀W那些“滴滴答答”的鐘錶,若有所思地說:“我們只是在山路上邂逅,打個照面之後,就只能各走各的路,因為……你是上山的人,我是下山的人。”
“你可以跟我上山呵!或者,我跟你下山。”
喬宙苦笑著搖搖頭。
巧的是,或者說不巧的是,剛說到這兒,他們就看見了一個共同的朋友,那個人大大咧咧地走過來,非要和他們一起喝酒……
對話半途而廢。
第二天,喬宙就消失了。
張山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個男嬰在明亮的月光下突然睜開了眼!
張山打了個冷戰。
男嬰直瞪瞪地看著張山,突然說:“你說我是誰?”
一個六個月的小孩竟然說話了!
張山毛骨悚然:“你!……”
男嬰轉過臉去,直直地盯著房間的西南角,心酸地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為什麼消失———我們不是同一種時間裡的人,無緣共度今生,只能各自走向各自的結局……”
張山一下就坐了起來。
是個噩夢。
但是,她的心並沒有放下來,回想夢中的情景,她越來越恐懼。
難道這個男嬰是……喬宙?
她低頭看那個男嬰,他安靜地睡著。
張山不敢睡了,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丈夫快點下班。
她輕輕打開床頭燈,想看看幾點了。當她的目光落在手錶上時,卻呆成了木雞:
在這幽邃的深夜裡,那個秒針朝著相反的方向匆匆地奔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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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7:06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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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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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二種時間 2
畫
馬良是個畫家。
他在一個村子的最西頭蓋了一幢高大的房子,像個廟堂,很Cool。
他在村裡雇了一個老太太,每天早晨來給他搞一次衛生。老太太住在村子最東頭,60多歲了,不過身子骨很硬實。
最近,馬良一直想創作一幅畫,叫《後退半個世紀》,但是一直沒動筆。
他想用一個女子來實現這個題目。
外在的東西沒問題,一件花衣裳,一根黑辮子,不施粉黛。難度最大的是她的眼神,馬良總覺得他描畫不出來。
他用了一周的時間,終於,完成了這幅畫。
那是一個和真人同樣比例的女子,站在一片草地上,挎著個籃子,裝著半籃蘑菇,就像第一次照相的人面對鏡頭一樣,有點羞怯地看過來。
半個世紀前的天,比現在藍多了。草地上零星的花,鮮得像真的一樣。
畫完了這幅畫,馬良就像跋涉了半個世紀的時光,感到異常疲憊。
他是個自由畫家,靠賣畫為生,但是這幅畫他不想賣,永遠不想賣。
搞衛生的老太太來了,馬良讓她把亂七八糟的畫室收拾一下。那個老太太就無言地走進去,低頭開始勞動,一眼都沒看那幅畫。
這一天夜裡,颳風了。
馬良醒來,聽到院子裡的狗們在狂叫。他養了十幾條狗。
他警覺地把耳朵豎起來。
畫室的門響了一下,好像有什麼人鑽進去了。馬良爬起來,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他打開畫室的燈,掃視了一圈,沒發現任何可疑的情況。
他又看了看那幅畫,畫中的女子在草叢中羞怯地看著他。
他松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回臥室。突然,他的脖子僵住了。他慢慢回過頭,眼睛射向那個畫中人的辮子。
她的辮子本來在背後,現在,這根辮子垂在了她的胸前!
馬良猛地轉了一圈,畫室裡只有他自己。
有問題!
她的辮子上竟然系上了一根紅頭繩,這根頭繩馬良根本沒畫過!
只有一個可能,有人趁他不在家,鑽進他的畫室,涂改了他的畫。
誰幹的?
當然是他的同行,因為只有同行才會畫畫。
可是,哪個同行會做這種怪異的事呢?而且,他和圈子裡的人幾乎斷絕了來往,根本沒有人走進過這個畫室……
他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一個低頭幹活的人,不由全身一冷———是她?
他越看畫中人越害怕,拿起畫筆,又把她涂改過來。
第二天,那個老太太又來了。
她走進畫室搞衛生的時候,馬良在後面悄悄觀察她。她沒有察覺到馬良在身後,只管低頭幹活,根本沒看那幅畫。
馬良望著她花白的頭髮,暗暗解除了對她的懷疑。
“大媽。”他叫了一聲。
老太太似乎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她的眼睛很渾濁。
“你叫什麼名字?”馬良問道。
“李彩花。”她一邊說一邊繼續擦地,她的手像一截乾枯的木頭。
“你是在這個村里長大的嗎?”
“是,我就是在這個村子出生的。”
“這個村子有沒有人會畫畫?”
“畫畫?原來有個畫匠,死了。”
這天晚上,馬良又被風中的狗叫聲驚醒了。
他豎起耳朵,聽畫室的動靜。
畫室的門又響了一下。
他起身跑過去,打開燈,沒發現任何人。
他朝那個畫中女子看了看———那根辮子依然垂在她的胸前,她羞怯地望著他。
這時候,馬良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難道自己當時真的把辮子畫在了她胸前?
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因為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個女子站立的位置似乎挪動了一點。她身體一側的邊沿,露出了細細的一條畫布的底色。好像她曾經走下來過,重新回去時,站立的位置沒有嚴絲合縫,出現了一點點偏差。
這下,馬良驚呆了。
這說明不是畫外人作怪,而是畫裡人作怪!
馬良陡然想起了一個民間故事,好像叫《田螺姑娘》,講的就是一個畫上女子愛上了一個年輕的漁夫,偷偷從畫上下來,為漁夫做飯,洗衣……
可是,此時的馬良一點都感覺不到美好,只有恐怖。
他仔細打量這個畫中人。
她的長相很傳統,瓜子臉,杏核眼,高鼻梁,櫻桃嘴,大眼睛,窄肩,細腰,寬臀,她的眼睛水水的,很羞怯……
看久了,就是一個真人站在面前。
馬良使勁搖了搖腦袋———她確實是一幅畫,無血無肉,她誕生於他的畫筆和想象……
他實在不想再跟她對視下去,一步步退回了臥室。
這天夜裡,他聽了一夜的風聲。
第二天,馬良中午才睡醒。
搞衛生的老太太來了,她一言不發,低著頭幹活。
馬良忽然感到這個老太太有點眼熟。
他打了個冷戰。
他發現這個老太太竟然跟那個畫中人有點像!
馬良立即明白了,為什麼多數畫家筆下的女性都有點像他的太太。馬良住在這個村子裡,很少跟外界接觸,天天見到的人就是這個老太太了,他畫的女子就不知不覺像了她幾分。
“大媽。”
老太太又嚇了一跳,抬頭看他。
“你看我這幅畫怎麼樣?”
老太太一回身,目光準確地射到了那幅畫上。
“挺好呵。”
“我覺得她和你還有點像呢。”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說:“人家美得像花骨朵一樣,怎麼能跟我這老婆子像!”說完,又低頭幹活去了。
這天夜裡,又颳風了。
馬良沒睡,他在極度緊張中等待那個響聲出現。
大約午夜的時候,他果然又聽見畫室有聲音。
他悄悄來到臥室門口聆聽,清楚地聽見有人打開了畫室門:“吱呀———”然後輕飄飄地走出去了。
他迅速來到畫室,打開燈,目瞪口呆———畫上的女子不見了,留下一個人形的空白!
外面的狗叫起來,很凶。他疾步追了出去。
藉著月光,他看見了一個背影———窄肩,細腰,寬臀,一根辮子在背後悠來晃去……
他顧不上害怕,跟蹤她而去。
她挎著籃子一直朝村東頭走。
風越來越大。馬良緊緊跟著她。
那背影始終沒有回頭,一直朝前走,朝前走……
實際上,這個村子不大,從這頭走到那頭,大約一里遠。可是,在這個夢魘一般的夜裡,這一里路變成了一萬里。
一個畫中人,一個畫外人,跋涉了一夜。
馬良累極了,全身像散了架。
天突然就亮了,好像鴿子一飛沖天。
馬良朝兩旁看了看,他發現村子似乎變了樣,磚房都變成了土房,而路邊的草突兀地繁茂起來。
他猛然意識到,空間的距離變成了時間的距離,他是朝著從前走,一直走過了半個世紀!
這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了,恐懼到了極點,但是他仍然沒有放慢腳步。
天越來越藍。
前面的村道上,出現了另一個矮個女子,穿著舊時代的衣裳,她跟畫中的女子打招呼:“李彩花,起這麼早呵?”
畫中人說:“我去草地上采點蘑菇。”
然後,兩個人擦肩而過。
那個矮個女子走到馬良對面的時候,還仔細地看了看他。
李彩花……
馬良又一驚———那個老太太不是叫李彩花嗎!
正愣怔著,果然看見那個畫中女子走進了村東頭第一家!
他躲在了一棵老樹後。
那女子很快就出來了,仍然挎著那個籃子。她朝村西頭返回了。
馬良繼續跟著她。
黑夜“哐當”一下就掉下來了。風漸起,越來越大。
馬良好像又跟她跋涉了一萬里路,終於看見了他那廟堂一樣的房子。
她的脖子好像不會轉動,沒有回一次頭。
來時,馬良不但一直溜邊走,而且還貓著腰。現在,馬良的腰身一點點挺直了。
她還是沒有察覺,好像她和馬良是兩種時空。
馬良的膽子越來越大,走得也越來越快,最後,他離她只有幾米遠了……
她突然回過身來,定定地看著馬良。
她的臉布滿了皺紋,頭髮乾枯花白,雙眼渾濁不堪。
她是李彩花。她的胳膊上還挎著那隻籃子。
她說:“我來搞衛生。”
網 友
深夜,我一個人坐在電腦前聊天。“啪嗒,啪嗒……”
對面是個女孩。我們聊得很投機。
我說:“我們見面吧?”
她說:“你現在就在看著我啊,我也在看著你。”
我說:“那是你的電腦。”
她說:“是你。你在摸鼻子。”
我打了個冷戰,急忙把手拿下來。
她馬上又說:“你怎麼把手拿下來了?”
我突然覺得這個家裡飄蕩著陰氣!
我驚恐地抬起腳,猛地朝主機踹去,“哐當”一聲,屏幕就黑了。
後來,我漸漸想明白了,一定是哪個女黑客侵入了我的電腦,來嚇我。鬼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是一個心理醫生。次日,我照常穿著白大褂上班,在我的診室接待患者。
我想,走馬燈一樣的患者中也許就有那個黑客女孩,她的心理一定不正常。
正想著,走進來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她跟其他患者不一樣,進了門就反身把門關上了。然後,她怔怔地看著我,一步步走近。
“你有什麼病?”我急忙問。
她直僵僵地站在我面前,低低地說:“我的腦子壞了,你能修嗎?”
修?
我的心提起來:“腦子怎麼壞了?”
她厲聲叫道:“你踢的!”
面 具
我有兩個面具。我之所以買它們,是因為它們的樣子太恐怖了。
在此之前,有朋友自泰國來,給我帶來一個他們的面具,是一個腦袋,像人,又像獸,涂著各種各樣的顏色,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但是我覺得一點都不嚇人,甚至把它當成了玩具。
那麼,這兩張臉是什麼樣子的呢?
它們不是腦袋,僅僅是兩張臉,而且它們不是那種變形的,比例跟正常人的臉一模一樣。
它們的恐怖在於———它們太白了,比紙白,比鹽白,比雪白,我無法形容。說另外的東西,倒可以反過來比喻———簡直像周德東家的面具一樣。
那白白的臉上,挖了兩隻黑洞洞,那就是眼睛;凸起一個優美的鼻子,畫著兩張鮮紅的嘴。
假如你把這個面具罩在臉上,走出門,透過那兩隻黑洞洞,你可以看見另一個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到處飄蕩著驚惶的眼睛。
在某一方面,我是一個心細的人。這兩張臉有一點區別,儘管很細微,可我還是發現了———其中一張臉的額頭有幾粒斑點,小得幾乎只有用顯微鏡才能看清楚。
我把這兩張臉分別掛在臥室裡和書房裡。
我在書房寫作的時候,我在臥室睡不著構思的時候,偶爾抬頭,看一看暀W的臉,會陡然有一種驚怵感,刺激靈
感。
有那麼一天晚上,我站在一張臉前細細打量它,突然瞪大了眼。
我所從事的職業不允許我膽子小,但是,我還是驟然感到了害怕!———由於有那個斑點的區別,使得我發現,這兩張臉換了位置!
怎麼可能呢?
這兩張臉是我一個月前掛上的,再沒有動過它們。當時,哪個掛在了哪個房間,我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這一個月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在!
從此,我的目光一看到它們,心裡就發冷。
它們沒有任何表情,木木地注視我。
過了幾天,我再次走近它們觀察,我的心一下就掉進了萬丈深淵———它們又交換了位置!
這天夜裡,我躺在床上,藉著月光,盯著暀W的臉,不敢睡。
我想,換了別人,一定會把它們都摘下來扔掉。但是,這樣做不是我的風格。
我不管遇到什麼恐怖的事,都會堅持到底,直到真相大白———哪怕在尋求謎底的過程中,我不爭氣被嚇死。
我注視著那張不知道產生於什麼人之手的臉,似乎有兩隻黑亮的眼珠,隱隱約約在那兩隻空空的黑洞裡緩緩地轉動。
我大驚。我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它。
是的,有兩隻眼珠,在那張臉的後面轉動!
我感到呼吸越來越急促。我想,今夜我可能真的要不爭氣了。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發覺了它們的秘密。我要大難臨頭了。
我站起來,猛地打開燈,一把把那張臉揭開,扔到了地板上———那面具的後面果然藏著一張臉!
我抖了一下。那是面具掛時間長了,雪白的暀W有了一張臉形的印記。這是一種藉口,我不相信。
接著,我低頭看地板上的那張臉,它摔破了,兩張鮮紅的嘴咧開來,笑了。
我好像聽到它在說:“那是你自己的眼睛。”
那是我自己的眼睛。
這句話深有含義。至少,從此我專心寫作,再也不關注它了。
關於它們互換位置,一個搞科研的朋友是這樣解釋的———那是一種特殊的材料,會自動滋生和消亡一種黑色的斑點。兩張面具不是一起製造的,正好有一個時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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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7:07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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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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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鬼幽默
錢錢錢
黑夜,末班車,乘客稀稀拉拉。
其中,坐在車門旁的那個乘客不是人。
這個鬼跟我一樣,是個作家,由於它寫的書在陰間銷路不暢,它決定改變路線,寫一寫人間的紀實文章。它想,鬼們遠在地下,一定都很想知道地上的消息。現在,它來到人間體驗生活。
眾所周知,鬼會隱形,但是這個鬼不想那樣做,它要體察人間實情,就得實實在在地和人打成一片。
售票員的態度不太好,她走過來,大聲對它說:“買票!”
鬼說:“我不用買吧?”
售票員說:“是人就得買票!”
“我不是人。”
“你不是人?好吧,就算你是包裹,只要占一個人的位置,就得買票。”
“我可以不占位置。”
“那你就是下去了?”
鬼朝車廂上一貼,就像畫一樣貼在上面了:“我在這兒!”
售票員差點被嚇昏。
鬼像電視一樣對震驚的乘客們說:“我是一個鬼作家,最近準備寫一本長篇報告文學,在陰間賣,也想在人間銷售一部分,屆時希望各位踴躍購買。另外,購書還可以參加抽大獎,頭等獎是陰間一日游。”
售票員終於鎮定下來,她大聲喝道:“你可以不買票,但是你要付廣告費!我們的車廂廣告都是收費的!”
鬼一聳身子,從車廂上跳下來,站到那個售票員的面前,生氣地說:“你總是錢錢錢的,煩死了。”然後,它指了指腳下的一截煙頭,問:“它買票嗎?”
“廢話,它買什麼票!”
鬼一縮,變成了一截煙頭。煙頭詭異地笑了一下。
售票員愣了愣,突然說:“隨地扔煙頭,罰款五十元!”
那截煙頭像蟲子一樣陰陰地蠕動了幾下,漸漸變成了一張髒巴巴的鈔票,悶悶地說:“你敢把我裝進包裡嗎?”
沒有良心
有一個小夥子,爹娘都死了,他成了乞丐。
這一年冬天,特別冷,大雪一直下。他幾天幾夜沒吃到一口饃,饑寒交迫,昏倒在風雪中。
醒來時,他看到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你是誰?”
“你凍昏了,我把你背了回來。”
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頭,他滿臉皺紋,顫顫巍巍。
小夥子不太相信:“你怎麼能背動我呢?”
老頭的眼睛一下就擋上了窗簾:“這個你就不要問了。”
小夥子就不問了,謝過老頭救命之恩,還要下地叩頭。老頭按住他,給他端來一碗熱薑湯,讓他喝了。
就這樣,小夥子在老頭家住下來。吃的雖不是山珍海味,可是比起要飯的日子,卻是天上人間了。他的身體漸漸硬實起來,臉上漸漸冒出了紅光。
老頭是個木匠,做一手漂亮的木器活。
小夥子不好意思吃閑飯,有時幫老頭打打下手。
木工房的角落立著幾個木頭人,很像真人,看上去有點瘮。一天小夥子問老頭:“這些木頭人是幹什麼用的?”
老頭的眼睛又擋上了窗簾:“這個你也不能問。”
小夥子心裡有點恐懼,就不再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夥子已經能獨力做一點簡單的傢具了。每次,他單獨在木工房裡幹活,都感到那些木頭人在背後看他。他總擔心哪一個突然伸出尖尖的木手,抓住他的脖子。
一天,小夥子對老頭說:“我得走了。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
“你去哪兒呀?”
“我去討飯。”
“小夥子,你年紀輕輕應該學一點本事,討飯有什麼出息?我收你為徒吧。”
“您不嫌棄我?”
“我一個孤老頭子,沒有兒孫。你在我這裡,還有個伴。”
小夥子感動極了,給老頭跪下磕了三個頭,正式做了老頭的徒弟。
十里八村只有老頭一個木匠,大家的木器活都離不開他。小夥子跟師父幹活,很快便入了道。他腿腳勤,嘴巴甜,老頭對他很滿意。漸漸的,老頭就不親自幹活了,放手讓他幹,只是偶爾在一旁邊指點。後來,他連指點都不用了,落得清閒自在,一心頤養天年。
一年冬天,老頭病倒了。
開始時,小夥子為他尋醫問藥,端飯倒水,還算耐心,可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徒弟。時間一長,小夥子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手腳也不那麼勤快了,話語裡流露出不滿和厭煩。他暗想:我為什麼要侍候這樣一個跟我毫無關係的人呢?
終於,他有了另立門戶的打算。
這一天,他見老頭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就說:“師父,師父!”
老頭輕輕應了一聲。
“您的病最近好多了。我已經學會了手藝,應該到外面去闖蕩一番……我走啦。”
然後,他偷了老頭的錢褡褳,出門就溜了。
忘恩負義的人來到另一個村子,開了一個木工房。他以為,憑他的手藝立馬就會財源滾滾,誰知過了很多天,沒一個人來找他幹活。他跟人一問才知道,他師父竟然又開工了!而且,他的手藝比以前更精美。奇怪的是,現在他只在夜裡幹活,不許任何人觀看。
小夥子納悶了:那老傢伙不是快死了嗎?他為什麼只在夜裡工作?難道他有什麼絕活?
一天夜裡,小夥子偷偷溜進那個村子,想探個究竟。
當他走近老木匠家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陣錛刨斧鋸聲,他趴在窗上一看,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看見幾個木頭人在幹活!
那些木頭人似乎察覺了什麼,突然停住一動不動了。
小夥子一下就明白了,原來師父還留了一手———他沒有教自己怎麼做這些詭怪的木頭人!
他想迅速離開,又不甘心,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推開門:“吱呀……”
他站在門口,踩著長長的影子,緊張地盯著那些木頭人。它們定格在剛才工作的姿勢上,紋絲不動。
他試探著走近它們,斗膽摸了摸其中一個木頭人的手指,它沒有反應。
他放下心來,掏出皮尺,上上下下將那幾個木人量個遍———身高,肢長,腰圍,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然後,他回到家,日夜工作,也做出了幾個木頭人,尺寸與師父的木頭人不差分毫。
他想,這下,我也可以當老闆了!
天黑後,他來到木工房,對木頭人下命令:“給我幹活!”可是,他喊了好幾聲,那些木頭人一動不動———它們不過是幾個木頭人而已。
他意識到,師父留的這一手,非得他親自傳授,偷是偷不到的。於是,他連夜來到了師父家。
進了門,他看見師父還在床上躺著,一個木頭人立在床前給他喂飯。油燈如豆。
木頭人一看見小夥子,立刻停住不動了。
小夥子擠出幾滴眼淚,跪在老頭床前說:“師父,我知道錯了,您原諒我吧!我明白了,您的手藝永遠都學不完,我要侍候您一輩子,再也不離開了!”
老頭嘆了一口氣,說:“可是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了。”
“可這些木頭人……”
老頭摸了摸那個一動不動的木頭人:“你不是都量過了嗎?”
“可是我做的木頭人不會動呀。”
老人用一雙混濁的眼睛看著小夥子,慢悠悠地說:“有一樣,你沒有量。”
“我遺漏了什麼?”
那個木頭人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小夥子的脖子,尖聲叫道:“你沒有量心呵!”
和網友聊天
讀者a:
幾年前,我家出租房子。
那個租房人開了個超市,雇了一個本地女子當營業員。不久,這個租房人背著妻子和那女子搞在了一起,但是他對那女子很吝嗇。那女子並不抱怨,終於有一天,她把他家的錢財席捲一空———其中有一筆巨款,是剛剛準備進貨的貸款。
那男人聞訊之後上吊自殺,死在了我家的房子裡。當時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睡衣。
從那以後,我總是做惡夢,夢見那個男人穿著白色睡衣追趕我,要娶我。直到發高燒,胡言亂語。
媽媽急壞了,請巫婆給我看病,那巫婆說:“他就是要娶你!”
最後,巫婆要我到他死的地方,燒九九八十一根香,和他結為陰陽乾兄妹。
我照做了。可是,還是沒有擺脫那個惡夢。而且,他好像已經出現在我的半夢半醒之間!
我現在不能自拔,生活失去了陽光,精神恍惚……
周德東:
你夢中的情景,是你潛意識裡的一種想象。
你用大腦把它錄製,一到夜裡就開始播放,自己嚇自己。到最後,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
走出幽黯的心境,到戶外去,舉頭望天,從那片蔚藍裡讀一讀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無。
開始的一瞬間,你的眼睛會被什麼刺痛,別怕,那是太陽。
讀者b:
我的一個朋友對我說:“最近有一個紅衣女鬼,她總是在午夜十二點勾屬龍的男人的魂。
十二屬相裡只有龍為神物,她就是要讓他上不了天入不了地。
一天,她來到一個男人的床頭……
算了,不講了,這個傳聞太恐怖了,我就是被它嚇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半人半鬼,四處尋求心理咨詢,我真的不忍心再有人被它驚嚇,也不想讓這種悲劇像瘟疫一樣蔓延。我挺善良吧?”
我也屬龍,我聽了這個傳聞後,越想越怕。
更可怕的是,有一天,我真的看見了那個紅衣女鬼!她在我的床頭一閃而逝……
我覺得我的追求呵理想呵信念呵都快要坍塌了,我無法說服自己。
請告訴我怎麼辦!
周德東:
謝謝你的善良。只是……其實我特別想聽聽你的那個鬼故事。
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如果接下來很精彩,我的書中就多了一個好故事啦。(您瞧,多遺憾!)第二個原因我等一會兒再告訴你。
你的疑問挺簡單,那是幻覺。心中充滿快樂的人,幻覺永遠是鶯歌燕舞;心中充滿畏懼的人,幻覺總是他所畏懼的。
小夥子,我屬鼠卻膽大包天,你屬龍怎麼膽小如鼠?
現在我告訴你第二個原因:這個傳聞正是我多年前寫的一篇鬼蜮題材的小說,我沒想到傳來傳去竟然成真的了!我想聽聽後面有沒有大的修改。
讀者c:
我心中最恐懼的事情是———自己有一天瘋掉。
我有一個朋友,他對我講過一個事:
他有一個女同學,她失戀了,在家哭了幾天,誰勸都勸不好。有一天,她突然來找他,對他說:“我才不在乎他呢!”
他說:“這就對了。”
她讓他陪她到江邊走走,他說:“好吧。”
在路上,他跟她一邊走一邊聊。她臉色青白,突然問他:“你說我的手指頭能賣多少錢一斤?”
他的心抖了一下,馬上意識到她瘋了……
我聽了後久久難忘。
我表面上個性有點硬,其實我的內心深處是個極不堅強的人,我恐懼那種恐懼,我越恐懼越接近那種恐懼……
我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很快就要瘋掉?
周德東:
是的,我們不能毫無防備地活著。
人生漫長,各種各樣的不幸都有可能降臨到我們的頭上,那麼我們就要做好各種各樣的心理準備,就像培育有益菌群。
但是,我們不可能無休止地用沙袋壘掩身體,否則它越來越高,最後我們沒有被子彈射殺,反而被沙袋活埋了。
我們不該草木皆兵,而是應該“兵皆草木”。大步朝前走吧,管它什麼三碗不過崗。
讀者d:
我從小到大,發高燒時經常做這樣一個夢———
一個豎立的大圈,我站在它的最底部,那個大圈比天還大,我必須經歷它,可是我太渺小了,我要爬上去再爬下來很難很難,幾乎沒有可能。又好像特別特別特別容易,用不著動身就已經到達了。我站在起點與終點的位置,痛苦萬分……
我為什麼經常做同一個夢?它是什麼預兆嗎?
周德東:
這個夢很有哲理,它象徵著我們的一生。
這是你生病之後的一種幻覺經驗。我也有,只不過和你不同罷了,我相信我表妹和你表妹都有。你問我為什麼你經常做同一個夢?這個問題等於問我你為什麼經常發高燒。
另外,我堅信未來的原創性,不可能有什麼好心的力量預兆你,請刪掉這一問。
其實,我非常希望夢是某種預兆,因為我一發高燒就夢見滿天的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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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7:07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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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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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後記 :反恐怖
我講的一些恐怖故事實際上恰恰是“反恐怖”的東西。
我甚至想把恐怖變成幽默。
有個別讀者對我提意見,認為我的一些恐怖故事結尾令他們失望。
假如,最後我不解構恐怖,不交代謎底,正義最後甚至不戰勝邪惡,陽光不穿透夢魘,描寫靈異,暗示鬼魂,無頭無尾,莫名其妙……那麼,這種東西是最嚇人的,我深知這一點,不過那是為恐怖而恐怖,無益。
實際上,任何的恐怖都是有極限的。
就像黑夜的深度。黑夜的深度也是有極限的,有時間刻度。
人類的恐怖極限是固定的,任何人到達之後,即使怎麼開鑿,怎麼挖掘,怎麼想像,它都不會加深。
恐怖小說優劣的區別僅僅在於,選擇什麼路線(或者說開鑿什麼路線)走向這個極限———路線越順暢,越直接,小說越掉價;路線越曲折、越漫長、越回轉(最好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像迷宮)小說越升值。這是技術問題。
在前往恐怖極點的一路上,曲裡拐彎,讓讀者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壓迫,越來越惶恐———恐怖就是如履薄冰地擔心自己魂飛魄散。
到了!
不過,那裡是恐怖的極限,不是恐怖小說的終點。小說還得繼續乾些事情。
幹什麼呢?鑿這個極限。前面說了,這個極限是無法加深的。是的,無法加深。鑿著鑿著,你就明白我在幹什麼了———恐怖的極限漏了一個窟窿,一縷陽光射進來,讀者看到了它背面。
有一個《臉》的段子,是我從民間搜集的一個故事,進行了再創作,續寫了一半。這個段子是一個深刻的段子,它一下就揭示了恐怖的玄機,一下就解構了伴隨人類千千萬萬年的恐懼。
想說明我以上這些想法,這個段子最具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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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7 07:08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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