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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世經綸、邪心魔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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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6-3-7 來自 雲渡山 連天峰迴元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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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長頸鹿的樂園
「嗶……嗶……喔咿……喔咿……」
列車緩緩駛入人群引頸盼求的月台,
車廂的每扇門在電腦精密的計算下,
完美地落在屬於自己的黃色標記前。
車門開啟,吐納通勤的乘客,倉促是冷白空間裡的溫度,
怠滯被遺落在廣告刊板旁的死角,
若強行與這些僵直的人類並進,必是碎裂成一地塵埃的慘況。
這是座落在大台北地區各捷運車站的時代物語,是城市生活的鮮活寫照。
科技與繁華的腳步在這塊擁塞的土地上佇足與茁成,
另一同時,也是栽種我小小夢株的園圃。
甫過人生中第二個十年生日,內心百感叢集,
原來歲月的流逝是如此觸動著我心中的憂悸,
縱使知曉韶光易逝是自古多少騷人過客的千年慨歎,
同樣的遭遇臨逼於自身時,
卻不免也驚覺青春的換日線已奔流走七千多個日子,
滾滾往有際的海洋歲月裡不再復返。
五月底的捷運通車,正式宣告板橋不再是藍線的終站,
一退躋身成交通網中一粒豆大的符號,將便捷延伸至市中心外的市鎮。
從此那些賴接駁車以搭乘捷運的雙眼,
不必再飄向遠方望眼穿石地焦躁枯等,
取而代之的是走入無色階梯後的暢行無阻。
或許該為一延再延的通車典禮投以興奮與喜悅的情緒,
但此刻我卻在駛往新的站名途中,猛然想起一座兒童樂園的故事。
消失近十年的遊樂園忽然甦醒在我的兒時版圖中,
我乘著長長的車廂穿越地底的腹心,
窗外場景轉印成逐頁的點滴回憶以及那個許久不見、
騎著長頸鹿流浪的粉紅色童年。
我以為,我會忘了這樣一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小小的遊樂園裡,鋪著綠色的草毯,
有令小孩欲還不捨的遊樂設施和闔家共享天倫的烤肉區,
甚至也有可愛的小型動物園。
對年稚的我來說,
那是一座離家很近的伊甸城堡,
門口佈滿著如雲一般滋味的棉花糖攤販,
天真於我,以為二十元的硬幣就能換得天空的柔棉口感。
我將臉輕輕埋進糖堆裡,為不曾存在的隱形翅膀,幻想自己是迷走的天使。
它的正對面是一間規模頗大的私人醫院,
印象中,父親那時每間隔一、二年就會在裡面住上兩三個禮拜。
爸爸不在家的日子,偶爾我會選擇出走,離開空蕩的房子,
以一個人流浪的悲壯心情,走上約莫五十分鐘的路程。
然後搭上鑲著透明玻璃的電梯,
隨著緩緩起飛而改變的視界,望向對街的遊樂園,
看見那個小孩夢想的國度。
找到屬於父親的密碼,我開啟病房房門,
父親嚇了一跳,以為我亂搭車又胡亂跑。
「我是一個人走路來的,我好想去對面的兒童樂園玩,我們去嘛!爸爸!」
父親總是疼惜,他拗不過我的任性要求,
領著我到櫃檯向護士長撒了一個謊,說他要外出,很快就回來。
那時我不懂父親病痛不堪的疲憊,只是一意孤行地想和爸爸坐上小汽車,
享受司機載著乘客的成就感,繞行整片水泥場地,
單純地以為踩著啟動踏板就得到通往全世界的路。
兩枚兌幣的歡樂時光總是特別短暫。
爸爸買了一桶爆米花遞向我,兩人就坐在一棵樹下的涼椅上,
視線無意識掠過父親高舉點滴的手臂,
望向不停往左右擺盪的海盜船,
看著坐在船頭兩側的容顏,不時發出尖叫與喊笑,內心好生羨慕。
因為懼高,所以害怕那種觸不著地的不安全感,
平時就連站在兩公尺以上的高處,腦中也會不停浮現自己跌落的景況,
想著想著似乎也感受到一股摔碎的痛楚,逐漸蔓延。
此刻才注意到父親腕上扎滿的針孔,
連接一條管子成為血管與點滴間的橋樑。
點滴裡的液體,不間斷地隨著透明滑梯,溜進爸爸的血液,
在年幼的心靈,一種愧疚兼雜傷感的心情油然而生。
「爸爸,我們回去吧!」我說。
就在起身的瞬間,我看見後頭遮雨棚裡有一隻昂首的長頸鹿,
兩公尺高的身長微微向前傾,讓我誤以為它正準備逃走。
我哀求爸爸再給我兩枚代幣,讓我騎上長頸鹿,
我只想要圈住它的頸項,體驗在草原奔馳的自由。
從此長頸鹿成為我每次必報到的遊戲機。
不知在多少個寒暑之後,就再也沒去過這個小時候的天堂。
也許是不再迷戀那團甜蜜的雲朵,
又或許是父親不再擁有病房的密碼。
也可能是童年在某夜燈熄滅的一剎那忽然死去,喪去童稚的懵懂思維。
大多數的時候,是一雙深思的瞳仁,
阻隔我與憧憬的夢園接軌,於是開始懂得寂寞的苦澀。
某日,我再度經過那間醫院,
對面的遊園已被層層的鐵板困住,板子漆上屬於捷運工程的圖樣。
年幼的我仍不清楚發生什麼樣的劇烈變動,
那時也不多加追究,
反正父親也不曾再牽著我的手,找那隻想遁逃的長頸鹿。
直至日前捷運土城線通車,
我才想起多年前的樂園已然沒入歷史,隱藏在每個孩子的夢中。
回不去,也無從尋獲。
悲傷的情緒浮現眼前,模糊了世界。
我忽然好想再坐一次小汽車,與我的長頸鹿。
原來歲月改變的不僅是人事,連景物也變更地離譜,
甚至將一座兒童樂園連同我的童年回憶連根拔除。
樂園消失換來交通的便捷,對於市鎮郊區的開發,
這是一筆划算且完美的交易。
然而對於多少曾流連忘返於此的孩子,
抹殺了一座樂園同等於扼殺一場瑰美的童年美夢。
移除一座城堡,那麼海盜船去哪裡呢?
碰碰車、小火車、小飛機、旋轉木馬都會流浪到何處?
那隻早想脫逃的長頸鹿又會奔向何方?
如今我能企望的,只是默默祝禱它們在七年前的浩劫中,
已遷往另一座夢想之城,繼續承載更多稚幼的面龐。
若是落入毀棄的命運,也只能輕聲嘆息,
然後在回憶中找尋昔日的蹤影,
找尋那個與父親並坐在樹下發獃的悠閒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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